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浩维从钱包里拿了五百块钱塞给我,道:“你替我好好招待,不用省钱。”

虽说刘浩维从来就不是个小气人,但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大度呢,一顿饭就五百块,这可不是我们平常的消费水平。再说了,就咱们这地儿,给我五百块也花不掉啊,总不至于让我开瓶酒吧。刘浩维都不在了,难道让我陪酒?

刘浩维急着回单位,说了几句话后就急匆匆地走了。我只得硬着头皮回包间,金明远端端正正地坐着喝茶,见我回来,马上又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这一回,却让我觉得十分地刺眼。

这个男人,明明知道自己是朵招蜂引蝶的玫瑰花儿,偏偏还作这又温柔又小意的姿态,这岂不是要了我们女人的命。

我竭力地镇定心神,强压住噗通噗通乱跳的心,努力地作出端庄又自然的样子来,礼貌又客气地朝他招呼道:“金总,请用。”

他眼睛里有失落一闪而过,但脸上还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很熟络地跟我说着话,不一会儿还问我,“慧慧在哪里工作?”

慧慧?我险些咬到了舌头。什么时候我跟他熟到可以这么称呼的程度了?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有些不客气。他却仍是在笑,眼神温柔,眸光中有安静而关切的味道。他看起来又认真又诚恳,跟我曾经见过的那些喜欢勾搭漂亮女孩子的男人们完全不一样。这多少让我打消了一些顾虑,也许,他只是把我当做很久不见的小妹妹,并没有随便放电的意思?

“我在法院上班。”我夹了一筷子小泥鳅,低头回道。

他闻言似乎有些意外,手里的筷子立刻停了,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事情想不通,又好像带着几分不确定,过了几秒钟,才犹豫着小声问:“我以为——你是医生?”

我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连最喜欢的小泥鳅都快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特别拘束地道:“我…我本来是打算当医生的,可是,读完大学没找到工作,所以——”这种事情说起来真是太掉面子了,我以为像他这样绅士,会比较照顾女孩子的情绪,看来我想错了。

他却好像松了一口气,刚刚变得有些僵硬的面部线条也柔和起来,声音里都多了些如释重负的味道,“抱歉,我只是,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十九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送我回家。那会儿我还住在新民路我爷爷开的中医诊所。从爷爷辈儿开始,我们一家人老老少少全都是医生,到了现在,就剩我和刘浩维俩异类。我想这也是我们俩关系这么要好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你在北方念的书吧?”他继续问,好像只是随口一提,“你说话时带北方口音,跟我认识的本地人不大一样。”

“我在北京念的大学,”我点头回道。其实心里有些疑惑,以前念大学的时候,在北京待得久了,说话的确带点儿京腔,可现在我都回来多少年了,整天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自己都觉得挺囧的,他怎么就能从我这口典型的C城腔普通话里听出北方口音来呢?

“去过D城吗?”他又问,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炯炯有神。

我低头瞧瞧检查自己的穿着,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又仔细想了想,才回道:“没有。”说话时脑子里却忽然有些画面闪过,幽深而干净的小巷子,开着小小太阳花的花园,还有——明朗又干净的少年…

一时失神…

真是奇怪,难道真是被雷给劈得有些精神分裂了?

估计他也看出我傻兮兮禁不住问了,没有再继续问我话,只是殷勤地帮我布菜,一会儿让我尝尝这个,一会儿让我尝尝那个,还兴高采烈地跟我说这个菜的火候不够,那个菜又应该怎么做…

我一时没忍住,就笑着问道:“听金总这话的意思,难道还会做饭?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口福能吃到金总做的菜。”

没想到他立刻就应了,“要不就后天吧,我买菜去你家。唔,你会包饺子吧。”

我都傻了,他怎么会答应我这种失礼的邀请呢?这样的男人,不是应该穿着礼服举着红酒杯在华丽的酒会上穿梭,时不时地跟艳丽而美貌的模特儿、明星什么的调**吗?我想象不出他系着围裙在灶台上忙碌,弄得满身面粉的样子。

“慧慧——”他终于发现了我的失神,伸手在我面前晃了几下。我赶紧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回道:“我不会包饺子。”

他笑得眼睛都快滴出水来了,“没关系,我教你。”

当天晚上我就失眠了。

以一个女人的直觉来说,我觉得,他好像是对我有意思。可同时我又觉得不可思议,我已经不是十七八岁沉醉于言情小说不可自拔的纯真少女了,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就算真有灰姑娘,那也是因为人家有倾国倾城的美貌。

而我呢,唔,我知道自己长得还行,但也紧紧只是还行,跟街上那些身材窈窕、风情万种的众多美女们相比,我实在太普通了些。我可不相信他会对着我一见钟情,但不信他能透过我的外表看到我“质朴又美丽”的心灵。那些全都是写小说的胡编乱造的话,也就骗骗小女孩子罢了。

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最适合的就是找个家庭条件和外在条件都差不多的男人结婚,不能太帅,不需要太有钱,工作也不能太忙,最好是教师或是公务员——这就是自古以来就提倡的门当户对吧。

“该死的!”我狠狠地捶着枕头,有些生气。大好的男人放在我面前又不敢下手,这种感觉真的糟透了。

第二天刘浩维就搬到了我家,我回头把他留下的五百块钱还给他。那天吃完饭去付账的时候,才晓得金明远早就把账给结了。这也不奇怪,他那样的大老板,怎么好意思让我们请吃饭。

但刘浩维却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说是欠了他两个人情了,非要给补回来。于是我就把后天晚上他要来包饺子的事儿给提了提,刘浩维听完,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没说话。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却忽然摸了摸额头道:“真是想不通,你说那金明远不会看上你了吧。”说完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太匪夷所思,又干笑了两声,嘿嘿道:“我真是忙糊涂了,这都乱想些什么。”

我:“…”

但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虽然也知道这想法不太现实,可我总还是有点儿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心思。上班的时候还会忍不住时不时地掏出手机来瞧一瞧,看他会不会给我个电话或是发个短信什么的。

结果下午全部门正开着放假前最后一次会议时,他忽然来电话了。我一瞧见手机上闪烁着的他的名字,心就忽然漏了一拍,手一抖,手机险些摔在桌面上,引得大家伙儿全都朝我看过来。

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赶紧起身抓了电话往外跑,一边走一边按了接听键,小声地道:“喂——”

“是我,金明远。”他在电话那头朗声道,听起来好像心情很好,“你现在方便听电话吗?”

“没关系,”我道:“正在开会,我趁机溜出来了。”

他立刻笑起来,理解地道:“我明白。嗯,你明天有空吗?我在你们小区相中了两套房子,想让你陪我去看一看。”

他还真打算在我们那小区安家落户啊?速度还这么快。我有些意外,同时心里头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钟慧慧说,“人家摆明对你有意思,赶紧的,抓住机会拿下他。”另一个钟慧慧则在狠狠打击我,“得了吧,就你这傻乎乎的样子,人家能瞧上你。不过是跟你玩玩罢了,千万别当真,要不然,陷进去了起不来。”

“慧慧——”

“我有时间。”一瞬间,美女钟慧慧打了胜仗。我牙一咬,心一横,豁出去了。我好歹比他年轻,谁比谁玩不起啊。

挂了电话回来,大家伙儿都齐刷刷地朝我看过来。隔壁办公室那个去年刚进来的陈琪弯着眼睛阴阳怪气地问我,“慧慧姐,是不是有人追啊,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啊。”

这个女人我最讨厌了,仗着人长得漂亮,把我们单位一众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不说,还时不时地嘲笑我嫁不出去,这不,当着大伙儿的面就挑衅起来了。

我眯起眼睛朝她冷笑,“追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要都应了,还不给忙死。再说了,做人还是要厚道,要是不合适的,也没必要拖着人家不放。”

长了耳朵的都晓得我是在讽刺她了,会议室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古怪。

陈琪惊讶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怎么会这么硬气地反驳她。连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自从十一月份以来,我的脾气似乎就没有以前好了。

领导很快出来和稀泥,这老头子最会转移话题,一会儿大家就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明年去哪里旅游的事儿了。就是陈琪一直还记得我刚刚讽刺她的事儿,时不时朝我翻个白眼。我索性懒得理她,这女人,给她点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

晚上吃了年终饭,发了福利,大伙儿又提前拜了年,和和气气地结束了一年的工作。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还躺在床上做梦,就被金明远的电话给吵醒了。不过我倒是一点也不生气,赶紧起床,洗脸换衣服,还破天荒地整了个淡妆,准备今天好好地发挥发挥。

“不成功,便成仁!”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狠狠道。就算吃不到肉,喝口汤也行。要不然,放着这么大好的男人不能动,糙心。

电梯门一开,就瞧见金明远斜靠在大门口懒洋洋地朝我这个方向看,我们俩双目对视,他立刻就笑了,浓烈的眉眼都笑得温柔起来,淡化了原本的硬朗。

“一会儿你就扮演挑剔的女朋友。”他凑到我耳边小声地叮嘱,可我却被他又热又湿的气息弄得一颗心狂跳。

这个男人,真是要命。

金明远找的房产经纪,那人一天之内就给他在小区里找了两套房,一个在30栋的十五楼,另一个在17栋的顶楼。

见了面,那房产经纪很自然地就把我当成了金明远的女朋友,又见他一副任由我做主的样子,就把所有的火力全部朝我开过来,直把那两套房子夸得世间少有。

可我到底在这里住了有段时间了,对这小区各栋建筑的优劣了如指掌,挑起刺来更是犀利不已,每一条都能直指重点,把那房产经纪说得大冬天地出了一身汗,最后主动地降了两个点的价。

我原本还打算再晾晾他的,没想到金明远转了两圈,又在阳台上东看西看了一阵后,居然立刻就拍马定了下来,要的是17栋的顶楼。

我很意外。我本以为他会选择另一套,毕竟不管是从楼层,还是从大小来说,十五楼那套房子都明显更适合他。

“你看——”他走到客厅的阳台上朝东边眺望,指着不远处绿色的阳台道:“那是你家。”

还真是——

这里居然可以看到我家阳台和窗户,要是嗓门再大点,都能直接打招呼了。

他选择这套房子不会是——

对不起,我好像又有点自作多情了。

办手续的事情自然不用他来,金明远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他的秘书就一头雾水地过来了。不知道到底是换了一个,还是说他原本就有好几个秘书,这次出现的是个精明能干的男人,表情有些严肃,听金明远说要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看,目光灼灼。

晚上是原本就约好一起包饺子的,我给刘浩维打了个电话后,就跟他一起去了菜市场。

我对包饺子这么高难度的工作一点概念都没有,反正就跟在他身后当挑夫,他让我拿什么我就拿,不一会儿我们俩就包了两大包,看起来特别丰盛地回了家。

原本因为他说会做饭是在开玩笑,结果没想到还真是那么回事,剁馅儿、和面、揉面,一点也不含糊,我和刘浩维看得都傻了。

但总不能让人家一个人忙,刘浩维仗着力气大,帮着揉了一会面,我则洗了手准备学习包饺子。

金明远负责擀面,那小小的擀面杖在他手里头就跟有了法术似的,几秒钟就能把一团面疙瘩擀成又薄又圆的面皮,看得我和刘浩维都羡慕死了。

那活儿看起来似乎挺容易,刘浩维瞧了几眼,就立刻要求自己动手。金明远也不拦他,笑着把擀面杖递给他。结果,那玩意儿一进了他手里就蠢笨了,擀出来的要么就厚薄不均,要么就索性擀破了皮,惹得我一个劲地嘲笑他。

结果刘浩维立刻就傲娇了,把擀面杖往我手里一塞,气恼道:“你就会笑我,要不你来试试,指不定还不如我呢。”

我犹豫了一下没接,金明远就一直看着我,眼睛里期待的意思十分明显。我会不会擀面有这么重要吗?

不过,我可不愿被刘浩维瞧不起,就算太怎么差,总还有他垫底呢。

于是接过了擀面杖,左手拿过一团面疙瘩,右手缓缓地搓着擀面杖…说来也真奇怪,我明明从来没有摸过这东西,但这时候却仿佛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就好像,有那么一段时间,它曾经天天陪着我似的。

…不到十秒,手里的面皮已经成了型。刘浩维的根本不用对比,更让人惊讶的是,甚至比金明远擀的还要好。刘浩维都傻了,使劲地挠头,小声地道:“女孩子就是手巧。”

金明远却毫无惊讶之色,含笑地看着我道:“你包饺子吧。”这语气,就好像笃定了我一定能包好似的。

我这会儿也觉得很新奇,说不定我还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不然,怎么头一回就能做得这么好。赶紧拿起面皮,双手好像有什么神奇的魔力牵引着一般,三两下就包出了一个漂亮的小元宝…

刘浩维立刻就去给我爸妈打电话了,“小姨,你和姨父赶紧过来,慧慧包了一大锅饺子,包得可好了…”

结果晚饭的时候又添了两双筷子。我爸妈见到金明远别提有多高兴了,拉着他一个劲儿地叫“小金”,吃饭的时候还问他打算在这里待多久。等听金明远说打算在这里过年时,老爸立刻就开口邀他来我家过年。

然后…他居然连客气都没有,直接就应了。

我爸也傻了,吃饭的时候一直偷偷看老妈的脸色。

五十九

那天吃饭的时候,老妈热情又客气,也没有跟我说什么,结果第二天大早上就打电话把我给叫回去了,让我仔仔细细地把怎么跟金明远见面,以及之后又有什么交往过程全都交代了。

我一听就晓得她老人家估计也有想法了,虽然心里头挺激动的,但我还是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情绪没有表现出来。我们家太后这性子比我还咋咋呼呼,平时还喜欢看偶像剧,更可怕的是她还坚定的认为我是咱们城里最美丽的姑娘。万一她要真晓得我对金明远还有那么点儿意思,估计立刻就要激动地逼着我去倒追了。

在表述的过程中,我一直保持着冷静而客观的语调,那些他的眼神、动作之类的我半个字也没敢提——本来我自己就摸不准,要真说给太后听,她老人家一激动,我可真怕她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来。

等我说完了,老妈居然好半天没有说话,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一脸严肃地掰着我的脸左看右看,口中啧啧有声,“瞧瞧我们家闺女,这一脸的福相。我早就知道以后肯定嫁得好。小金那孩子不错,我看他那眼神儿很正,不像现在那些毛头小子,看人都发飘。”

这话要是我爸说的,我还真信。他老人家虽然有点惧内,可看人的眼光还挺准的,至于老妈,那就算了吧,这就是一去菜市场买个菜也能被人骗的中年妇女,我怎么敢相信她的眼光。

我小声一嘀咕,就被老妈听到了,她老人家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晚上你爸回来了,我让他再跟你说一遍”

我:“…”

过年那天金明远果然来了,上午九点就敲开了我家的门,进门的时候手里的东西堆得跟小山似的。老爸一瞧见,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用上下两层楼都能听到的高嗓门大声道:“哎呀小金真是太客气了,人来了就是,还买啥东西。快进来,快进来!”

我一点也不怀疑他是估计说给我们家对门的邻居听的。对门那家也是住一对中年夫妇,有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儿,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去了,去年嫁的人。据说女婿家资颇丰,为此没少在我爸妈面前炫耀,还老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也是浪费,做得好不如嫁得好云云。气得我老爸从去年年底就没怎么理他们。

这回他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虽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可关键是这架势得做足了。外人的眼睛只盯着东西看。

当然,这金明远出手的确大方,茅台都上了俩对,还有两大盒冬虫夏草,老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这一顿年饭也太贵了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对面的叶老叔如老爸所愿地过来探看消息了,瞧见金明远,很是客套地道:“哟,钟老弟,女婿上门了。”

老爸笑得合不拢嘴,要不是碍着金明远就在一旁,他怕不是早就乐呵呵地应了,这会儿却偏偏还硬撑着,眯着眼睛笑道:“哎,瞎说什么呢,就是慧慧的朋友,朋友。”说话时,还怪不自然地偷偷瞧了金明远一眼。

金明远见状,赶紧起身给叶老叔倒了杯茶,亲切地招呼道:“大叔喝茶。”

就这么着,进门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把我老爸老妈哄得眼睛里都快没我这个闺女了。中午切砧板肉的时候,老妈无视我的眼神,把最嫩最爽滑一块里脊肉放进了他碗里——这个时候,我忽然有了一种拿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叶老叔眼馋金明远提来的那两瓶茅台,眼睛一直盯着酒看,叶家大婶都过来催了好几次了,他也不提回去吃饭的事儿。你说这大过年的,他还真做得出来。

不过我老爸做得更绝,任凭叶老叔坐了一个来小时,他就是不提叫他一起喝酒的事儿。这也就算了,他还非特意在他跟前说这酒多贵多好,又回头跟金明远道:“晚上咱们俩一人半斤,非得把它给喝干了不可。”

叶老叔终于给气回去了,临走前还哼哼地瞪了老爸一眼,可把老爸得意得不行。

“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叶老叔一走,老爸就兴高采烈地去厨房向老妈汇报,结果被老妈留厨房帮忙了…

晚上老爸果然拉着金明远喝酒,他老人家的量我们都清楚,38度的白酒最多二两,一到这个数准倒。所以我跟老妈也懒得拦他,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说我们的。

迟到晚上十点,老爸居然还没倒下。我和老妈都有些意外了,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两个人拼酒,分明就是老爸在灌金明远。他们两个一人抱着一瓶茅台,金明远手里的那瓶都快见底了,老爸那瓶才刚去了点儿头。

再看金明远脸上,连着脖子全都红了,眼睛还迷迷离离的,明显喝得有些高。

不过他酒品还好,都这个样子了也不多说话,老爸让他干嘛他就干嘛,还时不时地朝我看两眼,眼睛忽然又变得亮得吓人。

不到十二点,金明远就光荣地倒下了。老爸显得非常兴奋,在屋里“嘿嘿”地一个劲儿蹦跶,没几分钟也倒了。

这会儿终于到了显示老妈家长风范的时候了,她老人家根本就不搭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这两个男人,指挥着我先去小区院子了放了一会儿烟花后,才自己扶着老爸去了卧室。当然,金明远就甩给了我。

他应该醉得还不算太厉害,我搀扶着起身,他就乖乖地把脑袋靠在我肩膀上,半靠着我自己走进客房,倒没有费我多大的力气。上了床,他甚至自觉地脱了外衣,缩呀缩地爬进被窝里躺下,乖巧听话得就像个孩子。就是没办法再叫他起床洗漱,我只得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擦脚。

“慧慧——”忽然听到他叫我的声音,我赶紧抬头看,发现他根本就没睁眼,迷迷糊糊地小声嘟囔着,“慧慧,慧慧…”

有一种甜蜜的情绪一丝一丝地从心底荡漾开来,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傻傻地半坐在床边,睁大眼睛看着床上睡得像婴儿一般毫无防备的男人。他可真是好看,尤其是现在闭上眼睛的样子,看起来又安静又单纯,让我的心莫名的柔软起来。

“慧慧…”他翻了个身,脸朝向墙壁那边,嘴里小声地嘟囔道:“我好想你…”

想…我…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了。

我不算特别聪明,但也绝对不傻。女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会变成白痴,可是我再蠢,我也能感觉到不对劲。

我们俩才认识多久,从上次见面到现在才不过二十多天,他对我谈何“想”字。

于是有些事情一下子就明白了。事实就是蒙在眼睛上的面纱,只需揭开这一层,一切便了然。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注意到我,但毫无意外肯定和他心心念念的这个人有关。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愿意给人做替代品。

这个男人——我恨恨地把刚给他擦过脚的毛巾往他脸上一扔,出了门。

第二天金明远要动身回北方。虽说已经打算把总部迁到C城,但这么大的工程绝非几个月能修好,公司的主要业务都还在北方。

“这次回去可能得十几天才能过来。”吃早餐的时候,金明远道。他说话的时候似乎又在盯着我看。可我很固执地一直低着头不理他,一会儿,就连迟钝的老爸也发现了不对劲,直接问我,“慧慧你咋了,怎么初一大早上就板着个脸?”

“昨晚上没睡好。”我头也不抬地道:“吃完了回屋补觉去,累死了。”

老爸还想再问什么,被老妈给拉住了,嗔怪地道:“吃饭的时候,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金明远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没有一秒钟离开过。

吃完早饭,我就回屋倒床上了。心里难受是真的!换谁谁也受不了。昨儿他来的时候我还兴高采烈的呢,他带那么多东西上门,还对我爸妈那么殷勤,换了任何人,都会有些小想法吧。结果还没高兴完,这大冬天的就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凉透到心。

我不高兴,我难受,我特别想对着他那张脸狠狠地来几下。

结果还真想着呢,他就把脑袋从门后头探出了。

“我在想——”他看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到我床边,皱着眉头认真地道:“我昨天晚上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面无表情地扭过头不看他。他这张脸就是罪恶的根源,我要离得越远越好。

“那为什么我早上起来,发现洗脸的帕子在脸上。”他哭笑不得地问,说话时缓缓地把脸凑到我面前,越来越近,鼻尖距离我的脸不到十公分。

我决定不能再后退了,一伸手,把他的俊脸从我面前推开,正色道:“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我们又不熟。”

他苦笑着一屁股坐在我的床边,一脸的无可奈何。屋里安静了几秒后,他才沉声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以及什么时候告诉你。可是,又怕你笑话我是在说天方夜谭。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

我瞪着他,不说话。我才不要相信他编造的借口呢!可是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想要听他继续解释下去。

可他却抬腕看了看手表,无奈道:“我定了十点半的机票,马上就要走了。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我刚要开口拒绝,他却忽然上前一把拥住我,又快又紧,让我根本没有机会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