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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三步,依旧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混在夜风之中,,带着几分燥热,也带着几分醺醺然。舒莞盯着他的背影,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醉了——如果是醉了,他应该不会这样快速地找到方向吧?

事实证明,他还真是醉了。

因为出了度假村,他就停下了脚步,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舒莞陪他站了一会儿,听到他喃喃地开口:“是在哪里?”

“你要去哪里?”舒莞小声问,“我让司机送你过去吧?”

他微微仰着头,那束花就抱在胸前,表情有几分固执:“百草公墓。”

舒莞心跳微微加快,掏出手机,打开百度地图定位。

离这里不远,步行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

她辨了辨方向,小心地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这边走。”

月明星稀的春夜,在郊区的公路上走走,能嗅到春草的气息,也是件享受的事。他们的脚步不算快,走了十五分钟后,终于看到一块路标,显示“百草公墓”还需折进一条小路,往前走一千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霍永宁要把晚宴地点改在这里。

或许他原本就打算好了,饭局结束之后来这里,纪念一个对他来说重要的人?

那束早就准备好的花就是证明。

这个墓地已经有些破败了,“百草公墓”四个字锈迹斑斑,明暗不定的路灯灯光打落下来,更显出几分惨淡。

舒莞停下脚步:“需要陪你进去吗?”

他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眼神很温和:“你怕吗?”

舒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大约是觉得她在口是心非,笑了笑说,“一起吧。”

进了大门,公墓十分开阔,路灯不算很亮,但是足以照清脚下的路,舒莞跟着他,没有再多问一句话。穿过林立的墓碑区,最后他在一大片草地中央驻足,沉默着把那束花放在了地上。

月光清辉落下,他的表情隐匿在一种安静的忧伤之中。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表情,真的不像他啊。

舒莞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男人,她应该继续保持着无声,可是莫名的,她觉得这里的氛围令她窒息,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他在祭奠谁?

如果她开口问的话,他会给出答案吗?

“这……是你的朋友吗?”她的声音有些哑涩。

“妹妹。”出乎意料的,霍永宁开口回答她,“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妹妹?”舒莞忍不住想要冷笑,“你究竟有几个妹妹?”

她的语气分明是在嘲讽,可他没有在意,低低地说:“那么就算朋友吧。”

“她的忌日吗?”

“生日。”霍永宁单手插在口袋里,怔怔地看着那束花,“这个世界上还记得她,记得她生日的……几乎没有了吧。”

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就是如此……当没有人记得一个人存在的时候,她的痕迹才算彻底的在这个世界消失。

舒莞的瞳孔微微收缩起来,仿佛波涛翻涌,双拳收拢在身侧,“为什么要我一起来?”

“你怕墓地吗?”霍永宁侧头看了她一眼,今晚他很好说话,语气也十分温和。

她冷冷笑了笑:“墓地有什么可怕?”

“其实是我害怕,所以想找个人一起。”他顿了顿,“别人都不合适,所以拉你来一趟。”

“因为我们之间分享了太多秘密吗?”舒莞抿唇笑了笑,“霍先生,今天的你……很不像你。”

是因为醉了吗?

好像也不是。

今天的霍永宁,更像是刻意地醉了,然后被她撞见这样反常的一面。

他依旧没有生气,淡淡笑起来的时候,美人沟少了几分往日的冷硬:“如果我变得太冷漠,念念或许就不认得我了。”

念念……

仿佛念念不忘,这个名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来,真的带了异样的温柔。

他怀念的那个人,叫念念。

舒莞抬头眺望星空,不知不觉地,伸手去抚摸颈间的珍珠项链,恍惚间回过神,条件反射地把手收了起来。

霍永宁全然没有察觉身边女孩的异样,依旧站在那里,挺直如同修长的雪松。

大约这就是怯懦吧?

外人眼里坚硬而无坚不摧的霍永宁,其实也有弱点。

明知今晚的饭局不能全身而退,一定会喝醉,所以才来这里——因为只有喝醉,才会有勇气啊。

有勇气去面对过去,面对过去那个并非无所不能的自己。

只是过去的时光终究太过久远了……久远到他都忘了很多事,却唯独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孤单了很久,他应该来看一看她。

夜风微凉,他微微侧头看了舒莞一眼。

她出来得急,连风衣都扔在了车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连衣裙,此刻双手抱在胸前,仿佛正陪着他发呆。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拢在她肩上,轻轻压了压:“走吧。”

肩上和身上陡然被暖意包裹起来,他的手臂环在她肩上,带着她往外边走去。

舒莞忽然间觉得这个动作这样的熟悉……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这样从背后环住她的肩——那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一种暗示。

真正像是恍如隔世了。

因为他醉了吧?

舒莞远远地看到了度假村亮起的灯光,脱下了西服还给他,低声说:“到了。”

“你今天生日吗?”他有些突兀地问。

“不是,我的生日是十月。”她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原来你吃那碗面,是因为她的生日。”

他没有否认。

车子停在门口,远远看到他们,闪了闪大灯。

“您回哪里?”因为光线刺激,舒莞眯了眯眼睛,声音与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他答非所问:“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

服务生把钥匙递给舒莞,霍永宁己经坐在后座,微微闭着眼睛。

她实在太过了解他,既然今晚这样反常,她索性让司机先离开,免得他事后酒醒想起来不悦。

“霍先生,你去哪里呢?”她又问了一句。

没有回答。

他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

幸好她还知道他的住处。

这个时间的淮城夜生活刚刚开始,高架桥上车辆倒是少了许多。舒莞一路开得顺畅,进了地下车库,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他的姿势未变,眉宇放松的时候,显得有几分稚气。

舒莞笑了笑,稚气这个词,可真不适合霍永宁啊。

“霍先生,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叫醒他。

他蹙了蹙眉,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侧头,只留给她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舒莞只能弯腰钻进后座,半拖半拉的想把他拉出来。

因为用力过猛,他的脸一下子擦过她的下颌,靠在她的前胸。他惯常用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酒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无可避免的扑面而来。

时间仿佛因此而停滞了。

她微微侧过头,唇角擦过他的额头,长久地停留在眉心。

像是一个隐忍的吻。

他闭着眼睛,似是睡得很熟,可在她低头吻他眉心的时候,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切都归于平静。

她放开他,用力地摇醒他:“霍先生,到了!”

霍永宁睁开眼睛,是熟悉的停车场。

去路迢迢,是因为不知道终点。而来路是那样清晰,因为起点始终在那里。

他微微颔首:“辛苦了。”

大企业间的并购并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

从可行性报告、调研审计到正式立项,一个项目或会耗费数年的时间。这期间会出现各种各样不可预知的变动,而各种关系交错,涉及的人就像是蛛网中的某一节点,稍有动作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坐在舒莞如今这个位置,她能接触到人和事自然已经远超一个普通大学生的交际圈。霍永宁出席很多活动,她都伴随在侧。短短一个半月不到,她已经遇到过韩盛林两次了。她不清楚他们之前谈了什么,只知道入座的时候两人面色如常,只是席间两人交流并不多。结束之后她替霍永宁将韩盛林送上车,韩盛林终于记住了她的名字,主动说了句:“舒小姐,下次见。”她不止一次的感慨,如果不是因为霍永宁,她始终只是韩子乔的同学而己。

有一次甚至在饭局上遇到了P大商学院的院长,她介绍说自己是本学院的学生,院长当即转头对助理说:“咱们学院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优秀的学生?”

院长助理倒是认得舒莞,笑眯眯地说:“舒莞啊,院长你不记得了,国家奖学金还是你给她颁奖的呢。”

一来二去,酒桌上气氛热络起来,院长意味深长地看着舒莞:“以后要多回学校联系啊。”

结果请假参加毕业论文答辩,在院办遇到院长,当着许多学生老师的面,院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聊了近半个小时。

傍晚回办公室加班,接到了杜磊的电话,说是她被评为“优秀毕业生”,因为补材料时间比较紧急,最好晚上能把几份表格填完给他。

舒莞当然不至于妄自菲薄到觉得自己配不上“优秀毕业生”的称号,却也知道,如果没有霍永宁,她只能按照学校规定来,打不开这个格局,也拿不到这个荣誉。

院长当然不会借着小秘书的关系讨好霍永宁,只是想让人知道在自己的任期内,学院和瑞德的就业合作十分成功。

归根到底,始终是因为他的关系,她才能站得更高,让更多的人看见。

这大概就是权势的力量。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品尝到了其中的一点甜头就再也不肯放开手,哪怕自此良心尽泯也在所不惜吧?

转眼到了六月,这半年时间她尽可能地压缩了在校的时间,全部精力设入在工作上,只是毕业典礼却不能推脱了。作为优秀毕业生,她会作为代表,上台由校长亲自拨穗、颁发毕业证。

毕业典礼是周六,本来是休息时间。

不过即便是周末,有时候霍永宁还是会出差或者联系会议,迄今为止,加班费都己经收到十分客观的一大笔。舒莞下班之前特意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之后推门进去,霍永宁仰头靠在宽大的皮椅上闭目养神。

“吃晚饭了吗?”她柔声问,“要不要让餐厅送份粥上来?”

他依旧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的地方轻轻揉了揉:“不用。”

“明天我想请一天假,如果有事的话就找艾琳吧,我都交代好了。”舒莞轻声说,“学校毕业典礼,必须参加。”

他慢慢睁开眼睛。

“毕业了吗?”霍永宁顿了顿,“毕业典礼有亲人参加吗?”

舒莞皱了皱眉,强忍住不耐烦,有些生硬的说:“没有。”

他专注地看着她,黑眸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良久,才转开目光,淡淡地说:“去吧。”

一个多月没有回学校,P大的大门边己经拉起了一条条的横幅,欢送毕业生离校。

舒莞在门下驻足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自己连学士服都没穿过。

仿佛在别人看来是再重要不过的一件人生大事,于她而言,悄无声息地就走到了这一步。

她接到的通知是直接到大礼堂的,因为要上台领奖,所以得熟悉下典礼的流程。

大礼堂她十分熟悉,大一的时候加入文娱部参加各种演出,都是在后台做准备。此刻工作人员忙得团团转,她犹豫着要不要给杜磊打个电话,远处王一得匆匆跑过来,把一个装衣服的袋子递给她:“舒莞,快换衣服,我带你去休息室。”

“你怎么来了?”舒莞有些错愕。

他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反正我也没事啊,昨天听到杜老师在找人,就自告奋勇的来了。”

即便是最小号的学士服,她穿上去还是大得像古代的袍子。届届学生穿过后传下来,尤其是这些衣服是一届届学生穿过后传下来,多少有些异味,幸好只要穿一个上午就好,舒莞对着镜子仔细戴上学士帽,又理了理头发,走出了卫生间。

王一得带她去找学院老师,一边和她聊起最近学校发生的事。

“……难怪你要提前毕业,听说那天学院开会,院长把你狠狠地表扬了。”

舒莞抿唇笑了笑,院长哪里是看中她,分明是看重她背后的那层关系而已。

“对了,你还没拍毕业照吧?”王一得十分热情地举起手里的相机,“来,这里拍一张吧?”

她有些无奈地站了站,在他摁下快门之后,匆忙地喊停:“差不多了。”

“杜老师,舒莞到了!”王一得远远地冲杜磊挥了挥手。

“舒莞到了啊,来,赶紧准备一下,一会儿你坐那个位置……”杜磊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舒莞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如今在杜磊眼睛里,己经找不到之前猥琐的眼神了。他俨然是一个好老师,关切地询问她准备好没有,偶尔目光对视,有些心虚,但也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走到一个高度,之前的觊觎会变成仰望,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实力而己。

舒莞礼貌地说了声谢谢,里边乱哄哄的,她坐第二排,方便上台。

左手边是家长区,父母们时不时地喊着自己孩子,示意他们看过来,手里瑞着的相机亮成一片。舒莞很快转开了目光,王一得弯着腰过来,递了瓶水给她,又问:“你爸爸妈妈来了吗?一会儿要不要帮你们拍照?”

她摇了摇头:“他们都很忙。”

“哦,那我先过去啦。”

舒莞低着头,辗转把玩手机,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经常不接她电话——小姨隔天就会给她发短信,说说她的近况,可她总也不回。

如果邀请她来参加毕业典礼,她应该会高兴得哭出来吧……她有些出神地想着,小姨就是太容易感动——可是不行呐,现在她不能让她现在淮城。

所以,终究还是她一个人坐在这里。

台上的领导陆续入座,礼乐停止,大礼堂安静下来。毕业典礼的流程无非是校长讲话、毕业生代表讲话,舒莞低着头给艾琳发短信:霍先生找你了吗?

艾琳很快地回:他说今天没什么事,不用去公司。

这样也好,她坐在这里也不用记挂着公司里的事。

刚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就有工作人员在走道那边轻声催促:“排队出来,马上就轮到你们了。”

她刚刚弯腰站起来,视线往旁边一掠,见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白色T恤和卡其色的便裤,鸭舌帽……或许别人极少见过这样子的霍永宁,可在西泽的时候,他每天都是这样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