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踩油门,的士很快驶上马路,不一会儿就把后面的那个人甩远了。

那个人疯了似的在后头跑,又挥手又高声叫唤…

真可惜,前头车里的人根本没瞧见。

回家后刘浩维送了两顶假发给我,一个是齐腰长卷发,还有一顶不晓得是蛋花头还是梨花头,又卷又温柔,一戴上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爸妈都安慰地夸我好看,刘浩维还一个劲儿地揶揄道:“比你以前那乱七八糟的发型好看的哦了。早晓得这么好看,我就早送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一姑娘砸手里了。”

你说他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气得我立马就要跟他干架,追着捶了几拳,直到他连连告罪,我才放过他。

不过刘浩维还真给我安排相亲去了,说是找了一哥们儿让他留意着,只要一遇到合适的就押过来相亲。我反正是不理他。

在家歇了两天去上班,明明才请了不到两个礼拜的假,照理说不应该怎么陌生。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好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脑子里空空的,好几次手里拿着文件都看不懂,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反应特别迟钝。

不过大家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意外,因为我被雷劈的事儿也不晓得是谁给传到单位去了。这回好了,反正这一整年大伙儿可有笑料了,连来实习的小黄还当着我的面我笑呢。

最可气的是我们领导,我上班的第一天,他还特意把我叫去办公室装模作样地慰问了一番——他要是能一直憋着笑我就真感激他。

过了几天,刘浩维还真弄了一男人跟我相亲,结果那人一见面就说什么女性要自尊自强,自给自足,不能事事靠男人,过日子不能奢侈,花钱要AA云云。好吧,就算他想法新潮,可他马上又抱怨说现在的女人都不像女人了,既不会做家务,又不会带孩子,性格又不温柔…

我听得腻烦了,索性把假发一摘,“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结果这哥们儿吓得“哧溜——”一下就逃了——更可气的是,他居然没付账!

五十七

到过年的时候,单位里的同事才开始渐渐不再关注我被雷劈的事。年底省司法系统开会,领导居然还招呼我一起去。我立刻高兴地应了。

老实说,这种会议一方面是领导做一做总结,另一方面,其实还是变相地发福利,开完会,还能去附近的景点玩两天,看看景色,泡泡温泉什么的。往年都是单位的精英才有资格去的,今年领导居然会带上我,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结果一到会场我就后悔了,坐主席台上那位看起来特慈祥的老头一瞧见我们领导就开始大声招呼,“老李啊,你们单位那被雷劈的小姑娘来了没?”

我都成全系统的名人了。

我一生气,就躲宾馆房间里头不出门了,连会也不出去开了,就窝在床上看电视吃零食,谁打电话也不接。结果刘浩维还真跟我对上了,十分钟打了十五个电话,末了还难得地发了条短信,“哥哥我马上要发财了,还想让我请吃饭的就赶紧接电话。”

这下我半秒钟也没耽误,铃声一响就接了,不自觉地就做出谄媚状,刘浩维也不叫了,直接叫表哥,“表哥啊,你弄什么要发财了?”

刘浩维估计在电话那头都快欢喜傻了,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我那房子,要拆迁了!”

“哪一套?”我愣愣地问,尔后马上又想明白了,“西平村那套房子?真的假的?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有人瞧中,交通太不便利了吧。”这会儿房产商们不是都盯着南城区么,交通发达风景好,那房子做出来才有人抢着要。西平村在西郊之西,一向人迹罕至的,怎么也能拆迁。

“不是盖小区,是有个企业看中了这地方,准备把总部建在这里。一下划拉了上千亩地方,结果就把我那房子也划拉进去了。要按大小来算,估计至少得补我两套房子,可不是发财了。”刘浩维那套房子是他奶奶留下的,乡下地方的房子盖得大,前后院子加起来,怕不是有两三百平,难怪他说要发财了。

“你确定吧,可别听到点小道消息就傻乐。万一证实是假的,你还不得气死。”我使劲地给他泼冷水。

刘浩维可一点也不受影响,大声道:“都上新闻了,还能有假,刚才——诶诶,现在新闻上就在说呢,你赶紧转到二频道。”

我依言马上换到二频道,电视里头果然正在放新闻,屏幕上的连线记者跟打了鸡血似的正在描述数年后这里的蓝图,说到激动的地方,从镜头这边都能瞧见他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刘浩维所在的西平村果然在范围之内。

我刚想恭喜他两句,屏幕上的镜头一转,记者不见了,镜头慢慢拉近,面前出现了一张气宇轩昂的脸。我一愣,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旁边很快打出了几个字,远慧集团董事长金明远。

我想我应该不认识他的,可是为什么总觉得有些面善,连名字都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电话那头的刘浩维忽然“啊——”了一声,然后激动地高声叫起来,“这个…这个人我认识。金明远,对了,可不就是金明远。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刘浩维连大学都是在本省读的,压根儿就没去过北方,怎么会认识人家这么一大颗精英。可听他这语气,又不像是说谎。

“慧慧,你等等哈,我去找你。咱回头再说。”然后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刘浩维就直接冲宾馆来了,拎着一大袋子水果,脚步轻盈,满脸红光,一瞧就是个得意样。我去开门的时候,还瞧见他涎着脸跟人家宾馆服务员搭讪了,眼睛都快滴出水了。

“那个金明远我真认识!”一进门,刘浩维就道:“真的,不止是我,你也该认识啊。”

我一脸茫然地瞧着他,不说话。还是那句话,我要真认识这样的精英,哪里只会觉得眼熟。哎呀——我狠狠一拍手,“那天在医院,在我们从的士后头追的不就是他么?”难道他居然是在追刘浩维…

我忽然觉得有点窘,就算那个金总真认出了刘浩维,可实在没必要那么激动地追吧。我看他当时那神情,实在有点…不像追普通朋友,倒像追生死与共的恋人。

刘浩维估计也觉得挺汗的,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继续道:“你记不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曾经走丢过一次?”

我使劲地想,摇头。

“哎——”刘浩维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和我沟通的表情,无奈地摇头道:“慧慧啊,你说你以后该怎么办。本来就有点二了,现在又被雷劈坏了脑子,以后可要怎么嫁得出去。”

我不理他。

刘浩维继续道:“你那次走丢了,就是这个金明远送你回来的。就连你的名字,还是学了人家姑姑取的呢。那会儿你连名字都没有,就叫囡囡,后来太姥爷非说钟慧慧这个名字好,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儿。我跟那个金明远还通过两年信,后来懒了才没怎么联系。哎,真没想到他居然发达了。早知道我就抱紧他大腿不放松了。”

老实说我还是有些晕乎,他说的这些事儿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难不成真被雷给劈傻了。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不说话,省得继续被刘浩维笑话。

其实刘浩维也就是嘴里说说,真让他去干抱人家大腿的事儿绝对做不来,此人自尊心强着呢,就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不过我觉得挺奇怪,刘浩维为了这么点事儿特意买这么一大包水果来看我,怎么着也觉得有些怪异。果然,我们俩说了一会儿话,他就切入正题了,“那个…慧慧啊,我那个房东儿子要结婚,说房子不租了。反正你家里头不是还空着一个房间么…”

我就说他今儿怎么这么殷勤呢。

可是我爸妈现在还在我家里头住着呢。

“过年,等过年后我才搬。那会儿你家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姨妈她们总不会在你那儿过年吧。”

他说得倒是有道理,我那小公寓也就随便住住,要真过年,家里头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来了,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我妈才不愿意住我那小疙瘩呢,前两天还老说我不讲卫生。

这么多亲戚里头,我跟刘浩维关系最铁,既然他都开口,我自然也不好拒绝,反正现在大冬天的,一个人住着还真冷。于是爽快地答应了,说是等我爸妈搬走后他就搬过来。

这样一晃就到了年底,爸妈赶在过小年之前搬了回去,刘浩维一听说,赶紧就打电话给我,让我陪着他去西平村老房子收拾收拾好搬过来住。

这会儿单位的活儿不多,跟领导说了一声,他大方地就准了我的假,于是刘浩维就开着他的小破车领着我一起去了西平村。结果刚上路,他那小破车就傲娇了,就使劲地嚎,却怎么也不肯走。我们俩只得先坐公交车到西郊,然后搭摩的去的西平村。

那个远慧集团果然动作快,这才多久的工夫,这一大片地方已经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西平村东头的那一片小山坡也夷成了平地。由于刘浩维的房子在村子西边,所以这会儿还能暂时保留,不过已经是独一家,看起来孤零零的。

我们俩跳着脚进了院子,把屋里老太太以前留下的东西收了收,大概整了两大包,准备带回城去。临走时刘浩维又看中了院子里的一个泡菜坛子,非要搬走,可一时又找不到东西装。他就让我拖着一个包先走,看能不能拦到车送我们回城。

这荒郊野岭的,哪里能叫得到车。我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有的士经过,倒时不时有几辆高档车来来回回,气派十足,估计是那什么公司的领导下来检查了。

总不能招呼人家送我们回去吧?

我站了一阵,脚有些发酸,索性放开袋子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看了没几分钟,居然就看见有意思的事了。不远处有辆挺牛B的车本来开得好好的,结果在转弯的时候忽然像发了疯似的往前头冲过去,然后狠狠地撞在了弯道口的一个大柴火堆上。

可怜的宝马车,这得花多少钱修啊?我心里头暗自咋舌,又生怕车里的人真受了点什么伤出不来,赶紧站起身朝宝马方向张望。

车门被人轻轻推开,有个男人像做梦似的下了车,眼神呆滞地朝我这个方向看。眉目轮廓十分眼熟,我怔了一下马上就认出了他是谁。电视里瞧着挺严肃的,眉目冷峻,还带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疏离感,可见了真人,却觉得他居然还挺亲切的,完全没有电视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金明远下了车之后就停在原地朝我这边看,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狂喜、惊讶、意外,还有不敢置信和害怕。一个人的眼神怎么能传达这么丰富的内容?我以前总觉得小说里这么写特别可笑,但现在总算明白了,有些人,是真的可以。

我们俩隔着十几二十米的距离相互对视,两个人都不动,死扛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咬咬牙,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一点点的,近了,他的五官也越来越清晰,我甚至发现他眼睛红红的,额头上渗出了细汗,紧握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我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

或者,他能认出我来?

我马上又打消了这种想法。照刘浩维所说,上回我们见面都快二十年了,那会儿我才多大?我瞧见自己小时候的照片,胖墩墩、圆滚滚的,就算我自个儿也认不出来,更不用说他。

可是,他分明是在朝我走过来…

我心里头毛毛的,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后忽然冲出一个人来,猛地朝金明远扑过去,亲热地和他抱在了一起。

“哎呀,真是你,金明远。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刘浩维一边大声笑一边狠狠地拍着金明远的肩膀道:“前些天才在电视上瞧见你,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面。诶,慧慧——”刘浩维转过身朝我使劲招呼,“过来过来,你瞧瞧,这就是金明远,小时候还抱过你的。”

金明远愣愣地看着刘浩维,没说话,但也没推开他。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我总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我表妹,钟慧慧。”刘浩维笑着介绍道:“这还是用了你姑姑的名字。就我那太姥爷,非要给她起这名儿,谁劝都不听,没办法。对了,你姑姑来了没?”

金明远脸上总算有了些反应,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目光幽深,所有的情绪全在这一双古井一般的双眸中。我被他看得无端地心虚,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对不住他似的,缩了缩脑袋,怯怯地跟他打了声招呼,“金总,你好。”

金明远眼神一黯,好像受了巨大的伤害,微微低头,睫毛在一个劲地颤抖。过了好几秒,他才低声问,“你认不出我了?”声音竟然有些嘶哑。

我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摸了摸耳朵,挺难为情地道:“那会儿不是小吗,所以记得不大清了。”

刘浩维也在一旁帮腔道:“慧慧从小脑子就缺根筋,记不住人,都这么二了,老天爷还不肯放过她,前段时间还被雷给劈了,脑子就更——”

他还没说完,金明远已经激动地朝我看过来,手险险地伸到半空中,忽然又缩了回去,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他这一句话问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么久了,身边的人除了我爸妈,听说我被雷劈的时候哪个不是笑得前俯后仰的,就连刘浩维都憋不住笑,可人家跟我不过见过一回面,居然这么关心我。这就是素质啊!

我还没回话,刘浩维又抢在我前头道:“没事儿,就是脑子有点不大好使了,老忘事儿。你还别说我们家慧慧今年就是倒霉,这两个月都进了多少回医院了。”

金明远的眼睛忽然亮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沉声问:“上个月24号,你是不是在三医院?”

我一愣,仔细回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不大记得了。”

“可不是——”刘浩维高声道:“那天她又发烧,去三医院打了几瓶点滴。我也陪着呢。那个,你怎么知道的?”刘浩维疑惑地问。

金明远沉沉地笑,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那天我正好在医院,经过走廊的时候瞧见有人在护士办公室口打电话,依稀有点像你。对了,你给谁打电话呢,那么急,也不挂完水再说。”

“是哦,”刘浩维也帮腔地问,“慧慧你那天给谁电话了,我当时问你你也不说。”

“我打电话了吗?”我使劲地揉着脑门,努力地想要回想当时的情况。没错,的确是打过电话的,可是到底打给谁?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就是记得好像有个女人接的,”我皱着眉头缓缓道:“说了什么记不大清了,还有,好像我还挺不高兴的。”

“为什么不高兴?”他们俩异口同声地同时问。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当时好像心里头挺生气的,可到底气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金明远担心地道,他微微低头,眸中有异样的神采,“这些…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可我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刘浩维则是根本没听懂。

我们寒暄了几句后,金明远问:“你们抱着这一大堆东西准备去哪里?”

刘浩维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回道:“我老家就在四平村,这不是嘛拆迁吗,就回来收拾收拾。没想到外头的车这么难打,正等车呢。”

金明远立刻殷勤地道:“反正我也没事儿,顺道送你们回去。难得这么有缘分,以后我搬到C城了,以后也要多来往。”

刘浩维巴不得呢,立刻就眉开眼笑了,高兴地拍着金明远肩膀道:“哎哟,我真是——没想到你这哥们儿还这么实诚,看来有钱人也不是都把鼻孔长在天上的。”

金明远只是笑,偶尔会看我两眼,目光温和而坦诚,还有些我也说不清楚的东西。

他帮忙把东西搬上后备箱,我和刘浩维也准备上车,这时候忽然又来了辆红色的小轿车,急匆匆地停在我们旁边,尔后从车里下来个穿一身蓝色套裙的年轻女人。女人说不上多漂亮,但眉眼十分妩媚,腰细腿长,硬是把一身职业套装穿得风姿卓越。

“金总,您没出什么事儿吧。”那个女人一下车就直奔金明远而去,连个余光都没给我和刘浩维。

金明远皱了皱眉头,摇头,“我没事,遇到两个朋友要回一趟城。”

那女人微微一愣,这回总算正眼瞧了我和刘浩维一眼,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你不是约了一建的汪总——”

“跟他再约嘛。”金明远不以为然地道:“不跟你说了,你先回公司吧。我这边还有事。”说罢,又朝我们笑着招呼道:“快上车,这会儿进城,正好可以吃个午饭。”

刘浩维到底还是有点眼色的,都听那女人这么说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为难地道:“要不你还是先忙去吧,我们再等一会儿,很快就有车过来。总不能耽误你的正事。”

“没事儿,”金明远热情地给我们拉开了车门,笑道:“我正好不愿意应酬这些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借口能溜走,你们就别客气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们要是再不上车可就矫情了。

“刚才那个是我秘书,”一上车,金明远就开口解释道:“姓曾,不是个本分人,回头我就把她调走。”

到底才刚见面,这…这种事情跟我们说似乎不大好吧。我心里想。

但刘浩维似乎没有考虑这么多,只是好奇地问:“你知道她不对劲,干嘛还带着她,难道——”他的语气顿时变得暧昧不明。男人嘛,都懂的。

金明远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是笑笑,道:“她工作还算认真,能力也不差,既然我知道她有问题,自然会提防。与其找个没本事,更不了解的秘书跟在身边,倒不如就用她了。能利用为什么不用?”

你说这些生意人,脑子里头到底都装得些什么,这话说得——我一点也听不懂。

刘浩维显然也不懂了,“那你为什么又要把她调走?”

金明远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透过后视镜在我面上扫过,“不喜欢,”他道:“我是说,有人不喜欢她。”

我只觉得脸上热热的,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忽然间怦怦地跳得厉害。为什么总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若有所指?

刘浩维继续又一茬没一茬地跟金明远继续说着话,说到高兴的地方,还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看得出来,这俩人心情都挺好。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唯一纳闷的人估计也就我一个了。

金明远一直把我们送到楼下,又帮忙抱着泡菜坛子上了十一楼。

“这是你家?”在等电梯的时候,金明远问刘浩维。

“不是,是慧慧家。”刘浩维有些汗颜地回道:“我挣钱的本事还不如她呢,这小公寓是她自己买的,原本也是一个人住。我这不是快流落街头了嘛,就请她收留一阵。”

金明远顿时好像来了兴趣,一脸好奇地问,“这里环境好像不错,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房子卖?”

听他这意思,难道打算在我们这小区买房子?

别开玩笑了!我们这小区,最大的户型也才一百平出头,他这样的精英,不是应该住着小别墅还嫌弃人家房子不够大么…

“慧慧…慧慧…”刘浩维猛地一弹我脑门,“想什么呢,人问你话呢?”

“啊?什么?”我迟钝地抬头看他俩,“什么事?”

“明远打算在这里买套房子,你知不知道这附近谁家房子要卖的?”刘浩维还真是个榆木疙瘩,人家随便问问他还当真。

我“哦”了一声,敷衍道:“回头我去找物业问问。”

金明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眉目带笑。

“好!”他说。

五十八

我没想到家里会忽然来客人,所以进门后有些措手不及。地板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拖过了,桌上还放着昨天晚上没吃完的面包和瓜子,更重要的是,洗手间里还堆着昨天刚换下来的衣服…

所以我一开门就先冲了进屋,反手就把他们关在了外头。刘浩维还使劲地又是敲门又是大吼,倒是那个金明远没声音。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将所有东西全塞进了柜子,屋里一下子看起来清爽了很多,只是地板绝非这一两分钟能搞定的。不过好在地板颜色偏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多脏。

再环顾四周,确定万无一失了,我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赔笑着道:“家里有点乱,收拾了一下。”

刘浩维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金明远则看着我笑,目光中全是了然,就好像,他早就猜到了似的。

这个金明远让我捉摸不透,他的眼睛里总写着了然,明明我们是时隔近二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可他总是一副好像对我很熟悉很了解的样子。我低头,我微笑,我难为情,我故意板着脸面无表情…却好像永远瞒不过他。

我们进屋把东西放好,刘浩维完全没注意到我屋里的变化,金明远的目光在客厅的柜子上流连了两秒,朝我微微地笑。我的脸一下就红了。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只能做工薪阶层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当中,就没有一个像他这么精的。

把东西放好后,刘浩维说要请吃饭,于是就在小区门口的餐厅找了个包间坐下。

因为远来是客,刘浩维很客气地请金明远点菜。他也不见外,连菜单都不看,直接就问服务员,“来一份油炸小泥鳅,一个红烧小河鱼…”他一口气点了四个菜,听得我和刘浩维都睁大了眼。

刘浩维瞧瞧我,又瞧瞧他,开玩笑道:“你们俩不会是早就串通好的吧,怎么点的全是慧慧最喜欢的。”

金明远不说话,笑着看我,眼睛微微弯起来,嘴角有好看的弧度。

真要命,这个男人!

我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这个男人是毒药,千万不要陷进去。像他这种美貌与金钱并重的男人,周围环伺的眼睛不知有多少双,随便哪一个都能直接把我给炮灰了。他连曾秘书那样风情万种的妩媚女人都瞧不上,眼界可想而知有多高了。我要真对他有点什么意思,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大学时暗恋的那个男生来。

那个男生是我们班班长,相貌英俊,谈吐优雅,偏生又对女生格外的温柔,引得一众年轻的女孩子们统统拜倒在他的休闲裤下。我那会儿年少不懂事,也中过招。大三那年的圣诞节,我还傻兮兮地折了一千个千纸鹤准备向他表白,结果当天晚上的圣诞晚会,他就手挽着我们院花出现了。

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有些人就是只供我们普通人瞻仰的,不能肖想,就比如班长,比如我面前的这个男人。

服务员才刚上菜,刘浩维就出去接了个电话,一会儿郁闷地回来了,道:“单位有点急事,我得过去一趟。金大哥抱歉,慧慧你帮我好好招呼。”说罢,又朝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起身跟着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