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扑哧一笑,上前两步牵着杜若的手,修长的指尖一下子就缠绕到他的指缝中,身子靠到他的肩头道:“傻子,你真的要带我去那种地方吗?”

杜若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低着头压低了声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还以为,你想偷偷的去见识一下。”

刘七巧缩着脖子,笑得跟快乐的小老鼠一样,尖着唇瓣说:“那是,你也说了是要偷偷的见识一下,下次等我换一身衣服,我们偷偷的去?”

杜若这下子真的不好意思了,涨红着脸道:“其实…我也没在晚上去过里面。”

刘七巧点点头,心道不错不错,没在晚上去过,就证明没在里面消费过,这身子大概还是干净的!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送我回王府吧。”两人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刘七巧松开杜若的手,故意走到他的身后。

这时候外面的伙计正好从店外头进来,见了杜若便道:“少东家,春生来接你了。”

杜若郁闷的皱了皱眉头,平常让他准时的时候,他从来没准时过。今儿好不容易希望他迟一点来,倒是来的比平常都早了!小厮做到他这份上,真是该打!

不过杜若脸上并没有这么大的心理落差,只笑了笑,转身对刘七巧道:“那我送你回王府,一会儿记得吃点东西,晚上不能饿肚子。”

刘七巧点了点头,跟着杜若一起往外头走。她本来心情很差,可是在和杜若相处了这些时间之后,又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对于春月这件事情,刘七巧还是坚信,刘老二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杜若送刘七巧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上去了,坐在刘七巧的身侧,很自然的伸手揽住她的腰,凑到她耳边道:“你还没告诉你,你今天气冲冲的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七巧这会儿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所以她很平和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杜若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我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一个人在城里十多年,若是真有什么心思,一早就憋不住了,绝不可能等接了我娘进城了,一家人都团聚了之后,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杜若身为男人,从他的角度看,似乎觉得这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二叔娶姨娘最好的理由一般就是: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这虽然不是什么最好的理由,却一定是最有效的,对于杜老太太来说,至今还没失效过。

“这事说不准,还是等王妃的家书去了边关问清楚了才能知道。”杜若见刘七巧低着头,伸手你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别多想,就算这事是真的,也是你爹和你娘的事情,他们是长辈,一定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说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俗语有一句话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换到了古代入乡随俗,还得再加上语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爹要纳妾…这都是没法阻止的事情。刘七巧叹了一口气,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靠在杜若的肩头道:“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爹的,那也就罢了,要是她厚着脸皮诬陷我爹,看我到时候不收拾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也确实让刘七巧这么一个现代人大开了眼界。都说古代礼教森严,对男女大防控制的格外严格,但是每个朝代总有那么写越矩者,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赵红芙和春月大概就是属于爆发的类型。

马车走了一半,刘七巧想了想道:“今儿还是回我家吧,我得安慰安慰我娘,她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我不能走。”

杜若连忙让春生改了路线,春生听了一乐,扭了缰绳就往刘七巧家去了。

刘七巧下了马车,也不让杜若多逗留,只嘱咐他道:“明儿是王妃请平安脉的日子,我估摸着你还得去二房那边看看那个赵姑娘。”刘七巧想了想道:“不然你一会儿还是回长乐巷上,把今儿我用的那三样工具消毒了带上,我看着赵姑娘的情况也不好,没准也需要清宫。”

杜若点了点头,见刘七巧转身,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道:“七巧,不要生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你身边。”

刘七巧转过头来,瞧着左右没人,飞快的凑上前,在杜若的脸颊上吻了一记,跑回去敲门。

杜若上了马车,见春生还不动,便喊了一声道:“你要舍不得走,那我们进去坐坐?”

春生不好意思的憨厚笑笑,挥着缰绳驾马走了。

钱大妞来给刘七巧开门,见刘七巧又回来了,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已经回王府了吗?”

刘七巧从门外进来,揉了揉肚皮道:“大妞,快点给我下碗面条吃,我饿死了,吃完了我有事儿说。”

“七巧,你等着,我给你下去,家里有鸡汤,给你下鸡汤面。”

“嗯。”刘七巧点点头,跟着钱大妞一起去了厨房。钱大妞在灶膛里面生了火,从碗橱里端出一锅鸡汤,在碗里调好了汤水,又拧了一只鸡腿下来,放在面条中热了起来,转身对刘七巧道:“七巧,大娘晚上都没出来吃东西,那女的倒是出来吃。”

刘七巧点点头,这会儿她已经不生气了,拿起一双筷子在桌上顺了顺道:“我回来就是把她请走的,这会儿她不明不白的,凭什么我们收留她呢,等我爹的信来了,要是我爹也认了这孩子是他的,我再雇轿子把她抬回来!”

钱大妞从锅里捞了面条回来,盖上了鸡腿给刘七巧端了过来道:“这样不好吧?她不会赖着不走吧?万一她肚子里真的是大伯的孩子,大伯回来会不会怪罪大娘呢?”

钱大妞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对于男尊女卑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有着绝对的权利,女人如果反抗那就是不贤惠,所以对于这种事情,她虽然心里很气愤,但是还是没有刘七巧这样的胆子,可以做出这样的决定。

刘七巧这会儿真的有些饿了,吃着热乎乎的鸡汤面,咬了几口鸡腿道:“到时候爹要怪就怪我吧,我这也是为了他好,如果不好好把关,难道随便哪个大着肚子的女人,都可以说我爹是她孩子的爹,那我们家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钱大妞听着也觉得挺有道理,可是转念想想,哪里会有那么多没脸皮的女人,专门做这种事呢。于是便蹙眉道:“那怎么可能呢?哪个姑娘不要自己的脸面,能说出来自己被别人弄大了肚子这种尴尬的事儿。”

刘七巧不以为然的朝外面努努嘴道:“房里不是就有一个吗?”刘七巧向着钱大妞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更前来,凑到她耳边道:“这事儿可有蹊跷呢,我今儿下午出来给老祖宗准备下午茶的,到了花园里假山那边,就看见她跟着二房一个小丫头去了假山后头,多怪我自己多心,居然跑到她们后面偷听去了,结果听见她说要打孩子。”

钱大妞一听顿时长大了嘴巴道:“她不会是因为怕你把这事情说出来,所以才故意诬陷到大伯的身上吧?这样一来,你不就拿她没办法了吗?丢得可是刘家的人啊!”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如今我爹又不在,没人能证明她的话的真假,所以也只能拖着她了。”刘七巧低头努力扒了几口面条,把鸡腿吃了个干净,拿帕子擦擦手,站起来道:“走吧,我跟你一起把她请走。”

刘七巧说着,来到后院的西厢房门口,直接推门进去,见春月半躺在床上。屋里没有灯,黑漆漆的一片,刘七巧就着月光看见她睁着眼睛坐在床头。

“走吧,在我爹没回信承认你之前,你不能留在我们刘家。”刘七巧说着,也不等她动作,上前拉着手腕道。

春月一甩膀子,拧着脖子回了一句道:“我不走,你若是赶我走,我就把孩子打了,说你们刘家欺人太甚。”

刘七巧原本心情挺平和的,听她这么一说,瞬间就跟点爆了的炮仗一样,急了起来道:“好啊,你不要这孩子?大妞,你现在就去安济堂买一副半月红回来,看着她把药喝下去,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不要这孩子,还是假的不要这孩子!”

钱大妞对刘七巧向来是言听计从的,立即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头走道:“行,七巧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春月脸上显然是有些着急了,扯着嗓子喊:“这是你爹的孩子,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刘七巧见春月显然是舍不得打掉孩子,便故意冷着脸道:“就算我爹认了这孩子,我也是不会认的,我爹在我娘面前发过誓的,这辈子绝对不纳妾,所以你也进不了我家门,还不如来个痛快,我帮你把孩子打了,你还是一个人,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回你的山寨,我也找人把你送回去!”

第 84 章

“你…”春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七巧,她素来也知道刘七巧是个厉害的,但是从没有想过刘七巧是这样不讲半点情面的,这时候李氏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也从前面厢房出来了,听了刘七巧的话道:“七巧,你随她吧,我就当看不见她。”

沈阿婆从后面的正房里面出来,走到李氏身边,安慰了两句道:“别太难过了,如今老二不在家,好歹什么事情要等他回来问清楚了再说。”

刘七巧却是丝毫不让步道:“对,我爹如今不在家,所以要等我爹说了,我们说的都不算,现在你还不是我们刘家的人,要么现在就走,等大妞买了落胎药回来,给我喝下去,随便你出去怎么说我们刘家欺负你,我们也认了。”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她知道七巧这是句句为她,但她身为刘家的媳妇,却不能让刘家的声誉有任何一点点的损害。

“七巧,别这样,娘自从生下了你和八顺,就再也没有所出,若她肚子里怀的真的是你爹的骨肉,好歹也是你的亲兄弟,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李氏强忍着眼泪,开口说道。

刘七巧这会儿却是顾不了李氏的话语,直接上去拽了春月的手腕,把她拖下床来。那春月身子骨比刘七巧结实,但是刘七巧凭借一股子蛮力,还是把她给拖了起来。她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李氏的面前,拽着李氏的衣襟道:“大姐,求求你收留收留我吧!”

李氏是拉也不成,推也不成,只能眼看着刘七巧硬扯着她往外头走去。这时候天色也晚了,院子里哭哭啼啼也不是个体统,李氏跟着往外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忽然间软绵绵没了力气,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幸好沈阿婆就在李氏的身边,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刘七巧见李氏给气晕过去了,这才送开了春月的手腕,忙跑过去扶住了李氏道:“娘,你可别吓唬我啊,你要是生气,就把她给赶出去,没的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的!”

沈阿婆给李氏掐了几回人中,李氏终于回过了神来,拉住刘七巧的手腕道:“七巧,你爹这辈子都没做错过事情,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坏了你爹的名声。”

刘七巧一扭头,看着春月道:“现在要坏我爹名声的是她,我爹绝不可能跟她有什么关系的!”

李氏却摇着头道:“七巧,你还小,你不了解男人,你只知道男人的好,可是…有几个男人是不偷腥的,这大街小巷的,几个有点银子的男人家里不讨小老婆的,但凡没有小老婆,谁不爱去那花街柳巷里逛几圈呢?”李氏来了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多多少少跟着这附近的大婶大嫂们听说的多了,反而自己释怀了起来。

刘七巧憋着一肚子气,合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春月就是掐准了他们家不肯丢了面子。而刘七巧则是掐准了春月不敢打了这孩子,双方正僵持不下。

刘七巧想了想道:“娘,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事情没弄明白之前,我不肯让她进门,信从王府送到边关,来回也不过二十来天。二十天之后,若我爹信上说,这孩子是他的,我雇了轿子让人把她给抬回来。只是现在,坚决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李氏见刘七巧这样坚持,也不好再劝慰,只道:“若孩子真是你爹的,多几天少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姐,我真的没地方去了!”春月跪在地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刘七巧伸手拽了她的手腕,往门口拖着走。

“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等大妞回来,我第一个灌你落胎药,你别以为我刘七巧做不出来,告诉你,死人肚子里挖出一个娃来,这事儿我都做过,你在我面前耍狠,你还不够格!”刘七巧虽然身量没春月高,这会儿使了十足的力气,倒也不小,只拉着她踉跄的往门外去。

李氏在后面喊了几声,见刘七巧不应,急得直跺脚,那边沈阿婆却从身后道:“你还喊什么呢,好容易生了一个这么疼你的闺女,由她去吧。”

李氏有些颓然的退了几步,低下头微微脸红道:“倒是又让你和公公看笑话了。”如今沈阿婆跟了刘老爷,在名分上已经是李氏的婆婆,所以李氏觉得自己这样,在长辈面前很丢脸面。

刘七巧拽着春月一路走到了巷口,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外面的路人也不多。幸好从这边到王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这会儿回去,还不到大门落锁的时候。

刘七巧喘了几口粗气,丢下春月的手腕,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她同样拽得喘着粗气的春月道:“不要见我娘老实就欺负她,很多事情是瞒不过去的,等孩子生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奸夫是谁,你这样一盆脏水泼到我爹身上,太不明智了。”

春月脸色一暗,面无表情道:“我说了这孩子是你爹的,我没有骗人。”

刘七巧眨了眨眼睛道:“好啊,你说着孩子是我爹的,那我问你,我爹后背有一条刀疤,几寸长?”

春月怔了怔,咽了咽口水道:“那天黑灯瞎火的,我没看见。”

刘七巧也不着急,只慢慢的在前头走着,有继续问:“好吧,背后的没看见不打紧,那我问你,我爹胸口的痣,长在左边一点还是右边一点。”

春月抬起头来道:“谁有空看你爹胸口的痣,我不知道!”

刘七巧转身,看着春月笑道:“你要编理由,至少也要周全一点,按照你的话,你都是我爹的人了,怎么连我爹身上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刘七巧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头来道:“再说了,我爹身上既没有疤痕,也没有痣,不过就是肩膀上有一排牙印而已。”

春月咬了咬唇道:“疤痕和痣我都没看见,肩膀上的牙龈,我是看见的。”

刘七巧连忙问:“左边右边?”

春月脸色一红,回道:“记不得了。”

刘七巧扑哧一声笑起来道:“对不起,我爹连肩膀上的牙印也没有!”刘七巧这会儿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了,作为一个心理年龄三十的人,她前世虽然没有直面过这样无耻的小三,但她也知道,小三是永远无节操的。对于这种人来说,不能硬拼搏,只能智取。必须从根源上瓦解她,从心理上击败她,从外表上打垮她。

“你怕我把你怀孕的事情说出来,你怕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之后会不留下这个孩子?”刘七巧闭着眼睛猜测着。从山寨里面把她救出来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带着人去救自己父亲的人是王爷和世子。刘七巧想来想去,这两个人的嫌疑最大。但是,如果春月指控那两个人是她的奸夫,她会有什么后果呢?按照老王妃的手段,最有可能的就是送上一碗落胎药,然后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情况和大多数的姨娘不同,其他人都是运用正当手段爬上了男主人的床,人家是合理合法的。可她是完全没有任何合法手续的,说白了就是被人白&嫖了一次。

春月听刘七巧这么说,一直面无表情低着的头渐渐有了一些动静,只略带警觉的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刘七巧走在前面的背影。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可是她却拥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

刘七巧没有注意春月的神色,只是继续说道:“你这样不择手段的,想利用我父亲的名声保住你的孩子,无非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他定然不是一个普通人的孩子,如果他是个男孩,你就有了登堂入室的筹码?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刘七巧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忽然觉得茅塞顿开了起来,之前她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清晰的思路,而如今这样一想,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很合理了起来。

刘七巧自嘲一笑,转身看着春月道:“你跟那个人有私情,我爹知道对不对?你料定了我爹到时候会跟那个人商量,那个人或许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让我爹暂且认了你,所以,在我说要写信给我爹证实的时候,你一点儿也不担心。”

明明才过七月,可春月还是忍不住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眼底已经出现了绝望的光彩。

刘七巧咬了咬唇,狠狠的瞪了春月一眼,咬牙道:“今天之前,如果你对我说实情,我或许会帮你,但是今天之后,这一切就全凭你的造化,你休想再踏进刘家半步!”

春月冷不丁被刘七巧的视线震的打了一个哆嗦,抱着自己的双臂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王府的大门就在前面不远之处,刘七巧加快几步走上前去,跟看门房的人打了招呼,递了牌子进门。

刘七巧回了王府,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就直接去了青莲院那边。她走在路上左思右想,觉得那奸夫不是王爷,就应该是同在边关出征的世子爷。到底谁的可能性比较大?一时间倒也没有定论。只是不管是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要是被揭发出来,只怕王府的面子上都不会太好看。

如果奸夫是王爷,那么对王妃来说,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如果奸夫是世子爷,那么之前秦氏和世子爷之间的夫妻和睦、琴瑟和谐,说出来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刘七巧回了青莲院,仍旧是神色郁郁。青梅见她回来,便迎了上来道:“你怎么回来了,我只当你今儿不回来了呢,太太已经睡下了,书信下午已经让人送了出去,大概过几日就能来消息了。”

刘七巧坐了下来,想了半天,觉得青梅还是这院中她最靠得住且最明事理的人。如今她没有一个商量的人选,又不能把这些话都直接说给王妃听,所以悄悄的对青梅说:“今儿这事情,我觉得不太对。”

刘七巧说着,又把今日下午春月跟着她一起回了刘家,怎么闹了这一出,她又是怎么把春月拉拽着从刘家给赶了出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青梅。刘七巧道:“不是我高看了我爹的人品,只是你想想,她春月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家小姐,虽然之前落了难,但小时候总是锦衣玉食的长大的,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可能看上我爹。”

青梅听刘七巧分析的头头是道,作为一个丫鬟,她也是很明白这些王府丫鬟的心思的,再没有不想着爬主子床却去爬下人床的。就算有的丫鬟看上了下人,那多半也是管事的儿子,嫁过去可以当正头太太,还可以做管事媳妇的,就像青梅自己这样。

“听你这么说,我也糊涂了,刘二管家再好,毕竟也是有了妻室的人,她虽然落魄了,可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家闺女,当真能看上你爹,我也不太相信。”青梅说着,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儿谱了,只是一直没肯挑明了,只继续道:“可是,她那样没脸没皮的指认了你爹,究竟图了什么呢?”

谁知两人的话还没说完,里头帘子一闪,王妃却从内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颓然的神色道:“她是怕被人知道了这孩子真正的爹是谁,老祖宗不会饶了她,更不会留下这孽种。”当年陈侧妃偷偷倒了避子汤,想在王妃生产之前生下庶长子,愣是被老王妃一碗落胎药给打了。如果春月腹中的孩子真的是王府里某个男人的,那么为了王府的声誉,老王妃肯定会痛下杀手,别说是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她这条命,会不会留也两说了。

刘七巧一听是王妃的声音,急忙起身向她行礼,有些惭愧的说:“太太怎么还没睡呢,奴婢也只是随便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况且她如今一口咬定孩子是我父亲的,我们也没辙啊。”

王妃从帘内走出来,脸上已经敛去了方才的一丝失落和郁结,换上了淡定从容的面容,深呼一口道:“她不过就是怕这两点,所以才找了你爹这根救命稻草,最不济,可以先保住她和孩子的性命。你娘又是出名的和善,我一早听院里的管事媳妇说过你娘,最是温良贤惠的,料定了也不会对她和孩子做出什么来。她只要熬到了孩子出世,在外面的那个人打仗回来,到时候她孩子也生了,若是女的也就算了,若是男的,她便多了一份筹码,能进王府来了。”王妃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很平淡。王府后宅在众多的京城豪门中,算是比较低调平静的地方,可她这么些年在贵妇圈的行走交际,什么离奇蹊跷的事情没听说过,对于一些不要脸的女人来说,做出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

“太太你…”刘七巧没料到王妃看的这样透彻,一时间也只觉得平常看轻了这位王妃,总觉得她是温室的娇花,从来都是让人呵护着的。上头有厉害的婆婆,身边有疼爱自己的丈夫,在家做闺女时,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首辅。想来她是从来没有经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的,可谁能想到她的心思,居然也能通透至此。

“七巧,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连想都想不到,不过今日的事情,你能想到这一层,已是不容易了,若不是有你的提点,我还真当这只是一件家里下人们做出来的丑事呢!”王妃说着,脸色郁然了起来,想了想道:“我们也不必等边关的回信了,明日我便亲自去会一会那春月。”

刘七巧见王妃说的坚定,一时间也不好阻拦,只点头应了,又道:“太太,我今儿试过她,她虽然对我爹一无所知,却一口咬定了这孩子是我爹的,只怕太太你去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她看着不像是个简单容易的人。她在山贼窝里面住了五六年,若是没有一些手段,只怕早就被那些人给凌&辱致死了。”

王妃点了点头,这时候青梅又去茶房泡了一盏安神茶来,送到王妃面前道:“太太还是先把茶喝了,好好睡一个好觉,明儿我们一起想想,如何才能从春月那边探个虚实出来。”

王妃用过安神茶,青梅扶了她进去休息,刘七巧却在厅里头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务必就想想一个万全之策,能让这春月一下子被击垮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在去老王妃那边晨省的时候,便已经商议好了对策。王妃虽然万般不愿意,可是思来想去,实在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王妃私下里念了几声佛,并对刘七巧说了,若是这办法果真奏效,一定要让刘七巧陪着她去法华寺上几炷香。刘七巧只笑着答应道:“那是自然,法华寺那地方靠山背水,如今正好是秋老虎来的时节,去那边小住几日,当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三人说定了,便前往老王妃的寿康居去了。说来也是巧合,昨天春月私自出了王府,回去后因为老王妃已经就寝了,所以今儿一早就跪在外头请罪。王妃领着刘七巧过去,见那人跪着,很是可怜,便好心让青梅上去把她扶起来,看着她道:“你如今是有了身孕的人,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的胎儿考虑,还是快起来吧。”

春月一时受宠若惊,只低着头谢恩。青梅便做势也将她扶进了老王妃坐着的正厅里头。老王妃刚刚用过了早膳,人正躺在一旁的雕花细木贵妃榻上,丫鬟冬雪正跪在那边用美人锤为她锤腿。

王妃进来,行过礼数,在下首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春月见状,连忙跪了下来,伏地不敢起身,口中道:“春月向老祖宗请罪。”

老王妃略显懒怠的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懒懒道:“你有什么罪好请的呢,我们的主仆情义,从昨儿个开始就散了,你不是巴巴着要做刘二管家的小妾吗?没脸没皮的往人家家里凑,如今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王府的大丫鬟是甘心情愿给当奴才的人做小的。你这先例开的好啊,整个王府的丫鬟们都要谢谢你了,你让大家开了眼界了,以后她们嫁不到好人家,还能有做小这一捷径呢!”

老王妃说这一席话,绝非地图炮。古代人重视这些规矩,向来就有宁娶大户婢,不娶小家女这一说。原因就是觉得大户人家家风好,培养出来的丫鬟也都是大方得体的,随便一个拎出来,当个管事媳妇那是没话说的。结果好了,王府里出了这等事情,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非但没找个好人家嫁了,反而背地里跟着王府已经娶亲的二管家搞在了一起,这叫什么腌臜事儿呢?大丫鬟的脸面,都给她丢尽了。

虽然对于刘七巧来说,她对于脸面两个字的感知,一向是非常迟钝的。所以在老王妃摊开来说之前,她完全没想到事情的严重程度,足以连累一整个王府的丫鬟们。不过听完老王妃的话,刘七巧觉得,春月这次在王府里头,真的是玩完了。只怕从今以后,别想再有一个丫鬟因为她的身世可怜她。只怕人人都背地里骂她,山贼窝里出来的不检点的婆娘了。

春月依旧伏着身子,偶尔耸一耸肩膀,抽噎几声,低着头道:“奴婢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奴婢如今只想老祖宗开恩,做主让奴婢有个出去,七巧不肯收留奴婢,可奴婢腹中毕竟有了她爹的骨肉,虎毒不食子,奴婢狠不下这心肠。”这一番声泪俱下,当真是感情充沛,演技一流的。刘七巧觉得,身在一个人人都可以以演技秒杀她的社会,真是亚历山大。

第 85 章

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怕在看见春月这样深情并茂的演出之后,都会生出几分柔软的心肠。

不过,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场呢!刘七巧忽然觉得异常的紧张兴奋,不知道她这昨晚想了一夜的办法,对于春月来说,能不能奏效。

王妃听了春月这情感充沛的一袭话语,原先准备的满腹的言语,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只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孩子怎么说这些傻话呢,七巧不是不肯收留你,只是现如今她爹在边关打仗,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自然是要慎重些的,左不过也就这十几天的事情,你的肚子也不会一天两天就大起来,这十几天你还在王府住着,老祖宗不会连这么一点主仆情义都不顾念的。”王妃说完这一袭话,隐约觉得牙根有些酸,勉强停了下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再发话。

这时候寿康居外头的小丫鬟忽然急冲冲的就往里头跑了进来,对老王妃和王妃禀报道:“回老祖宗,太太,叶妈妈家的儿子石头在外面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回禀太太。”

王妃一听,脸上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道:“快喊他进来,难道是边关出了什么事儿,他是专门负责府里头和王爷传信的人。”

老王妃听王妃这么一解释,顿时也急了起来道:“快喊他进来,这才出去没几天呢,可别出了什么大事儿。”

那下丫鬟连忙几步退了出去,甩了帘子就到门外传人。一边老王妃见王妃这心神不定的样子,连忙安慰道:“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的,这才刚到那边几天,要打也没有那么快的。”

王妃只拧着眉头,一脸凝重,手中的帕子绕得都拧了起来,这才犹犹豫豫的说:“这几日我一直睡不好,总是梦见他们爷俩在战场上头破血流的样子,昨儿还是喝过了杜太医开的安神茶,才睡下去的。”

老王妃听王妃这么说,心跳也无端加快了频率道:“你怎么不跟我说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改明儿我们一起去庙里,给他爷俩祈福。”

王妃点点头,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这会儿石头已经进来了。裤腿上还沾着泥巴,看样子是遇了紧急的事情,跑的飞快。进门见了王妃,也来不及行礼,只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道:“回太太,前边八百里加急,说两天前王爷的军队和鞑子干了一场,王爷和世子爷被鞑子给伏击了,如今还没突围,只有二管家带着几个兄弟,给逃了出来,王爷和世子爷都…”

王妃尖叫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就在这同时,跪在石头身侧的春月,也像失了魂魄一样,身子一软,堪堪就晕了过去。

王妃朝着她看了一眼,急忙使了一个眼色给一旁的青梅,青梅跑过去对着春月的身子摇了摇,朝王妃摆摆手示意她真的昏了过去。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安抚一旁的老王妃道:“老祖宗快别担心,石头说的是假的,前线那边压根就没来了战报。”王妃说着,给石头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到出去。

刘七巧方才早已经将春月的神色变化都记在了眼底,如今见她昏了过去,急忙跪倒在老王妃的面前道:“老祖宗请息怒,是奴婢撺掇着王妃出此下策,只是想试一试这春月心里头挂念着的人到底是谁!没想到她才一听见这消息,就吓晕过去了。”刘七巧瞧了一眼春月,她最近有了身子,正是三个月的反应期,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谁知道只这么一吓,就给晕了。

王妃起身,对着老王妃福了福身子,转头看着晕倒在一旁的春月道:“老祖宗,这姑娘心大,留着只怕不好。”王妃说着,便把昨天她和刘七巧分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也说了一边给老王妃听。老王妃是何等精明的人,只听到一半,便已经心中有数了。站起来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歪着的人道:“我昨儿还狐疑呢,看着她心大的很,怎么就只看上了王府的一个管家,怎么样都不像是这么一回事儿。”老王妃说着,使了眼色给一旁的丫鬟道:“弄醒她,我要好好的问她。”

春月方才一时惊惧,只觉得她可以依靠的人死了,觉得人生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那个人死了,而刘老二却活着,难道她真的要给刘老二做小?难道他生出来的儿子要真的给刘老二做儿子吗?她一时想不明白,急得就晕了过去。

刘七巧上前,帮着那丫鬟一起把春月扶了起来,掐着她的人中,不一会儿,春月就回过了神来。见满室的人都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心虚无比。急忙拖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子,再重新跪好。

老王妃这时候的脸色异常的平和,看不出任何一丝丝方才震怒过的模样,跟平常一样和颜悦色道:“傻孩子,你为什么不说,这孩子是我们王府的种呢?瞧你刚才急得跟什么似的,你是怕孩子他爹没了,没人给你依靠吗?你瞧瞧,这王府哪个主子待你不好?太太就别说了,平日里就跟一个活观音一样,对下人,对妾氏,是半句重话也没有的。”刘七巧不得不叹服老王妃的演技,这一席话当真是说到了人的心坎里,但凡是定力不好的人,立时就要扑倒她的怀里哭诉一番有木有啊!但是春月也是各中翘楚,且她服侍了老王妃一场,自然对老王妃的脾性是有些熟悉的,所以她还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并没有收到任何的蛊惑。

老王妃却很平静的继续道:“我平日里是严厉的点,但是对这些孩子们,哪一个不是真心疼爱的?王爷和二老爷的那些庶子庶女们,都是一样养的,我待他们从没有半分的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二丫头的婚事,也是我腆着老脸,又去说回来的,你看着我平日里严肃,可我也是有一份儿女心的,只是年纪大了,说不出口。再说少奶奶这一胎,孩子都六个月了,又给没了,王府最近事情多,能有一件半件的喜事,那都是求之不得的,你这孩子也是忒多想了,有几个长辈是不喜欢娃儿的?”

刘七巧越听越佩服,简直就要五体投地了。人家演得那么给力,自己怎么能不在一旁添一把柴,加一把火呢?于是刘七巧上前,扶起了春月,低着头,小声道:“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愿意跟我真心实意的说,我定然不会像昨天那样对你的。你知道的,我娘是出名的好人,我是怕你今后进门了欺负她,我才会那么凶的,谁也不想自己亲娘吃亏不是?”

春月这会儿才方方攒足了精气神,略带疑惑的看着大伙儿道:“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刘七巧道:“春月姐姐,昨儿我该问的也问全了,你连我爹光着膀子时候身上有什么都不知道,还非咬着我爹是你孩子他爹,无非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已经跟太太说了这事儿,太太说了,不管这孩子是谁的,她都做主要了这孩子。你…你不必害怕了。”

春月一听,整个人都愣得再说不出半句话来,足足呆滞了半晌,才微微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妃,带着一丝丝的不可置信问道:“太太说的可是真的?”

这会儿轮到王妃上场,压轴好戏自然也要深情并茂一点,王妃无比温和慈爱的看着春月,眼眸有着灼灼的泪光,柔声道:“傻丫头,你是个命苦的,年纪小小就遭遇了那般不幸,我和老祖宗都心疼你,才把你留在身边。原本也不是没想过,要把你给了王爷或者世子爷当妾氏的,可毕竟你的身份在这里,总是一个官家的闺女,我们王府从来没有逼正经人家闺女做妾的先例,自然不能像知书和秋彤一样,只说一句话就把你给赏了。所以这事情就一直压着没提,也是我最近有了身子,太没在意,其实王爷身边,早就缺你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姑娘家了。”

春月闻言,脸上略带了红晕,连连摆手道:“不不不,王爷身边已经有了林姨娘了,春月是从来不敢奢望的。”

春月这句话一说,在场所有的人就都全明白了。就连王妃,也觉得一口气总算咽了下去,只强自忍住了继续道:“那依你的意思,你是对珅哥儿有意咯?”王妃说完这句话,冷冷一笑,忽然转头对老王妃道:“老祖宗,你如今算是明白了吧?”

春月见王妃忽然声调一变,立时抬起头来,才看见上座的两人都狠狠的盯着自己。老王妃平日里看着和蔼可亲,慈爱端详,可这一双眼神中,透出的冷冽,足以让春月狠狠打了一个寒战。

而王妃的眼神一直是清冽入水的,可就是让人有一种远在天边的感觉,似乎怎么亲近也亲近不了。春月这时候才觉得有万般的绝望涌了起来,一口气没提上来,翻了一个白眼,又晕厥了过去。

老王妃从首座站起来,居高临下冷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女子,由丫鬟们扶着转身走了几步,丢下一句话来:“留子去母,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

王妃起身,恭敬的敛衽福了福身子,心里面却也是乱成了一团。自己一向引以为骄傲的儿子,居然惹上了这样的女人,还留下一屁股的风流债务来。王妃看了一眼恭敬站在一旁的刘七巧,她睿智聪慧,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头脑清晰,这样的姑娘,如何能看得上自己如今乱七八糟的儿子呢!

恭王府做事一向非常有效率,下午的时候二太太就安排了管家媳妇带着人把春月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去“养胎”。并且专门配备了得用的老妈妈在她身边伺候着,听说这老妈妈曾经也服侍过几位养胎的姨太太,最后孩子生出来都很好的,所以春月的孩子这次肯定也是万无一失的。

刘七巧这次也总算是感受了一番大户人家办事的效率性和决断性。不过因为她私自出了这假传战报的馊主意,所以老王妃传出话来,要罚她一个月的月银。老王妃还因为这事儿耿耿于怀,王妃便发话说,再过两日就是八月初一,要去法华寺上香。

老王妃觉得法华寺太远,舟车劳顿只怕累着王妃,便改口说要去水月庵里头,顺便看看在那边住着的安靖侯老夫人。王妃表示非常赞同,已经吩咐了管事媳妇去准备初一时候上香要用的香烛钱银,到二太太那边领了对牌,一应事务都安排的妥当。

春月事件总算也是告一段落。刘七巧舒了一口气,想起李氏只怕这会儿还在家里面伤心,不由叹了一口气,只是她不好天天告假出府,所以也只能白担心了。

到了下午,杜若总算姗姗来迟。原来长乐路那边这两日生意太忙,所以他今天告了假,一早上都在长乐路那边的分号帮忙。用过午膳之后,又正好是王妃平日歇中觉的时候,这时候恰好是一天天气最热的时候,杜若就也在药铺里就着那炕床歇了一会儿,这一歇就过了些时辰了。

外面的小丫鬟把杜若引了进来,这时候王妃也刚歇了中觉起来。这几日发生了不少事情,她难免心烦意燥一点,便觉得身上不太通畅。其实刘七巧知道王妃的病症,她平常坐多行少,每每吃完了饭,若是没有刘七巧在场,她定然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一般,在院子里绕上一圈就回来了。这样懒怠运动,还不得坐出痔疮来!

杜若为王妃诊完脉搏之后,开了一剂去虚火的汤药,将几味厉害的药方都改了改,递给刘七巧道:“晚上按照这儿方子给王妃煎服一剂,可以让她身上爽快点,也可以睡的更好一些。”

刘七巧接了药方,送杜若出门,转身又回了王妃道:“太太,杜太医还要往二房赵姑娘那边看看,奴婢也跟着过去瞧一瞧,一会儿再回来回太太。” 

王妃躺在软榻上,点了点头道:“你去吧,能帮上忙的就帮一把。”

刘七巧应了一声道:“奴婢心里有数,太太放心。”

刘七巧背着杜若的药箱,领着杜若往二房那边的梅香院去。杜若见刘七巧今儿看起来神清气爽,说话口气都眉飞色舞了起来,便不禁问道:“怎么,昨日心烦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看你高兴的样儿。”

刘七巧跟在杜若身后,摇着脑袋,头顶上两个发髻上垂下来的辫子就跟着左右摇来摇去的,笑着道:“七巧出马,一个顶两,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连奸夫是谁都给问出来了。”

杜若转身,看着刘七巧一眼,脸上挂着笑道:“看来,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了?”

刘七巧瞪了杜若一眼,撅起小嘴道:“我的弟弟妹妹,自然是要我娘生的。”刘七巧说着,脸上一本正经了起来,上前两步对杜若道:“一会儿你出去,到我家去一趟,我娘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还有,我娘昨儿被她气的差点儿晕过去,你一会儿去帮我娘看看,我有些担心她。”

作为刘家御用家庭医生的杜若,有这样在丈母娘面前献殷勤的机会,正是求之不得。杜若只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儿出门就去。”杜若说着,又忍不住偷偷的看了刘七巧两眼,见她低着头,两扇睫毛忽闪忽闪的,一边走一边眨眼朝杜若看看,两人一时间彼此暗送秋波,不过片刻功夫,杜若就先败下阵来,脸红脖子粗的。

刘七巧是萝莉的身子御姐的心,这么一点点小动静,怎么可能足以让她脸红心跳脚跟浅呢?于是她见左右没人,偷偷上前在杜若的脸上啄了一口,然后急忙规规矩矩的在身后跟着。杜若被她撩拨的心痒难耐,恨不得立马抱着她好好吃一顿豆腐,可碍于场合不对,他也只能认命的多咽了几口口水。

再看刘七巧,她则一脸坦然的背着杜若的药箱,脸上神色淡淡,好像方才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儿一样,果然已经练就了一副调戏美男的好手段。

杜若进了梅香院,里面药香袅袅,丫鬟小樱见杜若终于来了,只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昨儿还想差人去请杜太医,二太太那边的人说,今儿杜太医会来给太太请平安脉,让我们不必麻烦杜太医了,今儿巴巴的等着,总算把杜太医给请来了。”

刘七巧听在耳中,也不由的摇了摇头,这位二太太对着赵姑娘是着实不放在心上的。延请太医这样的事情,说白了是性命攸关的,她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回来,这院子里的人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只怕发现了也来不及了。

杜若行医多年,看过了这些豪门贵胄之家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对于一些病人的抱怨,他从来都是安静聆听,偶尔安慰几句,却从来不参与其中的。

杜若进了里间,看见赵红芙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灰暗,隐隐带着一丝暗黄。赵红芙的眼眶红肿,显然是昨晚又哭了一夜,这会儿神情还有些呆滞。见杜若进来,只是缓缓身了手臂出来,任由丫鬟给她捋开了半截的袖子,靠在药枕上,让杜若把脉。

脉象不是很好,原本只是身子弱,如今又加上了肝气郁结、肝失疏泄,看着神情就不是太好。杜若松开赵红芙的脉搏,开口问道:“赵姑娘吃了几日药,如今觉得怎么样?下面好些了没有?”

这些私密的问题,若是平常男子问起来,只怕都是要羞愧致死的。可是杜若是大夫,所以他问的云淡风轻,倒也让赵红芙收起了羞涩之心,只低着头答道:“也不见好,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身子虚的厉害,起不来床,偶尔动一下就要出一身冷汗,只怕是好不了了。” 

产妇坐褥期间,因为经过了分娩一事,身体损耗过大,所以身体虚弱,动辄虚汗疲累,这都是正常的。而小产也是大伤元气的事情,所以小产的人,一般也是有产褥期的,而且要是不好好将养,还会影响到以后的生育和身体状况,一点儿也容不得人小觑的。

赵红芙显然是没有好好静养的外在条件以及内在条件,所以造成了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越发虚弱起来的症状。

刘七巧听她这么说,便上前说了一句:“赵姑娘这么说,只怕杜太医也要束手无策了,大夫向来都是医得好病,医不了命的。所以赵姑娘若是不想要这条命了,杜太医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赵红芙闻言,心中微微一动,想起昨日赵姨奶奶留下的话来,陡然抬起头,眸中似乎是有一丝希望闪过。过了良久,才咬牙问道;“我如今这样,还能好的了吗?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刘七巧道:“自然可以,赵姑娘年纪轻轻,底子本来就不差,不过就是打了一个孩子,再没有养不好这一说,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要赵姑娘存了养病的心思,自然这病就去得快了。”

杜若点头道:“七巧姑娘说的正是这个道理,赵姑娘不必有心理负担,只安心养病就好。”

赵红芙娇美的脸上绝望的神色稍微松泛了一点,只又低下头道:“可我如今下面还不曾好,整日里都不干净,如何是好?”

刘七巧上前,坐在她的床沿上劝慰道:“那是因为安济堂的药靠不住,打了孩子,可其他东西还在里面,这些东西一日不清理干净,你下面就好不了,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今日就帮你把肚子里剩下的脏东西清理出来,你再吃药调理几天,定然能好过来的。”

赵红芙手指抓着锦被,头深埋在肩膀中间,又想起昨日赵姨奶奶的话来,眸中原本绝望的光彩一扫而光,转而带着几分怨恨,几分破釜沉舟的决心,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次因为患者不是特殊工作者,所以杜若也被请了出去。只是在赵红芙的坚持下,把平常服侍她的丫鬟小樱留了下来。小樱从五斗柜中翻出来几个新做好的棉垫子,递给刘七巧。刘七巧跪着坐到了赵红芙的床上,解开她的裤腰带。

毕竟还是没出嫁的闺女,只这一个动作,赵红芙苍白的脸上便多了一丝红晕,只死死的抓紧了手中的卷帕,两条白玉一样细长的大腿微微抖动,就是不肯松开。

刘七巧见她那副怕羞的样子,也不奇怪,想了想道:“你怕羞什么,改明儿你若怀了孩子要生了,难道也因为怕羞,不让稳婆给你接生不成?”

赵红芙被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瓣,在刘七巧的指示下,屈膝分开了双腿。

原本少女下体,在古时候文人墨客的形容之中,都是透着少女的幽香,是充满了诱惑和神秘的地方。可是由于姑娘们的不洁身自爱,这里也从此成为了罪恶的源头,更加是少女的健康杀手。其实刘七巧自从昨天晚上给哪位特殊职业者服务了之后,觉得其实作为一个产科医生,比作为一个妇科医生,虽然职业区别不大,但是肩负的使命却是天壤之别的。

每年过年,医院里接到最多锦旗的,永远都是她们产科,特别是不孕不育专科门诊的那几个老中医。而作为一墙之隔的妇科,似乎好像迄今为止,还没见到过有人送锦旗的。世上能有几个人,会给自己做流产手术的人送锦旗呢…

天气不是很冷,可是赵姑娘分开的双腿还是微微的颤抖着。冰冷的器械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死死的抓住了床架子,身体绷的很紧。刘七巧拍了拍她的大腿安抚道:“不要那么紧张,你这样我没办法帮你检查并清理里头的东西。”

赵红芙一听这话,忍不住落下了凄楚的泪来。作为一个女人,外表的脏可以清洗,可身体内的脏却永远也洗不去了。

刘七巧探入手指,检查了一下她的子宫条件,伸手按住她的小腹。赵红芙疼的脸色发白,屈着脚尖抵抗着异物的进入。刘七巧终于松开了手,拿了一旁的器械开始为她刮宫。铁器刮过子宫壁有一种冰冷的感觉,是让人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感觉。赵红芙咬牙忍着,颤抖着的双腿无力的搭在一旁,面如土色的接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

站在帘外的小樱不敢入内,只绞着手帕站在外面候着。好几次赵红芙差点儿喊出声来,却生生忍住了,仰着白皙的笑脸绝望的看着刘七巧。

刘七巧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赵红芙,回归到她做医生时候的状态:“你喝药打胎的时候痛不痛?早知道要痛?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呢?”刘七巧一边说着,一边将沾满了污秽物的棉垫子扔到地上,重新抬起赵红芙的臀,垫上了干净的棉垫子道:“女人唯一要珍惜的,不过就是这个身体,你现在是个无依无靠的人,你有什么筹码跟二太太斗呢?跟你情深意重的二少爷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受了这些苦呢?你傻不傻?你也不想想,你们赵家有权有势的时候,赵姨奶奶还是做了姨娘,现在你们赵家没落了,你拿什么去跟人家争正室呢?争不过了就这样?你傻不傻?”

刘七巧越说越觉得这赵红芙傻,手底下力道也大了点,直弄的她疼的满头大汗,把身下垫子的床单都快撕成了条子。又听见刘七巧说的这些虽然不中听却又是大实话的话,心中又悔又恨,满脸的凄然,咬得唇瓣都整个发白了,却再也不肯再喊一声疼。

刘七巧做完这些,让小樱进来,用干净的布条为她清理干净之后,告诉她要时刻保持这儿干爽清洁,这样才能好得更快一些。

方才一番折磨,赵红芙早已经没了什么精气神,只蔫蔫的躺着。杜若进来,又为她诊了一次脉搏,在原来的药方中加入了疏肝理气的几味中药,嘱咐丫鬟好生照顾她,这才同刘七巧一同离开了梅香院。

赵红芙单手支撑这床沿,看见地上那几个棉垫子上从她体内清理出来的脏东西,虚弱道:“小樱,生一盆火,把这些都烧了!”

刘七巧从梅香院里头出来,外面天色尚早,日头稍稍偏西,天气倒不算很热。荷塘上的荷花才将将谢了,满池子都是绿油油的荷叶,看着也让人心旷神怡。刘七巧看看自己的双手,有些郁闷道:“以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这一双用来迎接新生命的手,有一天也会做这些事情。”

杜若原本在刘七巧的面前走着,见刘七巧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刘七巧,听她把话说完,嘴角微微翘起道:“七巧,你是一个医生,治病救人是己任,所以你没有做错。”

刘七巧也点点头,抬眸看了一眼杜若,眸中带着满满的秋波,小声道:“是啊,所以我想通了,我并不郁闷,倒是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件事儿,你想通了没有?”

杜若想起刘七巧昨晚说的那件事儿,只拍了拍脑子道:“昨夜回去太晚了,我爹已经就寝了,所以还未曾找他商量,这事情事关重大,还要让我爹和二叔一起定夺。”事关杜家的祖训,对于杜若来说,是顶顶要紧的大事。但是,他想起他刚才安慰刘七巧的话来。他们都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己任,那如果一个药方,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到底要怎样做才合适呢?

但是从在长乐巷开诊以来,杜若已经遇到太多像昨夜那个姑娘一样的病例了。更多几个病例,之前他看了几次,后来就不来了,再后来从她们的同伴口中得知,那些人因为长期不能接客,被青楼的老鸨卖到了外地的青楼里去了。这样零落风尘的女子,命运就像是水中的浮萍,脆弱到一场小小的风雨就可以把她们摧毁。

不能有效的避孕,不能成功的打胎,这都是对她们身体无情的残害。

杜若想了想,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刘七巧道:“其实,我们杜家也是有一剂祖传的避子汤的。”杜家世代作为御医,从前朝开始,就为皇室服务。如果没有一些让皇帝觉得非常靠得住的东西,只怕皇帝也不一定就如此器重。而杜家的避子汤,也确实是很管用的一剂药。可是正如杜若那时候说过的,避子汤是狼虎之药,久用之人势必影响身体,以至于从此再也无法生育。

刘七巧抬头瞧了杜若一眼,见杜若低下头,便靠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杜若面色平静,慢慢的往前走,继续道:“只是那药很厉害,若连续服用的人,会造成终身不孕。” 

这果然是一件矛盾的事情,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对于特殊职业工作者,她们在从事职业的同时,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够永不受孕,这样可以长时间接客,早点攒够了银子赎身从良。可是若是从良之后,如果失去了生育的能力,那么后半辈子只怕也会过的倍加凄凉。

刘七巧再一次觉得,为什么有人会说,避孕套把女人从传统的生育工具中解放了出来。直到现在,刘七巧才真正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可惜那么高档的东西,刘七巧不是学化学的,没法神奇到去热带橡胶林提炼橡胶,然后做造福人类的第一人。

“这个药竟然如此厉害?”刘七巧有些无奈的垂下脑袋。其实刘七巧知道,现在的各类西药避孕药,虽然宣传的很健康,说对女性生育能力没有影响,但也是要在停药之后想当长的时间内,才有可能再次受孕。作为中国的国粹中医,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就是因为用多了这药,所以才会没有身孕的,她的妹妹赵合德也是因为这个药,也未有所出。”杜若一边说,一边道:“我们杜家,从汉代开始,就一直是医药世家,虽然历经了几百年,但依旧还守着这份祖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