小钮子已经哭哑了嗓子,模糊不清地只会反复念着一句:“是她…就是她…”

孟管事许是怒其不争,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再打。”

于是连带着金瓜,三个人再次棍棒加身,小钮子嚎啕起来:“别打――别打了――求你们――是小扇儿啊!是她――我亲眼看见的――”

孟管事并不喊停,只问向罗扇:“她亲眼看见,你怎么说?”

罗扇咬牙:“一人之词,不足为信,小婢还说自己是清白的呢,难道只凭一张嘴就能做证明?小婢方才已经自证得清清楚楚,若要非说此事乃小婢所为,也请拿出证据来!”

孟管事不紧不慢地道:“要证据,可以,地上的死胎和只有四等丫头才有的汗巾子就是物证,虽说不能证明是你所为,至少可以证明所为之人就在你们三个当中,因而物证已经不缺,缺的只是人证,别人既然无法证明,那么吃住睡都在一起的你们三人就来彼此做个人证罢!倘若有两人都来指证是另一人所为,那就算是人证确凿,多说无用――几时证出来了,几时这棍子再停,是死是活,你们自己掂量着罢。”

三个人再一次被推到了抉择的悬崖边缘,孟管事就是要逼着这三个自小长大亲密无间的小姐妹相互指证,让她们自相残杀,让她们泯灭天良,让她们即便活下来也一辈子背负着噬心啮骨的道德枷锁,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走完自己可耻可悲的一生!

小钮子已经彻底豁出去了,声音凄厉状如恶鬼,向着旁边的金瓜尖叫:“金瓜――金瓜――你说啊!你说啊!是小扇儿――是她――你难道――难道想要被活活打死么?!就是小扇儿做的啊――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伺候二少爷的时候她就因为爬床被巫管事打过板子,你忘了么?!她前几日做的那些好吃好喝不都是用爷们赏给她的银子买来的么!她本事大,有爷护着保着,她死不了的!你我呢?!家里还有老子娘啊!我们――我们不能枉担了这罪名啊!金瓜――金瓜――你快说――说是小扇儿做的――你知道的!你都知道的!你不记得了么――我前些日子跟你说过――我看见她半夜跑去同大少爷私会的――你忘了么?!”

罗扇哑然:原来小钮子早就发现了,这也难怪,因为自己同白大少爷半夜约会的时候,小钮子只怕也刚同那姘头搭上,难保两个人的时间正好对在一起,不是她发现她,就是她发现她,只没想到她居然一直未曾有半点表露,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变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心。

什么自证,什么公道,什么天理,在有心要你死的人面前全是狗屁,罗扇拖了这么久,已经尽了全力,在那不能确定的援兵未到之前,她和小钮子的命运,全都交在了金瓜的手上。

金瓜,你会做怎样的选择呢?罗扇望向对面那个一向蠢蠢笨笨,甚至被人看作一无是处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175、不速之客

金瓜的头垂在凳子外面,头发散乱,随着棍子的抬起落下发出伤兽般的呻.吟。孟管事身后的一个婆子几步过去,揪扯着她脑后乱发硬是令她抬起头来,一样的满脸涕泪,唇角还破了,下巴上蹭着血。

“说!”孟管事不能逼问,但那婆子能。

金瓜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对面的罗扇,又看了看旁边的小钮子,气虚力竭地开口:“小…小钮子…”

小钮子在旁边听到,疯了般尖叫:“金瓜――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你收了小扇儿多少好处?!你――”

金瓜却是恍若未闻,只管继续颤抖着往下说:“…小钮子…前一阵子…才刚来完月事…我见过她…她在房里洗沾了血的…亵裤…”

小钮子怔了一怔,便是嚎啕痛哭:“金瓜…金瓜…正是这样的…”

孟管事闻言笑了:“如何?小扇儿,这两人皆可作证,你还有什…”

金瓜却在那厢仍未停口:“小扇儿…小扇儿来月事的日子…同我一样…我们两个…一起…一起洗的妇带…一起去的厕所…我看到她来了…我看到的…”

孟管事眼底闪过尴尬和羞恼,声音带了冷厉:“好个憨丫头!不成想竟是个工心计的,既不想得罪这边又不想得罪那边,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想着充好人!比那相互攀咬的更加可恶!给我狠狠地打!且看你还敢不敢耍这滑头!”

执棍的两个婆子闻言果然愈发使力,抡圆了狠狠落下去,砰砰地击在肉皮上,发出几欲令人窒息的闷响,金瓜本是最怕疼的那个,方才便属她哀嚎的声音大,这会子却不出声了,只管憋青着一张脸,死死地咬着嘴唇,倒似是把天生的那股子犟劲儿给引出来了。

小钮子在旁边哭着喊她:“金瓜――你怎么那么傻…不值的啊――你就说了罢――”

金瓜却不看她,倒是费力地低声开了口:“钮子…今日起…你我情分…就此了断…从此后…路归路…桥归桥…”

小钮子怔忡着,呜咽着,哀吟着,看着自己这个本以为再了解不过、而此时此刻却好似从不相识一般的朋友,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罗扇泪水模糊了视线,金瓜不傻,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包容得下,小钮子前段日子表现失常,罗扇不信金瓜就没看出来,只怕她已然猜到这死胎就算不是小钮子打下来的,也与她脱不了几分干系,只是她并没有把小钮子指出来,因为一但罪名落实,小钮子就是死路一条。金瓜也许没心机,但她有情义,一句话害死朋友的事她做不来,宁可同生共死。

罗扇不否认自己有着现代人的冷漠和圆滑,为义气把性命赔进去的事她想都不会去想,可是这一刻,面对着眼前这个女孩子苍白倔强的脸,她做出了同她一样的选择:咬紧嘴唇,不发一声。她不是一时意气用事,她只是…不想被这个女孩子瞧不起,没有其它原因。脑残就脑残一回罢,没有经历过肝胆相照的友谊,就不算拥有一个完整无憾的人生。

小钮子嚎哭了一阵,越来越疼,越来越怕,她怕死,真的怕死,怕到精神终于彻底崩溃,凄厉无比地尖叫起来:“小扇儿!小扇儿!你为何不承认――为何不承认?!平时装着对谁都好,这会子却做了缩头乌龟!虚伪――你虚伪――二少爷升你做二等丫头,你心里头高兴,表面上却装模作样地跑去我面前炫耀!还说什么不想做二等,只想做厨娘――我呸!鬼才信你这话!明明就是虚伪到骨子里的贱人!有胆子爬主子床没胆子认!装着同我们姐妹情深,却连根钗子都不肯借我!还说什么弄丢了――我知道你把那钗子就藏在你那枕头里!天下再没你这么两面三刀的小人了!――小人!”

罗扇根本没有理会小钮子的话,只望着对面的金瓜,只见她面如金纸,连呻.吟都没了声音,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了――哪怕负了金瓜想保全朋友的苦心,也绝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她被活活打死――罗扇嘶哑了声音厉声叫起:“究竟谁在说谎――找郎中来把脉便知!孟管事――您的决断一向最是公正无私,小婢恳请由郎中把脉鉴定!”――去请郎中总要花些时间的,如此又可拖上一拖,不管最终郎中指证了谁,起码金瓜可以脱罪,并且到时候还能请求郎中及时为她施救。

孟管事果然对这一点早有准备,闻言便立即就势道:“倒是个主意,我被你们气昏了头,竟早没想起来!来人,去请李郎中来,棍子先停了罢。”

婆子们终于住了手,三个人早已冷汗鲜血湿了一身,小钮子虚喘着,半晌才反应过来罗扇刚才喊了什么,一下子瞪大了双眼,满脸的绝望和恐惧,疯狂地摇着头冲着罗扇哭喊:“小扇儿――小扇儿――你就认了罢――你有大少爷宠二少爷护,便是认了也能活命,你又是孤家寡人,身边没爹没娘,纵然声誉受损也是有限的,何必为难我们…我们都是家生子,上有爹娘旁有亲戚,我娘还给你绣过肚兜,你忘了么?…这罪名若落到我们头上…莫说我们活不成,就是我们全家老小自此后也别想做人了…求求你…小扇儿…你就认了罢…”

“钮子…”罗扇看着她,“不管今日是你认还是我认,你以后都不会被大家当人看了,我现在唯一还在意你的地方是――你以一个畜牲的姿态还能在这世上活多久?”

小钮子已顾不得回嘴,只知反复地念着一句话:“你就认了罢…求求你…认了罢!”

通到后院的穿堂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看样子连郎中都是早就准备妥了的,这么快就来了。罗扇没了丁点儿力气,把头垂在凳子旁,心里不住祈祷着金瓜要挺住。

脚步声进了院子,却似来了不少的人,就听得一个声音清朗朗地笑道:“好家伙,大晚上的这是做什么呢?我还道深夜造访太过失礼,正想着怎么赔罪,不成想你们这儿竟是这般热闹,敢情儿我还来巧了!”

――这声音――罗扇从没这么讶异过,抬起头来望向说话之人――方琮。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这,这说不通啊!是谁也不该是他啊!真的只是凑了巧吗?罗扇看见了方琮身后的绿田,正冲着她做着安慰的表情――真的是方琮?!这也太离奇了些吧…

方琮身后跟着十几个人――这一回却不是油头粉面的娈童了,而是货真价实的壮丁跟班,个个虎背熊腰,横眉冷目地立在那里,把一干绿院的丫头吓得挤作了一堆。

孟管事自是识得方琮的,当然不敢怠慢,早便起身相迎,心下也是疑惑他的突然来访,面上却带着疏离有礼的笑意,行礼道:“教方少爷见笑了,不过是些琐碎家事,奴婢正在这里管教下头,不成想冲撞了方少爷,还望少爷见谅。不知方少爷此时光临有何要事?我们大少爷近日不在府中,若需传话可交待绿院的丫头们,待大少爷回府后可为少爷转达。”

方琮看也不看罗扇一眼,只管笑着道:“若非有万分火急之事,我也不会深夜冒昧登门――这绿院里是有个叫小扇儿的罢?我就找她,请管事叫她出来,我赶紧带了人走,还有事要办,耽误不得。”

孟管事一听便更是疑惑了:这方琮不是一向只喜男风的么?几时又同小扇儿那丫头搭上了?太太安插在各处的眼线也从没递过这样的消息,难道这丫头的本事已经大到如此地步,连方琮这种人物都能收为己用?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孟管事暗道事情不妙,一行给身边心腹婆子施眼色一行冲着方琮赔笑:“爷既有急事,我们自当全力配合,只小扇儿这丫头才刚犯了事,正依着府规领责,面目不整的,大晚上再惊了爷,还请爷至上房喝盏茶稍待,奴婢叫她去换过衣服打理整齐再随了爷去,可好?”

旁边的婆子收到孟管事眼神,悄悄地挪动脚步往穿堂方向过去,穿堂通往前门,孟管事是要她赶紧去紫院通知卫氏,然而婆子才一从穿堂出来就被人一记闷棍打得晕在地上,暗影里一个汉子咧咧嘴,低了声嘟囔:“又让方爷忽悠了,以为带着弟兄们来是闯龙潭虎穴的,没想到沦落得对个糟婆子动手…”

方琮正在里头笑:“管事不必客气,区区一个丫头片子,模样儿再惨也不至于吓得方某夜里不敢睡觉,我的事十万火急,容不得再耽搁,这就可以走了,有得罪之处,容方某日后登门负荆请罪。”说着只作随意地冲着丫鬟堆儿里点了两下,“你们两个,把那个小扇儿带出来,我这里都是男人,不好碰你们姑娘家。”点的却是绿萝绿蔓。

孟管事心知夜长梦多,今儿这差使若不能办成,卫氏那里她可不好交待,说不得几辈子的老脸就丢光了,因而暗自一咬牙,看了眼罗扇身旁执棍的婆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她解下来交给方少爷带走。”

那两个婆子即刻明白了,抢在绿萝绿蔓走过来之前丢下棍子去给罗扇松绑――孟管事这次来是做了多手准备的,棍子打不死还有藏在执棍婆子镯子里的毒药,毒药用不成还有隐于袖口内的一排钢针――反正今儿这三个丫头左右难逃一死,区别只是死前受哪种罪罢了。

两个执棍的婆子都不是傻的,当然明白孟管事的意思:小扇儿绝不能被方琮带走,所以――现在就让她死。一名婆子腕子上带的银镯子是经过特制的,里头中空,藏着吸入即死的剧毒,外头雕着缠枝莲花纹,轻轻一按那莲花,便能令镯子打开个小口,只要动作隐秘地往罗扇鼻下一凑,顷刻间就能让她翻着白眼去见阎王。届时只说她是受了几棍没撑住,方琮总不能客大欺主地要求为一个奴才验尸鸣冤罢?

而之所以一开始不用这剧毒,当然是为了堂而皇之地坐实罗扇的罪名,以令卫氏的这一局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好堵住白大老爷回来后的追究。

两个婆子上来给罗扇松绑,一个掩护,一个去拨弄自个儿的镯子,手指才刚摸上镯面儿,一条胳膊就从身后过来拨开了她,却是方琮挤上来,蹲身在罗扇面前望着她笑:“我这事儿急得火烧屁股,先问问你,你一边儿答着一边儿跟我走,耽误了我的事,可不是一顿棍子就能抹过去的,听明白了么?”

罗扇自打方琮进了院子,一直强撑着的精气神儿就散了架,此刻人已是奄奄一息,强逼着自己别晕过去,气虚地应着:“明…白了…”

“我问你,那道煎炒烹炸八大碗的做法是怎样的?你给爷细细讲来…”方琮待绿萝绿蔓赶过来了,便站起身让出地方,由她两个给罗扇松绑。

罗扇心道什么乱七八糟八大碗,这位方爷还真能随口瞎掰,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努力睁开眼睛看向方琮,嘴里已经发不出声音,只用口型和他道:“救金瓜…”而后就真气涣散,彻底人事不知了。

孟管事在旁边心急不已,暗骂那去请卫氏的婆子办事不利,这会子居然还没有人过来接应,总不能当真就让方琮把人带走,思来想去索性一咬牙,走上前来将方琮拦住:“方少爷,这丫头已经晕过去了,您这事儿再急也得等她醒过来才能办不是?正好方才奴婢已经叫人去请郎中了,您不妨先等一等,待郎中来了先将这丫头弄醒转,您再带她走也不迟,否则您这会子带她出去了,一样也得请郎中来,反而耽误时间,您看呢?”

方琮一挑眼儿,似笑非笑:“爷的府里自备郎中,比等你们郎中过来不快么?这便走了,莫再耽误爷时间。”说着便要迈步。

孟管事硬着头皮拦在前头不肯让开:“方少爷,小扇儿毕竟是我府犯了事的下人,您这样带走她,奴婢不好向上头交待,不若稍待片刻,待奴婢去回了太太请个示下,也免造成彼此间的误会,我们大老爷此刻未在府中,家里只有太太在,您这样半夜造访又带走府里的丫头,只怕传出去于您的名声有损,我们表少爷那里也不好同太太…”

方琮哈地一声笑了:“名声几两一斤?你想要,爷三文钱卖你十万斤!跟爷谈名声,真真是本城最大的笑话!你若不说这话还好,既这么说了,爷我今天还就非得把人带走不可了,我倒要看看谁敢跟爷谈名声!――来呀!”

众壮汉齐齐一声喝。

“家伙抄起来,给爷前面开道,不论男女老少,挡一个打一个,挡两个打一双,打伤打死,有爷担着!”方琮话落,众壮汉又是一声应喝,齐刷刷由后腰里抽出一臂多长的棍子来,这棍子却不同于那些婆子们手里的长棍,黑黝黝沉甸甸,实打实的铁棍子!方琮一指人堆儿里站着的绿田,“你找几个人,抬了凳子上那俩丫头一并跟着爷走!”

孟管事闻言快步上前高声叫起:“方公子!你这般做为忒没道理!这三个丫头均是我府下人,你凭何强行带走?!不怕传出去――”

话未说完,便见方琮冷冷一记眼神丢向旁边一名壮汉,那壮汉抬手一棍过去,正中孟管事肩头,便听得她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惊起满院婆子丫头一片呼声。

绿田自方琮发话后便未再理会孟管事如何,只管叫上绿泽绿川和绿野上前抬起凳子上的金瓜小钮子,那厢方琮一甩袍摆:“开道回府!”便昂首阔步在众壮汉前呼后拥之下扬长而去,剩了一院子的白府下人面面相觑,良久回不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琮,音cóng】

176善意欺骗

罗扇“哼哟”一声疼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天光大亮,眼前儿锦被绣帐芙蓉枕,身下是厚厚软软的褥子,人在架子床上趴着,由背至臀疼得撕心裂肺,身上整个儿未着寸缕,盖着一条轻且薄的纱被。

“水…”罗扇呻.吟,那一夜的生死挣扎让她从内到外都将近枯竭,嗓子也早因据理力争而干疼得像被烙铁烙过。

一只手捏着杯子伸过来递到唇边,伴着一声笑:“你这丫头倒是好福气,让爷亲手伺候你。我这里没有女仆,绿萝绿蔓已经回白府去了,若用男仆罢,又怕白沐云回来找我算账,只好自己委屈一下了。”

罗扇才不管是谁伺候她,就着杯子一气儿把水喝干,这才觉得好受些了,把头枕在褥子上微喘了一阵方道:“多谢方公子救命之恩…”

“甭谢我,”方琮一歪身子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拿眼打量着罗扇,“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替人办事罢了,白沐云临出门之前就差往我脖子上架把刀逼我倒背十遍‘小扇儿生,方琮生;小扇儿死,方琮死了今生死来生,生生世世皆惨死’的毒誓了――我可不想生生世世跟他有什么牵绊,所以还是这辈子就把他要求的事儿办好了罢。”

“方公子知道大少爷他已经…”罗扇尽管疼得半死不活仍然挡不住满心的好奇――白大云那家伙什么时候同方琮勾搭上的?为什么偏偏会是方琮呢?方琮不是和表少爷一伙的吗?表少爷不是和白二少爷一伙的吗?白二少爷不是和卫氏一伙的吗?卫氏和白大少爷不是水火不容的吗?难道…难道方琮对表少爷…根本就是假的?

方琮懒洋洋地窝进椅子里,手里摇把扇子:“他在府里头吃喝玩乐装疯卖傻,外头的事都是我给他跑前跑后上下打点的,你说我知不知?”

罗扇惊讶地张大了干巴巴的嘴:这…这也太反转了些吧?!根本想不到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居然是心腹之交?!感觉再也不会相信古人了好嘛!

“那…那你和他的关系是…”罗扇结结巴巴地问,原还指着方琮能把表少爷掰弯了好给她减少个大麻烦呢,搞不准他的梦中菊花根本不是卫小阶,而是她的白大云!――丫敢!

方琮扑拉扑拉地摇扇子:“放心,我对白沐云那混蛋避之犹恐不及,更不会对他产生一丁点儿的兴趣,阴沉狠辣六亲不认,没有半点儿情趣,谁沾惹上他谁才是八辈子没积够德…”

重伤在身的罗某人就在方琮的碎碎怨念中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虚弱不堪的罗同志吃喝基本靠喂,养伤基本靠睡,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一个半都在昏睡中度过,日夜颠倒诸事难顾。这天一睁眼照例要水喝,啥也没看清呢就被两片唇摁在了自个儿嘴上,唔唔了一阵才被放开,听得那唇低声道了句:“有口臭。”

“白大云!”罗扇伤着哪有底气,再穷凶极恶叫出来也像小羊羔子,“你几时回来的?!”

白大少爷从旁边桌上拿了杯子递到罗扇嘴边,待一杯喝完了才坐到床沿儿弯下上身来对上她两只因睡得太多而肿起来的泡泡眼:“进门还未到一个时辰,南边洪灾,难民把回程的路堵了,绕了个大远儿。身上好些没?疼得厉害么?”

“疼!厉害死了!疼死了!”罗老妖精没皮没脸地开始撒娇,全然不知自己的两只肿泡眼此刻正在起着负分滚粗的效果。

“我帮你吹吹?”白大少爷正儿八经地问,目光在罗扇纱被下滚圆溜滑的两朵屁股蛋子上揉来揉去。

“我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罗老妖不依,抬爪拍在坐在身边的白大少爷结实硬梆的大腿上,然后就忘了拿开,嘴里十分自然地用话岔开大腿主人的注意力,“义父同你一起回来了么?他怎么样?身体还好么?”

大腿的主人配合着转移注意:“没有,他家里头事情还有一大堆,我们也不能总待在那里,还得要他分心关照,所以就先回来了。”

“金瓜呢?”罗扇估摸着金瓜怕是跟自己一样,也在哪间屋的床上趴着熬疼呢。

“在隔壁养着,”白大少爷给罗扇掖了掖脖子处的纱被被角――大三伏天的当然不是怕热不出她痱子来,而是此刻这小病妞正香肩半露,白花花地一小片肌肤就在他眼底微微地一摇,一摇,害得他家大腿君绷得又紧又硬十分辛苦,“少操心,一切有我呢。”

“太好了…”罗扇听说金瓜没事,这才终于放下悬了多日的心,之前也曾向方琮确认了她无事,只是怕他对她不上心,如今听了白大少爷的话才能确信金瓜好好儿的,整根弦彻底松下来,软绵绵地趴在褥子上,闭了眼享受白大少爷用手指替她拢头发的舒服劲儿,“金瓜爱吃甜的,叫厨房给她做些罢,那丫头有了甜东西吃就顾不得身上疼了…她家里还不知道这事罢?府里头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给方公子惹麻烦上身?那天的事他跟你说了没有?”

“她出了这样的事,她一家子自然不能再待在府里,”白大少爷动作轻柔地给罗扇把一头乱发拢顺了,在脑后编成一条四股的麻花辫,“我已经把她一家子的身契要了出来,先打发到我名下的一个庄子上安顿下了,待那丫头伤养得差不多了就送过去与她家人团聚,你觉得这样可行?”最后灵巧地把手中的辫子一绾,用条帕子系了,固定在脑后,一下子爽利了。

“你做事,我放心,么么哒。”罗扇表示欣慰地用爪子在人家大腿上挠了挠,“其它呢?”

“来龙去脉我已经听绿萝禀过了,”白大少爷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否恼着,“今后你不必再回府里去,就在外头,同我在一起。”

“可是你得回府里去啊,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头了?”罗扇眨着肿泡眼问。

“谁说我要回府?”白大少爷挑起眉毛,“过几日你身子能动一动了我就带你去我的宅子住,我们两个都住那里。”

“啊?可是你不回去白府的话,岂不是要惹人起疑?”罗扇惊讶地张着嘴,一小股因睡眠过多产生的口臭味儿幽幽地飘出来,熏得自己一皱眉,连忙把嘴闭上。

“少操心,好好儿地养你的伤,”白大少爷一歪身子,蹬掉脚上的鞋,整个人侧卧到罗扇的旁边,一手支着头看她,“你这会儿要是不困,我就问你件事。”

“我都快睡吐了,问罢。”罗扇嗅着白大少爷身上因赶路刚进门没多久还未来得及去沐浴而带着的淡淡的汗味儿,一颗心柔柔软软地舒展开来,闭上眼睛,小手轻轻地伸过去拉住大手,拽过来垫在脸蛋儿下面,干燥温暖,厚实安逸。

大手弯了弯手指,与掌心形成个浅浅的碗儿,碗儿里盛着白嫩嫩甜嘟嘟的一坨小脸蛋儿,让人恨不得就着这碗整个把它吞下去,一直吞进心里头,满满地装起来,香喷喷地装一辈子。

“那个小钮子,你想要我怎么处置她?”白大少爷问。

“她现在在哪儿?怎么样了?”罗扇没睁眼,只淡淡地回问。

“也在这里,用药吊着命,只等你一句话。”白大少爷语声也淡,淡然下面是来自地狱的森冷。

罗扇沉默了一阵,也学着白大少爷淡中透冷:“我当然是恨她入骨的,然而真让我砍她胳膊剁她腿,我也实在干不出,她既然善妒,既然想攀高踩低,那就让她做一辈子最下等的奴才好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死,而是人活着却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她那么贪生怕死,就让她一辈子活在没有希望里好了,她连自绝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这么折磨自己一辈子!”

“好,府里有专门给犯了错的奴才准备的惩戒院,惩戒院里的奴才干的全是最肮脏最下贱的活,就让她在那儿消磨一辈子罢,”白大少爷捏了捏罗扇肉乎乎的小耳朵,觉得不过瘾,凑过身子去大嘴一张整个含在口腔里,听见耳朵的主人“呀”地叫了一声,忍不住心里痒,舌头和牙齿被这痒弄得烦躁不安,只好拿珠圆玉润的小耳垂儿出气,连嘬带吮轻咬细啮,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一把薅住大腿上那只小小咸猪手,理直气壮地引着向上找准某物一握,霎那间天雷勾动地火,地火瞬时燎原,险险险险的就在那小手主人一双惊羞窘色交织的肿泡眼前化成火灰儿一撮了。

“白――白沐云――你――你松手――你――有本事放开我――讨厌!闹腾!呔!”罗小手颤抖着小手,小手里那东西烫得几乎握不住,但她生来是个有毅力不怕烫的好孩子,所以硬是咬牙忍住了,从姿势到位置都握得堪称完美认真。

白大少爷举了举那只没被罗某枕在脸蛋子下的手:“早松开了,你手再敢上下动一动我就大巴掌揍你屁股。”

咳…那个…混蛋!不知道病人生病时各种感官敏锐度都急剧下降嘛?!你松开手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罗某人老脸浴血地缩回手,张开臭嘴儿打了个臭哈欠:“怎么突然好困。”

“吃了药再睡。”白大少爷翻身下床,先去窗边几案上取了杯凉茶灌下肚去,而后才开门叫了个小厮把药热好了端到门口,由他接过来,回至床边一口口喂罗扇喝净,用帕子给她擦了唇角,又塞了个蜜饯到那小臭嘴儿里,“睡罢,这药里放着助眠的东西,睡着了就不疼了,我在这儿守着你。”

罗扇根本不困,但也确实因伤得不轻整个人都恹恹的,加上刚才性致勃发了一回,此时已显疲态,果然吃了药没一会儿就睡沉了,白大少爷坐在床边看着她,直到见她呼吸均匀微微起了小鼾,这才轻轻起身开门出了房间。

房外守着绿川绿野,白大少爷低声吩咐:“听着里头动静,人一醒了即刻去前厅回我。”两绿低声应了,目送白大少爷大步往前厅去,夏日炽烈的阳光投射在他挺拔的背上,却没能焕起丝毫的热度,青色的衣衫反而愈发浸透着凛冽的寒意,两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对视一眼:爷狂怒了。

方琮正在前厅坐等,手里玉柄镶玛瑙的纸扇哗哗地摇得山响,扇身A面绘一片黄澄澄的菊花,扇身B面是两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诗:天阶夜色凉如水,隔墙谁唱后.庭花。

――全是叫小扇儿那丫头给的建议,身上带着伤还挡不住她事事关心,画菊花这个提议吧他倒是还能理解――菊,花之隐逸者也,虽然他方琮完全就是隐逸者的反义词,但偶尔也会附庸个风雅。只是她“赐”的这两句诗就多少有点儿不明白了,第一句还好,头两字就是天阶的名字,只第二句跟第一句有什么关系?本来他对这建议不想予以理会的,架不住那丫头说这诗寓意好,是好兆头,也就随便听了她一回。

厅外响起脚步声,抬眼一瞧见是白大少爷,明明素衣轻衫地进来,却似带了滚滚的煞气直冲九霄,霎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方琮手上的扇子不由自主地慢慢停了,笑了一声:“瞅你这意思,是打算全面动手了罢?”

白大少爷扫了方琮一眼,倒是瞧见他的B面扇身了,一挑眉:“把你那恶心扇子收了。”

“哪里恶心了?”方琮低头看看扇面儿,“这字写得还行啊。”

“后.庭什么意思不知道?”白大少爷毫不客气地至上首椅子上坐下来。

“宫庭啊,后宫啊,也指宫女啊…难道犯了讳?”方琮开始疑惑。

“谁给你凑的这两句?”白大少爷懒得给他解释,用罗小扇的话说就是“没文化真可怕”。

“还能有谁,你那小情人儿。”方琮摁着扇子上这两句左看右看甚至从背面透过去看,“噗――”地一声突然顿悟了,他堂堂风月场上弄潮儿怎能不明白这个,不过是――不过是没想到那小丫头居然――居然有这么…的思想,他简直要甘拜下风了有没有!

白大少爷闭了闭眼睛,心里念着:罗小扇儿你个小臭混账东西!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念头!跟谁学来的?!然而转念又一想…小混账懂得多也未必不是好事,起码将来他想多尝试几种极具挑战性姿势的时候她不至于接受不能…唔。

“啪!”方琮那厢把扇子合上,“这一柄待天阶回来送他!”端过茶来喝了一口,挑眼儿看向正座上阴云密布的男人,“你告诉那丫头实情了?”

“没有,”白大少爷再开口已语声硬冷,“善意的欺骗是为她好,管住你的嘴就是,莫在她面前失了口。”

“放心,与我无切身关系的人和事我向来忘得快,”方琮无所谓地用茶盖刮着茶叶沫儿,“不过呢,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叫小钮子的丫头送窑子里去?天天在那柴房里鬼哭狼嚎的,我这宅子可离大街不远,前面就是我的古董店,我还要做生意呢。而且方才我也依你之言把花柳街最脏最破那间窑子的老鸨叫来先看人了,老鸨却似不大愿意要她,嫌身子单薄,怕经不了几次就一命呜呼,又嫌长得不好看,还有点儿精神不稳定,恐**客们不愿点她,只怕反而让她逃个清闲。”

“身子单薄不怕,我付钱,好吃好喝供着她,什么补给她吃什么。**客不愿付钱点她,你派个手下去告诉那老鸨,专门开个免费间,让那丫头免费接客,客人只许是乞丐叫花流浪汉,不够腌H的不许进门,不许给她吃避孕的药物,一但怀上就停止接客,至三个月时喂她上好的落胎药打下来,让她自己亲眼看着,然后用好药给她养好身子,养好之后继续接客,继续怀,怀够三个月再打下来,仍让她自己看着――告诉那老鸨说:她让那丫头活得越长久,她就越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赏钱。”白大少爷说这话时唇角勾着笑,日光从厅门斜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打在身后灰凉凉的墙壁上,方琮抬眼看着,哪里是人的影子,森森然獠牙尖利,巨口一张,十万鬼众由无间地狱喷涌而出,血吞人间。

白沐云从来就不是好人,他的世界里也根本没有“怜悯”一词。自他的亲娘死后,整个人间就抛弃了他,而唯一接纳了他的,就是地狱森罗。

“扇儿丫头若问你,只说我依她的意思把那丫头打发到白府惩戒院受苦去了。”白大少爷轻描淡写地给小钮子的整部人生做了结尾,罗扇的报复属于罗扇,而他的报复属于他,谁敢伤他的女人一根头发,他就让谁连自己爹娘都恨上――恨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遇上他恶鬼投胎的白沐云!

“那个叫金瓜的丫头呢?你也一并瞒着小扇子?”方琮觉得身上有点儿凉,把杯子里的茶水随手泼在地上,续了一杯热的喝下肚去。

“瞒着。”白大少爷眉眼终于柔和了些,“我已替金瓜一大家子要出了身契给到他们自己手里,并且给了一万两的银票,让他们即刻离开藿城,走得越远越好,”白大少爷说至此处稍稍停顿了一下,“只是委屈了这个金瓜丫头,天太热,遗体不好运,只得烧成了骨灰让她父母带着上路。”

方琮轻轻一叹:“当时把她从府里带出来,半路人就不行了,那姓孟的管事对她下手最重,我请来的郎中给她看过伤后都惊得说话直哆嗦,说从没见过能把人骨头打得碎成这个程度的伤,真真是最毒妇人心…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要女人的缘故之一,女人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爱恨可以随时转换,本来爱着,说恨就能恨得想把你下了油锅,本来恨着,嫣然一笑间就能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你根本分不清她们什么时候是仙女什么时候是恶鬼,亦或她们本就是仙与鬼的合体化身,虐人的同时也在自虐,有时聪明有时愚蠢…哼,女人。”

177、为你任性

 

罗扇醒来的时候,白大少爷却在床边椅子上窝着睡着了,眉毛微微蹙着,满脸的疲惫,想他这一次怕又是日夜兼程悬着一颗心赶回来的,到底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心理再强大、精神再强悍,也总有累了倦了的时候,他从小失去了娘亲,亲叔叔和继母又无时无刻不算计着他,身边那么多人那么多难以捉摸的心思,让他一刻也不敢松懈,这么多年来就这么一个人孤独辛苦地咬紧牙关支撑着,骄傲着,千疮百孔着…

罗扇鼻子发酸,趴在床上望着白大少爷的睡颜心里一阵紧一阵松,细细地琢磨开来:如今这件事一出,以他的性子只怕要和卫氏那一边动真格的了,虽然不可能当真动刀动枪,但斗心计斗手腕儿也是一样的耗神耗力,虽然她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可两世以来身边生长的环境毕竟相对简单,且她又压根儿没有那些穿越人士玲珑的心思能在古代大宅门里如鱼得水百斗不败,能帮上他的方面实在有限。

可她不忍更不愿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虽然他身边有各种各样的人物能够利用,可谁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心思一变转头就出卖他呢?而她虽然没什么能力,好歹这颗心已经决定给了他,他就是她,她也是他,所以他的事就是她的事,他的恨就是她的恨,他要做的,就是她要做的。

罗扇来自那个更重视自我的时代,那个即使三观崩坏也能理直气壮地立于人前的时代,所以大是大非、道德道义并不能对她这个现代人产生多大的桎梏,她只保留着自己的底限,底限之上,她愿意为了眼前这个男人任性而为。

所谓任性而为,那就是不管他所作所为是错是对,她都无条件地支持他,甚至加入他!

对,加入他,他的计划里应该有她一份,就算她什么也帮不了他,至少还能站在他身边给他擦汗递水哄他开心,他在哪里她就应该在哪里,白沐云的女人怎能躲起来怕风怕雨?!

一念既定,揪着的心反而放下了,伸出手去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柔情万千化做无声誓言:这辈子,执子之手,与子遛狗!

三伏天的午后大约是一日中最难熬的时段,日头毒辣辣地在头顶压着,蕉叶如绿蜡,眼看就要晒化了一般,满院子树影花影草影动也不动,只有避在荫凉里的蝉集体高喊着“热啊热啊”。

屋里倒是凉快,四个角里镏银的盆子盛放着大块的冰,丝丝地冒着白气。靠窗的翠竹凉榻上坐着个人,远山紫的冰蚕丝袍松松散散地穿在身上,只在左袖袖口处用银线绣着一片荷叶,赤脚穿着木屐,左脚腕子上扣着月光石的镯子,萤萤地散发着幽冷的薄光。

“老爷,这白茶是昙儿前两日特意让人从北边寄送回来的,老太爷老太太那里我已经亲自送过去孝敬了,剩下的给二叔房里送了些,老太爷倒是挺喜欢这味道,老爷尝尝看味道如何?”白太太卫氏,一件家常素馨黄的丝裙柔软合身,乌发挽螺髻,单插一支碧玉簪,耳上一对红宝石坠子,衬得一张保养极好的面孔如同二十出头的少女,五官明丽,淡施脂粉,气质端庄,坐在凉榻的另一边,唇角含着柔和的笑意,望着面前这即使面无表情也足以令女子们为之失魂落魄的男人。

满屋里静悄悄,各就各位地站着四五个丫头,却不闻一丝声响,可见卫氏治宅的作风。

白大老爷并不喝茶,只懒懒地倚在身后靠枕上,偏脸望向窗外三两花枝,“你忘了我的话,”白大老爷淡淡地,语气如水,“我说过,不允你插手任何有关绿院的事。”

夫妻私话,本该把下人们支出房去,然而白大老爷此刻似乎恼着,已不在乎谁听见,话里也丝毫没有给卫氏留什么面子。

白太太卫氏面色不变,一味温声地笑:“老爷误会了,那件事我也是第二日才听说,不过是孟管事乍听出了丑闻,担心事情传出去,大半夜的也没好去吵我,就急急地先去了绿院控制事态…她也是气急了,毕竟这事对云儿名誉有损,老爷不在府中时云儿的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是怕让人怪罪到我这主母的头上,所谓关心则乱,行事便失了分寸…”

“内宅管事协助你掌理整个内宅大事小情,无论发生何事都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才是,”白大老爷仍旧望着窗外,“孟管事既然没有这份定力,管事一职恐难承当,既如此不若换了别人来做,也免得让人笑我宅中无能人。”

卫氏微微垂了头:“怪妾身治宅无方,不能知人善用,惹老爷生气,妾身…妾身实是愧对老爷…”

卫氏正值盛年,成熟貌美,一颦一笑更具风情,如今委委屈屈地说着话,是个男人心肝儿怕都要化掉,然而微微抬眸,对面男人眼底却连她的一片衣影儿都未印进去,心下泛起苦涩,倒真湿了眼角。

见白大老爷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已经习惯了他这态度的卫氏强打精神添上几分笑意,把话题轻轻带开:“老爷这次回来倒晒黑了些,想着昙儿在外头已经数月,不知是否也如老爷一般呢。”再怎么说,白二少爷也是他的骨肉,他心里没她,总该有自己儿子,都说孩子是夫妻感情的维系,只要他心疼小昙,她就永远不担心他会彻底将她当作陌生人。

白大老爷闻言果然淡淡的脸上多了些柔和,却不接卫氏的话,只伸手端了桌上的茶来喝。卫氏笑了,再接再厉地续道:“老太太前儿还说,这次昙儿回来必得敲定亲事才行,否则不允他再出门去,如今正逼着妾身给昙儿物色,妾身列了张单子,都是看着不错的,老爷几时有空,不若同妾身合计合计,妾身也好早些给老太太交差。”

白大老爷垂眸看着杯中水:“单子待小昙回来直接给了他,好与不好,让他自己拿主意。”

卫氏便笑:“若让他自己拿主意只怕就没了下文,那孩子牛心古怪的,别家少爷公子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偏他避之唯恐不及,也不知脑子里都想着什么,只怕不赶鸭子上架是办不成这事的,还是老爷给他拿主意罢。”

白大老爷忽地笑了,看得一屋子丫头失了魂魄:“父母之命能成就几桩美满婚姻?这是见仁见智的事,夫人体会应当不比我少,若想要我拿主意,我的主意就是让他自己选。然而你这当家主母请莫忘了,白家少爷共三个,长幼有序,最大的一个叫白沐云。”

卫氏脸上终于微微变了颜色,白大老爷这是在说她只顾着自己亲生骨肉,却不拿已故元配夫人的儿子当回事,说亲,自然要从最大的那一个说起,她却只字不提,只管央着他给她的亲儿子拿主意,这叫他心里怎能痛快?

“老爷…云儿的事妾身哪里敢忘,只是云儿现在一副小孩子心性,成天不是闷在绿院里就是同老爷出去,我哪里见得着人?如老爷所说,将来的大少奶奶总得他自己看着喜欢才好,妾身不好胡乱作主,这才未同老爷提起。”卫氏半垂了臻首,适当地又在语气里加了委屈。

白大老爷唇角勾着,声音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他的婚事你不好作主,他院子里的事你倒是作的好主,绿院里里外外的下人让你换的一个不剩,还打发了你身边的两个大丫头过去,那两个丫头都过了及笄之年,不安排着配人反而塞进少爷的房里,看来是我错怪了夫人,夫人不是不关照小云,而是关照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