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上前,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一旁的冬雪道:“今儿的芙蓉卷,奴婢看着就觉得特别好吃,有什么话,老祖宗不如先用一些点心,再听春月姐姐慢慢说。”

春月见刘七巧进来,直了直身子,仍旧跪着,只是那帕子压了压眼角。小声道:“老祖宗还是先用些点心。”

“你这样哭哭啼啼,让我有什么心思用点心,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老王妃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一桩一件的,还都赶在一起,早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春月定了定神,开口道:“奴婢万死,只求老祖宗赐奴婢一死。”

“什么事情,要生啊死啊的,你在我这边待了三个月,向来老老实实没犯什么事儿,你说说倒是有什么事,要你急着寻死了?”老王妃今天的耐心度已经用光了,这会儿已是耐着性子在说话。

王妃听了,便上前劝慰道:“你这孩子,平常最懂事,怎么今儿就拧起来了,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不好,可有找大夫看看,别熬坏了身子。”

春月见王妃这样劝慰自己,越发带着几分娇怯,抬起头看了一眼老王妃,重重的磕头道:“奴婢怀了刘二管家的孩子,还请老祖宗宽厚,赐奴婢一碗落胎药,让让奴婢去了这个孽根。”

刘七巧一听,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一股火气往头顶上冒起来,看着春月,就像是看毒蛇猛兽一样!刘七巧告诉自己,一定要理智!必须要理智,这时候她爹还在边关打仗,再没有求证的可能,便是一盆脏水,也只能由这个人片面之词泼了上来。

“你…有了二管家的孩子?”老王妃这会儿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坐到靠背椅上,冷笑了一声道:“王府今年倒是旺丁,一个两个都怀了孩子?你说说,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春月低着头,不敢看老王妃,只小声道:“就是三个月前,二管家把我从山上救回来时候的时候,奴婢感激二管家救命之恩,所以…所以…”她说着,脸颊越发泛红了起来,还真有那种以身相许的羞涩感。

这时候刘七巧的心情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她顾不得骂自己爹渣,只是为了李氏不值。刘七巧最是了解李氏的,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古代妇女,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必定是会把春月接回去的。所谓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自己男人惹出来的风流债,作为这个男人的女人,擦屁股就是应该的。

刘七巧告诉自己,一定要安定下来一定要安定下来。她想了想,转身对着老王妃福了福身道:“老祖宗,太太,家父已随着王爷去了边关,春月姐姐才把这事情说出来,岂不是太晚了,这原本对我们刘家来说,是件喜事,如今到跟受了不白之冤一样。不如这样,太太给王爷写家信的时候,顺便帮我问问家父,是不是要纳春月姐姐进门,若是的话,奴婢也好早些回家跟母亲商量,毕竟春月姐姐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这王府人多嘴杂,传出去只怕影响王府的家声。”

春月听刘七巧这么说,先是一惊,继而又淡然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说:“一切但凭老祖宗和太太做主。”春月说着,弯腰叩了两个头。

老王妃看了她一眼,眼珠子里也差点儿冒出火来。当初真是瞎了眼觉得她无依无靠的可怜,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便是当初你一回来,就把这事情明说了,我把你赏给刘老二做小,也未必不可,如今闹出这种事情来了,你面上难道有光?”

“奴婢…奴婢见刘二管家和刘嫂子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奴婢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刘二管家难做,奴婢也不知道只那么一次,就…就有了。”春月瘦小的身子颤抖着,带着无限的哀怨和悔恨,只哭着道:“便是现在,奴婢也是念着老祖宗对奴婢的好,不想走的,只求老祖宗赐奴婢一碗落胎药,奴婢愿意在府上服侍老祖宗一辈子。”

“春月姐姐,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你都把话说了出来,还让老祖宗赐你一碗落胎药,难道老祖宗在你眼里,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吗?你若是真不想要这个孩子,怎么不学赵姑娘的样子,偷偷的买了药把孩子打了呢?”刘七巧看着她,这会儿她的思维已经清晰,觉得这春月肯定有问题,便故意道:“再说,如今你既然已经说了这孩子是我父亲的,那就说明这孩子还说不准是我的弟弟妹妹,既然是老刘家的孩子,就更由不得你想打掉就打掉。”虽然古代没有DNA鉴定,但是孩子总是遗传父母的,刘七巧坚信自己老爹不可能对不起李氏,反倒很希望春月能把孩子生下来,因为如今孩子是唯一能证明刘老二清白的证据。

老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脸色也越发不好看了起来。没错,从她手里下去的落胎药,确实已经数不清多少碗了,可她绝对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孩子,为了整个王府的安宁,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七巧说的话有道理,既然知道了谁是孩子的父亲,自然是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刘嫂子那边,府里会派人去说的,你下去吧,这几天别在我的面前露面了。”老王妃显然对春月已经有些厌恶,没好气的说。

春月身子颤了颤,被两个小丫鬟拉着下去了。

王妃更是上前劝慰道:“老祖宗快别生气,这些孩子太不懂事了,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也是太祖宗心善,当初留了她下来,不然的话,便是当时他们家不要她,王府也不该要她的。”

老王妃也哼了一声道:“我现在才算明白,若真是好好的姑娘,怎么可能有家里不要这回事儿,还不知道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倒是让她外表骗了,我看着刘老二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也着了她的道。” 

刘七巧见舆论渐渐的又偏到了自己老爹这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想起方才老王妃说的话,便又忍不住道:“老祖宗,这事情怎么说也事关王府的声誉,我娘那边,还是让我自己去说的好,我娘是个直性子的,万一得罪了王府的管事们就不好了。”

老王妃想了想道:“罢了,这事儿你回去同你娘商量着。”

刘七巧点了点头,继续张罗着丫鬟们服侍老王妃、王妃和二太太用下午茶。可老王妃和太太都已经气饱了,谁也吃不下了。倒是二太太心情大好,刚才老王妃亲自为她解决了一件燃眉大事儿,让她心情愉快,便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二太太这会儿再看刘七巧,只觉得她不光能干,一张嘴也是惯厉害的。她觉得她那娘家的侄女是个软柿子,定然拿捏不住那个赵姑娘,这刘七巧就不一定了,肯定能把那个姓赵的治得服服帖帖。二太太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二房西头的小院里,一老一少两位美人正各自垂泪。

赵老姨娘坐在赵姑娘床前的墩子上,伸手抚摸着她纤瘦的手背道:“你怎么就那么傻呢,拿自己的身子和人家置气,何必呢!”

赵红芙这会儿人已经醒了,只是精神不济,一张秀美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蔫蔫道:“反正做姨娘的,也不能生出庶长子来,与其让她们拿着药来糟蹋我,不如我亲自动手的好。”

“你傻啊,有了孩子,你好歹可以挣上一挣,便是挣不过,你好歹也在琰哥儿心中留下个影子,如今你自说自话把孩子打了,害了自己的身子不说,等琰哥儿回来要怎么看你呢?”

“我不管,我是同他说过的,不做他的妻子,我是不会给他生孩子的。”

“你既然不想给他生孩子,又为什么委身于他,说白了,你不就是想着他能多挂念你一点吗?如今可好,你把身子伤了,就算他想要你,王府也绝对不会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当媳妇的。”赵老姨娘说着,不住的摇头,又沉默的闭上眼睛,落下泪来。

过了良久,她才抬起头来,咬着牙道:“最可恨的就是二太太,她还是我的亲侄女,你的表姑妈,这样冷血无情的人,这样的…”老姨娘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道:“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真是后悔啊,当初为什么出了主意,让她嫁进了王府,原本是指望着我老了,她能给我个依靠的,如今反倒伙了外人害我们。”

赵红芙坐在床上,抖着肩膀哭了起来,赵老姨娘连忙起身,抱住了她道:“好孩子,你可不能哭,如今你还在月子里,万一哭坏了,可是要落下病根的。”

赵红芙擦了擦眼泪,低下头有些勉强的说:“只怕是好不了了,这几日滴滴拉拉的,竟然不曾断过,药已经吃了好几天了,都不见起色,我这身子,只怕是不成了。”

“好闺女,你还年轻,千万别看轻了自己。既然住在这府里,就也别客气,该请的大夫还是要请的。”赵老姨娘说着,也站起了身来道:“我自己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如今也帮不到你,只劝你一句,现在的赵家不比往日了,你如今这样,出去也没有人家要你,倒不如…”

赵姨娘说着,更是哽咽连连,拿起帕子擦着眼泪道:“我是做怕了姨娘的人,原想着你们一个个都能做正头太太,可谁知偏生生得这么命苦。”

赵红芙看着自己的姑奶奶哭的心酸,又忍不住擦了擦眼泪,心下一横道:“反正如今,我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大不了一了百了了。”

赵姨娘咬了咬牙,下了狠心肠道:“好闺女,千万别这么想,那老婆子为什么这么恨我,还不是因为那些年我多占了老王爷的宠爱吗?做妾氏不打紧,只要牢牢抓住男人的心,让正室守活寡,让她们无时不刻都牢牢记住,就算你占了正室的名分,你这辈子都休想得到男人的心,就算他跟你睡在一起,也是同床异梦,离心离德的!”

赵红芙从赵姨娘的脸上看见了肃杀的神色,像是经历了多年战斗的战士,饱经风霜却又有着强大的信心。她低下头,看着赵红芙道:“既然老天爷非要让你做妾氏,你就做他心中唯一的女人,把他的心牢牢霸住,绝不让那些人遂了心意!”

赵红芙送走老姨娘,在床榻上躺了半敞,强撑着身子起来道:“小樱,去帮我传大夫,我…我的身子不舒服。”

小樱以为她又有哪里不舒服,急忙上前服侍道:“姑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赵红芙勉力撑起身子道:“我,我只想快点好起来。”

小樱出请房妈妈传太医,外头的小厮回话道:“明日杜太医会进王府给王妃请平安脉,到时候再过来看看也不迟。”小樱听了,从外面哭着回来道:“怎么能这样呢?若是姑娘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病,等明日再来看,岂不是连尸首都已经冷了!”

赵红芙却没有伤心,只安慰了一番小樱道:“哪儿都是一样的,我们如今无依无靠,寄人篱下,人家肯给我们一口饭吃,已是不易了,明日就明日吧,难道你还怕我熬不到明日吗?”

因为出了春月的事情,刘七巧一下午都处于阴沉状态。青梅见了都不敢跟她答话,刘七巧最后还是没忍住,跟王妃告了假。

王妃知道刘七巧的心思,略略劝慰了两句道:“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我虽贵为王妃,王爷确也有一位侧妃,两位姨娘,你父亲是个规矩人,我想着其中应该是有些什么误会。”

刘七巧拧着头道:“天大的误会,如今也被她一个人说了算了,太太,你今儿给王爷写家信吗?能帮我把这事儿问问我爹吗?我实在不相信我爹是这样的人。我爹在王府做下人,少说也有十来年了,太太还不了解我爹吗?”

刘七巧虽然对刘老二很有信心,可是王妃毕竟是外人,对这事情却不好多说一句,只笑着道:“我今儿就写信去问,你千万别着急。”

刘七巧嘟着嘴道:“我能不着急吗?春月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难道就让她在王府里住着?到时候府里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

的确,王府里头的可用资源太多了,但是一般的人又怎么可能把春月和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厮想到一起呢。春月被刘老二从山寨上救回来,那是跟着王爷和世子爷一起回来的。如今她虽然在老王妃那里说着孩子是刘老二的,可是外头人却不知道。春月的肚子以后只要一大起来,那么流言就会落到另外两位王府主子的身上。

刘七巧想了半天,觉得这事儿是瞒不过李氏的,所以便趁着天还没黑,就告假出府了。李氏没料到刘七巧这会儿会回来,只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加上今儿她刚刚被赵媒婆给吓了一顿,自己也还没安心,便不太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在见刘七巧进门的时候,小声问了一句:“七巧怎么这会儿回来?还没吃晚饭吧?”

刘七巧摇摇头,心情沉重的坐到大厅里头,板着一个脸,不知道怎么跟李氏开口说话。李氏看她面色不好,心里越发担忧了起来,心道不会那什么萧夫人也去王府提亲了吧?

钱大妞见刘七巧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只小声道:“七巧,你在王府里受委屈了吗?”

刘七巧摇摇头,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总算要开口了,却听见张嫂子在外头敲门道:“刘家大妹子,你家门口跪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刘七巧一听,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气的脚底心都快冒烟了。原来春月见刘七巧前脚告假回家,后脚就也跟着来了,来了也没进门,就在刘家大门口噗通一跪,整个一个小妾架势啊!

刘七巧气的脑袋发热,从院子里拿了一把笤帚出去,绕过影壁开了门道:“你跪我家门口做什么?”

春月也不抬头,只跪着道:“我…我是来见姐姐的。”

“这里有你哪门子的姐姐?”刘七巧单手叉腰支着笤帚冲她道。

“我怀了你爹的孩子,你娘就是我姐姐。”春月低着头,心一横开口道。

刘七巧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后面李氏听闻,吓的连连退了几步,幸好钱大妞正在身后跟着,只扶住了李氏道:“大娘,你别生气,这什么人啊,在别人家门口胡说些什么!”

春月冷着脸,继续说道:“有没有胡说,乡亲们听一听就知道了,我是王府的丫鬟,刘二管家是王府的管家,我如今有了他的孩子,别无去处,只能来找孩子他爹了。”

李氏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只颤抖着指着春月道:“你…你说什么?我们家老二他?”

刘七巧转身扶住了李氏道:“娘你别听她胡说,现在我爹又不在家,随她怎么说呢!她怎么不说她肚子里这块肉是猪的呢,那猪更没办法反驳了!”

门口一群人听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可是春月还是跪在门口,态度虽然不算卑微,但是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这时候听见动静的刘老爷从后院里头出来,见门口跪着的春月,只问了一声道:“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老二的?”

春月见有年长的老人,便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刘老爷,使劲点头。

“那就生下来再说吧。”刘老爷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转身回房去了。

李氏这会儿明显是处于脑子不够用的时候,刘七巧听刘老爷这样说,急着喊了一声:“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刘老爷回过头来,神色不解的说:“我什么意思?不生下来,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爹的种?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难道赶出去不成?等生出来了,大家伙看一眼不就知道真的假了的。”

刘七巧听他这么一解释,没忍住笑了一声,气得丢开了一旁的扫把,坐在石墩子上不说话。

李氏愣怔了半天,见外面的邻里都围着,这会儿她已回过了神来,走上前招呼春月道:“你别在外头跪着了,你这样出来,王府里的人知道不?如今还有别的去处吗?”

春月摇摇头,挤出几滴眼泪道:“我是偷跑出来的,我这样老祖宗肯定不会再要我,我只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孩子是无辜的。”

李氏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好多话欲言又止,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钱大妞显然对春月这幅假惺惺的样子看得很不顺眼,扯了扯李氏的袖子道:“大娘,你问她这些做什么呢?我们进去吧。”

李氏转身要进去,见春月还在外头跪着,便开口道:“你也进来吧。”

刘七巧看了一眼春月,从石墩子上起来,甩了一个刀眼过去道:“你还在外面跪着做什么?难道要让我娘亲自去扶你吗?”

春月闻言,急忙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跟着李氏一起进门。刘七巧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看热闹的邻居们道:“各位大伯大娘大嫂大婶,若这位姑娘肚子里怀的真是我爹的骨肉,改明儿生了请你们吃红鸡蛋。”

刘七巧说着,把门一拉,把一群看热闹的人都给关在了外头。

大厅里面,李氏端坐在靠背椅上,神色慌乱。她虽然无数次想过刘老二可能会纳妾这件事情,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妾不是纳回来的,而是趁着刘老二在前线打仗的时候,自己投奔来的。

李氏想了半天,蹦出一句话道:“大妞,给这位姑娘倒一杯茶。”

钱大妞没好气的转身去厨房倒茶,刘七巧从外面进来瞥了一眼春月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今天说的最好都是真的,不然我刘七巧第一个饶不了你。”

春月低着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面容坦然,丝毫没有半点惧怕之色。刘七巧听青梅说,春月曾经在山寨窝里待了好几年,这样的手段只怕也不知道学了多少。怪不得她家里人都不敢要她,这样的姑娘,若她真是空口说白话,连自己的名节都可以不顾,那倒是心机深得让人恐怖了。

钱大妞把茶倒了上来,伸手在她身边的茶几上一摆,晃出几滴茶水来。春月看了看茶盏,并没有伸手去接。刘七巧冷笑道:“你怕什么,你的孩子就算你不要,我还要替你留着呢,没有他怎么证明我爹是清白的?”

刘七巧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今儿在假山后头,还想着怎么下药打了他,怎么一转眼就想要他了呢?”

春月闻言,又堪堪跪了下来,对李氏磕头道:“刘嫂子,我知道二管家跟你感情好,我原本并不打算把这事儿说出来的,只想偷偷的把这孩子打了,可是…这毕竟是刘二管家的孩子,我舍不得…”

李氏听她说的深情并茂,眼里还蕴着泪光,一下子又动容了几分道:“你别动不动就跪啊,你有了老二的骨肉,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我…”李氏发现自己已经语焉不详了起来,这样的打击让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对钱大妞道:“大妞,你去给她整理一间厢房,让她先住着,我有话跟我娘说。”

李氏这会儿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被刘七巧扶进了房里的时候,已经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坐在床沿擦起眼泪道:“七巧,娘是不是很没用,留不住你爹的心,娘想着只要对你爹一心一意的好,他就不会…不会跟你爷爷一样。”李氏说到这里,趴在被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刘七巧却觉得这孩子铁定不是刘老二的。刘七巧认为,虽然自己的爹刘老二确实存在某些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是在王府那样一个地方,既有王爷那样带着成熟男人韵味的成功男人,又有周珅那样有着年轻男人俊朗的外表,以及略带冷漠疏离的吸引力的成年男子,还有周琰那样兰芝玉树,俊美无俦的偏偏少年郎。这里任何一个男人,都比刘老二有吸引力,春月看上刘老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还有一点就是,刘七巧觉得,也许是因为她下午不小心撞破了春月的事情,春月因为怕刘七巧把这事情伸张出去,所以故意来这一招,给刘七巧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无论哪一个理由,刘七巧都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自己的父亲刘老二不会是这种人!

“我不信爹是这样的人,爹除了把她从山寨救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她,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意思呢?”刘七巧低头说着,可心里还是有一些怨恨刘老二,怎么就救了这么一个扫把星回来。

李氏哭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爹若是亲口跟我说,我也未必就不同意,只是这样让人哭着跪上门,以后我还有什么颜面在这条街上过日子呢?倒让人觉得我善妒,你爹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带回来,只敢偷偷的藏在外面,还要等着你爹不在的日子,来单独求我,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呢!”

刘七巧最是了解李氏,一生都被名声和贤良所累。人是好人,可是也容易受人欺负。

“娘,这件事上,我是相信爹的,我已经让太太给王爷写信,向我爹求证这件事情了。我不相信我爹会做这样的事情!”

李氏被刘七巧安慰了一会儿,心情总算好了一些,这才点点头道:“那,那如今怎么办?”

“让她住着呗,家里也不缺这一间房,娘你千万要忍住,等到爹回来再解决这件事情,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爹的,那我就带着你一起回牛家庄去住去!我们再也不要这个爹了!”

李氏听刘七巧这样说,急忙拦住了道:“你又说什么气话,你明年就要及笄了,到时候还要出嫁,怎么能因为这个事情,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呢!”

刘七巧见李氏明显有了示弱的倾向,便鼓励道:“娘,你忘了奶奶的悲剧了吗?你忘了奶奶临死前对爹的嘱咐了吗?爹那么孝顺,怎么可能违背奶奶临死之前的遗言呢!爹可是在奶奶临终前发过誓的,这辈子都不纳妾的!”

李氏拿帕子捂着嘴,嘤嘤的哭了几声,最后叹了一句道:“七巧,你不懂,我喜欢你爹,所以他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就算我会伤心难过,我还是会接受的。”

刘七巧觉得李氏这是劝不回来了,传统的古代劳动妇女的美德在李氏的身上闪闪发光了起来,并且有发扬光大的可能性。刘七巧叹了一口气,看看天色倒是快黑了下来,可这一肚子的气,她也吃不下饭,索性就干脆回王府去了。

刘七巧走到半路,却还是觉得憋闷的慌,便打算到鸿运路的宝善堂碰碰运气。谁知今天运气着实不好,杜若并不在鸿运路的分号里。掌柜的见刘七巧来,原本是想让小吴去杜家喊杜若的,不过刘七巧说只是顺路路过,掌柜的便也没多留她。

刘七巧正打算离开,外面来了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进来道:“林掌柜,我们分号何掌柜说,让我来你这边匀三斤红花、三斤阿胶、三斤当归、明儿直接在大老爷那边销账。”

林掌柜听了道:“你们哪儿是怎么搞的,最近怎么老缺这几味药,我这店里也要被你拿空了,阿胶只剩下两斤了,其他的都给你。”

那伙计道:“你不知道,最近有几个用了安济堂药剂的病人都出了问题,到我们那边重新看大夫来了,有好几个姑娘病得都快不行了,今儿少东家也在那边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条街是做什么生意的,每天要来上好几个呢!”

刘七巧一听杜若在那边,顿时来劲了,转身问那伙计道:“你说小杜太医在长乐巷那边的宝善堂?你们那边晚上几点打样?”

“平常是酉时三刻打样的,今儿还有病人在,所以还没打烊,这不还等着我拿了药回去配药呢。”

“那你带着我一起过去吧,我认识你家少东家,有事儿找他。”刘七巧大大方方的跟他道。

那伙计是不认识刘七巧的,也从没见过这么落落大方的姑娘,所以小心翼翼的问:“姑娘,你这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家,去药铺干什么!”

林掌柜见这伙计不长眼色,冲他眨了眨眼道:“你尽管带着七巧姑娘过去,旁的别说了,到时候只让少东家赏你就成了。”

刘七巧见林掌柜说的这么直接,也不由有点脸红了,低下头偷偷的笑了笑。 

第 83 章

刘七巧跟着那伙计一路往长乐巷那边的宝善堂过去,因为还没到掌灯时候,所以长乐巷并没有热闹起来。那伙计在前面领路,故意走的慢了许多,见林掌柜的对这位七巧姑娘很是恭敬,大约知道这位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也小心伺候着。

“姑娘,我们宝善堂就在长乐巷的巷口,再往里头走,那可就不是姑娘们能去的地方,都是大老爷们常去地方了。”

刘七巧自来了京城,就没什么机会出来玩,基本上就是王府刘家两点一线,最多也就是沐休的时候去过几次鸿运路上的宝善堂。可那也是刘家门口不远处的地方,说起来离刘家也就是两里地,转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听说过,长乐巷是青楼一条街吧?”刘七巧大大方方的跟他聊了起来。

那伙计手里提着林掌柜给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点头哈腰道:“对,京城的人都知道,光听名字就知道这地方肯定是个花花世界,长乐长乐,男人么,总觉得床上最舒服。”

刘七巧听他的口气,倒是那里头的常客了?不过也不奇怪,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边打工自然住的离这边不远。刘七巧顿时好奇心大涨,小声问那伙计道:“平常你东家给你的工钱,够你进去玩的吗?”

那伙计一听,脸色顿时红了起来道:“姑娘你太会开玩笑了,这…”

刘七巧笑着道:“这不你说的吗?男人觉得床上最舒服,这么舒服的事儿,你自己没试试?”

那伙计哪里知道刘七巧是个这样的姑娘,被她越说越觉得没地儿搁脸,只面红耳赤道:“姑娘可别玩笑了,不过,妓院也有三六九等的,就奴才这点收入,只够叫个下等的打打牙祭。”

“噗…”刘七巧哪里知道这伙计当真是老实人,还居然真的说了出来,顿时没憋住笑出了声来道:“行,一会儿我见了你东家,让他给你涨工钱。”

“哪能呢,宝善堂所有的伙计都是一个工钱的,要涨也不能涨我一个人啊!”那伙计确实是一个老实人,听说给他涨工钱,没光顾着兴高采烈,居然提出了一个让刘七巧也觉得很难办的规矩来。

刘七巧想了想道:“你放心吧,我有办法让你东家给你涨工钱涨的心服口服的!”

不一会儿,刘七巧便跟着这位伙计来到了长乐巷上的宝善堂。因为这边的掌柜不认识刘七巧,便以为她是来抓药的,正要迎上去,那伙计道:“掌柜的,这是林掌柜让我带过来的七巧姑娘,说是来找少东家的。”

许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番刘七巧,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是既然是林掌柜亲自让带过来的,大概也不是什么能怠慢的人,于是伸手往内堂引路道:“这位姑娘,少东家和其他两位大夫都在里面呢。”

刘七巧跟在许掌柜后头,伙计上前打了帘子让他们入内,走过一段抄手游廊,里面接着的房子就是平常大夫们给人看诊的诊室。这边的规模看上去确实要比鸿运路的稍微大一点,主要大概还是因为看妇科病的病人特别多。

许掌柜走在前头,见外面大门上的帘子都挂了起来,门口一排长椅上还坐着几个病人。刘七巧扫了一眼,有十五六岁看上去没长开的,也有三十四徐娘半老的,还有二十出头正是豆蔻年华的。因为这条街的特殊性,所以有几个人脸上还掩着白纱,露出一双双大眼睛,有的下眼睑上还残留着重重的乌青。

刘七巧前世是在三级甲等医院工作的,很少跟这些特殊职业者接触。不过她有一个大学同学是在私人妇科医院上班的,据说也是生意极好的,无痛可视人流经常被预约一空。那大学同学自嘲的给自己取了一个外号,叫辣手摧娃,每天死在她掌中的受精卵至少有两只手。

“少东家,有人找你。”许掌柜的进门,侧身给身后的刘七巧让出一条小道。

刘七巧低头进去,抬头的瞬间也正好瞧见杜若正抬起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

“七巧!”杜若几乎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要不是手里还握着某位病人的脉搏,他这会儿可能已经站在了刘七巧的面前。“你稍等一下,一会儿我在给你重新把脉。”杜若说着,松开那女病患的脉搏,起身走到刘七巧的面前。

“七巧,你怎么来了?”虽说明天就到了给王妃请平安脉的日子,但是杜若还是觉得,能早一刻见到刘七巧是一见让自己很兴奋的事情。

“我今天心情不好,想出来走走,所以就走到你这边来了。”刘七巧想起家里呆着的女人,真是气的牙痒痒。

“怎么了这是?”杜若见刘七巧脸色确实不好,便索性拉着她的手,撩开一旁的帘子,进到里间说话。

刘七巧见这里间打理的很干净,炕上还铺着干净的床单,一旁放着水桶、木勺还有木盆,看上去像是一个简单的检查室。

刘七巧顿时就有了兴趣,问杜若道:“这里面打理的不错,做什么用的?”

杜若拉着刘七巧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道:“这长乐巷是花柳街,经常有姑娘来卖落胎药的,我们这里的大夫虽然不开落胎药,但是我们毕竟是药铺,人家拿着药方来抓药,也只能照配给她。我们这里的贺妈妈是接生老手,有时候会照应着这些姑娘一点,看着她们喝了药,在这边把孩子落下了再让她们走,不然的话回了自己的地方,也不好处理。”

刘七巧觉得,她似乎了碰到了古代版的辣手摧娃人士。刘七巧看了一下这炕头,又看了一下周围的陈设,干净是干净,但毕竟简陋许多,而且这样也很容易弄脏地方。她一时手痒,对杜若道:“你不介意我帮你把这儿装潢一下?”

“装潢?那是什么意思?”杜若有些不明白的问刘七巧。

刘七巧笑着道:“装潢呢,就是改造,你这边虽然有炕,可不是专业的,人躺在这边也不好检查,落胎的时候让她们蹲茅房,未免也太辛苦了点,我可以给你做几样专业的用具。”

杜若听了,顿时也来了兴趣,从外面拿了一叠纸进来。刘七巧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先画了一张产床下来。递给杜若道:“我画的不太好看,但是应该和我以前用的差不多,你看看让木匠打的稍微美观一点,这个地方分开两节,可以上下调节高度,这样可以让产妇躺的舒服一点儿。”

杜若一边研究图纸,一边听刘七巧解释,只连连点头道:“你们那地方人还真会享受,生一个孩子还整一个这么高档的床,那这床生完了孩子就只能扔了?”

刘七巧扑哧笑道:“我们那地方人不在家生孩子,孩子都是在医院生的,这医院就是一个病人的结合地,不管什么人,生了病就全部到医院,由医生统一治疗,然后还有专门的护士,是帮助给病人日长护理的。”

“听起来倒是很不错,不知道我们这里能不能这样?”杜若问道。

刘七巧想了想,断然摇了摇头道:“不行,这里技术还不够,要是接收一个传染病人,那么全医馆的人都要跟着陪葬。”在没有隔离技术的古代,建医院的想法还是有点天方夜谭。不过刘七巧想了想,建综合医院是行不通的,但是建一个产科医院,似乎好像并没有多大的限制。小小的想法在刘七巧的心里满满的滋生,刘七巧虽然觉得有点热血沸腾,但还是安奈住了这种激动。

杜若点头听着刘七巧的话,开口道:“确实,最近几年没有太大的水灾,所以瘟疫不多,而且京城在这方面都控制的很好,很少会有传染病传播出来。”

刘七巧心想,这也大概就是古代森严的礼制下唯一一个好处了,因为行动和交通方面的掣肘,很多传染性疾病只在小范围内传播,所以统治者也能下的了决心,用屠村等一系列残忍的办法,来控制疫病的蔓延。虽然这听起来特别可怕,但是作为在古代生活了好多年的刘七巧,也确实想不出更加人道主义的办法。

没有药物,无法治愈,传染性快,这些都是摆在人面前的重大困难。不过刘七巧相信,社会总是会快速发展的,总有一天她所处的地方,也能够像正常的人类发展史一样,从封建社会进入资本主义社会。而她现在能够做的,虽然没办法快速的提高人类文明,但是至少可以在小范围之内,让她身边的人,得到更好的护理。刘七觉得,要做一个正义和热血都满满的穿越女,一定不能像秦氏一样,被拍死在宅斗的沙滩上。

刘七巧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又画废了几张图纸,才设计了一个脚踩式的垃圾桶出来。刘七巧非常兴奋的对杜若道:“这个好用这个好用,你只要在这里踩一脚,盖子就可以自动打开,很方便的,每个房间里面放一个,就连收拾垃圾的小丫鬟都可以省下一个。”

杜若拿着图纸,仔细研究了一下道:“这得让木匠做,这几样东西只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给你了,不过上次你让我打造的东西,倒是打造好了。”

杜若说着,走到帘子外面,将自己的药箱拿了进来。他打开药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刘七巧道:“铁匠师父说,先做一副看看能不能用,若是不能用就再改良改良。”

刘七巧尴尬道:“你没告诉他这是干什么用的吧?”

杜若摇摇头,然后蹙着眉头道:“他问了我好几遍,我说…这是夹药材用的。”

刘七巧看着自己手中的鸭嘴钳,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偷偷凑到杜若的耳边道:“你一定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对不对?”

杜若听刘七巧直截了当的问他,顿时脸又红到了耳根,只低头清了清嗓子。接着刘七巧又验收了一下其他几样工具,发现除了鸭嘴钳之外,其他几样都还可以。鸭嘴钳做的不好,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的铁器都是打造出来的,很少有浇筑磨具类型的,所以鸭嘴打造出来看上去特别的粗糙。

刘七巧想了想,又把那个过于笨重的鸭嘴钳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为难道:“不然你再拿着这个图纸,找一个做剪刀的,和一个做竹片的人,让做剪刀的人做下面这一部分,可以动的,让做竹片的人做这两片叶子,最后看看有什么办法给合到一起去?”

杜若也点头琢磨了起来,觉得刘七巧这办法比较好,又看了一眼另外两样东西道:“我干脆这两样也让木匠和竹匠也都试试,毕竟木头竹子轻便一点,这铁器比较重。”

这时候外头有人喊了杜若道:“少东家,您能出来一下吗?”

杜若敛袍起身,刘七巧忙上前为他打帘子,方才跟着杜若一起看诊的大夫道:“少东家,这是前几日来过的那位姑娘,这几天还是不太好。”

刘七巧也跟着杜若出门,见那姑娘脸上照着白纱,神情却很木然,见了杜若伸出手腕,将自己的胳膊放在医案的药枕上。杜若坐下来,微蹙眉宇开始为她诊脉,过了片刻又问道:“这几日觉得如何?”

“下带不止,没什么力气。”那姑娘几乎是气若游丝的说出这句话来。刘七巧问杜若:“她是什么毛病?”

杜若一边写方子,一边道:“和那位赵姑娘一样的毛病。”

刘七巧听了,心中便了然了,想了想道:“你想好的快,就跟我进去,我能让你五天之内就好起来。”

那姑娘是做皮肉生意的,如今已经耽误了很多天,被楼里的妈妈都快怨恨死了,只说要是再不能接客,就要把她卖去更偏远的青楼去。听刘七巧这么说,自然愿意试试。

刘七巧站起来,对杜若道:“你去让你这边打杂的老妈子烧一锅热水,把方才你给我看的三样东西都煮一煮,一会儿送进来。”刘七巧说着,转身对那姑娘道:“你跟我进来。”

那姑娘原先只知道宝善堂有一位医术了得的少东家,是在宫里头当太医的,今日正好过来这边开诊,所以看病的人特别多,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医术了得的姑娘。

杜若命伙计拿着那几样东西出厨房,没过多久那人就用白布包着回来了,原来厨房的锅里正好滚了一锅的热水。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杜若在里面点上了几盏灯,又摆了几个烛台在炕两旁的矮几上。

刘七巧吩咐那姑娘上炕,示意她把裤子脱了。那姑娘起先有些忸怩,刘七巧道:“你都把脸蒙着呢,我能知道你是谁吗?再说,你不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吗?平常都被多少男人看过了,你还跟我较什么真呢,你想不想早些好了?”

那姑娘被刘七巧这么一说,觉得也是,都是做皮肉生意的,早就没了脸面祖宗也不认的,如今还羞涩个什么劲儿。杜若见了这情景,正要出去回避,刘七巧却叫住了他道:“你不用走,看着我怎么弄。”

杜若没想到刘七巧这样不在意,顿时觉得有些脸红,不自然的回过头来。刘七巧带上了羊皮手套,让那姑娘把双腿张大,拿着那个比较重的鸭嘴钳探入了那姑娘的下体,开始给她检查起来,边检查边同杜若闲聊道:“这玩意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你别怕羞啊,你不是大夫吗?哪有大夫给人看病还怕羞的。”

杜若被刘七巧说的窘迫不堪,躺在炕上的姑娘也是窘迫不堪,一边不适的小声呻吟着,一边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颊。

刘七巧检查完毕,对她内里子宫的条件已经有了数,就用一旁的支架,把她的阴道支开,然后拿出一个类似于一个巨型挖耳勺,探入她的子宫,开始给她刮宫。

“疼…”姑娘轻哼了几声,带着哭腔呻吟。

“疼就对了,不过比吃药是不是好一点?你这是怀了几个月才想着打掉的?”

那姑娘咬着唇瓣接话:“不…不是打的,那天接客,有个客人…”

刘七巧一听,手上的动作滞了滞,咽了咽口水。不过怀孕三个月都是不稳定时期,做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高危,所以…这个也很正常。

杜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点听不下去了,急忙接话说:“当时她来就医的时候,已经在安济堂买了一副半月红,吃了以后胎儿是掉了下来,就是血止不住,所以就过来看了,应该已经吃了五六天的药了。”

刘七巧在那姑娘的身下垫了一块皮垫子,将一应污秽之物从她体内抠挖出来道:“胎盘没完全剥离,所以才会血流不止,安济堂的药不灵,回去告诉你姐妹,以后有事儿找杜大夫,来确诊一下,杜大夫好根据你们的身体条件,给你们开适合你们服用的落胎药,这样还能少受些罪过。”

杜若听了,连忙摆手道:“七巧,我们宝善堂不卖这个的,我…我不开!”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打胎是坏事,可是你看看这些姑娘们,她们是靠这个吃饭的,肚子里有了孩子,让她们怎么做生意?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则,可是看着她们这样病急乱投医,被安济堂的人害成这样,你忍心吗?我觉得看一件事情,还得将心比心,对于她们来说,她们不需要孩子,但是更需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杜若听刘七巧说完,一时间只觉得哑口无言,他竟然没有办法反驳她。他是有坚持的,她们宝善堂不卖落胎药,即使是外面来抓药的人,拿的也不是他们宝善堂开出去的方子。这是祖上就传下来的规矩,他们从来没觉得这规矩不对,杜家是医药世家,从来都是救死扶伤的,从来都不会刻意抹杀任何一个生命。

可是,刚才刘七巧所的那些话,那样质朴,那样平常。对于长乐巷上的这些姑娘们来说,她们确实不要孩子,她们只要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才能让她们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之后,她们才有可能从良,才有可能以后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七巧,你…”杜若无言以答,看着烛光下刘七巧的脸颊泛着橙黄的光泽,觉得这时候的刘七巧,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样子。

那姑娘这会儿不喊了,听了刘七巧的话也道:“这位姑娘说的对,就是因为宝善堂不开落胎和避子的方子,所以姐妹们才会去安济堂和别的几家药铺。要是宝善堂也能给我们这药,那我们就不必病急乱投医了。”

杜若眉梢皱了皱,开口道:“万一你们买回去给自己不吃,给别人吃怎么办?”

刘七巧看着耿直的杜若,笑着道:“你这儿不是有个贺妈妈吗?你只要立个规矩,但凡在宝善堂的药铺里头开的落胎药,必须在这里现场服用,然后等胎儿落下来以后,才可以回去,这样,不就可以避免她们害人了吗?”

杜若想了想,这个办法倒是可以行得通的,但必定祖训难为,杜若决定,这件事情要回去和杜老爷好好探讨探讨。

刘七巧给那位姑娘做完清宫,又让杜若给她诊断了一下,然后消毒器具,跟着杜若一起将病人送走。这时候宝善堂里面已经没有病人了。掌柜的进来看了一眼道:“两位大夫,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打烊就交给我了。”

杜若跟两位大夫告辞之后,问刘七巧道:“七巧,你还没吃晚饭吧,不如我带你去外头吃?”

刘七巧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便问杜若道:“你今儿怎么来的?”

杜若道:“我喊了春生戌时二刻来接我,这会儿还有一些时间。”

刘七巧跟在杜若身后,低着头追随着他月光下的脚步,抿了抿嘴,面带微笑的说:“听说这长乐巷挺热闹的,你不带我出去逛逛吗?”

“这个…”杜若顿了顿,脸上一片绯红,转过头来看这刘七巧,皱起眉头道:“你穿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去逛那种地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