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也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穿的衣服,只笑着道:“我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没必要把自己打扮的跟暴发户一般,只走出去不丢你的人便好了,省的让丫鬟们在背后议论。”

杜若只拉着刘七巧的手道:“倒是难为你想的周全,娘子,若是都准备了好了,可以启程了吗?”

刘七巧剜了杜若一眼,从他掌中抽出手来,捏着帕子在前面走了两步道:“还不快走,一大早的,早点完了用早膳,你昨儿半夜还说肚子饿来着。”

茯苓听刘七巧这么说,只皱眉道:“昨儿是奴婢不好,竟忘了准备宵夜。”原是她们几个丫鬟知道是洞房花烛夜,自然不敢来扰,这种日子送宵夜进门的,也不知按了什么心思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无妨,饿他一晚上也没事。”刘七巧转身,还是拉住了杜若的手道:“相公,我们走吧。”

杜太太和杜老爷一早便已经去了福寿堂的正厅,里面杜老太太还没起身,正在里头梳洗。丫鬟们送了一早暖胃的茶水上来,老太太由丫鬟们扶着出了里间,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杜二太太、杜二老爷,还有二少爷和二奶奶就都到了。

杜二老爷进门便笑道:“恭喜大哥娶得佳媳,从此就不要为大郎的事情烦心了。”

杜老爷人逢喜事精神爽,只笑着道:“同喜同喜。”杜太太嘴上没说话,心里却还是像抹了蜜一样的高兴。

里面人正闲聊着,外头的小丫鬟只进来道:“回老太太,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

刘七巧虽然身上说不出的酸痛,可毕竟走路的姿态的还是维持的很好,只低着头跟杜若进门。她正是十五六岁如鲜花一样的年纪,又经了昨晚的事情,脸上便多了一抹少妇的娇艳,只让杜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见她走路轻慢,便知道昨夜定是劳累了。

一旁的王妈妈端着茶盘过来,笑着道:“给长辈上了茶,这礼数就算周全了,就是杜家的准儿媳妇了。”刘七巧只抬起头,抿嘴笑了笑,伸手接过茶盏,走到杜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双手呈上茶盏道:“七巧给祖母请安。”

杜老太太虽然是个爱拿乔的人,可毕竟心里疼杜若疼的紧,又瞧杜若那一脸魂不守舍的心疼模样,只暗暗摇头,接了茶盏对身旁的丫鬟道:“百合,把红包拿来。”

那叫百合的丫鬟只将手中捧着的红包递上去,杜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将红包递给刘七巧道:“从小到大,我是最疼大郎的,如今他是你男人了,只盼往你也多疼着他一点。”

刘七巧虽然知道杜老太太对自己进门是不乐意的,可这句话中却饱含了对杜若弄弄的疼爱,听了也让人不得不动容。刘七巧只郑重其事的给杜老太太磕了一个响头,开口道:“七巧一定敬他、爱他、疼他、怜他、不辜负大郎对我的一片真心。”

杜老太太虽然觉得这话说的肉麻兮兮的,可耐不住刘七巧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只笑着打趣道:“如今的孩子,嘴巴是更不得了了,我只说一句,她弄出这么一大堆,怪不得连太后娘娘也知道你这张巧嘴,行了,去给你公公婆婆敬茶吧。”

刘七巧听杜老太太这么说,想必是已经过关了,便又端着茶盏,向杜老爷和杜太太敬茶,两人都说了一个祝福的话,不外乎要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之类的。到了杜二老爷这边,可就是画风一变,全部都是:早生贵子、三年抱两、子孙满堂之类的了。弄的刘七巧和杜若又羞又囧,最后杜若也没办法了,只好在众人面前表态,一定再接再厉,为革命事业努力奋斗。

刘七巧敬完了长辈茶,便是小辈们来见这个新嫂子。刘七巧是见过杜家这三姐妹的,人人都长的不错,见面礼也是给足了份头,不过她是个规矩人,之前就问过王妃,这嫡出和庶出之间,给见面礼是不是也有讲究。王妃只道:“规矩人家的庶女一般都是个嫡女一样教养的,不然传了出去不像话。”所以刘七巧也心中有数,三人备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

赵氏是真正的三年抱两,虽然比刘七巧年长三岁,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喊了刘七巧一声嫂子。赵氏平常就是闺门小姐,脾气是有一点的,不过自从后来沐姨娘不三天两头的闹之后,她和杜蘅的感情了好了很多,再加上又给杜家添丁,让杜蘅出去在朋友面前赚足了脸面,所以对她也越发关心了起来。包办婚姻之下,能这样越过越好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

两位小哥儿还有沐姨娘的姑娘都由奶娘抱了过来,赵氏本就喜欢孩子,加之杜二太太要管家,所以这几个孩子倒是她亲力亲为的带着的。刘七巧将打造的精致可爱的小金锁给小娃们都带上了,只笑着跟赵氏道:“弟妹可真是了不起,一人带三个孩子,还能将孩子养的这般好,真正是了不得的。”

杜老太太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带孩子不容易,只笑着道:“对,二少奶奶这一点确实是好的,如今的新媳妇,有几个是自己带孩子的,还不都指望着婆婆。”

杜太太听杜老太太这么说,只点头笑了笑,过了半刻,她才开口道:“老太太,有一件事儿,儿媳妇想跟老太太商量一下。”

杜老太太也很了解这大儿媳,虽然平常是顶顶好说话的人,可是一旦打定了主意,那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所以这会儿她虽说是商量,只怕心里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了。

“你说吧,正好今儿一家人都在。”

杜太太只看了一眼刘七巧,笑着道:“说起来也是羞愧,我如今老树开花,有了身子,想着大郎没有一个亲兄弟姐妹的,我也实在舍不得这孩子,所以就留了,可这管家的事情,却是再没有心力了,如今七巧也进门了,我是想着把我手上的事情交给了她,我慢慢的教她一些时日,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怕过不了多久,便都会了。”

杜二太太原本正坐得好好的喝茶,一听这话顿时就吓得差点儿茶盏都端不稳了。杜太太手上的事情可是不少呢。虽说她们平常各有分工,可如今她有了身子,好多事情都是交给自己办的,她一只手正慢慢的伸进去,这会儿猛地又要被人给赶出来,这滋味确实不好受了起来。

杜老太太想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有这个想法,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年轻人总要历练的,当了杜家的媳妇,这些事情都是应该做的,你如今确实也不能劳烦那些事情,就让她试试看吧。”

虽然在牛家庄的时候,杜太太已经透露过这件事情,可是这会儿猛然就落在了肩头,刘七巧还是觉得一时有些适应不了,只连忙福了福身道:“媳妇儿愚笨,还请母亲不要嫌弃的好。”

杜太太倒是对刘七巧信任的很,她觉得聪明人不管做什么事情,上手自然也是快很多的。只是刘七巧心里却还有别的烦忧,她一心想开宝育堂的事情,只怕又要放一放了,这后宅里面的事情没摆平,如何才能解脱自己,跑到外头做生意呢?

杜二太太见杜老太太都应下了这件事,只皮笑肉不笑道:“那侄媳妇可是有的忙了,这杜家的杂事说多不多,说少也是不少的,大嫂如今倒是找了好帮手了。”

杜太太哪里能不知道杜二太太这酸葡萄的心理,只笑着道:“弟妹其实也可以歇一歇的,年纪大了,管那些琐事是累的慌,不如侍弄一下儿孙,才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做的。”

杜二太太听出了杜太太的言外之意,只挑了挑眉梢,酸溜溜道:“我又没有大嫂这么好的福分,还能老来得子,简直是杜家祖上积德了。”

杜太太也不生气,只浅浅一笑道:“我这是没办法,你大伯房里就我一个人,若是我跟你一样,有几位妹妹帮衬着,何必苦了我自己呢,听说阮姨娘有了身孕,她进门时那一胎没保住,如今过去了十来年才有这一胎,倒是要好好的照顾着了。”

阮姨娘进门时候的那一胎,究竟是怎么没的,虽然没有什么细节,可好好人莫名其妙的就流产了,且这种事情发生在医药世家,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杜二太太被杜太太几句软绵绵的话说的全无招架之力,刘七巧倒是越发喜欢起了自己这个婆婆,看着温婉贤惠的,说起话也是软绵绵的,偏偏就能击中对方的要害,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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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敬茶的步骤就算这么完成了,福寿堂里面摆了早膳,按着惯例是两位老爷和两个孙子一起陪着老太太用早膳。杜太太和杜二太太是在一旁服侍完了,再各自回房用膳的。这规矩也有了好几年,为的就是怕杜老太太一个用早膳,吃不香,平常杜老爷什么的事情也忙,不能天天回来陪老人家用晚膳,所以挑了早上的时候,大家一起聊一聊,也权当是对老人家的孝顺了。

老太太见刘七巧和赵氏都在,便转身跟两位太太说到:“从今儿往后你们也不用在我跟前服侍早膳了,反正我这里有丫鬟,带着儿媳妇回去用早膳吧,一会儿还要去议事厅见过家里的仆妇们,别让下人们等急了。”

刘七巧靠着昨晚的那几块糕点,熬到这个时候已是很不容易了,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便只谢过了,就跟着杜太太走了。刘七巧知道杜太太如今有了身孕,只上前扶着她慢慢走,倒是一派婆媳和睦的样子。杜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们家的规矩就是这样,他们几个平素在家都是陪着老太太用饭的,我们吃我们的,不用理会他们。”

杜太太住的地方叫如意居,是跟福寿堂一样格局的小院,绕过垂花门前的影壁,便到了正厅里头,早已经有人在偏厅里头摆好了早膳,见杜太太和刘七巧一起来了,只笑着迎了出来道:“果然清荷姐姐说的对,说今儿少奶奶要过来,让我多预备一份早膳,以后太太用早膳就不会觉得太冷清了。”

刘七巧扶着杜太太往里头去,见桌上放着四碟各式的糕点,有素菜包子、肉丁烧麦、虾仁蒸饺、煎饼果子、还有两碟小粥的小菜,边上放着熬得绿油油的荠菜粥,看着也可口。

杜太太落座,对一旁的丫鬟道:“还不快上来给少奶奶布菜。”

刘七巧仔细观察那丫鬟的动作,上前离开圆桌寸许距离,卷起袖口三寸来高,那公筷将各式的糕点夹了一样放在刘七巧面前的景泰蓝食碟里头,这才退开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便是日日服侍王妃的青梅在场,也是挑不出半点差错的。

刘七巧勺子舀了一口粥,略略尝了一口,心道这杜家的厨子可正不错那,口味把握的刚刚好,和王府的许婆子都不相上下了。

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这一顿饭也是吃的安安静静,就连勺子触碰碗的声音也没有半分。这倒是让这屋里的丫鬟们对刘七巧刮目相看了起来,刘七巧没进门之前,人人都知道她虽然是恭王府认的干女儿,可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姑娘,只怕这礼数上的事情,并不是很周全。以至于杜太太在刘七巧没过门之前,还特意提点了她们,让她们在刘七巧面前不能有半点的轻慢,这个儿媳妇她很满意,自然是要给足面子的。

不过如今看来,杜太太的这些提点倒都没有派上用场。恭王府在过去的一年里头嫁出了两个闺女,这宫里的教习嬷嬷自然是没有少请的,虽然刘七巧平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去听一听,倒也是受益匪浅的。

杜太太用完了早膳,漱过口,又问了丫鬟时辰,见时候还早着,便只携着刘七巧到厅中说话,只介绍了一下她身边的几个丫鬟。

“这是清荷,这是半夏、这是秋菊、这是白芷。”

杜太太正说着,那边刘七巧就那帕子盖住了嘴角微微笑道:“太太,依我看,这清荷和秋菊定然是太太赏的名字,半夏和白芷吗?大概是大郎取的名字吧!”

杜太太只点头笑道:“对对对,半夏和白芷,还有茯苓和连翘,包括老太太跟前如今服侍着的灵芝和百合,那都是大郎取的名字,他说放着现有的名字不用,还去取什么名字呢,所以我们家但凡新买的丫鬟,要用着他取名的,一律都是药名,前几年还有红花麝香什么的,听着实在不像话,幸好后来给改了。”

刘七巧听杜太太说得好玩,只觉得杜若越发有意思起来,竟这样物尽其用。又那么懒洋洋的,倒是和他平常的样子不太像。

“我带来的两个丫鬟里头,有一个原是我乡下的姐妹,叫大妞,昨儿我也给她应景,改名叫紫苏了。”

杜太太蹙眉想了想,依稀是有那么一个人,只扭头问道:“你说的这个大妞,是不是李妈妈看上的那个要给春生求了去的?”

刘七巧倒不知道这李妈妈已经跟杜太太说过这事情了,只点头道:“正是她呢,原来李妈妈早有了这心思了,我还想着,这事情得挑个日子同母亲你说了才好。”

杜太太点了点头道:“如今既已是一家人了,倒是不着急了,只等几日再说吧。”这里面才聊了几句,外面小丫鬟便进来禀报道:“回大太太,二太太那边已经去了议事厅了,今儿府里的管家媳妇婆子等都到齐了,一起要来拜见大少奶奶呢。”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去吧。”杜太太说着,便起身要走,刘七巧连忙过来扶着,身后又跟了两个丫鬟,往外院的议事厅去。

杜家的议事厅和王府的议事厅一样,是在外院单独僻出来的一处三间的小院落,平常有外面跑腿来的外人,可以直接在两边的厢房里头歇一歇的。或是有什么人来见,需要回避的,也可到边上的偏厅里头。

刘七巧跟着杜太太进去,里头早就有了十几个年轻媳妇并几个年长一点的婆子侯在里面了。

众人不敢拿正眼看刘七巧,只偷偷的瞄上一两眼,只觉得刘七巧身量小小的,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带着笑,竟是让人忍不住觉得亲近的容貌。

都说这大少奶奶从小是在村里长大的,如今瞧了,倒真没有几分大架子,但却也不让人觉得不尊重。

杜太太进了议事厅,在主位上坐下了,刘七巧便在她下手的管帽靠背椅上坐了,二太太坐在杜太太的另一边,见人已经来齐了,只开口道:“你们都进来见见大少奶奶吧。”

这时候一众人便进来了,却也不是乱七八糟的,只循序都进来,齐声见过了刘七巧。刘七巧只给绿柳使了一个眼色,绿柳从袖中拿了一叠的荷包出来。早就听王妃说过,认人这一步是很关键的,不然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找不到负责的婆子,就犯难了。且动不动拿这些小事问太太们,太太们也会心烦。

刘七巧伸手摸了一个荷包,招手让跪在第一个的那个婆子过来,那婆子只笑着迎了上去。

“妈妈,怎么称呼?在府里都担着什么事儿呢?”刘七巧的问话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咬文嚼字的,到跟寻常聊天似的,这婆子顿时就没了什么顾忌,只开口道:“奴婢是老太太的陪房,府里人都叫我一声贾妈妈。”那老婆子又拉了身边的一个年轻媳妇,开口道:“这是我儿媳妇,大家都叫她张善喜家的,少奶奶以后也这么唤我们便是。如今我们主要负责福寿堂那边的事儿,还有老太太的一些杂事儿。”

刘七巧听完,就明白了,这贾妈妈是杜老太太的陪房,自然管理的是杜老太太屋里的事物,如今只怕还没到两位太太的手上,不便细问。刘七巧喊着她们一一上前问话,问一个就发一个荷包,只问道第几个的时候,那老婆子开口道:“奴婢是贺妈妈,原本不是府上的下人,后来府上的稳婆多了,老爷便让奴婢进府看着点,平常倒是不怎么做这府里的事情,一般都是跟着老爷办事,他那边若吩咐有哪家媳妇要生孩子的,奴婢就在我们宝善堂家生的那些稳婆里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那些贵人家举荐过去。”

刘七巧倒是对这个很有兴趣,听起来还有那么点现代月嫂的感觉,只不过这月嫂比现代厉害,还包人生孩子。

“贺妈妈,我倒是听过你的,听说你常去长乐巷那边的分号,做一些善事,大少爷之前就说过,论手艺你也是最好的,只是我不知道,像你们这些手艺,是怎么传下去的呢?你大抵也是听过我的名号的,我虽然年轻,在这方面却也是略知一二的,不如什么时候找个机会,你把那些妈妈都请过来,我也好问问你们平常是怎么做的。”

贺妈妈自然知道这刘七巧的厉害,不过她们都是有手艺的人,也不怕刘七巧抢她们的饭碗,要是能多学一些自然是好的,其实接生这事情,要是半道上不出什么意外,便是一个糊涂婆子,那也能保母子平安的。真正考验人的时候,就是出意外的时候。贺妈妈一早就听说刘七巧每次遇到这种事情,总是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早已经是千恩万谢的了。

杜太太见刘七巧一说起接生,就两眼放光,这德性像极了杜若和杜老爷讨论医术的时候,只摇摇头道:“瞧你这心急的样子,还真是跟大郎一个样,见着病人就往外头冲,后面还几个妈妈等着呢,你好歹把眼前的事情给做好了。”

刘七巧这叫职业病,很多人都有,且情况严重的时候不好控制,如今听杜太太这么一说,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对贺妈妈道:“贺妈妈,今儿就不忙你了,改日等我有空了,我们在好好商量定个日子啊。”

杜太太只笑着瞧刘七巧那样子,偏生就生不出什么不高兴来,只觉得这儿媳跟儿子一样实心眼,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见过了家里的仆妇,杜太太又让刘七巧见了外头庄子上的人。林老爷是原本就认识的,只见了刘七巧急忙下跪道:“我原还不知道是七巧姑娘您当了大少奶奶,还估摸着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配上我家少东家呢,这会儿知道是七巧姑娘您,我这老爷子心里头高兴。”

刘七巧只笑着问道:“家里人可都还好呢?”

“都好都好,我儿子中了进士了,就要去外地做官了,我这次除了来吃少东家的喜酒,也是来辞行的,托主子们的洪福,我们奴才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若不是老爷当初给我们林家脱籍,我们林家哪里能有这一天呢。”林老爷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精气神比两几年还更好一些。

林老爷只说着,又擦了擦眼泪道:“老二后来定了罪,被发配到了岭南,如今也在那边安家落户了,虽然是罪籍,好歹也是留了一条命下来。”

刘七巧听林老爷这么说,也真心替他们家高兴,只笑着道:“这世上的事情,本身就多变的很,奴才也不会是一辈子的奴才,当主子的也不定就能世世代代当主子,既是投生做了人,那就要行得正,坐得直,为了自己将来,好好打拼打拼。”

“少奶奶这话说的再对不过了,奴才还记得去年三月份,您在奴才家给儿媳妇接生时候的场景呢,当时奴才是万万也想不到,您会成为宝善堂的少奶奶,这就应了少奶奶这句话,人都是打拼出来的,若当真认命了,也就没了今天了。”

刘七巧只和林老爷多聊了几句,之后又见了几位庄头,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庄里的事情都由小辈们忙碌着。杜家虽然不是什么公侯王府,资产却也是不容小觑的。宝善堂的生意刘七巧如今还不熟,这手里的田庄倒是有十个,其中八个都在京郊不远的地方,还有两个在江南,都是种稻米的地方,杜家吃的碧梗米,就是从南方的稻田里头产出来的。

且这些都是公中的资产,听说杜太太的娘家也是世代的富贵官宦人家,杜太太的贴己的陪嫁也是不少的。刘七巧的陪嫁里头,田亩就不是很多了,只有赵家村的那一百亩地,不过王妃对刘七巧是真心好,把她在鸿运街上的一处南北货铺子给了刘七巧当嫁妆。

刘七巧见完了这些庄头、掌柜、接下去见的是杜家的账房。杜家的家宅账房和外头生意账房是分开的,家宅账房里头有两人负责,一个人是专门管进项的,一个人是专门管出项的。两人没十天对一次帐,若是有哪里对不上的,就找了太太们一起商量研究,倒是一个齐全的办法,这账本也是整理的清楚的很。

两位账房把上一个月的账本给留了下来,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刘七巧觉得,每个月的日用开销其实是都差不多的,除非有什么特殊项目需要临时花钱的,就引起了个月开销间的幅度,所以刘七巧觉得,只需要把那些固定不变的项目给整理出来,其余的看起来就容易的多了。

不过经过这半日的交流,刘七巧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学会计,穿越了过来当个管家娘子,倒是得心应手的很。这不,才半天功夫呢,刘七巧已经觉得这家确实不好当啊。试想一下当年王熙凤不光要当家,还要偷偷的那银子去放高利贷赚钱,还要不让上头的人知道,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到了午时,该见的人也总算见完了。昨日杜若大喜,所以今日自然是没有去太医院应卯的。杜太太知道新婚的辛苦,便疼惜道:“今儿中午你就回百草院去用午膳吧。不用到我那边去了。”刘七巧知道,这新媳妇进门,若是遇上了不好说话的婆婆,是要站规矩的,不当要服侍着吃饭,还要一刻不停的跟丫鬟一样的在身边守着的。杜太太让她回百草院,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太太待我这么好,媳妇感激不尽,今日大郎在家,我就唐突了,明日起媳妇一定侍奉在太太身边,左右都不离开的。”杜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也高兴,只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成家后是要以自己男人为重的。”

刘七巧回到百草院的时候,才发现浑身就跟累的散了架一样,连走路的姿势都怪异了起来。脖子也都抬不起来的感觉,杜若敬完了茶就回了百草院看书,他昨儿没睡好,还在书房靠了一会儿,这会儿越发的精神奕奕。

杜若见刘七巧皱着小脸回来,只放下了书卷迎了出去,向她作揖道:“娘子辛苦了,里面请。”

刘七巧只撇了撇嘴,跟老佛爷一样把手搭到了杜若的手臂上,让他扶自己进门。紫苏和绿柳见了,都捂着嘴笑着离去了。刘七巧坐了下来,只耷拉着眼皮,伸手揉着胳膊道:“我的脖子都要断了,腰也要断了,眼皮也睁不开。”

杜若递了茶盏给她,转身对茯苓道:“你去书房把我药箱里的针囊取过来,少奶奶的脖子僵了,我给她针一针。”

杜若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后颈,果然是硬邦邦的不灵活了,大抵是昨天的凤冠实在太重了。杜若给她捏了片刻,让刘七巧再抬头试试,刘七巧勉强稍微能抬一抬头。

“明儿一早还要去祠堂祭祖,你还得三拜九叩的,这脖子这样僵这可不行。”杜若接过了茯苓递过来的针囊,取了银针给刘七巧针了几下,才开口道:“我娘放你回来用膳了?”

刘七巧艰难的点了点头道:“嗯,母亲说今儿你在家,我让以你为重。”

杜若只扶了刘七巧起来,吩咐道:“那去厨房传膳吧,今儿不必太清淡,做几样荤菜过来。”连翘笑嘻嘻的就去了。

这会儿正是厨房最忙的时候,厨房的冯婆子见连翘亲自来传膳,只笑着道:“今儿的菜谱可是要改一改了?”

连翘往厨房里头一钻,看了几眼道:“大少爷说做几样荤菜,今儿少奶奶跟大少爷一起用午膳呢。”

她们下人因要忙着事情,所以一早上并没有被喊去见刘七巧,只说下午过了中觉的时间,在去议事厅那边拜见少奶奶,所以冯婆子还不知道这刘七巧是个什么样的,便起兴问道:“咱大少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连翘姑娘你倒是说说呢?”

这会儿几个在厨房干活的仆妇丫鬟都凑了过来,要听连翘说一说。连翘只蹙眉想了想,开口道:“样子呢不过像个小姑娘,偏生举止大方,一双眼睛很好看,跟会说话的一样,我见着她只要瞪大了眼睛看一眼大少爷,大少爷的脸就红彤彤的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真有那么厉害,那她好看吗?有没有那个姜家表姑奶奶看?” 

连翘只挑眉又想了片刻,才道:“不是一样的人,等你们见了就知道了,反正我看着大少奶奶,比起那姜家表姑奶奶,那是好了不止一点的。”

“你如今服侍她自然说她好,我听说之前姜家老姨奶奶是想把姜家表姑奶奶许配给大少爷的,谁曾想冒出了一个大少奶奶出来,还这么大的来头,老姨奶奶就没辙了。”

“你这些都听谁说的呀,这会子才拿出来说,老掉牙了,我还听说那姜家表姑奶奶当初投河是故意的呢,为的就是让大少爷去救她,谁知冒出了一个齐家表少爷,正巧就给撞上了。”

冯婆子见大家越说越不像话了,只清了清嗓子道:“厨房里没活了,灶上火不要看着吗?嚼这舌根,小心被梨香院的给听去了,人还在府里住着呢!”

连翘也不知道这都是什么人在乱传,好好的一个人若不是被逼急了,自然不会去投河的,这还自己上赶着去投河,那得多傻呀,万一要是淹死了,岂不是委屈死了呢?

连翘只在厨房里又转了两圈,把杜若平素爱吃的菜都点了一份,又添了几个荤菜,便往百草院回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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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给刘七巧取下银针,绿柳端了水盆来净了手,那边紫苏也端了汗巾过来让杜若擦干了手,才抬头道:“大妞,你倒是学的挺快的,你是七巧的姐妹,按理是不用服侍我的。”

钱大妞连连摇头道:“大少爷,奴婢如今叫紫苏,是少奶奶赐的名字,大少爷以后唤奴婢紫苏就好了。”

杜若只笑着道:“一晚上不见,你连名字都改了?紫苏?这名字不错。”

刘七巧扑哧笑了出来道:“那是当然了,总比你取什么红花、麝香的好,你不知道女人家最忌讳这些的吗?怎么还拿这当人的名字,我真是服了你了。倒是茯苓和连翘,这两名字我喜欢,你倒是知道好东西要留在自己身边的道理。”

杜若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道:“百合和灵芝都给了老太太,我是最孝顺的。后来红花和麝香也改了名字,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茯苓浅笑着又给杜若添了茶道:“红花和麝香在蘼芜居服侍阮姨娘和苏姨娘,如今一个叫玉蕊,一个叫菡萏。”

“这名字倒是雅致,比起你取得可不止好了一点儿两点儿呢。”

“那是自然的,你没见过我二叔那几位姨太太,若是见了,你便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女子也不过如此了。”杜若只说着,脸上云淡风轻,却是让人有一种很可信的感觉。

刘七巧便好奇了起来,只问茯苓道:“真的有大少爷说的这般好吗?我在外面也听说过二叔年轻时确实风流过那么一阵子的,就是不知…”

茯苓本是不怎么议论主子们的是非的,只是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应了一声:“苏姨娘是南方人,温婉可人;阮姨娘是蜀州人,人人都知道蜀中出美人;花姨娘是山西人,她家原是武将,又秀气又带着几分英气;还有陆姨娘,她是京城本地人,也是一个好性情的。”

怪道说杜二老爷艳福不浅,这样天南地北聚集起来的一屋子姨娘,自然是各有各的风采的。杜若只笑着道:“苏姨娘和阮姨娘都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花姨娘舞得一手好剑法,是个女中豪杰;陆姨娘的绣花手艺,便是绣房里面的绣女,也是比不上的。”

“二叔果真是好福气,大郎,你羡慕不羡慕?”刘七巧逗趣道。

杜若见刘七巧又开自己的玩笑,只拉长了脸道:“就算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刘七巧轻哼了一声,起来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开口道:“我倒是想去见见她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礼数。”

杜若想了想,开口道:“安辈分她们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去拜见也没什么的,只等空了专门抽一日出来,去西跨院那边,一户一户的见吧。”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同意杜若的想法,眼下下午还要去见一家的下人,少说也有七八十个的样子,她得时间实在是不够用的很。

杜若和刘七巧一同用了午膳,两人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眉来眼去,杜若更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只吓得茯苓连忙提醒他不能再多吃了。刘七巧把杜若饭碗里剩下的饭拨到自己的碗中,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哪里有半点嫌弃的样子。只让几个丫鬟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了起来。

刘七巧却满不在乎,只心满意足道:“夫妻本就是要同甘共苦的,如今我们有好日子过,才能各吃各碗里的饭,换了穷人家,一家子的口粮也不过那一碗饭的,还有什么好讲究的。再说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是农民的孩子,要珍惜农民伯伯的劳动成果。”

这一番话只把丫鬟们说的都笑了起来,对刘七巧是又敬佩又叹服。当然更开心的人是杜若,刘七巧对他的那份心,早已超出了彼此的期许。

吃饱喝足,午后还有些炎热,杜若牵着刘七巧的手在廊下散了一会儿步,见房里头丫鬟们都铺好的被褥,便搂着刘七巧的腰凑到耳边道:“娘子,不如进去小睡一会儿?”

刘七巧看了看天色,对绿柳道:“未时二刻进来喊我,申时正刻还要去议事厅见下人。”

两人进了房间,也用不着外人服侍,杜若替刘七巧解开了外衣,见她肩头有一处红艳艳的地方,就知道昨夜自己喝了酒,许是孟浪的厉害,只揉了揉她的腰问道:“七巧,你先躺着,我替你按按。”

刘七巧难得享受太后级待遇,自然是点头乐意,趴在床上躺着,杜若将她背后的衣物解开,露出一截光滑细嫩的玉背,手指每触过一处,都觉得弹性十足。只按着按着,杜若就觉得自己口感舌燥了起来。

外头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偶尔只有几只飞过的鸟叫。杜若的手指就这样不自觉的支开了刘七巧的亵裤,缓缓的探入了那秘密的幽谷,谷中枝繁叶茂,那一汪温泉暖融融的,让杜若忍不住去撷取。

刘七巧睡的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后背越来越重,她不满的蹬了蹬腿,却被杜若给一把抓住了。膝盖支着挺翘的臀瓣微微往上一动,那地方就露出了一个空档,让杜若的老二趁虚而入了。

“唔…嗯…”刘七巧只觉得下身陡然一胀,就知道杜若又来了,只勉力承受着杜若的进入,扭头看着他道:“坏…坏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啊!”

杜若这会儿正来兴致,只随口道:“你睡你的,我动我的…”

刘七巧憋着一股气,扭了扭臀,差点儿把杜若弄的把持不住,只气呼呼道:“你是在我身上动啊…我…我能睡着吗?”

杜若低头咬住刘七巧的耳朵,不好意思道:“不然还是等完事儿了…一起睡吧。”

刘七巧想了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索性打开了身子让杜若横行霸道起来,还不遗余力的挺身相就。就这样小夫妻两又走了一回肾,才算是停歇了下来,彼此搂抱着睡了。

这炎炎夏日,来了这么一回,还当真解暑。

绿柳和紫苏初来乍到,跟着茯苓和连翘两人去外面认认路,这一圈走回来了,看看时辰也差不多是时候喊刘七巧起来了。杜若干了坏事,自然怕被人发现,只先起来帮刘七巧搭理干净了,然后开了窗,又点了香,装作在窗口下看书。

绿柳见杜若又在看书,便随口问茯苓道:“茯苓姐姐,大少爷平常也是这么用功的吗?”

茯苓睨了一眼,见里头又点上了香,约莫就知道了些什么,只笑着道:“我们大少爷可用功了,若不是学了医术,这会儿子只怕状元也考上了呢。”这话倒是不假的,杜若九岁就考上了童生,后来因为学医,才渐渐不去研究那些四书五经的。若是再念下去,定然也是个出息的。

绿柳进房里喊刘七巧起床,见她半个身子搂在被子外面,后背几处密密麻麻的红朵儿,只羞的脸都红了。刘七巧伸了一个懒腰起来,见绿柳红着脸,又瞧见自己胸口几个印子,只笑着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叫爱的痕迹。”

绿柳只被刘七巧臊得没出去,红着一张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大少爷好歹心疼着点姑娘,我家太太说了,女孩子的身子娇嫩着呢。”

刘七巧见见绿柳越说越害羞了,只急忙扯了自己的衣服道:“行了,你先出去,一会儿再进来给我梳头,不许这么说大少爷,将来等你嫁人了,你自己就明白了。”

柳绿如临大赦,急忙就走了,刘七巧起来穿戴好了衣服,从身后抱着杜若,靠在他的肩头,用手指戳着他红红的脸皮道:“相公,没事啦,相公很厉害的!很棒很棒!”

杜若被刘七巧逗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总算也没了方才的尴尬,只信誓旦旦道:“我保证今晚不动你了,这事情多了伤身,我自己是行医之人,自然是知道的。”杜若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眼睑下的黑眼圈,暗暗决心要给自己媳妇好好补一补。

刘七巧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腰道:“不行了不行了,腰断掉了,一会儿还要坐一两个时辰。”刘七巧说着,把绿柳喊了进来,让她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型,头上一缕重的东西都不带,身上也换了一套家常一点的衣服,不至于让府里的下人们压力太大。

刘七巧做完了这些,走到杜若身边,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晚上见。”

杜若牵起刘七巧的手,在她手背上也亲了一口,看着她跟着丫鬟们出去的样子,忽然觉得明明是自己娶回来的媳妇,怎么陪着自己的时间那样少呢?

这大好的时光,窝在家里也浪费了,既然不能陪媳妇,不如往店里去瞧一瞧。杜若打了这心思,便让茯苓去准备了几个打赏用的荷包,喊了春生进来,备了车先往宝善堂总店去瞧一瞧。

160

因为东家办喜事,所以宝善堂所有的店都粉刷了一新,挂上了大红绸缎,就连店里头的伙计,都每人分发了一件红马甲。从昨天开始,进店的顾客都有会送上一份喜点,都是杜老爷安排去杏花楼定下的。就连杏花楼的老板都说,这回杜老爷是下了血本娶媳妇了。好赖这媳妇的名声也是颇大的,所以呢杏花楼的老板为了讨个喜气,还打了八折优惠。

杏花楼老板家儿闺女从小就有弱症,算命的说是活不过及笄的,如今虽然还是病歪歪的,好歹人还好好的,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这些也都是亏了杜二老爷这个太医的细心照料。按理说他堂堂太医,自是不必去给一个商户人家的闺女看病的,只是这门头都开在一条街上,杜家也从不因此拿乔,但凡是有疑难杂症,都是几个大夫一同商量着看的。

杜若从家里过来,正巧就去杏花楼买了一些糕点,过来慰劳一下店里的大夫、掌柜、伙计们。难为他们这几天也没有的歇息,还照样忙活生意。掌柜的见杜若过来,只笑着迎了出来道:“少东家怎么来了?这大好的日子,不在家陪着少奶奶,跑到店里来做什么?”

杜若让春生把买的东西给了掌柜的,只笑着道:“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瞧一瞧,老爷可在上头?”

陈掌柜道:“老爷出去巡店了,只怕今儿不回来,几位大夫也出诊去了,这会儿只有沈大夫人还在楼上,还有几个病人等着看病。”杜若提着褂子往楼上走了几步,果然见走廊里头还有几个病人等着,便只开口对那几个等着的病人道:“你往里头来,我替你们几个瞧瞧。”

那几个病人见杜若年纪轻轻、面白无须,还有几分不游移,下面跟着上来的陈掌柜笑着道:“几位,这可是我们宝善堂的少东家,是宫里头的太医呢,昨儿他刚新婚,今天就来给你们瞧病了,你们可真是烧了高香了。”

杜若进了平常杜二老爷给人看病的房间,放了人进来,那病人只对着杜若磕头道:“杜大夫,求求我家娃儿吧,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这几日高烧不退,每天晚上都来一场,身上又起疹子,我不敢带他出来,都说宝善堂的大夫医术最高明,我没银子付出诊的诊金,只能在这边等着大夫来,帮我瞧瞧我家娃儿到底是个什么病症?”

能摸到宝善堂总店来看病的病人,大多数也是慕名而来,杜若见这为大哥两个眼睛都哭肿了,便知道他家孩子的病定然是很厉害的。只听他的形容,倒是有点像小儿麻疹,只是没有看见病患,终归是不能确定。

杜若出门的时候没有带药箱,这会儿也只能让陈掌柜准备了一个临时药箱,想了想道:“陈掌柜,我跟这位大哥出一趟诊,兴许一会儿就不回来了,你把点心跟大家伙分了。”

陈掌柜只拦着道:“少东家,不如让沈大夫去吧,你这新婚燕尔的,出什么诊呢?”

其实陈掌柜的心里清楚,少东家是个心善的人,但凡这样穿着的人来问诊的,有一多半是给不起出诊费的,不然也不会在门口巴巴的就等这么长的时间。如今倒好了,赔了车马前不算,也不知道赔不赔药钱,得了,反正这宝善堂是杜家的生意,他就一个记账的掌柜,少操这份心了。

杜若让春生牵了马车过来,让那男子在前面带路,这马车越走越偏远,竟然来到了京城有名的贫困一条街。这条街的名字叫世康路,后来因为这里住的人太穷了,这世康两个字也不知道被哪个人给改成了食糠路了。不过京城的老百姓都给它取了一个别名,叫讨饭街。因为这里住的老百姓,有一多半是以讨饭为生的。

这边除了一些原本就居住在京城的穷苦百姓之外,大多数的人都是外来人员。很多人听说京城好混饭吃,一路讨饭都要来京城,结果进了京城才知道,京城也不是个容易混日子的地方,所以再没找到活路之前,只能接着继续讨饭。

马车往里头又走了小半里路,前头的巷子太窄,就进不去了。杜若让春生看着马车,自己背着药箱跟那男子进去看病。

这时候正是八月的伏暑天气,巷子里又窄又臭的,居住环境实在很恶劣。杜若跟着这男子走了约莫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来到一户人家面前,推开门瞧见里头堆放着四五个大木盆,里面放着一大堆一大推的衣服,一个肚子有七八个月的孕妇,正在那边艰难的挺着腰洗衣服。

男人进了院子,急忙开口道:“孩子她娘,我把给皇帝看病的太医请来了,这回我们家大宝有救了。”那年轻媳妇闻言,两只浸泡的有点红肿的手从水里提出来,往自己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起身走到杜若前头,也不管地上的脏水,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道:“大夫,救救我们家大宝,他是我大哥大嫂唯一的儿子,不能让我大哥大嫂绝后了。” 

杜若一听,这孩子竟不是他们亲生的,却还这样紧张,顿时也多了几分动容,只开口道:“你们别着急,我进去瞧瞧先。”

年轻媳妇只连忙站了起来,将杜若引导门口,推开了门,里头黑洞洞的,几缕阳光钻进去,杜若才算看清了在顶里头的床榻上,睡着一个小娃。一旁的墩子上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见了人进来,只眨巴了一下眼珠子道:“娘,哥哥一天都没醒,还睡着呢。”

杜若闻言,顺着那小丫头的视线往床上看了一眼,屋里太暗也看不清,只听那年轻媳妇道:“大妹真乖,等哥哥好了,娘给你买好吃的,你要好好照顾哥哥。”

杜若这会儿也顾不得这房子里一股发霉的味道,只走了进去,将手上的药箱放下,正要去看那病人,却猛然发现他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处手臂上有着红色斑丘疹。杜若心里一冷,只急忙转身对那小丫头道:“小妹妹,你今天碰你哥哥了吗?”

小丫头拧眉想了想,见杜若长的好看,也就不怕生了,只开口道:“我就摸过哥哥的额头,烫烫的,我娘让我给哥哥敷冷汗巾。”小丫头指着一旁放着的冷水盆,小声道。

杜若这会儿大约可以预测,这小男孩得的是小儿麻疹,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症。杜若想了想,开口道:“大嫂,你带小妹妹出去洗洗手,以后不能让她来照顾这孩子了,还有你们,自己都要注意,要勤洗手。”

那年轻媳妇听杜若这么说,只吓得一下子身子软了一半,险些就跌倒了,哭着道:“大妹她爹,大宝这不会是得了和他爹娘一样的病吧?”

“你胡说什么呢?大宝要是有那病,早两年就病死了,这都跟着我们在京城这么长日子了,怎么可能有那种病呢。”杜若听他们的口音就知道不是京城本地人,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是从淮北来的,两年前家乡发大水遭了灾,一场瘟疫让乡里人死了一大半,他们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那一批。

杜若倒是记得两年前的那场瘟疫,当时朝廷派了太医过去,无奈那病症太厉害了,传染性又极强,最后只得把染病的人都圈到了一起,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当时听杜二老爷说到这里的时候,杜若的心里极难过,听说有些人最后是能被治好的,可是因为朝廷怕瘟疫蔓延,把能治好的人也烧死的,也是有的。

杜若瞧了一眼这床上的孩子,眼下正是盛夏季节,比起春天来倒是不易传播。只是这讨饭街人多又杂,卫生条件又差,如果传播起来,整条街都要成为麻疹一条街了。到时候只怕朝廷又要采取什么措施,这些好容易能在京城安家落户的人,又要变的无家可归了。

杜若想了想,转身对方才那请他过来的大哥道:“大哥,你出去问问,这条街上有没有哪家孩子,跟你们家孩子一样高烧不退的?”

那男子正打算出去,被自己媳妇喊住了道:“我昨儿就问了,出了我们家大宝,别家的都好好的,我一开始以为是平常他们几个一起玩的,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才这样,不然的话,怎么就他们好好的,我们家大宝就病了呢?”

杜若听她这么说,略略放下了心来,只开口道:“大嫂子,这病我也没把握能治好,只是从今日开始,不要让这姑娘照顾娃了,这病最招孩子,别一个没好,另一个又病着了。”

杜若说着,伸手为那男孩子把了脉,又看了舌苔、瞳仁。见他这会儿倒是烧的不厉害,便起身走到院子里来,就着药箱半蹲着写了药方。杜若斟酌了半天,总算把方子给开好了,递给那男子道:“这位大哥,这方子上的药都不贵,平沙路的分号离这边最近,你就去那边抓药,别家的药材,我倒不放心。”

杜若从讨饭街回杜府,时间已经不早了,刘七巧刚刚才前院把整个杜家的下人都认了一遍,总共大概有八十来人,这会儿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只觉得容貌和名字有很多都对不上号。不过好在方才连翘是跟着她过去的,她也有个问的人,这会儿正跟着连翘一边聊,一边往百草院走。

进了院子,便看见几个干粗活的小丫鬟正担着水往房里去,刘七巧只开口问道:“这会儿送水进去做什么?大少爷在做什么?”

那两个小丫鬟连忙将水放下了道:“大少爷方才出去了,才回来,茯苓姐姐吩咐了要打水给大少爷洗澡。”

刘七巧点了点头,甩甩手道:“这水挺重的,你们两小心些,是在不行叫外面的婆子帮忙好了。”刘七巧进了中厅,见杜若正在那边洗手,她正要接了丫鬟手里的汗巾给他递过去,杜若却摇了摇手,不让她靠近,只开口道:“我今儿看了一个病人,得的是小儿麻疹,虽然我是成年人,却也要小心着点,一会儿只泡过了澡,你在碰我吧。”

刘七巧自然知道什么是小儿麻疹,小时候打的预防针里面,便是有一项是预防这个毛病的。这种病症在古代对于小孩子来说,那是杀手级别的病症,而且传染性还强,动不动就病倒一片。去年刘子辰来京城看病的时候,刘七巧还曾怀疑他是不是得了这个病,幸好杜若测出不是,最后也妙手回春了。

“那家还有别的孩子吗?”刘七巧对于这种事情,职业敏感度是很强的,便先开口问了。

杜若这会儿洗了手,接了茯苓递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只开口道:“家里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也没有隔离开,我去的时候就在病人边上待着,看着也让人担心。”杜若正说着,里头小丫鬟说水已经放好了,请杜若进去沐浴。

刘七巧跟着杜若进门,杜若非不肯她呆在里头,刘七巧只转身一边给他解开衣带一边道:“我就跟你聊聊,你这不正洗嘛?再说你方才也洗了手,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刘七巧将杜若的衣服挂好,来到屏风后面,拿了汗巾给他搓背,只想了想道:“不然明儿你再派人去问问,若是那小姑娘没染病,倒是让他们家人给她另找一个地方安置,若是也病了,可就麻烦了。”

杜若只摇了摇头道:“是个穷苦人家,住在讨饭街上,一家人只有两间房,一间还是用来做饭的,我今儿进去被那味道熏得不成了。”杜若虽然从小娇生惯养,可是因为出自医药世家,医者父母心,对待病人从不分高低贵贱,所以即使今天那户人家在那样的穷困之地,他也能面不改色的进去。

刘七巧最喜欢的就是杜若的这一点,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身娇体贵是没得说的,可杜若却有一颗平常的医者之心。若不是因为这一点,凭他们两的身世,又如何能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