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郡主没有奶水,一路上逃亡,遇到村庄,我们就去挨家挨户的讨,看到有妇人,就叩头,叩头求人家让她吃口奶…”

这些事顾妈妈从来不知道,她那日把孩子抱回去,第二天,就因为淋雨大病,而形势紧迫,富文成只得带着妙莲郡主先走了。

听到这些,似乎能亲眼看到妙莲郡主带孩子的艰辛,哭声更大。

妙莲郡主是真正的皇家内院金枝玉叶的待遇养大的,这样的罪… 太皇太后听的也开始掉眼泪。

“…郡主日日夜夜不休的做衣裳,熬得两只眼前快瞎了,慧娘从来没有受过一次冻,身上穿的哪怕是旧衣,也都是漂亮的很,新衣裳一直准备到她十五岁大的时候…”

“…临走的时候,要小的跪下起誓,爱护她疼惜她,郡主说,哪怕穷死了饿死了,只要有爱守着她,女儿才不白当一场女儿…”

“我们用心头血养出来的女儿,不是养来要你们百般作弄的!”富文成红着眼圈低吼道。

他这一番话说完,大殿里一片沉寂,只有顾妈妈和太皇太后的哭声,苏夫人也掩面低泣。

皇帝紧紧抿着嘴一刻,叹口气,“也罢,朕只是说一说,和亲,不愿去,就罢了…”

“大叔,快谢恩。”史玉堂忙说道。

富文成并没有趁这个台阶而下,而是冷哼一声。

“富文成,朕念你护女心切,赦免你大不敬之罪,你还待如何?” 皇帝大怒,铁青着脸喝道。

富文成匕首贴近他几分,皇帝脖子一紧,挺直了脊背。

“富文成这条命不值钱”他低声喝到,“把慧娘放了!”

皇帝一愣,怒道:“朕没有抓她,何谈放?”

“骗人!”富文成不信,瞪眼喝道。

“朕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皇帝断喝,“富文成,放手!” 富文成的神情有些迷惘。

他找遍了大街,好容易才听到一丝蛛丝马迹,一个跟慧娘的相似的姑娘,似乎被一个男人带走了,瞧那样子,昏昏欲睡…

“慧娘被人带走了,不是你?”富文成皱眉道,“那是谁干的?”

“大叔!”史玉堂沉声道,“有话好好说,快些放手。”

“朕要杀她抓她,难道还要偷偷摸摸不成?”皇帝冷哼道。

富文成皱紧眉头。

“富侍卫,陛下没有抓走慧娘,你快些放手,”太皇太后含糊的说道,一面擦着眼泪,“陛下也答应了,不会让她去和亲.纵然不是亲生,但却是妙莲养大的,我们…我们也认她就是了,何况本就说认的是干亲…”

富文成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将匕首贴紧皇帝,“还要劳烦陛下送我出宫。”

皇帝大怒,方要说话,就觉得匕首似乎要割破肌肉。

皇帝被人伤了龙体,这要是传出去,天子脸面算是保不住了。

宫城的侍卫看着皇帝的龙撵缓缓而来,前后只有少数的仪仗,又有开国侯爷紧紧跟随,忙恭敬施礼,看着龙撵一直走到宣德门。

富文成掀开龙撵的帘子,看着人都退开了.回头对皇帝道:“陛下,富文成这条命原本不值钱,只是为了郡主和慧娘,不得不留着,待慧娘成家之后,富文成会亲自来认罪,由陛下处罚。”

皇帝铁青这脸不发一言。

富文成跃下龙撵,如箭离弦远去了,隐秘在一边的侍卫如网一般紧随其后而去。

“陛下。”史玉堂快步走过来问询。

皇帝全身松弛,靠在靠背上,摆了摆手,“回吧。”

史玉堂面上闪过一丝惊诧,对于皇帝没有亲口下令追缴富文成,有些意外。

这一场小小的谋乱事件,并没有传开,宫苑内依旧的平和宁静,那些见证惊心时刻的宫女内侍们随之富文成的远去,一起消失了。

秋叶红悠悠醒过来,一瞬间的迷惘后,口鼻残存的气味立刻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猛地坐起来,麻醉后遗症让她滚下了床,发出咚的一声。

“好药。”

一声脆脆的击掌声在屋子里响起。

麻醉再加上滚下来而晕头转向的秋叶红这才看到,屋子里的一角坐着一个人。

“久闻郡主麻醉药不逊于神医扁鹊的,一直无缘亲试,今日一试,果然神品。”他带着笑意说道,一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过来。

此时外边天已经黑下来,屋子里灰蒙蒙的,秋叶红扶着头,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近。

脚步声似乎踩在她的心上。

绑架?寻仇?谋财?

“不过是这么一点…”那人抬起手比划一下,“郡主就立刻睡了过去.一觉睡到现在…”

他又啪啪的击掌,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搞什么?秋叶红只觉得脊背发凉,额头上冒出一层汗。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她开口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心里百分之九十的认定,自已的身份终于被家里的那些太皇太后安插来的下人知道了,禀告给太皇太后,这是来…来灭了自己这个冒牌货了?

“别胡来,我,我可答应陛下去和亲…”

念头一转,秋叶红立刻做出抉择,现在也只有皇帝能对抗太皇太后了,忙喊道。

和亲,和亲也比立刻死了强,活着才有希望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那男人已经到了她的身前,伴着她的话,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

骨髓粗大,手指粗糙,十分有力…

秋叶红似乎听到自己下巴骨头发出咯嘣一声。

“啊…”她忍不住呼痛。

“和亲?”男人声音里陡然带了几分怒意,发出荷荷的笑声,“好一个和亲的兽医公主!这可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的手一甩,秋叶红噗通就又栽在地上,虽然穿着棉衣,但手肘撞在冰凉的土地上,还是一阵疼。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一道烛光也投了进来。

四五个人的脚步声响起,鱼贯而入。

秋叶红紧爬了几下到床边,搂住了床腿,瞪眼看着来人。

烛光中,这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个个穿着厚袍子,带着宽帽子,上边遮住了半个额头,留着大胡子,下边遮住了半张脸,只留这一双眼,让人可以分辨不同。

其中一个躬身对另一个说了几句话。

秋叶红忽的魂飞魄散。

这不是汉话!这是咕噜滚的话!他们不是汉人…

所有人的视线在此时投向秋叶红。

“就是她?”生硬的汉话冒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仇恨的目光。

“不是我!”秋叶红忙举着手哆嗦道。

前一段永兴军大败窝阔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可以说举国欢庆,秋叶红也或多或少的知道,这一战的成果,得到三城,窝阔台俯首称弟,这些事秋叶红倒没什么感觉,但让对这次胜利起着至关重要的因素,瘟疫,她却是不得不有感觉。

天降之罚,窝阔台境内哀鸿四起,先是牲畜大批死亡,继而是人,这是冬天,对于游牧民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这是不是天降之灾,有一部分人是心知肚明的,这其中既包括秋叶红也包括眼前这些人。

而更让她担心的是,那些功劳都加在了她的头上!苍天可鉴啊,那真不是她的功劳啊!

这次可要被害死了!

四五个汉子的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有人呜咽一声,挥着大拳头就砸了过来。

“大爷”秋叶红抱住头,翻身就跪下了,“大爷,饶命啊。”

看着她突然痛哭流涕,屋内几人反而愣了,那大汉的拳头也硬生生的停下了。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方才那个男人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大爷饶命啊,大爷,我也是被逼的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只是一个兽医,就是看看牲畜什么的,朝廷要小女去看军马,小女不得不去啊,小女只是治病,并没有做别的啊,大爷们明鉴啊。”秋叶红抹鼻涕擦眼泪,瞧那样子恨不得一把抱住他们的腿痛诉。

屋内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这就是永兴军口中盛传的英勇的技艺高超的兽医郡主?

他们什么还没说呢,就吓成这样?

“软骨头…”有人不屑的啐了口,“汉人果然软骨头。”

第二百零四章 追

阴天,没有半点星光,屋子里全溶入了如墨的夜色中。

窗外时而有夜鸟古怪的叫声,让这气氛变的更加恐怖。

秋叶红缩在床头,抱着被子,瞪大眼睡意全无。

也不知道这一次是生还是死。

果真是人品问题,瞧着一出出都是什么戏!

屋外似乎有低低的交谈声,语气时而高时而低,听起来像是争论。

争论她的生死吗?

“药方。”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软骨头,有人伸出手用僵硬的汉话喝道。

秋叶红毫不犹豫的将头点的如同鸡啄米,“我这就写,我这就写…”

说着不忘加一句,“能为大爷们效劳,小女欣慰得很…”

这句话由人翻译过去,让几个大汉你看我看你,竟然这么简单,让他们准备的恐吓拳头没有用武之她。

看着写好的药方,有人接过去递给了站在人后的男人,秋叶红低着头悄悄看过去,认得是一开始就在屋子里的那个人。

他同样的大帽子大胡子,看不出年纪,只是一双灼灼的大眼在烛光下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