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往里走。”王榆林板着脸看了我一眼,冷冷地吩咐。

我赶紧闭上嘴,深呼吸一口气,才刚迈出脚准备跟在他们俩后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沉闷的两声巨响。

是枪声!

我想也没想,撒开腿就朝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冲去,王榆林一边大声叫我停一停,一边紧随其后地追过啦。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跑这么快,可是这个时候脑子里根本已经不会思考的,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一个地方,我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冲到明远的身边去。

三个人奋力地冲刺,我居然丝毫没有落后。

好不容易赶到事发的地点,那里已经被一群警察层层包围。我看不见明远,只依稀瞥见地上有一滩刺目的血迹。腿忽然发软,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断掉了似的,我整个人猛地瘫软了下来,不能动弹,不能出声,甚至不知道怎么呼吸…

面前的人来来往往,说话、大吼、跺脚,可是,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的世界好像失去了色彩,没有了声音,变得苍白而虚空。那种剜心一般的痛苦刺得我喘不过气来。

“…晓晓…晓晓…”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听觉才渐渐恢复了正常,耳畔远远地传来熟悉的呼唤,可是我却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依旧倒在原地,只能努力地挪动着眼珠,去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晓晓——”有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将我牢牢圈起来,他冰凉的手抚摩着我的脸,如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目光里全是担心和不安。“晓晓,你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我终于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声音,看清了他的样子。他的脸上有伤,左边脸颊蹭破了一大块皮,手臂也被一块白纱布吊着,手肘处渗出点点红,显然是受了伤。

我眼睛一热,哇地哭了起来。这一刻,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我发泄情绪了。这些天来所有的煎熬,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惊恐,还有日日夜夜的不眠不休,仿佛都在此刻随着眼泪掉下来…

明远把我送回家后才去了警局录口供。我没有再问他事情的经过,他是那么细心而周到的人,自然能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潘一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是,章老头会给我留多长的时间让我和他告别…

五十五

对明远和古恒来说,潘一的落网实在是大快人心,可对于我来讲,却还多了一层不可预知的不安。当天晚上章老头没有来找我,这多少使我松了一口气。兴许要等到潘一真正地宣判了,才算是事情了结。

可就算是这样,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接下来的一个多礼拜,我每天都心神不宁,惶惶不安地想要找个机会跟明远说清楚,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这或许是我们仅剩的最后一点时间,从此以后,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我不希望最后一丝温情被破坏。

潘一的审讯很顺利。我本以为他会抵死不认,没想到他却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我陆续从明远和王榆林的口中知道了潘一的犯罪过程。

1994年三月的那次缉毒行动,潘一本来不是总指挥,因省公安厅副厅长孟云临时生病的缘故,他才接过了总指挥的重担。而在这一次行动中,他的线人叶三德立下了大功。这原本是一次大功劳,但在随后的总结和调查过程中,潘一发现叶三德趁机私自藏下了一大批毒品。

因担心被潘一告发,叶三德主动提出分一半毒品给潘一。当时潘一的妻子重病在床已经躺了两年,为了给妻子治病,潘一倾尽了家产,却依旧没能让妻子好转。因家中拮据,潘一犹豫之下,最后决定将此事隐瞒。

罪恶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快地生了根,发了芽。尤其是当潘一尝到了金钱给他的生活带来的好处时,他就慢慢地堕落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偶尔与叶三德的几次碰面居然被古艳红撞见,并由此起了疑心。

古艳红偷偷在潘家放了录音设备,将他与叶三德的对话全都录了下来,只可惜,她的这番动作很快被精明老道的潘一所查,尔后,便引来了她和我的杀身之祸。

东城派出所的张伟曾经是潘一重点培养的对象,就像现在的明远和王榆林一样,所以,在那段时间里,他都紧随潘一身后,寸步不离。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古艳红不让我去东城派出所报案的缘故,她误以为张伟与潘一同流合污。

古艳红是潘一亲自下的手,而我则是潘一指使叶三德派人制造的假车祸。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要做这么多事,不免会露出些马脚。而张伟又是个那么细心的人,只不过他对自己的“老师”太过相信,所以完全没想到去报警,而是去找潘一问个清楚。询问的结果,也以他的死而告终。

最后是曾玉婷的死,她的被害实在有些冤。曾玉婷在省厅实习的时候非常用心,人也热情大方,嘴又甜,很得当时厅里同事们的喜欢。那时候公安厅的孟副厅长还没退休,曾玉婷和他有点亲戚关系,所以闲暇的时候会去找他,说起各种旧案。

结果正好有一次说到94年缉毒行动的时候,潘一进来了…

“就因为这一点点的可能,他就又杀了一个人?”听到此处,我简直不敢相信。不管怎么说,潘一到底是受人爱戴的警察,这些年破获的案件数也一直位居省厅前茅,照理说,他的内心总该有点正义感,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

“他…”明远皱起眉头缓缓摇头,“我总觉得,他把自己的名声看得太重要了。”

是的,潘一是警队的传奇,是神话,是所有人尊敬和顶礼膜拜的对象。他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犯错误,即便是已经犯下了,也要想尽办法将它遮盖,就算是杀人,也在所不惜。

“下周二上庭,估计很快就能宣判了。”明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看起来精神很好,这么长时间以来背负在身上的包袱终于可以卸下来,我也替他高兴。可同时,心里又觉得有点太快了。

太快了,快得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总以为,至少还有十几天,甚至一个来月。

我没有说话。也许是看到我的表情太过惊讶,明远沉声解释道:“这个案子厅里不想公开,当然能快就快,最好一点风声都不要透漏出去。”

我轻轻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晚上明远跟几个朋友约好了聚餐,我身体不大舒服,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明远一直把我送到楼下。

说不清楚为什么,看着他缓缓离开的身影,我忽然觉得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心念一动,不受控制地唤了他声他的名字。

明远顿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略带犹豫地问:“慧慧,你叫我?”

我的眼睛一热,再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和害羞,使尽了全身地力气朝他奔过去,猛地扑进他的怀里。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明远都有些傻了,迟钝了好几秒,才傻乎乎地将我紧紧抱住,小声地问:“慧慧,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我摇头,闷闷地道:“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儿想你。”

他呵呵地笑起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柔声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们俩腻歪了好一会儿我才放开他,尔后又想起了什么,认真地道:“明远,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优秀的男孩子。”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能扛过来,对不对?

明远看了我好一会儿,又仔细想了想,才郑重地点头。“是,我是。”

回到家,客厅里只有廖妈妈在看电视,估计又看什么肥皂剧了,哭得眼睛红红的。刘爸爸出去应酬了,我就陪着廖妈妈说话。晚上九点半的时候,电话铃忽然响了。我赶紧过去接,刚举起话筒,就听到明远隔着话筒低低地道:“慧慧,潘一自杀了…”

潘一死了!

他是那么骄傲自负的人,所以宁愿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而不愿意面对法律的审判。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点也不惊讶。我只是——只是忽然觉得有些难过罢了。

我不敢回屋,因为生怕自己一转身就会看到章老头站在我的房间里。所以我找了纸笔出来,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靠在茶几上给明远写信。可是,我该跟他说什么好呢?

我在刚刚担任仙职的时候就被章老头狠狠地教育过,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泄露天机,否则,连他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五雷轰顶,抑或是形神俱灭?上次车祸时我就伤了元神,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这要是真惹怒了老天爷,我估计自己就没命再回去了。

“晓晓,你写啥呢?”廖妈妈许是见我拿着笔一直在发呆,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我愣了一下,飞快地在信纸上写了两个字,又赶紧找了个信封把它装起来,上头写好明远的名字,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瞧瞧你们这些小青年,真是矫情。”廖妈妈没好气地笑道:“这有什么话不能见面说,还非要装模作样地写封信。哎,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们了。”

我干巴巴地应和着廖妈妈笑了两声,然后去洗手间洗漱准备睡觉。

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屋里并没有章老头的影子,我稍稍松了口气。捂着胸口拍了拍,刚放下心来准备睡觉,房间中央忽然出现一团温暖的光环。我身子一沉,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那光环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光环中央也渐渐出现了章老头的影子,过了十几秒钟,他的整个身体才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错不错,”章老头笑得眼角的褶子全都钻了出来,煞是吓人,“慧慧你这次的工作做得非常好,比我们预计的时间要快了许多。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我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呢。你这女娃儿做事真是让人放心,嗯,前途一片光明啊。”

我低着头,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章老头依旧沉浸在完成任务的喜悦中,激动又兴奋地发表了一番感言,足足说了有半个小时,才终于回到正题上。他咳了两声后道:“那…这个…差不多我们就该回去了…”

回去…

可是,我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我走了以后明远怎么办?廖妈妈和刘爸爸又该如何面对女儿的死?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们,怎么能理解我们人世间的感情。

“慧慧,慧慧——”章老头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豁着嘴笑道:“哎哟,你也开始装深沉了。赶紧地走吧,难道还能在这儿过一辈子还是怎地?”

他这话实在说得又锥心又…有道理。我不可能在这里永远待下去,总会在某一天离开。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十分理智地约束着自己的感情,只是感情这种事,又如何能完全控制得住。

“廖妈妈——”我艰难地开口,才刚说了几个字,就被章老头打断,“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你不是老去医院检查吗,这个身体的机能早已经开始萎缩,从去年开始,就完全靠着法术和你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上个礼拜,医院就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你随时可能会一觉睡下去再也醒不来。”

可是,廖妈妈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她还是整天乐呵呵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和我说话,开玩笑。刘爸爸也还是老样子,严肃而古板。

也许,他们只是不想让我看出来。在转过身的时候,他们的心里该是多么难受。

“走吧,”章老头叹了一口气,口中默念有声。我的脑袋一沉,缓缓地躺倒在了床上。

然后我是被一阵粗鲁的敲门声给吵醒的,伴随着敲门声的,还有老爸高亢的嗓门儿:“慧慧,慧慧,怎么还没起来?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咱们再去医院…”

我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窗户已经照在了我的床上,屋里依稀还是先前离开时的样子,熟悉而又陌生。

老爸见我没回应,更加急切地开始叫唤,罢了又赶紧去叫老妈帮忙去了。

我揉着脑门坐起身,缓缓地下床,脚刚刚着地,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敢情刘晓晓的毛病还遗留在我身上了?

我气得直想骂娘,好不容易才扶着柜子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到门口开了锁,老爸老妈立刻冲了过来,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结果我又被送去了医院,挂了两瓶水才放我出院。医生说是血糖太低,让我多吃点。

我本来想立刻出发去找明远的,结果又给耽误了。

只得趁爸妈不在的时候偷偷给老家挂了个电话,等了好半天,才听到有人接,一个年轻而陌生的女人在电话那头柔声道:“喂,你好”…

五十六

明远的家里怎么会有女人在?而且还是个年轻女人?

我顿时就不淡定了。要不是脑子里还存着一丝理智,怕不是立刻就要大声地质问她是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我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烦躁不安的情绪,用尽量正常的语调问:“明远在吗?”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您找金总?请问您是——”

“我姓钟,你跟他说他自然就明白了。”我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什么时候开始连和他通个电话也要层层盘问,这种感觉真不好。但是让我更在意的是,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在我们的家里会冒出个外人来?

那女人倒也没生气,客客气气地回道:“您好,钟小姐,金总刚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可能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转告吗?”她刚说完,电话那头又传来别的声音,有人高声招呼道:“曾秘书,还干嘛呢,快点过来啊,我等着听牌呢…”

原来是在打麻将呢。我心里总算好受了些,一群人在家总比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放心多了。

刚才那声音听得有些耳熟,“古恒也在呀?”我疑惑地道。

曾秘书的语气顿时热络起来,“您认识古警官,钟小姐是金总的老朋友吧,要不要我请古警官过来接听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紧大声喝止道。要是古恒真来了,还不得以为电话这头是个鬼呀。“唔,回头你跟明远说一声就行了,我再给他电话。”说罢,生怕她真把古恒叫过来,赶紧把电话给挂断了。

曾秘书!曾秘书?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别扭。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正琢磨着呢,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唤我的名字,“慧慧你给谁打电话呢?”

我一转身,就瞧见刘浩维拎着个大包迈着大步子朝我这边走过来,脸上又是担心又是意外,“姨妈说你病又反复了,害得我急急忙忙赶过来。你不在病房好好待着,跑这里来打什么电话。没带手机吗?”

我摇摇头,出来的时候急,哪里还记得这事儿。不止是我,爸妈都没带呢。

“你——”刘浩维把脸凑过来,狭长而锐利的眼睛盯着我仔细地看,“慧慧,你不是背着我们偷偷交男朋友了吧。”

这刘浩维什么时候这么精了。我赶紧装出一副好像听到什么大笑话的表情来,嗤笑了两声,然后板着脸道:“刘浩维,你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刘浩维估计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没谱了,干笑了两声后,又道:“我就开玩笑呢,知道你没有。要不然,你病了这么久,也没人过来瞧瞧,要真有男朋友,那也太不合格了。不说姨父姨妈不同意,我也不会放过他。”说话时又搓了搓手,摆出一副想要大干一架的架势来。

要不怎么说男人的身体里都有暴力因子呢,总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哎。

我继续回病房挂水,因为不算严重,所以下午就出了院,不过医生让我后天再回来复诊。

回家后老妈一直在屋里陪我,连晚饭都是老爸去做的,害得我总没有机会再给明远打电话。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她老人家去睡觉了,我才摸出手机,屋里忽然又一亮,不用说,章老头又来了。

“哟,还准备给我颁劳模奖呢?”我笑呵呵地问,才一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章老头的脸上阴沉得像冬天的寒风,我还从来没有见到他脸色这么难看过。

“钟慧慧啊钟慧慧!”章老头咬牙切齿地用手指头点着我的脑门儿,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还说你聪明,聪明个屁,你就是个傻帽!啊,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就算人命关天也不能泄露天机,你你你——你说说,你都做了什么?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我心虚地转过身去,小声地回道:“我也没干啥啊。再说了,他都猜得差不多了,也不差我写的那两个字。”我在临走前给他的信中写了两个字,“等我”。以明远的聪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其实就算我不说,他也有可能等下去。可是,有希望的等待和没有希望的等待,那种日子的过法不一样。我真的不想他在这漫长的十一年时间里过得那么痛苦。

结果我不说话还好,才回了一句,章老头就愈加地暴躁了,“那他自己猜到的跟你提示的能一样吗?人家是神仙,你是人,待遇当然不一样。这要是五雷轰顶下来你能受得住?要真弄得个形神俱灭,你找谁去?”

五雷轰顶,形神俱灭!老天爷,这…这也太过分了吧,我才留了两个字而已!就算问罪,也得有个程序,有个轻重吧。

我哆嗦了两下,不敢再说话。这天界的神仙就是没人性,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早晓得就不该替他们办事,辛辛苦苦累了这么多年,一点功劳都不说,结果才两个字就要我的命。这都是些什么神仙啊。

章老头唾沫横飞地在我屋里骂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我老担心家里人听到声音过来问,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想来这老头子来之前还是动过手脚的,估计在我房间里用了法术,把声音都给隔离了。

等他骂完了,我把心一横,咬牙道:“你说怎么办吧?”

章老头叹了口气,一副我骂你也是为了你好的表情,语重心长地道:“慧慧啊,你也知道,天界的这些事我也作不了主,反正这事儿一出,你现在的职务肯定是保不住,回头我把你工资结一结,咱们就算交接完成了。至于惩罚什么的,我根本就插不上手。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天界毕竟还得考虑那位的想法。我琢磨着出不了人命,也就意思一下。”

可问题是,天界的小意思,跟我们的小意思似乎不在一个档次上。我很担心他的小意思让我痛不欲生啊。要真把我弄个失明瘫痪半身不遂什么的,还不如直接要我的命算了。

章老头走后,我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心里头又慌又乱,满屋子地走来走去,根本不晓得该干啥。正难过着,忽然听到外头“轰——”地一声巨响,这大晴天的晚上居然轰了一个响雷。

我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半步也动不了。紧接着又是一声雷,狠狠地打在我的窗口,屋里顿时一片狼藉,玻璃渣子碎了一地…骗人的章老头,刚刚还说只是小惩大诫,结果一转身雷就来了。我就算长十条腿也躲不过啊。

尔后又是一阵巨响,屋里顿时一黑,我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嗡嗡——”地一阵乱响,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就瞧见病房里站了一大群人,除了爸妈和几个亲戚外,还有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看。其中一个人伸出两根手指头朝我晃,“小姑娘,认得这是几吗?”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道:“你傻帽还是我傻帽?”

医生脸上顿时紧张起来,“那你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我索性掀开被子坐起身,大声朝爸妈道:“爸,妈,他们搞什么鬼,把我当外星人啊?”这些人的小眼神儿看得我心里头毛毛的。

“哎哟我的闺女诶,”老妈刚刚还一脸紧张,一听我叫她,立刻激动起来,把眼泪一抹就冲了过来,狠狠地把我抱住,“慧慧啊我的女崽子,你可骇死我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大家都怪怪的。

“慧慧你头不痛吧?”刘浩维也凑过来,一脸担心地问。

“不痛啊。”比平时还神清气爽呢,我下意识地一摸脑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再摸摸,顿时心都凉了,一张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妈呀,我的头发呢?”这到底是出什么鬼了,怎么好好地睡一觉,醒来就成光头了。这不是要我的命不?我都还没嫁人呢。

“别哭别哭,”刘浩维把脸转过去,嘴里在说着安慰的话,可我分明瞧见他在笑,肩膀都抽抽了。“那个,慧慧,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雷都劈不死你,以后肯定有大出息。损失点儿头发也没多大关系。现在不是讲个性吗,你一走出去,人说不定以为你是艺术家呢。反正这头发一年半载的也能长起来,死不了人啊。”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理解头发对女人的重要性,我…我好好的,怎么会被雷给劈了。这杀千刀的,不记得我干过什么缺德事儿啊。

“奇迹,真是奇迹…”

“是呀,真没想到…”

那几个医生还在一脸激动地讨论着我被雷劈的事儿,我都快窘死了,赶紧让老爸老妈给我办出院手续。这地儿,我再多待一分钟都受不了。

结果出院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被人指指点点,还听得到她们压低了嗓门引论纷纷的声音,“瞧见没,就是被雷劈的那个…”“哎哟,你说这事儿怎么这么逗啊…..”

逗什么逗,发生在别人身上你们当然觉得逗,哪天让你们试试看。

我心里还在暗恨着,外头忽然又轰了一声,大家一阵怪叫,赶紧散开各找各妈去了。

这事儿怎么都透着一股子古怪。

因为家里头被雷给轰得一团糟,我们一家子先搬到我的小公寓住下,刘浩维则帮忙着到处联络装修公司,还不忘了叮嘱我过两天去医院复诊。

说老实话,我宁可被雷给轰傻了也不愿意再去医院被大伙儿议论,看到底扛不住老妈在耳边叨念,两天后还是被押了过去。

在医院里又做了一个上午的检查,顶着个大光头被一大群眼冒绿光的医生们研究来研究去,最后终于在我快要爆发之前解脱了。

“没事儿了。”刘浩维松了口气,笑道:“我还真怕有什么后遗症,幸好幸好。”

医院人多,不好停车,所以我们也没开车过来,做完检查后打了个的士就直接出来了。才出医院门口呢,刘浩维忽然顶着后视镜道:“咦,你说后头那人是不是追着我们来的?”

我闻言也看过去,果然有个人一边朝我们这个方向说着什么一边急急忙忙地追过来。

“认识吗?”刘浩维问。

爸妈都说不认识,我把脑袋从车窗口探出去仔细瞧,个儿挺高的,长得也帅,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可是——这么个帅哥我要真认识没理由只是眼熟啊?

“不认识。”我缩回车里,摇头道:“估计是追着前头的车,快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