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点了点,微微打了一个哈欠,翻身道:“娘子,那我先睡了。”

刘七巧也打了一个哈欠,躺平了下来,伸手微微挽起一点帘子,瞧见外头的月光明晃晃的,照得整个小院都特别的幽静。刘七巧想起前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她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五六十了,转眼都快过了十年了。刘七巧吸吸鼻子,再摸摸脸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了。虽然古代的生活不如现代那样多姿多彩,可是能遇见杜若,便是刘七巧此生最好的运气了。

一觉睡到四更天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些小动静。刘七巧睡的不沉,睁开眼睛,瞧见杜若也从床上探出头来,便扯着嗓子往外头喊了一声道:“外面什么事情呢?”

外面门口值夜的老妈妈出去问了,回来道:“回大少奶奶,是宫里头派人来找二老爷进宫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二老爷穿着衣服就走了,苏姨娘正往外送人呢。跑的步子急了点,才闹出点动静。”

刘七巧闻言,心里就觉得咯噔一声,这四更天就把人喊进去,只怕是有人不好了。刘七巧算来算去,也只有四皇子如今病着。

“大郎,只怕宫里头有人病得不轻,这大半夜的还把二叔请走了。”

杜若这会儿也撑起了身子,一时睡不着了,想了想道:“替我更衣,我也去瞧瞧。”

“你瞧什么呢?你自己还病着,别进去了,二叔的医术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且坐下来等一等消息吧。”

杜若被刘七巧劝住了,也便点头应了,这会儿却是睡不着了。刘七巧知道他平常也就睡到五更天就能醒的,便也不强求他继续睡,只送了灯到他床头,替他取了一本书过去,自己则又倒头就睡。

这回笼觉睡的甚是舒服,只等刘七巧醒的时候,就听见窗外的丫鬟们窃窃私语道:“方才跟着二老爷的齐旺回来说,四皇子死了。这回皇上刚添了一对龙凤胎,又死了个儿子,真是…”

刘七巧一惊便从炕上爬了起来,问道:“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杜若从外面进来,见了她醒了,便道:“这会儿卯时二刻,没睡过头。”

刘七巧从炕上起来,绿柳紫苏就去净房端了水给她洗漱,那边杜若才神色黯然道:“四皇子没有救回来,昨夜又发了一回烧,惊厥了几次,最后没救回来,夭折了。”

刘七巧带耳坠的手指颤了颤,垂下眼眸。那孩子当初生病的时候,刘七巧还抱过他,长的粉嫩嘟嘟的,一看就是平常极受宠的,谁知道竟然…

“二叔也尽力了,若是什么病都可以医治的好,那世上的人就不会死了,相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兴许他是享不了这天大的富贵,所以老天爷才把他的命收回去了。”刘七巧知道杜若虽然是个大夫,看遍了生老病死,可内心还是有一颗济世之心,不能为患者救死扶伤,他一定很心痛。

杜若点了点头,伸手扶着刘七巧的双肩,想了想道:“我一会儿跟着父亲一起去宝善堂,然后再去水月庵瞧一瞧那两个孩子。”

刘七巧伸手抚摸着杜若按在他肩头的手背,宽慰道:“放心吧,那两个孩子从小就是散养着长大,身子骨肯定比四皇子好,断然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不过你自己身子也还没痊愈,早去早回。”

“那你呢?你不跟我出去吗?”杜若问刘七巧道。

“不了,今天要留在家里看账本。然后跟着二婶子学学怎么整理家务,过几天就是中秋,听说还要有家宴,还有一些人情往来的事情,以及下人们月饼的供应,都要一一落实,我还是新手,得慢慢学,下午的时候还要去二叔的各位姨娘那边走走,礼都送过去了,人还没去也不好意思。”

杜若见刘七巧一副任劳任怨的表情,只捏了捏她的脸道:“你快些整理好,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老太太那边请安。”

杜老太太那边,今儿也起了一个大早,听见齐旺回来报的消息之后,便一个人跪在福寿堂的小佛堂里面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大悲咒,希望四皇子能早登极乐。等请安的人都到齐了之后,才由百合扶着从佛堂出来了。

杜老爷见杜老太太眉宇紧锁,只宽慰道:“老太太放心,并不是所有病症,靠药物就有效的,皇上是个开明之人,一定不会怪罪老二的。”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只是想起四皇子,才四岁的光景,就去了,我心里也难受,这大概也就是命罢了,有的人空投了一个好胎,结果还是活不长,倒不如投生在穷苦人家,粗茶淡饭的,也能过上好一辈子。”杜老太太说着,见刘七巧和杜若进来,便想起自己的女儿杜玉。当年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娇养,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了。如今刘七巧虽然只是个乡下姑娘出身,却可以堂堂正正入了杜家当大少奶奶,这还不是造化弄人。 

176

众人请安完毕,杜老太太依旧是留下了杜老爷和杜若两人在福寿堂用膳。刘七巧跟着杜太太往如意居去,两人前后出门,刘七巧就上前扶了杜太太道:“昨儿回去相公又用了药,一觉只睡到二叔出门的时候才醒,晚上并没有再烧起来,今天已是好多了,娘您放心。”

杜太太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也知道刘七巧昨夜定然是在杜若跟前服侍的,只嘴上还有些不饶人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你们都是大人了。”

刘七巧心知杜太太是嘴硬心软,便只笑了笑道:“昨天媳妇逾越了,娘你别见怪,我也是一时着急宝善堂的事情,所以才会忍不住插了口,以后我会注意的。”刘七巧说着,只稍稍低下头,腮帮子略略鼓着,倒是有种小鸡啄米的认错感。

杜太太想起昨夜杜老爷劝自己的话,又想起当初喜欢刘七巧,不就是喜欢她这一张巧嘴和对杜若的那份心么,于是便也笑了笑道:“原是我想多了,老爷和大郎喜欢你,只因你不光是个乖巧的姑娘,更有这份接生的手艺。可我喜欢你,是真心想让你当杜家的长媳的。”

刘七巧知道杜太太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只点了点头道:“媳妇知道娘对我好呢,媳妇一定跟着娘好好学习管家,让娘先轻轻松松的为相公生个小弟弟出来。”

杜太太听了,只摇头道:“你怎么跟你公爹一样,竟是重男轻女的,我还指望着这一胎是个闺女呢。”

其实刘七巧再清楚不过这古代的已婚妇女了,都说自己想的是女儿,可生出来儿子还不是乐的屁颠屁颠的。当初王妃也是这个情况,刘七巧依稀记得,李氏生下九妹的时候,还暗暗的叹息过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可见这重男轻女的心思是完完全全根深蒂固的。

刘七巧也不管杜太太的话,只接着道:“娘你就当我重男轻女好了,我就想要个弟弟。”这一点刘七巧的确是有私心的,若是个闺女,将来出嫁了,如何能帮衬着杜若。就看现在吧,杜家若是少了杜老爷或者杜二老爷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运转的起来。有句老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杜家如今能这么旺,也是杜家两位老爷齐心的结果。

杜太太这会儿终于松口了,只开口道:“若是儿子,自然也是不错的,大郎既然学了医术,以后杜家若是分家,宝善堂的产业自然是留给大房的,到时候少不得要有人应经善后,那时候你爹年纪也大了,这天南地北的也跑不动。”

刘七巧低着头想了半天,古代人还是太过讲究嫡长,这事儿若是摆在现代,也就是分分股份的事情。非要让二房脱离了出去开分店,简直就是资源浪费。不过这种现代人的经营理念,不知道古代人能不能接受倒是一个问题了。

两人在如意居里头用过了早膳,那边二太太也派了人过来请。杜太太想了想,刘七巧始终是要独立起来的,便只挥了挥收手道:“今儿我就不过去了,你过去看着二太太怎么安排,先学着点,回来跟我说一说就罢了。”

刘七巧应了下来,带着绿柳和紫苏往议事厅那边去了。后天就是中秋,杜家因为办了喜事,所以各处的红灯笼还没完全卸下来,这会儿花灯一项倒是免了。杜二太太因为昨夜杜老爷的事情,这会儿心情也正不太好。

刘七巧才进去,便听见她在那边发落人道:“后天就是中秋了,拜月的香烛冥饷还没准备好?你这差是怎么当的?”

负责的媳妇只皱着一张脸道:“今儿下午就送进来了,前些日子府上事情多,所以一时给忘了,府上有两年没办这样的大事了,没料到这回蜡烛用的那么多,比起二少奶奶进门那时,整整多用了一层,奴婢是按照原来的惯例备的,后来一见少了,便忙不及去添,那边店里说了,今儿下午才能送进来。”

这原本也就是一件小事情,若是大太太在,也没什么,偏生今儿大太太不在,杜二太太又有些气愤上火的,便觉得定然是二房杜蘅娶妻的时候排场没有这次大,所以连蜡烛都用的没有这次多。

这些媳妇平常就是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的厉害角色,见大太太不在,便只挑了个理由讲一讲好推脱。 

刘七巧从外面进来,见那媳妇还跪着,只上前对杜二太太见礼了,转身对那媳妇道:“我才进门,不知道家里的规矩,但我只问你一句,二奶奶进门的时候,也正好是逢了中秋吗?若是,那便是这次你没按着府里的排场进货。若不是,那只能说明,二奶奶进门的时候,原你也是没备齐的,只不过那时候没挨着节气,用不着那么多香烛,所以你从原来的库里挪了点出来用,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媳妇一听刘七巧说的话,顿时傻眼了,她可不就是这么着的吗?她们这些管事的下人,平素若只是拿每月的月银过活,如何能在小丫鬟面前这般体面,又如何能在外头这般体面?说白了,还不是各凭本事,看怎么样从主子交代的事情里头,扣那么一点两点下来,捞上一点油水。不过这种现在,就算是在现代的公司,也都是常见的事情,一般人家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只要差事办好了,也就没啥大问题。偏偏这媳妇嘴巴毒,明里暗里的挑拨离间,倒是让刘七巧看不惯了。

“大少奶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奴婢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那媳妇被说得心虚,只一味的朝着刘七巧磕头,刘七巧转身落座,接了绿柳送上来的茶盏道:“我看过账本,这个月的香烛钱初二那天太太就已经给了你,我和大少爷成婚时候用到的这些东西,几个月钱太太就也已经把银子给了你,各处的布置,也都是几月前就订下的,若真不够用,你为什么不早说?非要等着鼻子眼的,要用了,二太太问起你了,你才说呢?”

“这…这…大奶奶这话说的,奴婢实在是有苦没处说了。”那媳妇朝二奶奶那边看了一眼,略略有求救的意思。刘七巧只当做没看见,等杜二太太发话。原来这媳妇是杜二太太陪房徐妈妈的儿媳妇,平素在二太太跟前也算是得脸的。今儿因为二太太生气,所以就随便说了她几句,她便狗急跳墙了挑唆一回,谁知道被刘七巧却给听见了。

杜二太太方才一味的生气,这会儿听刘七巧说的那么多,果然觉得是个道理,只恨恨的看着那媳妇道:“怎么说今天的事情也是你的不是,你还有理了。”

刘七巧见杜二太太这么说,便只顺着话匣子道:“二婶娘说的对,你听听方才她说的什么话,奴婢实在是有苦没处说,既然当这个差这么苦,那不如让她歇歇吧,看门守院的事情简单,交给她估计没什么问题。”

刘七巧这话一说出口,连杜二太太都傻眼了,可方才自己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呢,这会儿想回头都难了,只心里暗暗骂了刘七巧几句,心想这姑娘忒厉害了,尼玛会接生就算了,一张嘴简直是…杜二太太看了一眼跪在下面一脸呆滞的徐妈妈儿媳妇,只觉得头越发疼了起来。

“行了,这个月罚你看西跨院外通往外头的那几扇门吧,下面的事情就交给张妈妈去办吧。”杜二太太说完这句话,忽然又觉得轻松了起来,这种别人得罪人,自己发号施令的感觉,还真是说不出的爽快,这种矛盾有郁闷的心情,倒地是怎么回事儿呢?

“二太太的事情也交代清楚了,你下去吧。”刘七巧轻飘飘的扣上了茶盏,抬了抬下巴,让身边的丫鬟领了那媳妇下去。外头可是一整排的管家媳妇,这会儿个个都眼晕呢,只把这几个月自己做过的事情默默有想了一圈,确定绝对没有任何地方有闪失,脸上才落出了平和的神色。

一早就听说这大少奶奶是个厉害人物,外头人称送子观音,只怕这观音不光会送子了。把人送走,也是一把好手了。

几个媳妇只窃窃私语了一阵子,心道这下是更不能掉以轻心了。以前大太太绵里藏针,不动声色的和二太太权衡了那么多年,未分胜负。这大奶奶来了才两天,第一仗就打得如此漂亮了。

其实刘七巧一开始只是气愤那媳妇挑拨离间,后来又觉得杜二太太耳根似乎有些软,倒像是个炮仗一点就着的性子。所以索性那这个媳妇开刀,也算是立威了。她这初来乍到的,好歹也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说法,三把火太多,就先放一把试试。

332.

杜二太太处理完了事情,由丫鬟扶着腰回了西跨院,才坐下来,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只往桌子上一撂,气鼓鼓道:“你瞧见了,那刘七巧,生的一张巧嘴,我竟被她堵的无话可说,真是气死我了!”

秀儿是个丫鬟,方才在议事厅里面没她说话的份,这会儿倒是也伶俐了起来,只上前给二太太捶着背道:“太太,依我看这刘七巧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她一个乡下丫头,当了杜家的大少奶奶,也不知道收敛,反而蹬鼻子上脸了。如今大太太不过就是让她跟太太你学一学,她就真拿着鸡毛当令箭,置办起人来了,你看她刚才那样子,哪里有半点把太太你放在眼里的?”

杜二太太只觉得心肝疼,略略缓了一会儿,又问在院里候着的丫鬟道:“老爷回来了没有?”

“老爷还没回来,老太太那边又打发人去宫里问消息去了,太太不如歇一会儿,一会儿就要传膳了。”

杜二太太点了点头,见正厅的供桌上还摆着刘七巧昨天送的青玉玉雕,只摆了摆手道:“拿库房放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没必要在这边摆着显眼的。”

秀儿只应了一声,让小丫鬟进来抱走了东西,这边杜二太太又问道:“听说昨儿她也给蘼芜居里头的人送了东西,你都瞧见了,是些什么东西?”

秀儿只一一回禀道:“不过是一些随常用的首饰,还有几匹面料,看着料子像是云锦,不过给太太的自然是比给她们的多了一份。” 秀儿虽然不待见刘七巧,可昨天茯苓带着绿柳来送东西的时候,也悄悄的给了她一些小东西,所以她也就如实的答了。

“算她还识相,只是今儿早上这气,当真是让人咽不下去。”

杜二太太正说着,外头有小丫鬟领着徐妈妈进来道:“太太,徐妈妈来了。”

徐妈妈在二奶奶院子里带孩子,等闲也不怎么出门,大抵是听说了自己儿媳妇的事情,这才来找的二太太。

“二太太,也不知道我家那个不成器的犯了什么事儿?怎么就罚去看门房了呢?”徐妈妈进门,先是给二太太行了礼,之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杜二太太这会儿想一想,这火是她发的,发落人的话自己也没少说,怎么说自己也撇不干净了。只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大少奶奶刚管家,是要严厉些的,不然怎么在下人面前立威呢,我虽然是长辈,也不好说什么,让她一起管家,那是大太太的意思。你就告诉你儿媳妇,让她安安分分的看两个月门,等过一阵子,我还让她回来。”杜二太太小时候吃过徐妈妈几口奶的,又是自己的陪房,对徐妈妈向来是恭敬有礼的。 

徐妈妈听了这话,心里才算是稍微有些好过,只又嘱咐道:“那太太到时候可别忘了。” 这门房上的人向来是不被主子想起来的地方,像春生他爹动不动看一辈子门的在杜家也不是没有。

杜二太太只甩了甩帕子道:“我若忘了,你提醒着我不就成了,我本来就事情多,要真忘了也说不准。”

徐妈妈听杜二太太这么说,也只能暗暗陪笑,心里只把刘七巧给埋怨了一遍。当初刘七巧进府里给沐姨娘治病的时候,那架势她也是瞧见过的,可真叫一个狠那。谁知道这样的狠戾角色,居然进了杜家当了大少奶奶。徐妈妈只越想越气,便想着晚上回去好好教训一顿那不争气的儿媳妇。

刘七巧跟着杜二太太一起去从议事厅散了之后,便先只回了自己的百草院。那边王妈妈一早就把议事厅的事情告诉了杜太太。杜太太怎么也没料想到,刘七巧居然是这么一个胆大的姑娘,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当着二太太的面,把二太太的人发落了,难得二太太连帮衬着说好话的机会都没了。

杜太太听了之后,只觉得浑身舒畅,她和杜二太太虽然是表面上的好妯娌,其实私下里不对盘的地方也不少。不过两人都是好面子爱打太极的,面上倒是装得跟五好家庭一般。

“真没想到这七巧,还当真一点面子也不给二太太,你说她这到底是聪明呢,还是缺心眼呢?这会儿也不知道二太太在西跨院要如何捧着心肝疼了。”

王妈妈只笑道:“我看大少奶奶心里是有计较的,本来这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少奶奶也该在下人面前立立威的,这几天谁不缩着脖子办差事,偏生那包二家的还出来生事儿。这次是二太太自己捉了她的错处,大少奶奶不过就是去添了一把火,算不得什么。”

杜太太这会儿心情又好了起来,想想刘七巧毕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聪明事,自然在管理家事这方面也不会太差的。

“那包二家的平常也是不安分了点,仗着二太太吃过她婆婆几口奶,整日里不把人放在眼里,这些我也都是知道的,如今发落了,到也可以杀杀她的气焰。”

王妈妈也只跟着笑,见杜太太心情好了,便道:“奴婢也觉得大少奶奶是个好的,她毕竟是个新媳妇,如今才过了门,规矩还是要慢慢教的。那时候她在王府里头,王府的老王妃和王妃也从不拘着她,依我看呀,太太不如就放了心让大少奶奶去了,太太这会儿的任务就是好好的养胎,别的事压根都不用去管。”

杜太太见王妈妈这么说,也是有些感慨,这都二十年了,才怀上的第二胎。大儿子娶媳妇,老娘还怀孩子,这京城里头也没几户人家了。

“听你的,不去想这些了。”杜太太往软榻上一躺,吩咐外头丫鬟道:“一会儿去传膳的时候,让厨房做两个荤菜,大少奶奶喜欢吃。”

刘七巧回百草院,也不过就是略略坐了一会儿,谁知杜茵竟来了。刘七巧也是头一回在古代遇上这么关心自己终身大事的姑娘了,只忙让茯苓将人迎了进来,让丫鬟们上了茶,才坐下来两人慢慢聊了起来。

“玉竹你出去,我有话要和嫂子慢慢说。”杜茵一开口,一应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刘七巧见杜茵眼眶红红的,知道她昨晚定然也是没睡好,只笑着道:“这事情昨天你大哥哥已经和你爹提起了,你爹是愿意的,只是你娘那边,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杜茵就是为得这个才来的,只皱着小脸道:“昨儿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爹原先进了我娘的院子,可最后拎着袍子就往蘼芜居去了,想来是我娘又哪里让我爹不痛快了。”杜茵也很是郁闷,在自己的心里,杜二老爷算的上是极好的爹了。虽然有那么几个妾氏,可是对她们娘俩也确实不错。况且杜茵从小也是跟着先生开过蒙的,那几位姨娘她也见过,虽说不能妄自菲薄说自己的娘不好,可毕竟照照镜子就能看出区别了。平常她也是时时劝着杜二太太,不要和杜二老爷生气的,谁知道杜二太太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就容易丧失理智。

“你别担心,没准并不是因为你这事情,你只把心思放宽了,也许这事情就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可是…再过两日就是中秋,过了中秋,他便要搬走了,我如何如何能不着急呢?”杜茵只说着,又是要落泪了。

刘七巧只觉得,但凡是动了感情的痴男怨女,总是特别的伤春悲秋的。

“你别着急,等你大哥哥回来,我让他悄悄问问你爹,宫里出了事情,你爹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家人都正着急这呢。”

“宫里出了事情?出了什么事情?”杜茵是真的一心只扑在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头,竟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早上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四皇子夭折了,这会儿你爹还没回来,大家都在等着消息。”

杜茵这会儿脸上才显出焦急的神色来,只拧着帕子问:“大嫂,我爹不会有事儿吧?皇帝的儿子死了,会不会怪罪我爹呢?”

“你爹昨日轮休,宫里有别人照看,自然不会怪罪你爹,你放心好了,你快回去吧,这会儿也是时候用午膳了。”

杜茵仍旧是惴惴不安,只跟着丫鬟回了自己的闺房,又拿了姜梓丞写给自己的情诗反复的看了几遍,落了几回泪,才算作罢。

到了午后,外头齐旺才得了确切的消息,杜二老爷去的时候,四皇子已经咽气了,当时在的几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皇帝一怒之下革职了。杜二老爷又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在景阳宫跪了几个时辰,后来还是太后娘娘发话,怕疫病蔓延,让一群人都散了,景阳宫做大清洗。

可最怕的就是人言可畏,宫里已经流传出了各种传言,说是梁贵妃生下的双胞胎克死了敏妃娘娘的四皇子。

刘七巧听到这里,便觉得一出宫心计又要展开了。

177

刘七巧用过午膳就回了百草院歇中觉,本来是打算去蘼芜居见见杜二老爷的几个姨娘的,可因为出了宫里这事情,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所以刘七巧决定还是等过几日,找一个黄道吉日再去也不迟。

直到晚上掌灯时分,杜家两位老爷和杜若才从外面回来。刘七巧因知道杜太太担心,便一早就出来在正门口候着,见他们三人进来,便只急忙迎了上去。

众人的神色都很肃然,显然是心情阴郁造成的。刘七巧上前福了福身子,开口问道:“爹、二叔,相公,外头的事情怎么样了?”

杜老爷见刘七巧等在门口,以为是杜太太喊她过来的。又见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大门口又空旷的很,刘七巧身上穿着夹衣,单薄的很,便只道:“以后不用出来等着,我们家没这个规矩。”

刘七巧只笑着道:“爹,我这是担心你们才过来的,老太太那边也还没传膳,你们一回来就要奔福寿堂去,我不过来问问,一会儿娘问起我来,我岂不是一问三不知,那我拿什么去讨好娘呢?”

杜老爷只笑着摇摇头道:“你这张嘴,说不过你。”只说着,三人便往内院里头走,杜老爷又接着说道:“你二叔没什么事情,不过就是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但是今天到宝善堂买小儿麻疹药方的人却比昨天多了整整一倍,我也已经交代那些人,都去安济堂买一样的药方了。只是…粗略估计一下,这小儿麻疹传染的已是很快了。”

刘七巧经历过零二年的非典,那才叫真可怕,就算是现代化那么高的年代,还是阻止不了病毒的蔓延,那一年刘七巧正好念大四,因为出校门实习,回校的时候被整整关了一个月,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那一个月简直生不如死啊!同宿舍的朋友拿着方便面来送给她吃,结果被巡逻的保安赶的飞速就跑了。

不过做好隔离工作是防治传染病的第一步,作为医生,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懂的。

杜二老爷捋了捋胡子道:“看来明天要上书朝廷,颁发禁令了。”

“可后天就是中秋节了,灯会年年都有,今年自然也不会少了。”

“颁发禁令,我觉得行不通,毕竟这是在京城,不如还是让顺天府发文,让有病人的家人不要到处乱跑,更不能让病人到处乱跑。”杜若想了想只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刘七巧蹙眉想了想,一般的传染病都是有潜伏期的,而潜伏期内是看不出病来的,可偏偏在潜伏期,也是会传染的。所以在京城的这么多孩子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是目前还没有暴发出来的,属于潜伏期的孩子呢。

“你今天去看水月庵的两个孩子了吗?他们恢复的怎么样?”刘七巧问杜若道。

“大的现在已经好了很多,疹子都发出来了,小姑娘今日才发疹子,只怕还要有几天才能好。不过两人的精神状态不错,晚上也没有发烧,应该是没有大碍的。”经过四皇子的事情,杜若对这种病症也越发小心了起来。

刘七巧点了点头,将他们三人送到了福寿堂的门口,这才转道去了如意居。刘七巧把方才问过的问题都跟杜太太讲了,杜太太才放下了心来,又叹了口气道:“每次逢时疫,他们几个就忙里忙外的,有时候连家都回不来,我最记得的是当初在金陵的时候,那年春天发了大水,很多人逃难去了金陵,把瘟疫也给带了去,当时真是家家户户都有病人,你爹和你二叔,总有半个月没回家,每天就让下人传话。”

“杜家是杏林之家,救世济民,救死扶伤,这都是当大夫所要做的事情,其实从爹和二叔的想法来看,他们只不过也是做了一个大夫的本分,娘你就放宽心,一会儿爹用了晚膳就该回来了。”刘七巧劝慰道。

杜太太嫁进杜家二十来年,大抵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便只点了点头道:“话是如此,可总是让人担心的,只愿菩萨保佑才好。”

刘七巧服侍杜太太用过了晚膳,带着绿柳回百草院路上,被朱砂请了过去道:“大少奶奶,老爷那边请你去书房。”刘七巧便只让绿柳先回去吃晚饭,自己跟着朱砂去了杜老爷的书房。

几个人大抵也是为今天的事情担忧,所以在福寿堂没耽搁多久,就又到书房开起了小会。

杜老爷抬着头拧着眉头想了半刻道:“平沙路分号那边,今儿去抓药的就有十来个人,且不说是不是还有更多人去安济堂分号,至少那一片如今病患是少不了的,那边又是贫民区,只怕蔓延开来,就不大好了。”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只问杜二老爷道:“二叔,以前若是遇到这种事情,朝廷都是怎么做的?”

杜二老爷捋着山羊胡子道:“京城很少有这样的病症,我们所经历过的,也是十七年前在金陵的那一次。后来是把病人都集中到了一处,救得活的就救了,救不活的就地烧了,最后才算控制住了病情。”

“讨饭街那边,是出了名的脏乱差,平常正常人去了那边,没病也都染出病来了,而且那边各地的小孩到处讨饭,动不动就整个京城的转悠,很多病了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染了病,继续乞讨,这样一传染两个,两个传染三个。很多家里都不只有一个孩子,一个得了一大家就都染上了。”刘七巧说着,只拧眉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如二叔试着上书朝廷试试。”

杜二老爷连忙问道:“侄媳妇你快说,你脑子灵活。”

刘七巧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了,什么脑子灵活啊,不过就是在现代那个坑蒙拐骗的花花世界了活了几年罢了。

“在讨饭街上设粥棚,不让讨饭街的人出去讨饭,每日供应他们一日三餐。只要发现街上有人家里有病患,就马上送出来,不让病患继续传染。”

“设粥棚倒是小事情,一条街的吃用,也吃不了户部几个银子,只是把人送出来,倒是送到哪里去呢?”

刘七巧这会儿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只抬眸瞧了瞧杜若,开口道:“我和相公把那两个病童送到水月庵的时候,就问过大长公主,若是病情泛滥,她是不是肯借了水月庵出来安置病患,大长公主她同意了。”

“七巧,你…”杜老爷听到这里,虽然心里高兴,却还是装模作样的数落了她一句:“水月庵是佛门清静之地,又是大长公主的清修之所,你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说到这里,杜老爷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大长公主一心向佛,慈悲为怀,能有这样的胸襟,真是百姓之福啊。”

刘七巧彻底败给了自己的公公了,只低着头偷偷的笑了笑。

那边杜二老爷只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我明日一早就上奏朝廷,这会儿就去一趟水月庵,跟大长公主商量一下这事情才好。”

杜二老爷说着,便只跟杜老爷拱了拱手,先行离去了。

杜老爷见刘七巧和杜若还站在那边,便抬头道:“你们两人也早些休息去吧,这几日事情多,大家都累了。”

刘七巧跟着杜若一起回了百草院,一路上又把自己今天他走了之后的事情给说了一遍。杜若只蹙眉道:“你怎么得罪二婶娘了,她那个人气量可不是很大呢。”

这会儿前后都没丫鬟跟着,杜若难得有那么一回,偷偷的跟刘七巧说一说长辈的坏话。刘七巧笑眯眯的挽着杜若的胳膊道:“杜若若,你说你二婶娘坏话,我可记住了!”

杜若只红着脸道:“我可是没都没说,不过…去年她在老太太面前一时失言,害的我病发,我就算说了她坏话,也没什么。”

刘七巧只勾唇笑笑,牵着杜若的手一起往回走,只才没走了一半,那边茯苓迎了上来道:“大少奶奶,紫苏似乎是病了,方才连晚饭都没有吃,奴婢以为她累了,就让她先回房休息,听绿柳说这会儿烧了起来,奴婢心里担心,就赶来找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了。”

刘七巧心里咯噔一下,这紫苏可是当天跟着她一起去过那户人家的,后来她又去了好几回,该不会是?

“相公,我们快回去瞧瞧。”刘七巧说着,便提起衣裙往百草院去了。

绿柳这会儿正拿着一盆冷水为紫苏冷敷,见刘七巧和杜若进来了,只稍稍退到了后头,紫苏见了刘七巧,正想稍微起来一下,却是没什么力气,刘七巧连忙上前让她躺好了,又转头对几个丫鬟道:“你们中间,谁小时候得过麻疹的,留下来照顾紫苏,没得过的,就先出去吧。”

茯苓一边为杜若搬了一张凳子,让他坐下来为紫苏诊脉,一边开口道:“奴婢小时候得过麻疹,就让奴婢留下来照顾紫苏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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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为紫苏诊治了片刻,松开脉搏稍稍的叹了一口气。这小儿麻疹虽然是比较容易传染给孩童,但是如果成人没有得过麻疹的,且又在照顾时不甚感染到的话,若是发作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不过一般成年人抵抗力强一些,所以被感染的几率也比小孩子小很多。

“这一段日子,只怕紫苏要静养了,既然茯苓小时候也得过麻疹,那就由茯苓贴身照顾紫苏,其他人等就不要进来了。”杜若这话一说,相当于就是判定了紫苏得了麻疹。刘七巧方才就心中有数,倒是没有几分惊讶的,倒是紫苏躺在床上,只呜咽了起来道:“那怎么成,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身边没有茯苓姐姐服侍,是断断不成的,奴婢不要人服侍,只一天送两顿药进来就好,再不然,把奴婢送出府去也成。”

刘七巧想了想,还是摇头道:“送你出去,你又要去哪里?你这个性子,断然不肯回去王府,难道你要回你姥姥姥爷家?你舅妈家还有几个孩子,你去那边只怕也没有人收留你,你一个病着的人,还跟我们说这些做什么?横竖好好养病,养好了病未必没有用不着你的地方。”

刘七巧心里是有计较的,若是这麻疹的真的泛滥了起来,大长公主就算肯借了水月庵让他们安置病人,也是断然不能用水月庵的那些尼姑去照应病人的。且不说她们原先也是娇生惯养的主子,若是弄不好感染了几个,也病了起来,她也心里难安,少不得还是要找几个得过麻疹却又靠得住有医者之心的人在跟前照顾着。若是紫苏这回痊愈的快了,没准到时候还能在那边帮衬着点。

茯苓见紫苏虽然躺在床上,却也颦眉蹙宇的,便只上前劝慰道:“紫苏妹妹不用担心,虽说麻疹是有死人的,但那多是些体弱多病的,我们这样皮实的人,不过就几帖药下去的功夫,横竖就是耽误几天日子罢了。”

紫苏见众人都劝慰她,便也只点了点头,稍稍闭上眼睛养生。那边杜若已经开下了方子,让茯苓拿出去找了小丫鬟,直接让春生去店里头抓药。

索性茯苓在刘七巧跟前待了几天,又听绿柳提起了春生和紫苏的事情,心里也清楚了几分,特意交代了那传话的小丫头,千万别说是谁病了,省得春生沉不住气,想进来瞧瞧的话,倒是坏了规矩了。

杜若和刘七巧在房里歇了,刘七巧只让连翘去厨房将杜若的药端了过来,亲自送到了他面前,又瞧着他喝了下去,再拿了清水让他漱口,又放了一块糖冬瓜在杜若的口中,脸上神色却是少有的严肃。

“你在担心紫苏?” 

刘七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抬眸道:“紫苏我倒并不是太担心,她身子骨本来就很好,只是如今她病在我们院中,不知道府里是个什么规矩,你也知道她是没有家的人,若是让她出去养,她定然是不肯回去我娘那边的,那儿还有几个孩子。可她也确实没地方去了,我今儿把她留了下来,也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杜若想了想,只开口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们自家人若是有什么病症,顶多就是送到庄子上去荣养,平常的小病小灾的,也用不着惊动太太们,一般也就私下里吃几幅药就好了,实在病得厉害没法起身的,也是有爹娘领回去养的。”

这就是刘七巧最担心的地方,紫苏没爹没娘的,如今又得了这样的病,若是传出去只怕明天二太太就要问话,问过了之后少不得是要让紫苏出去养的,到时候免不了又是麻烦。

“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要帮着我的,若是太太怪罪,或者老太太有什么吩咐,你可要帮我把紫苏留住才行,我才嫁到你家来,若是为了这个事情,跟长辈们顶着做,自然是不好的,可我又当真不想让紫苏出去,在外头到底没有在府里的好。”刘七巧说着,只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杜若,将头贴在他的后背,听着他的心跳继续道:“到时候我心里纵使有一百个舍不得,可是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也只能笑着听她们的吩咐,所以,这唱黑脸的戏只能交给你了。”

杜若这会儿才真正弄清刘七巧愁眉不展的原因,只伸手拍了拍刘七巧的手背,将连翘喊了进来道:“你去外头小丫鬟跟前都交代一声,紫苏生病的事情,不准透露出去半句。”

连翘连连点了头出门,杜若只转身搂着刘七巧两人一起来到床榻边坐了下来道:“不过我虽这么说,却也是管不住这些小丫头们的嘴的,若是明日二婶娘问起,你就说紫苏只是感染了风寒,也是被我给传染到的。”

刘七巧想了想,这个理由到也贴切,小丫头们断然不会个个都嘴紧,但是未必能知道紫苏得了什么病,只要刘七巧坚持紫苏得了只是风寒,那她们也没啥办法。况且杜若这几日本就感染了风寒,紫苏被传染了,也无可厚非了。

刘七巧只蹙眉道:“早知道这会子紫苏会生病,今儿晌午我就不该得罪二婶娘,这会儿也不用心虚的跟什么似的。”

杜若见刘七巧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只笑道:“你不从来就这是瞻前不顾后的脾气吗?有哪次不是偷偷后悔来着?亏你运气好。”

刘七巧扑哧一笑,钻到了杜若的怀中,只顶着他的下巴道:“我不光运气好,我还能旺你呢,你没听你娘说,我们八字最相配了。”

杜若只摇头笑笑道:“夸你胖,你还就喘上了。”

杜若说完,眉头确实又紧了紧,只开口道:“方才在回来路上,二叔说二婶娘没同意大姑娘和姜家表弟的婚事,这事情倒是有点难办了。”

古代结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见意见不统一虽然是小事情,但是难免也弄的人心情不好。虽然杜老太太对姜姨奶奶感情是挺好的,可是作为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辈,姜家那些男人的寿命,着实让百分之九十五的姑娘们都忍不住为将来的守寡可能性担忧起来。

所以按照杜若对杜老太太的猜测,大抵这门婚事也是不同意的。杜老太太可以对姜姨奶奶好,也可以让他们住在杜家打秋风,但是并不代表她愿意把杜家唯一的一个嫡女配给姜家。

“这事儿先缓缓吧,眼前还急不到这事儿,二叔最近眼看着就要忙了,二婶娘也不会为了这事儿去烦二叔,至少还有些日子可以拖延。”刘七巧虽然这么说,可是想起今天杜茵来打探消息时候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着急的。

“也只能这样了,眼下麻疹的事情,也不知道明日朝廷怎么说,明儿一早我也要去太医院应卯了。”

“这么快?你们婚假几天?”刘七巧虽然在古代待了快十年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好歹现代婚假加上晚婚假还能有十天,怎么到了古代连一星期都没有了?

杜若只不明所以的看着刘七巧,疑惑道:“什么婚假,我这是向二叔请的假,总共五天,二叔虽然是院判,也只能准这么多天的假。”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五天啊!原来她和杜若已经结婚五天了。不过…算算杜若这年纪,在现代还够不上晚婚,所以大抵只有三天的婚假,她们两原来还占了古代两天的便宜…

杜若这边正要和刘七巧宽衣就寝,外头连翘在门口小声道:“回大少爷大少奶奶,方才二老爷回来了,又去了老爷的书房,朱砂姐姐来回话到,大长公主那边的事情解决了,让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别记挂着,安心睡觉。”

刘七巧抿嘴一笑,这个二叔啊,真是可爱,他们两个怎么就不能安心睡觉了呢?再说今儿他们两个,一个是亲戚上门,一个是风寒未愈,就算不能安心睡觉,也搅合不出来什么花花肠子了。杜若也只摇头笑了一回,两人并肩躺下,自是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还是老规矩,自个分开用过了早膳,杜若跟着杜二老爷去了太医院,杜老爷则带着小厮往宝善堂去了。

昨夜杜老爷又在杜太太跟前夸了刘七巧一回,只说她心有大爱,这样的人就应该嫁到宝善堂这样的人家。杜太太听了,一边心里高兴,一边嘴上却酸溜溜道:“你这是在嫌弃我只是一个小心眼的妇道人家,没有七巧的能耐吗?”

杜老爷只连连说不敢,又见杜太太怀着孩子不易,还难得亲自将珍藏了好些年不用的推拿手艺拿了出来,给杜太太好好的揉了一番腰背,只舒服的杜太太整个筋骨都松泛了,也懒得去管杜老爷如何夸刘七巧的了。

刘七巧去议事厅的时候,杜二太太还没到议事厅,这倒是让刘七巧好生奇怪。听茯苓说,杜二太太平常是个最守时的人,虽然她只是二太太,但是在下人面前的威风,一点儿也不比大太太差的。大太太平常人称笑面佛,倒是贴切的很,她确实对任何人都笑盈盈的,在刘七巧心里,杜太太和王妃一样,都是最和善温婉的。

但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刘七巧渐渐发现,其实杜太太和王妃比起来,更有几分小女人的感觉。王妃毕竟是出自首辅之家,家教太严格了,即使是在最危急的关头,她也丝毫不会有任何有损她王妃形象的举动。杜太太却不同,大抵是被杜老爷宠得厉害了,有时候带着一点儿小脾气的时候,面子上就能看出来了。不过刘七巧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情趣,不然每个人都带着个面具做人,有啥意思?就连昨天刘七巧在议事厅里头,看见杜二太太气的脸上的笑容似乎就要裂开的时候,心理面对杜二太太倒是有些改观的。

真正狠戾的人,往往是最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就像是死去的秦氏那样的人。杜二太太显然在喜怒不形于色这方面,还是没练到家。至少她跟大太太一起管家的时候,两人也是不分胜负的。

刘七巧吃完一盏茶,有几个管事媳妇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刘七巧见了张妈妈,便随口问道:“昨儿包二媳妇说,下午香烛店会送香烛过来,不知道送过来了没有?”

那张妈妈正是当日去顺宁路通知紫苏将方巧儿带出去的人,跟刘七巧也就在第一天见下人的时候照了面,她平时是管理杜家的绣房的,杜家的下人们、宝善堂的伙计们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出自自家绣房上人的手中。以前绣房里也做家里主子们的衣服,后来绣房的人忙不过来,再加上绣房里头人的手艺也实在不算拿得出手,所以杜家主子们的衣服,都让外头专门做衣服的绣坊去做了。只有一些简单的肚兜、鞋面什么的,家里人会做的就自己做了,其他的都是找外人做的。

绣房上这几天正安排府里下人们的冬衣服,一早的面料棉花都也采买好了,张妈妈才歇下来,又接了这个差事,心里也说不出的高兴,毕竟多一份差事多一份油水。谁知道昨儿刚回家歇下,那包二媳妇就找上了门来了。原来包二媳妇实在太贪心,总想着能在这中间捞一点油水,所以跟香烛店的老板们都往来好了,自从包二媳妇接手之后,凡是不在主子屋里头点的蜡烛,所有的蜡烛每根轻一钱。这样一来,剩下的那些银子,就多落到了包二媳妇的手中。晚上掌灯的不是三等的小丫鬟,就是年纪大的婆子,这一根蜡烛轻了一钱,谁能知道?也只有蜡烛店来交货的时候,在秤杆上一称,才能露出这馅儿来。

所以今儿一早,张妈妈就去了库房,将昨天香烛店送来的蜡烛称了一下,果然是比昨日香烛店送来说的重量,整整轻了五斤。按照杜府蜡烛的用度,一个月光蜡烛这一项,就要被包二媳妇扣去三十斤蜡烛的银子,那就是整整十两银子。张妈妈细细一算,这两个月都能赶上她一年的银子了。

昨儿包二家的整整求了她半宿,又说了好些个好话,还说二太太只是暂时让她接管一下,等过了些时日,这差事还是要领回去的,只说到时候这利钱,两人一人一半,谁也不说。

张妈妈独自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应下包二家的主意,心里只想到:杜家对下人确实也是不错的,她平常管着绣房,有时候稍微揩一些油水也是有的。可这些都是主子们心里有数的,大家心照不宣,照样把差事办好也就是了。但是像包二媳妇这样,跟外头的店联合着坑杜家的钱,她是从来也没有做过的。

徐妈妈是二太太的奶娘,又是包二媳妇的婆婆,包二媳妇昨晚说的那些话,明摆着也确实不是骗自己。张妈妈越想心里就越犯嘀咕,脑子里一咕噜想了太多东西,只连刘七巧的问话都没听清。

刘七巧轻轻扣了扣茶盏,又问了一边:“张妈妈,昨儿包二媳妇说,下午香烛店会送香烛过来,不知道送过来了没有?”

这回张妈妈听明白了,忙不迭回道:“送、送过来了,昨儿未时送过来的。”

“数量都对吗?”刘七巧虽然没做过财务,但是银货两讫这一点常识还是懂的,便只随口问了一句。

张妈妈脸上顿时闪出一星半点的尴尬来,只心虚的抬了抬头,最后硬着头皮道:“对,送的是五天的量,应后天中秋要多用一点,奴婢已经让香烛店把后面几天的也备齐了,争取明天早上再送一批过来。”

最近正巧是中秋,想必香烛店的生意也很忙,各家的订单分批发货也是有的。刘七巧点了点头,总觉得张妈妈方才的神态是有些不对的,不过她也没空去深究,因为杜二太太过来了。

“二婶娘今儿怎么来晚了,管事们都等着了。”刘七巧说着,站起来福了福身,让绿柳上了茶,便又重新落座一旁等着杜二太太开始问话。

杜二太太这会儿心情比方才在福寿堂给老太太请安时候的心情好得太多了,只微微一笑,眉梢都是上扬的,也不知道是听了什么好消息才让她如此宽心。

杜二太太低头抿了一口茶,眼神瞟了一眼给自己倒茶的绿柳道:“今儿怎么不是那个叫紫苏的跟着你呢?听说她以前和你是同村的姐妹,你们两个感情一定是很好的。”

刘七巧听杜二太太这样直白的就把话题引到了紫苏的身上,就知道百草院里小丫鬟们的嘴果真是不把门的。只叹了一口气道:“二婶娘倒是对我身边的丫鬟上心了,可惜紫苏那丫头昨儿晚上感染了风寒,所以我今儿就让她歇着了。”

“怎么好好的就风寒了呢?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了吧?”杜二太太眉梢挑了挑,还想继续说下去,刘七巧只笑着道:“二婶娘说笑了,杜家是医药世家,家里有两位太医,有什么要不得的病,难道大郎诊治不出来吗?昨儿是大郎亲自为紫苏把的脉,这几日大郎也有些风寒,正喝药呢。”

杜二太太见刘七巧这么说,只噎了一声,想了想又憋了一口气道:“原来只是风寒,那倒是我多心了,你们大房没有小孩子,自然不担心,我们二房这里,可多的是小孩,万一有什么不当心,传染了过来,我岂不是要操碎心了。”杜二太太说着,眉宇紧蹙,倒是有几分深情并茂的感觉。刘七巧瞧在眼里,只强忍住了笑,冷着脸道:“大郎说了,这麻疹虽然可怕,却不是随便传染人的,二婶娘该不会以为,这十里外讨饭街上的麻疹病人打一个喷嚏,就能传到我们杜家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