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秋叶红实话实说,没有伤口?怎么会是破伤风?

但如果是揭鞍风,也不至于这样严重,这么久的药吃了,如何不见效?

张老爷顿时满脸失望,但依旧谦和的道:“等明日再看吧,小大夫先歇息,病已至此,也不急着一时。”

“这样吧,我开服药,今晚先吃着试试。”秋叶红说道,看张老爷点了头,便到一旁的花厅写了。

张老爷交予家人去抓,又对依旧皱着眉深思的秩叶红道:“门外就有药铺,即可便能取来,小大夫,你看还要什么?”

“准备些绿豆,让马儿吃,免得闭了牙关。”秋叶红回过神说道,又一次问道,“张老爷,这马儿果真没受过外伤?”

张老爷被她问的也不确信起来,皱着眉苦苦的想了一刻,才道:“果真是没有啊…”

说着话,门外脚步声响,看来是抓药的家人回来了。

“张老爷,怎么样?可有的治?”伴着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秋叶红皱着眉抬头一看,来人竟然是保良,不由站了起来。

“怎么掌柜的亲自送来了?”张老爷笑呵呵的迎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破伤风还是揭鞍风

今日此时的保良,在秋叶红眼里全然是另一副模样。

身上穿的是暗黄锈金圆领袍,束了条玫瑰紫宽带,垂著一个綉花红荷包。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尽管眉眼依旧,但要是搁在街上就那么一错眼的看过去,秋叶红是不敢认的。

瘦了些,但肤色白了些,吃的好,不用学徒受累的缘故吧。

“保良哥。”秋叶红还没开口,胖哥已经张著嘴跳过去,拉著他的手,上下左右的看,一面啧啧道,“瞧瞧,这一身,果然有钱人!,听说当了掌柜?”

张老爷在一旁咪咪笑著,道:“这是慈安堂的掌柜,我只说你们是老乡,原来还是相识的。”

“哇,你当掌柜的啦!”胖哥满脸惊羡,“我方才看了,就是门口那个药铺吧?啧啧,比咱们秋叶堂还大,嗯,跟咱们那边的余庆堂差不多。”

一面伸手在保良身上大力的拍了两下,嘎嘎笑道:“咱们三个一通学徒,就数你最有本事了!我还是个小伙计,小乙哥连伙计都当不成了,你都成掌柜的了!嚯,自己的药铺哎…”

“胖哥。”秋叶红咳一声,递给胖哥一个眼色。

这小子说话就不带眼睛,没见人家的脸色很尴尬嘛!

胖哥挠挠头,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但还是很听话的闭上了嘴。

“慧姐儿。”保良有些局促的看了过来,道:“如何?…张老爷的马儿你看著怎么样?”

张老爷此时含笑插话道:“正是小掌柜的介绍小大夫来的。”

秋叶红倒有些意外,还以为自己的名声已经这么大了呢,于是大大方方的对他一笑,道:“吃过这服药再看看…目前还不知道,我瞧著也不好。”

“哦。”保良垂了眼帘,“看看再说,看看再说,慧姐儿见多识广,能救的也说不定。”

我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见多识广了?

秋叶红扑哧一声笑了,就连张老爷也扭头侧脸一笑。

被她这一笑,保良的脸唰的红了,抬头看了秋叶红一眼,眼眶竟然又微红了。

秋叶红瞧他的神态,忍不住心里一酸,忙收住了笑。

“我告辞了。”保良垂下眼道,又看向胖哥,“…闲来过来玩。”

胖哥点著头应了,张老爷亲自送了他出去。

“慧姐儿,保良哥有钱了,怎么看上去这么不高兴?”胖哥见没人了,忙凑过来低声道。

那要看这钱是怎么来的了,秋叶红摇摇头,这个孩子到底是心性好,如果换个心性不好的,不过心性不好的,这家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引狼入室。

秋叶红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不通为什么揭鞍风这么难好?

“一定不是揭鞍风!”秋叶红一拍桌子站起来,“一定有伤口!”

昨日天黑看不真,今天就是把马倒过来也要看个透,一定是破伤风。

“吃了小大姐儿的药,精神好了一些。”负责看护马儿的家人高兴的说道。

张老爷大喜,忙问道:“可不喘了?不发热了?”

“那倒没有…”家人有些尴尬的说道。

张老爷便瞪了他一眼,甩了甩袖子,这叫哪门子好了?

“是不是将豆子都吃了?”秋叶红一笑道。

家人忙点头,一面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张老爷,他要说的就是这个,“以前都不吃呢…”

“不要喂它水,”秋叶红提笔又写下一个方子,“将这个熬水去渣,给它当水喝。

胖哥接过方子,见上面写的是棉籽三斤,辣椒蒂一斤,臭蒲根二斤,挠了挠头,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转身跟著家人抓去了。

“…我要再看看马儿去…我觉得不是揭鞍风…”秋叶红对张老爷说道。

“那是什么?”两个声音同时问道。

张老爷与秋叶红都向门外看去,见一面之交的宋丛宋大夫气呼呼的站在门口,手里抓著一张方子。

“你这个老头,还给我!”胖哥从他身后跳著去抢方子。

“张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宋丛气呼呼的瞪了张老爷一眼,问道。

什么意思?秋叶红咧嘴笑了,这个老小子,一点肚量都没有,当初在知府大院,还真想让她替他们挨打,这样的人,一旦看你不顺眼,你就是喊他亲爹,他也看你不顺眼,干脆不客气就是了。

“能什么意思啊?宋大夫,你治不好,难道还不许别人治了不成?”秋叶红笑嘻嘻的说道。

宋丛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方子扬了扬,冷笑道:“棉籽你敢开三斤?你这是治病呢还是要命呢?”

“我知道,你老人家开的是半斤对不对?”秋叶红一笑道。

“你敢偷看我药方!”宋丛瞪眼喝道,一面看向张老爷,“张老爷,当初你可答应我了!我的药方子岂能随便让人看?”

张老爷尴尬的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烧了。”

“这有什么?谁不知道揭鞍风所用的都是棉籽半斤、辣椒蒂四两、臭蒲根二斤,也值得跟宝贝似的藏著?”秋叶红白了他一眼,“我还知道,你给马儿还开了桂枝麻黄防风当归红花疏风解表活血止惊对不对?”

宋丛就跟被蜜蜂螯了一般跳起来,又惊又疑的道:“你怎么知道?你从哪里偷了我的药方?”

“什么叫你的药方?”秋叶红有些失笑,“这怎么是你的药方?”

“这是我宋家堂不传之秘方!全天下打听打听,谁人不知道?”宋丛大怒跳脚道。

“呸。笑话,我从丛”秋叶红才要再嘲笑他几句,却是一愣,这些药方她上学实践中经常使用,但那都是书上写的,至于从哪里来的,她哪里知道。

据说药方都是医家不传之秘,当年李时珍也是用药方换药方,才收集了很多处方,也许这个后世常用的追风散,真是宋家人先创的也不一定。

“咳…普天之下医家众多,你能想出的药方,别人就想不出了么?这药方重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秋叶红忙说道,一面岔开这个话题,“宋先生,我觉得此病不是揭鞍风,所以用量自然不同。”

宋丛果然丢下满腹疑虑,哼了一声,道:“不是揭鞍风?那是什么?”

“破伤风!”秋叶红郑重道。

宋丛哈哈大笑,“小儿!你该不会不知道破伤风是什么吧?”

第六十五章 是兽医不是神

破伤风与揭鞍风最大的区别就是有没有伤口,这个就算不懂医的人,也知道。

“我知道。”秋叶红皱著脸,倒没理会他的嘲讽,嘟囔道:“所以我想不通…”当下不在理会他,对张老爷道:“我要再去看看马。”

张老爷听了巴不得离开这里,忙带著她去了,宋丛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也跟著来了。

病马此时状况更差,幸好吃了绿豆,牙关当未禁闭,因为发热,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换方子…我昨夜开的那个减去白芷附子防风。”秋叶红一面沉思,一面说道,“加沙参阿胶。”

胖哥在一旁飞快的记了,就跳著去抓药,被宋丛又拦住抢了去。

“哼…天南星…半夏…”宋丛冷笑道,“药不对症,吃了有什么用?”

“不可能…”秋叶红围著马儿只打转,“真的没受伤?哪怕一道小口子,扎个刺也算…”

张老爷被她问的苦笑,摊手道:“真的没有…小大姐儿…我这马儿从不使役,那一趟出门再小心不过,行前特意修了蹄…”

他的话没说完,秋叶红啊的一声惊喝,跺脚道:“修蹄!”

“怎么?这蹄子是我修的,修蹄导致的伤?你把我宋丛当成什么人了!”宋丛冷笑道。

秋叶红已经不顾马儿的焦躁,硬翻起蹄子看起来。

“…此马马蹄长期不修,壳长,如不是我及时修了…”宋丛接著冷笑道。

“你修了?”秋叶红站起身,也冷笑道,“你来瞧瞧…”

见她说的这样郑重,原本滔滔不绝的宋丛一愣,随即哼了一声,大步走过来。

马儿的右后腿被秋叶红用力的翻开,马蹄的硬壳与软壳间有黄黄的不起眼的干粉末,轻微的恶臭挣脱醋酒糟的浓烈味道丝丝的蔓延开。

“…宋大夫…可知道什么叫败血凝蹄之症?”秋叶红冷笑道。

“败血凝蹄?”宋丛愣了一愣。

马儿此时费力挣脱了秋叶红的束缚,四肢僵硬,如果不是腰中绳子揽著,就要卧倒。

“哼,这不过是脱落的干壳沫而已。”宋丛不屑的一笑,“此马倒曾经犯过五攒痛,业已治好,修蹄之时并无此状,自从犯了揭鞍风后,焦躁不安刨蹄撞墙,硬壳脱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小大夫,莫非是要说我宋丛诊断有误不成?”

“这明明是蹄叶炎,你为何当初不挖干净干粉涂抹生肌膏?”秋叶红气道。

“小大夫”宋丛也急了,“咱们现在说的是揭鞍风!我倒没看出什么破伤风蹄叶炎的!”

说罢冷笑道,“既然你看出来,你治啊,治好了,什么话也不用说,我宋丛立刻认错!”

秋叶红一愣,看向那马儿,纵然有绳子揽著,也已经战栗不稳,双眼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