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妈呆呆的看了看她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实在不知道她说的好,好在哪里。

“接郡主的车到了。”门外的两个小丫鬟跑进来说道。

“走吧。”秋叶红笑着拉了拉顾妈妈,自己拿起衣架上的大红风毛连帽斗蓬,顾妈妈回过神,忙帮她披了上去。

走出门,看着门外宝盖华丽的马车,车前站着的四个齐整的老妈子,以及一队侍卫,秋叶红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对一旁的富文成道:“爹,你抽空去买个马车回来,买个好点的,咱们家的太寒酸了,总不能一进宫也让人来接,也太轻狂了些。”

富文成恩了声。

“还有,”扶着那老妈子的手上车,秋叶红又想起什么,对身后的顾妈妈道:“咱们家伺侯人太少了,妈妈你得空去买些来。”

“买丫头?买几个?”顾妈妈对着个突然的念头有些发愣,跟着问道。

“也不用太多…”秋叶红歪着头想了想,“先要十六个吧,要年轻的勤快的,模样也要拿得出手,好歹…”

她转头望了眼门匾:“好歹不能辱没了公主府的门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激怒(一)

时令进了腊月,京城里的年味就越来越浓了,寒风驱散了接连几日的阴霾,一时间城里城外的人都多了起来。

这个即将到了的春节,无疑是皇帝最高兴的一个春节。

半个月前,漠北传来捷报,盘踞蔚、应、朔三州地界数十里地的窝阔台人退城而走,可以说将这当初骗去的三州又拱手让了回来。

事情是这样的,窝阔台人因为种种恶行,终于遭到天谴,爆发了莫名的瘟疫,人畜大批死亡,而可恼的是窝阔台人秉着一贯的无赖做法,竟然往边境这边故意散播瘟疫,激怒了延州城的太守,跟窝阔台人的一小部分发生了冲突。

战事由此一触即发,永兴军大军举进,势如破竹,一路杀了过去。

窝阔台人退守城池,采取了壮士断腕的措施,才挡住了瘟疫的扩散,守城不退,提出议和,不仅归还三州,并且还承认了两国之间的从属关系。

看着桌案上摆着的窝阔台汗上书自称的“弟”二字,皇帝按捺不住心中的舒畅,大笑起来,要知道如今的窝阔台汗,可是跟他祖父一辈的。

那么可以想像,接下来的几任汗王,将来对他都要自称侄子侄孙。

皇帝欢悦的目光投向殿外,看着那大殿上空的一方蓝天,这个长于祖母膝下冷宫之中,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年轻人,没想到命运之神突然扼断上一任皇帝的喉咙后,然后将他一手推上金装朱漆龙床。

当然这个龙床不好坐。

外有大臣不服,内有祖母干政,近有各种号称正统继位的子嗣冒出来,远有窝阔台人要趁朝廷不稳蠢蠢欲动。

伴着这一场大胜仗,属于他的时代终于到来了,是时候清洗一下朝廷的格局了。

大殿里因为皇帝的沉思,而变的寂静无声。内侍们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只怕惊扰了陛下的思绪,他们的视线偶尔小心的投到负手站立在河间云水戏龙屏风前的皇帝。

这个可不是习惯让他们在上朝时动不动就喊“有事出班启奏,无事退朝”的皇帝。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从殿外走了进来。

“陛下,太皇太后想要见您。”他恭敬的回道。

皇帝的愉悦的神情顿时又消散了。

要说他忧心的事,太皇太后的身体是其一。

虽然经过周太医的诊治,太皇太后的咳嗽算是好了许多,但精神越来越不济了。

听从了风水师的建议,太皇太后的寝官已经由庆寿官,移到了福宁宫,皇帝到的时候,皇后带着一干妃嫔都在,陈妃还抱着那个好容易才得来的皇子。

太皇太后逗着重孙子,神情很是愉悦。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说了些闲话,皇后便带着嫔妃们告退了,让他们祖孙两个说话。

“慧娘的事…”太皇太后沉默一刻,突然说道。

皇帝忙答道:“皇祖母放心,已经吩咐太医院遍寻良方,定能治好郡主的伤。”

这伤疤能不能治好,大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定论,一个姑娘家,到底是破了相。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垂眼没说话。

“我听青儿说,窝阔台人议和了?”过了一时,太皇太后似乎突然想到一般,抬眼问道。

皇帝点点头,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托先祖们庇佑之福,孙子心内稍安。”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做得好。

“青儿说慧娘对此有大功?”太皇太后又问道。

皇帝脸上笑意浅浅,点了点头,这件事也出乎他的意料,简直让他惊喜。

原来兽医还有这样的用途。

“那皇帝答应堂儿和慧娘的亲事了?”太皇太后接着问道。

皇帝的笑意就僵在脸上,他带着几分不自然握了握手,似乎在斟酌怎么回答。

“皇祖母,这事孙儿不敢做主。”他缓和脸色答道,一面看了太皇太后的脸色。

太皇太后带着几分病色,看不出心内的喜怒。

“说起来毕竟是史家和门家…”皇帝接着慢慢说道,说到门家这个词,忙住了口,“史家和郭家的儿女大事,朕虽是天子,也不好越过人家的长辈去。”

他说着,浅浅的笑了,“要说这长辈,皇祖母您才是。”

门家…

太皇太后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微微合上眼没有说话。

皇帝随意的环视一眼屋内,“怎么不见青儿?回来也好,这世子的封号也有了,府邸也收拾好了,还去镇远侯府住着,就不妥当了。”

他这一提,太皇太后这才察觉,今日还没有见李青。

“他去哪里了?”太皇太后也随口问道。

侍立在一旁的一个宫女忙答道:“说去看看慧兰郡主,一个就回来。”

皇帝就点着头笑了,“他们是该亲厚些,要不是青儿…”

他说着话,叹了口气,一脸愧色,“若不是青儿,朕将日夜难安,愧对妙莲郡主。”

他这话说了,太皇太后的脸声就更难看了。

“这些是我派人问到的…”她伸手取过一张纸递给皇帝,“我看着,这其中怎么也有她喜欢的,皇帝,你去安排下,这些人任她选,我也不计较是什么商户还是…”

皇帝接过纸,低头扫了眼,不以为为意的收了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公主的封号就择个良辰赐了吧。”太皇太后又说道。

皇帝就笑着称是。

皇帝离开了太皇太后的寝宫,步伐轻快的直接转到隔壁的一个嫔妃的寝宫中。

新晋位的妃子大喜过望,忙小心伺候。

“陛下,在看什么?笑得这样开心?”小妃子倚在皇帝身后,伸着柔润的小手,帮他揉着肩头,一面好奇的看皇帝手里的纸。

小妃子原是皇后身边的侍女,年方十六岁,生得珠圆玉润,甚得皇帝欢心,也认得字,一眼看去,只见写着几个人名。

皇帝哈哈一笑,随后将纸抛入一旁的火盆,瞬时化作灰烬。

“陛下?”小妃子有些吃惊。

“这些都是要慧兰郡主挑选的夫婿。”皇帝笑道,一把将小妃子揽在身前。

慧兰郡主的名头自从陈妃娘娘产子之后就名震后宫。

“那陛下怎么烧了?可是不满意?”小妃子娇声问道。

“又不是朕要选夫婿,满不满意的又如何?这世上的事,哪有人人都满意的?朕满意,自有人不满意,朕不满意…”皇帝笑道,一面点着小妃子的鼻头。“你可愿意看到?”

小妃子被这一串的满意不满意绕的头晕,哪里听得明白,一阵娇嗔,楼着皇帝的脖子。

“陛下,我听人说,世子爷很喜欢慧兰郡主呢,他们又是姑表亲,再合适不过。”小妃子双眼放光的说道。

当初钦察汗国的赛艺,那二百五十步的激动人心的射箭比赛,至今想起来,还让小妃子激动的心砰砰跳。

这两人若成了亲,不失为一段佳话。

皇帝哈哈大笑,在她的樱唇一亲。

“这话说得好,但是只怕有人不爱听…”

婉转低吟声顿起,冬日的午后,室内一片旖旎。

隔天之后,最不爱听这话的人们都听到了。

因为擅自离京,被训诫之后在家闭门思过的史玉堂进宫来向皇帝讨个说法。

“玉堂,”皇帝一脸无奈,“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没有父母,但家里却是有长辈在,此事…”

皇帝摊摊手,一脸同情,暗示自己有心无力。

“你也知道,太皇太后的凤体欠安,朕,不敢忤逆…”皇帝叹口气,一脸忧伤,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哪一个也是他不愿意的。

史玉堂抿着嘴看着皇帝一时,躬身告退。

“找人看了日子,腊月二十是吉日,适合下定。”史玉堂开门见山的对太皇太后说道。

太皇太后正捧着碗吃药,闻言直接将药碗砸在他身上。

“你是什么身份,婚姻大事是让你儿戏的?”太皇太后连声咳嗽,“自古外戚富贵难长久…”

“这富贵权势,靠着姻亲,也不一定就能长久。”史玉堂在堂前跪着说道。

太皇太后就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寝宫里乱成一团。

“此事稍后再说。”皇帝闻消息赶来,叹气劝道。

史玉堂这才勉强作罢,看着太医用药针灸,太皇太后醒了过来,跪下认错。

“堂儿…”太皇太后的眼泪滚滚而下,紧紧握着他的手。

史玉堂抿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