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远看着那些小泥猴子眼睛发亮,满脸的蠢蠢欲动。可他还是搬个小板凳乖乖地坐在我身边,撑着个小手一会儿看我说说话,一会儿又朝院子里头的小泥猴子瞧几眼。

我生怕他被我养得跟个姑娘样儿,就让他去跟娃儿们玩去。小明远想了想,却不动,小声而坚定地说道:“我陪姑姑。”说完了又生怕我赶他走似的,赶紧补上一句道:“炮仗炸手,痛。”

我心里头一惊,这话说得,要不是被伤到过,怎么会这么记性。赶紧抓起他的手仔细打量,还好还好,除了瘦了点黑了点,倒没有其他的伤。不过说起来,这年头,大伙儿连温饱都还没解决,想在农村里头找个胖的还真不容易。

小明远这心思就是水晶做的,一见我这番举动就猜到了我的所想,道:“舅舅家的小驴蛋子贪玩,炸鞭炮,流了好多血。”

我想了想,也觉得这种高度危险的玩具还是不要玩的好。

不过,也不能因噎废食呀。再说了,男孩子要是不合群最容易养成孤僻的性格,性格一孤僻,人就容易钻牛角尖,一钻牛角尖,就容易出事儿。所以,我还是把他给推了出去,还叮嘱他好好玩儿。

跟屋里几个大婶大媳妇儿唠了一阵嗑,添了些水和瓜子,又忍不住朝院子里看两眼。这一看之下就头疼了,小家伙一个人站得远远的瞧着,别的小娃儿根本不理他。

我仔细想了一阵,觉得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小娃儿们欺生,二就是人家嫌他小,到底才三岁,那群孩子里头最小的也比他高半个脑袋呢。我小时候也不喜欢跟比我小的孩子玩儿,嫌她们幼稚…

于是偷偷从空间里摸出一把糖来,悄悄地叫了小明远一声。他耳朵倒尖,撒着小短腿儿马上就跑过来了。我把糖递给他,小声叮嘱了几句。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听懂,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就回去了。

我心里头总想着这事儿,过了没多久就想往外瞧,铁顺嫂子见我缩头缩脑的样子笑道:“大伙儿瞧瞧钟家妹子,对她们家明远真是比亲儿子还上心。我们队里谁这么带娃儿的,吃饱了往外头一扔就是,淘气了一顿打,这些皮娃子,一打就老实。”

我只是嘿嘿地笑,这要换做别的孩子打个几顿估计没事儿,可我们家孩子敏感又脆弱,要是打坏了怎么办。再说,这才三岁,又瘦巴瘦巴,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打。

说话时,三牛嫂子忽然诧异地大声道:“外头咋了,咋了咋了,咋打起来了。”

大伙儿赶紧冲出来看,只见一群小娃娃正在打群架,哇啦哇啦地乱叫。我生怕小明远吃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里挤,等进去一瞧,不由得愣住。小家伙儿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看,一边瞧还一边砸吧着嘴吃糖,几个娃娃卯足了劲儿地还在掐,不晓得到底在打个什么劲儿。

也不晓得怎么了,我只觉这事儿给小明远有关,赶紧将他抱着挤了出来,进屋后把门儿一关,正色问道:“告诉姑姑,他们怎么打起来的。”

小明远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二流子要抢我的糖,我把糖给大河和鼻涕虫他们了。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我的小祖宗唉…

7

7、七 ...

晚上灭了灯之后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要责备他比较好,到底也谈不上什么出格,只不过心眼儿多了点而已。心眼儿多点不是坏事,还省得以后被人骗,只要品行好,啥都好。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干过不少坏事,比这坏的多了去了,我还偷邻居家的酸枣吃呢,我还纠集我堂哥表哥们跟人家打群架呢,结果还不是长成了健康正直的好青年。

所以,小孩子么,不用特意束缚他们,说不定经此一役,他还能收服几个泥猴呢。

我的脑子诡异地现出小家伙领着一群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小子们横行陈家庄的场景,莫名地觉得好笑。低头瞧瞧怀里的小家伙,借着外头的月光依稀可以看清他的轮廓,能听到轻柔而均匀的呼吸声,真是美妙得让人心里发软。

这个小男孩以后会长成个好看的祸害,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小姑娘呢。

初冬的早上有些冷,我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小明远也早就醒了,见我躲在床上,也乖乖地躺在一旁,睁大眼睛瞧着我。

他的眼神很干净,瞳仁漆黑,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清澈,睫毛长长的,颤微微地覆盖在眼睑上方,眨眼的时候就像小刷子似的扑扇一下,接着又扑扇一下,好玩得不得了。

我给他讲故事,阿里巴巴和四十个大盗,讲到后来阿里巴巴和美加娜用滚油烧死大盗时忽然觉得有些太血腥了,于是又换了华盛顿和樱桃树的故事讲给他听,目的就是为了教育他好孩子应该勇敢诚实。

小家伙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完,却很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说道:“姑姑,华盛顿是因为拿着斧头所以他爸爸才不敢打的吗?”

我一下子就噎住了。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小朋友才三岁就能悟出这样的道理,我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担心了。

在床上忧心忡忡地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胡思乱想比较好。他才三岁而已,我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来好好教育他。俗话说以身作则,有我这么热血又正直的姑姑做榜样,他又怎么会变坏呢。

我拎着他起床刷牙洗脸,罢了又教他怎么用马桶。

小明远对马桶表现出莫大的兴趣,尿完了也不肯走,蹲在厕所里到处打量,好像在研究这东西的构造。我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亲自过来把他给拎了回去。

说起来,这家里头什么都好,就是用水不大方便,幸好后头还有个小池塘,不然让我提着个大水桶去前头小河里打水冲厕所,我会宁可憋着少尿几次的。倒是小明远,为了研究马桶的性能,每隔半小时就跑一趟厕所,被我说了好几次,他才收敛了一些。

前两天三婶跟我说,我这样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得想法子赚钱贴补家用。虽说在村里上了户以后会分几亩田,不过就我这身板儿,下地耕田是不用想了,养些鸡鸭鱼什么的倒是不在话下。我小的时候还见过我妈喂鸡呢。

于是决定吃了早饭后去找三婶商量养鸡和养鱼的事儿。

早上是我头一回独立地烧火煮饭,结果相当地不如人意,最后幸好是小明远搭了把手,把烧火的差事接了,我这才勉强煮了两碗鸡蛋面,一边吃一边怀念家里头的煤气灶和电饭煲。小明远倒是吃得挺开心的,他基本上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这才几天的时间,脸上好像就白净了些,看起来愈发地可爱了。

趁着灶里火没息,我又塞了些柴火烧了一大锅开水,把热水壶添得满满的,罢了又把陈队长拿来的搪瓷杯子找了出来,冲了一大杯牛奶给小明远喝。

他估计是头一回喝这东西,凑过来闻了半天,先喝了一口,尔后眼睛睁得老大,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罢了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塞给我,“好香,姑姑喝。”

这孩子没白养,这就晓得心疼我了。我心里头美滋滋的,摸着他的小脑袋道:“你喝,这是专门给小朋友喝的,喝了长高。”

小明远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想我的话的可靠性有多大。但是他大概还没有学会怀疑,皱着眉头看我,犹豫着,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坚决地把杯子递给我,“姑姑也喝。”

看他这架势,要是我不喝他还真不肯喝了。幸好我带的牛奶足,于是跟他道:“那行,你先把这杯喝了,完了我再冲一杯。”

小家伙这回总算答应了,呼噜噜三两口就把牛奶喝了,罢了又噔噔地跑去舀了一瓢水把杯子洗赶紧才给我。这小娃儿,咋这么懂事呢。

我当着他的面冲了杯奶喝,小明远这才满意了,笑眯眯地看着我,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吃了饭我先从大缸里头找了块小点的猪肉打算给陈七爷送过去。挑块小的绝不是我小气,而是七爷家住得远,我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力气,能搬得动这块十斤的就挺不容易了。本来打算让小明远自个儿玩儿去,他非要跟着我帮忙,我也就让他跟着。

一路过去,不断地有人跟我打招呼,在农村里头就是这点好,大伙儿热情得让人没法招架。我以前住城里的电梯小公寓,住了小半年还认不全同一楼层的邻居呢。

到的时候七爷正跟七奶奶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几个半大的小鬼在屋场上跑来跑去,瞧见我们进来,小鬼们立马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瞅着我手里头的猪肉,怎么也不肯挪开。

七爷一见我这架势就晓得我来干嘛的了,赶紧起身推,怎么也不肯收。七奶奶也一直推辞,转身又回屋抓了一大把板栗往小明远手里塞。我有心想看看他怎么反应,故意没说话。

小家伙先是一愣,没接,头一转先来看我。

这才是好孩子!我笑着朝他点点头,他这才伸手接下。

“还不赶紧跟七奶奶道谢。”我柔声吩咐道。

小明远赶紧乖巧地朝七奶奶说了声谢谢,声音甜甜的,脆生生的。

七奶奶连连挥手,笑得露出满嘴的豁牙,“谢个啥子咯,这城里姑娘就是客气,吃点山货还谢来谢嗑。来屋里坐坐,家里头还有柿子,清甜的呢。”

我还想着去陈队长家里头走一遭,昨儿用了他的水泥还没道谢呢,只得先推了,说下回再来玩。临走前怎么说还是把猪肉给留下了,好不容易才提过来的,我可没这力气再背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小明远给那几个小鬼每人一颗糖,那几个小鬼头立刻就变了态度,对他亲热起来,等我们走了老远了,还听到他们在后头大叫,“牛娃子下回跟我们一起玩哈!”

…这个三婶,怎么就把这诨号给传出去了呢!

考虑到陈队长这几天对我的大力支持,我当然不能吝啬,特意挑了一块大肥肉。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年代的人们普遍缺油水,衡量猪肉好坏看的就是肥肉多少。不过这也正合我意,要不,这几块大肥肉得不知道怎么消灭呢。

因为有赞助水泥的功劳,陈队长从善如流地把肥肉收下了,不免又客气地说起分田的事儿,道:“俺们队里的规矩呢是按人头分地,你们家娃儿还小,暂时分不了。队里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把东头槐树下那四亩三分地分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是半点农活儿都不会干的,分地给我不是浪费吗。正要开口谢绝了,陈队长又继续说道:“你别嫌那地少,那块可是我们队数得上的好地,底肥水足,粮食打得也比别处多。”

我笑道:“队长叔您误会了,我哪里是嫌弃,实在是不敢要。您也晓得我没下过地,什么农活儿都不会干,要真分块地给我,那也是浪费。再说了,分了地不是每年还得交上交粮吗,就我这样子,分了地不是负担更重。”

陈队长估计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被我一说,傻了,嘴里默默念念地道:“那这可咋办,这队里的规矩…这还从来没有人不要地的呢。”

大包干到底才刚兴,陈队长完全照政策办事,对我这种特殊状况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我想了想,建议道:“要不这样,地照样分,回头我看队里头谁家负担重就让谁家替着种,公粮什么的都由他交。您看怎么办?”

陈队长立刻点头,“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说罢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眼睛眨了眨,小声道:“那个,要是你手头没有合适的人的话,俺替妹子你找人。”

我心里头立刻有了数,赶紧应道:“那就麻烦队长叔了。”

商量完了事儿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瞧见小明远跟队长叔家的两个小孙子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三人年岁都差不多大,但小明远要明显瘦小些,虽说那一身蓝色小袄子挺精神,可我瞧瞧一旁壮壮实实的那俩小子,再看看小明远,心里头怎么也不是滋味。

小明远虽然玩得起劲,却也留意着门口,这不,我才出来,他马上就冲了过来,站定了以后才笑眯眯地叫我“姑姑”,又道:“我和大熊二熊一起玩。”

“嗯,好乖,你们玩什么了?”

“玩泥巴。”

我…

是不是该给他变点玩具出来呢,要不整天摸着个泥巴球,就算我不嫌脏,可到底不卫生啊。

但问题是,我屯着的玩具不是全自动遥控小汽车,就是啥飞机模型,再不济也是个变形金刚,我要真拿出来了,全村的泥猴子们还不都得轰动了。过个十年八年估计也忘不了,等到变形金刚动画片出来的时候,那我就直接穿帮了。

我抱着小明远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又赶紧回头去问陈队长,“我那院子后头的小荒山是队里的呗,能不能开出来种点果树。”

陈队长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种啥树,果树?山里头啥果子没有还要开山种?你家里头才两口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我也被陈队长的话给惊到了,种水果当然不仅仅是自己吃的,吃不完不会卖掉吗。

“啥,卖?”陈队长哈哈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妹子诶,你可真是城里人,俺们乡下连饭都才刚吃上,手里头好不容易攒点钱都得花在刀刃上,谁家里头有钱没处花买什么果子吃。”

我说怎么县城里冷冷清清啥东西也没得卖呢,敢情大伙儿的思想都还没解放呢。不过这也难怪,文化大革命才过去没几年,大包干也才刚开始,虽说现在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但大伙儿心里头估计还悬着呢。

虽说现在改革开放了,可到底怎么个开放法大伙儿心里头却没底。我听我妈说,集体制度的时候,农村里头连家里养养鸡都要被批斗成搞资本主义,大家伙儿哪里还敢把提着篮子去大街上卖东西。

“队长叔,”我心里头斟酌了一下语言,正色朝陈队长道:“俺们农村里头当然不缺这些,可城里人缺呀。我上回去县城里可是看得仔细,除了供销社和粮油店就没卖东西的地儿,城里人大冬天的连个柿子都难得吃上。俺们要是真把村里的水果运到城里去卖,保管好卖。不说挣大钱,三五块总是有的,补贴补贴家用也行。”

“山里那些果子真能卖钱?”陈队长似乎还是有些不信,“那山里头满山遍野的都是,咋不见别人运了去城里卖呢。”

我顿时失笑,“那还不是因为大伙儿都跟您一个想法么。队长叔,政府可说了,现在要改革开放,您不能再用以前的思想办事了。经济要发展,国家要进步,俺们队的百姓们要过好日子,都得看您的思想跟不跟得上社会发展的脚步了。”

“这咋就都扛俺身上了呢。”陈队长对自身的重任看来有些认识不足,哆嗦了几下,有些抗拒地说道。

我见他这样子有些犯怵,赶紧加了一把火道:“您是大队长,这领导全村人民奔小康的事儿当然落您身上了。队长叔,您说那下南洼为啥比咱们队富,不就是他们村地多吗?可咱们也没法儿变出地来。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来越富,一点也不眼气?要照这样下去,以后咱们大队的光棍怕是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这农村里头生活不容易,谁不希望自家闺女过得好,当然都奔着富裕的地方嫁。虽说现在陈家庄还没落到一堆光棍娶不上媳妇的地步,但这两年村里的闺女大多外嫁也是事实。再这么发展下去,以后会怎么样还真说不好。

队长叔顿时沉默了,低着脑袋掏出旱烟袋来,哆哆嗦嗦地点燃了狠狠吸了几口,又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罢了终于低声问道:“那钟妹子你说说看,俺们大队要怎么办?”

我把小明远放下来让他继续跟小伙伴去玩,自己认真地想了想才回道:“既然队长叔有这想法,那咱们也好好地议一议。”

这卖东西的事儿最好要形成规模,村子里没有专门种果树的人家,不是进山摘点野果子就是屋前屋后随手种的几棵树,多的存着几百上千斤,少的怕是只有百儿八十斤。要真为了这么点零碎钱特意进一趟城也不划算。再说了,我也不能保证他们进城后真能把东西给卖掉啊。

“要不这样队长叔,”我仔细琢磨了一阵,正色回道:“过几天我还得进一趟城去取点东西,顺便帮大家伙儿问一问行情。这些家伙什到底多少钱一斤,怎么个卖法都得心里头有数。要是能联系上买家那就更好,商议好了直接把东西运过去,钱货两清。您呢,就先跟各家各户透个信儿,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卖,东西有多少。我去谈生意的时候,心里头也有底。”

队长叔把脚一跺,“中!就按你说的办,不管卖不卖得出去,左右也亏不了钱。”

8

8、八 ...

等我领着小明远回到家,才想起来养鱼的事儿忘了问了,复又折回去了三叔家,问他鱼苗去哪里买。三叔三婶听说我要养鱼,都是双手赞成,不过又说了,现在天气太冷,再过阵子池塘里的水都要结冰了,养鱼养鸡什么的,都得等到明年开春。

既然如此,那也就只有再等几个月了。

从三婶家刚出来,就瞧见一群半大的孩子拖着枯树枝往家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唱着歌,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好像是打靶归来,不过词曲都唱得乱糟糟的,难怪我一时险些没听出来。

看着那群小子乌拉一声奔得无影无踪,我忽然想到了一件火烧眉毛的大事儿。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我家里头还没柴呢。现在厨房里虽然还有些桔梗,可我估计也就能烧个一两天,等到冬天一来,炕也烧上了,火炉子也起了,我一时半会儿得去哪里找柴火呀。就我这比镰刀把子粗不了多少的胳膊,能砍柴吗?

赶紧又回头跟三叔说了这事儿,问他队里头谁家里有余柴我好买。三叔听罢连连摇头道:“不就是几根柴嘛,说啥子买,来俺家屋檐下头搬就是。”

这要是只有一两天我也就厚着脸皮搬了,可整整一个冬天得费多少柴,还不得把三叔家的柴火垛子都给搬空了。于是说什么也不肯,咬定了主意只说买。三

婶见我们争持不下,忍不住插话道:“大妹子,咱们乡下不比城里,没听说烧几根柴火还问人要钱的。大伙儿丢不起这个人。你要实在不愿意白拿,就让队里那些泥猴子帮你砍柴去,末了给几颗糖就是,保管他们一个个跑得屁颠屁颠的。”

三婶一说罢,三叔也深以为然地在一旁直点头,“没错,没错,就让那些小鬼头们帮忙,左右也在家里头闲得慌。”

这…不是雇佣童工吗,还是廉价的。

“我这就去叫铁顺他们家大河,让大河多叫几个人。”不等我反对,三婶已经套上鞋子急轰轰地出了们,不一会儿,大河带着几个十岁出头的小泥猴子冲进了院子,冲着我嘿嘿地直笑。

“钟阿姨,三婶说有糖吃。”大河憨憨地问我。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来,正要递给他,忽然又想起小明远,于是又把糖果先给他,让他分给小娃儿们。

小家伙一脸为难地拿着糖,一会儿看看大河他们,一会儿又瞧瞧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分。

我本来就特意要为难他的,这会儿当然不会告诉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就当是看不见他求助的眼神。

小泥猴子们倒也晓得规矩,虽然馋得哈喇子直流,也没有冲上前来抢糖果,只眼巴巴地瞧着小明远,那期待的目光也颇有压力。

小明远想了好一会儿,先给了大河一颗糖。大河立刻剥开糖纸,伸出舌头啧啧地舔了好几口,嘟嘟囔囔地道:“还是钟阿姨家的糖好吃。”其余的小朋友眼睛都直了。

小明远依次给了他们一人一颗,见手里头还有,又再准备分一次,可等分到最后还剩三个人的时候,没糖果了。那几个小娃儿顿时一脸失望,扁扁嘴,有些不大乐意。

我心里头还在猜测着他会怎么解决目前的难题,小明远已经从兜里又掏了三颗大白兔出来,依次分给剩下的几个娃儿。小家伙们都满意了,喜滋滋地把糖果往兜里一塞,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

“一会儿俺们就去砍柴。”走到院门口时,大河高声道。

这会儿他们就算不去砍柴我也不在意了。我有这么可爱的宝贝,又乖巧又懂事,做梦都该笑醒了。

我抱着小家伙“吧唧”一口,亲得他一脸口水。小明远脸一红,又扑过来抱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咧着嘴笑。

这小混蛋怎么这么可爱呢。

我分糖果给大家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事儿居然就真的这么解决了。

中午睡了个午觉,起床后就跟小明远一起糊墙。我负责往墙上贴,小明远负责把浆糊刷在报纸上,两个人忙得热火朝天。才贴了半间屋,就听到院子外头有人高声叫唤,“钟阿姨,钟阿姨。”

我支开窗户朝外看,居然是大河领着先前那一大群孩子过来了,每个人手里头都拖着长长的树枝桠,隔着院门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出去,开得院门,小家伙们鱼贯而入,把大树桠子依次往地上一放,足足堆了小半个院子。我嘴都快何不拢了,愣了一下才招呼道:“快进屋快进屋,大家先在炕上坐,我去厨房弄点东西吃。”

说话时小明远也从窗户口探出了脑袋来,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大伙儿看,却不笑,样子看起来有些酷酷的。我朝他道:“快出来招呼大河哥哥们进屋去。”

小明远酷酷地点点头,脑袋缩回去,很快地就从堂屋里跑了出来。

虽说小明远跟大河他们的年纪差距有些大,但到底是孩子,总比我去招呼他们好些。再说了,大河在队里这些小娃儿们当中是个小头头,小明远跟着他,也省得我不在的时候被人欺负不是。

小明远不在,没人帮忙烧火,我连饭也弄不熟。在厨房里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宣布放弃,直接从空间里掏了些蛋糕瓜子和糖果出来,把外包装统统去掉,再用盛菜的碟子装好端进屋去。一屋子小鬼一见,连眼睛都不会动了。

小娃儿们在我家玩儿到了太阳下山,吃掉了三大碟的瓜子糖果,直到大人们出来找,这才一个个被揪着耳朵拎回去。临走前还不忘了高声朝我喊,“钟阿姨,明儿我们再来帮你砍柴。”

这一天小明远表现得特别好,一直乖乖地坐在炕上听大家说话,虽然不大笑,但是看起来颇有小主人的风范。途中有个叫鼻涕虫的小娃儿眼红他的新袄子,偷偷地上前去摸了好几把他也没跟他急眼。

小娃儿们果然守信用,接下来好几天都忙着帮我干活儿,不止砍柴,连挑水糊墙的事儿也抢着做,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们家里头大人提意见,没想到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人。有一天铁顺嫂子过来接人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谢我帮她看孩子,说大河好些天没出去淘气,可省心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很快到了我再次进城的日子。

照例还是把小明远寄放在三婶家。这次他却有些不乐意了,拽着我的衣服把身体扭来扭去,嘴里虽然不明说,可不情愿的意思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我见他这个样子其实心里头还挺高兴的,不正说明这小家伙儿现在会跟我撒娇了么。

要不是因为这回事儿多,我还真想带着他去城里看一看。小朋友拘在家里头养着也不是回事,得多出来走动走动,免得以后养成个姑娘样儿。于是好生地劝说了他一通,又再三地保证过几天就带他一起出去玩,小明远这才噘着嘴巴点点头,松开了手。

这次进城,除了找借口从空间里搬东西之外,更重要的是帮队里找销路。

前几天队长叔统计完了来找我,说是整个大队怕是有一两千斤柿子可以出售,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香菇、松子之类的山货。

这么多东西,如果拿去零卖只怕好几天也卖不完,可若是在城里歇,那可就太不划算了。我在县城里也没别的门路,思来想去,还是找刘队长去算了。人家那还是县长公子呢,怎么说也算得上“高干”了。

送礼这种事肯定是不成,现在这时代的作风可不比我们那会儿,我要真拎着东西进门,估计会被他们家那坏脾气的老头子给轰出来。不过我要是拎一瓶子五粮液,不知道结果如何?

我这么一想,马上就这么做了。不过我很小心地把标签全撕了,盒子当然更要弃之不用。那一家子人可不简单,刘家老头子一看就是个老革命,说不定眼神比刘队长还好使呢,我要露点什么蛛丝马迹给他给发现了,还不立马被他给灭了。

抱着溜光的酒瓶仔细检查了一遍,把瓶口的小字都给涂掉了,确定万无一失后,我这才去瞧刘队长家的门。

今儿正巧是周日,刘队长没上班,倒是那个斯文的刘县长不在家,跟刘妈一起去喝喜酒了。

瞧见是我,刘队长微微一愣,尔后咧嘴笑起来,道:“是你呀,快进来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