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见被刘七巧问起了,只蹙眉道:“奴婢…奴婢…”

刘七巧也不恼,只小声道:“你跟我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呢?”

那边绿柳凑过来一瞧,问道:“还有那赤金嵌宝戒指呢?夫人在家时候赏的,我们两一人一个的?”

紫苏只跪下来,红着脸道:“我今儿拿出去让春生当了,阿汉嫂在坐月子,家里连一样像样的吃食都没有,所有的钱都花了给大宝看病了,所以…”

刘七巧听了,只摇头道:“所以你就把你的贴己全给了他们,又把自己的首饰也拿出当了?”

紫苏只低着头不说话,良久才擦了擦眼泪道:“我瞧见阿汉嫂就想起我娘来了,我忍不住。”

刘七巧只将紫苏扶了起来,让绿柳去箱子里的钱匣子里头取了十两银子来,递给紫苏道:“你去把春生找回来,把东西那回来,这个银子去给那户人家,告诉阿汉嫂,宝善堂平沙路店缺一个打杂的粗使奴婢,等她做完了月子,就去那边上工,这是她十个月的工钱,先预支给她。”

“这…少奶奶。”紫苏接了银子,越发觉得自己不好意思了起来,不知说什么好。

“你那些银子,平日里还要给你姥姥姥爷稍过去,你舅舅舅妈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要是少了,又要骂你是白眼狼,如今攀了富贵,就把他们当初的恩情给忘了。”

“大少奶奶,你怎么知道我舅舅舅妈说过这话,奴婢可没在家里头说过。”紫苏被刘七巧说的越发脸红了起来。

刘七巧只笑着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极品亲戚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绿柳闻言,只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又想起杜若还在碧纱橱里头躺着,只生生忍住了道:“少奶奶说的对,谁家还没有几个极品亲戚。”

紫苏谢过了刘七巧,正要出去找春生,又被刘七巧给喊住了道:“等等,上回我说欠那嫂子十条裤子的,你后来带过去了没有?”

“带过去了,不过只带了几套家常穿的衣服,究竟是几条裤子的,奴婢也没数清楚。”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这些小事儿你拿主意就好,旧衣服我都在原来家里没带过来,这边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她能穿的衣服。”

绿柳道:“我这儿倒是有几件我娘年轻时不能穿的,眼色都还好,还让我改了自己穿,我又不耐烦做针线,不如你拿去了就是。”

“那怎么好意思呢?”紫苏又推脱道。

“你不好意思,那等少奶奶给我们做新衣服的时候,你少做一套,让我多做一套不就好了?”

紫苏知道绿柳是故意这样说的,到了杜家一切都是杜家的新规矩,再不像以前那般自由散漫,哪里有这说法。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算了,衣服是没有的多做的,不过私下赏些倒是可以的。”

只说着,那边茯苓已经把送往梨香院的礼物给拿了出来,只放在外头,进来请刘七巧过目。刘七巧批了外衣走到次间里,见茯苓挑的眼色都是鸭蛋青、豆绿、雪青一类的颜色,倒适合寡居的人用,便点了点头道:“你和紫苏一道送过去吧,顺道也让紫苏认认人。” 

两人只点头应了,让小丫鬟们端了礼物,引着一路往梨香院去了。

173

梨香院在杜府的西北角,说起来倒是和刘七巧之前在王府住的蔷薇阁有些相似,都是独门独户的院落,另有大门通到外头街上,从杜家里面过去走的是后面的角门。平常府上的人同姜姨奶奶家也没有什么大来往,只有杜老太太闲着无聊的时候,长请了丫鬟去把姜姨奶奶喊过来闲话家常。年纪大了,越发是珍惜起身边的人,杜老太太如今娘家的兄弟也去世了,只剩下姜姨奶奶这一个亲姐妹,又住在自己家,自然是舍不得让她走的。

姜姨奶奶也不大想回去住姜家的老宅,姜家的老宅在离杜家大约三条街的地方,有好几处院落都已经外租给了别人住。姜家如今不比往日,住在杜家又不要出房租,自己家租出去又能有一份收入。若是自己住回去,免不得就不能龙蛇混杂的住着,那这份收入就又没了。姜姨奶奶前思后想的,还是觉得住在杜家清静,且姜梓丞现如今还病着,这延医抓药的,去哪儿也没住在杜家方便。所以虽然姜梓丞想回去姜家租在,可姜姨奶奶却并没有同意。

姜梓丞想回去姜家祖宅,其实也是有落叶归根的意思。他祖父和父亲,虽都是在江南死的,虽说南边也是他们家,但毕竟有些客死异乡的感觉。他自从知道自己科举失意之后,便整日闷闷不乐,小病也逐渐酿成了大病,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杜二老爷虽然是太医,可也是医得了病,医不了命的人。只让姜姨奶奶和沈氏不要拘着姜梓丞,万事都随他的心情,等心情好了,病也自然就好了。

可越发是病榻缠绵的人,心思就越发重,再加上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从来都是志在必得的,如今第一次春试就碰得鼻青脸肿,心里便更不是滋味了。

茯苓带着紫苏去了梨香院,轻轻的扣了扣门,里面便有一个小丫鬟迎了出来,这小丫鬟去去年姜家才买的,只不过十来岁,见了茯苓也不认得,只脆生生的喊道:“姐姐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家老太太带着太太出门了,只少爷一人在家。”

茯苓听闻没人,却也有些尴尬,只她身后的丫鬟捧了一路的东西,叫人捧回去只怕也吃不消了,便道:“我是大少奶奶院子里的丫鬟,大少奶奶让送些东西给你们家老太太、太太还有少爷,你让我们进去,把东西放下吧。”

小丫鬟闻言,便开了门让人进去,只绕过小影壁,带着往正厅走,茯苓见这院子一旁架着葡萄架,姜少爷正背着人躺在躺椅上头,那风一吹,手边的纸笺便飞一样的飘了起来。那人咳了几声,连忙用镇纸按住了,但还是冷不防有几张落到了院外去。

姜梓丞只扭头道:“碧桃去外头把方才飞出去的纸捡回来。”

碧桃只应了一声道:“少爷,杜家大少奶奶差人来送了东西,我让她们先摆在正厅里头,红杏姐姐正在为您熬药呢,姐姐们来了,总也要喝口热茶的,少爷你先等一会,奴婢沏了茶,再给你去把纸捡回来。”

原先这也没什么,小姑娘说的多少有些道理,可病着的人心思重,便动了怒火,只喘着道:“我说的话你也不听了吗?我说让你去捡,你还不快去。”

碧桃哪里知道一向温文尔雅的少爷也会发火,只急忙低着头道:“奴婢这就去就是了,少爷何必发火,若是让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奴婢又要挨罚了。”

茯苓见这里乱糟糟的,也不想多待,放下了礼正要和紫苏出门,却见大姑娘身边的丫鬟玉竹从外面迎了进来道:“姜家老姨太太在家吗?”

玉竹见了茯苓,只笑道:“怎么你也在这边?”只说着,便回身对身后的人道:“姑娘,大少爷房里的茯苓也在呢,想必姜家老姨太太也在家。”

玉竹的话音刚落,便见杜茵从角门处进来,手里拿着两章纸笺,只小声道:“从外头过来,见地上飘着东西,便想大抵是姜表哥落下的。”杜茵只说着,脸颊微微泛红,将手里的纸笺让玉竹递给了碧桃,又道:“我前几日在你们太太这边学了一种时兴的做荷包的方法,好容易做一个出来,正打算那过来给她瞧瞧,你们太太在家吗?”

“回姑娘话,我们老太太和太太今儿出门了,只少爷在家。”

杜茵闻言,脸上又是微微一红,稍微抬眸瞄了一眼姜梓丞,却似乎带着一些不舍,只小声道:“那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杜茵说着,也没逗留,只带着玉竹两人就先走了。

茯苓见没什么事情,便又和碧桃闲聊了几句,领着紫苏和小丫鬟们一起走了。

只待茯苓走了,玉竹却从墙根后探头出来道:“姑娘,她们走了,你方才为何偏要进去一回,让她们瞧见了不好。”

杜茵只郁郁道:“方才我们从那边过来,正好跟她们顺路,若是不进去,到时候她问起我们来做是,反倒不好说了,不如进去了,把话也说全了,在当成走了,她们也就不疑心了。”

玉竹瞧了一眼杜茵,见自家小姐脸上越发红晕,便知道了她的心思,只作为丫鬟,她不好说这些话,便劝着道:“姑娘,那姜少爷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万一好不了…”

杜茵见玉竹这么说,只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道:“你胡说什么,我爹说了,姜表哥不过就是心思过重,焦虑成疾,且加上之前案牍劳形,没有养好身子,才会一病不起的,这病是养得好的。大哥哥从小病到大,这会儿还不是好好的吗?偏生他就好不了了吗?”

谁知这话却叫墙里头的人听见了,只隔着墙根,站在葡萄架底下道:“好不了,好得了,又有什么用呢,大丈夫没有功名在身,如何成家立业,姑娘还是请回吧。”

杜茵一听,一颗心只凉了一半,哭着道:“原先就听说你住的好好的要搬出去,我就知道你是想躲着我,我哪里招你嫌弃,你这样不待见我?”

姜梓丞只沉沉的咳了两声道:“你没有招我的嫌弃,是姜家对不住你,你原本是有一段好姻缘的,只因我那妹子…”姜梓丞说到这里,又忍不住重重的咳了几声,只让杜茵听的都揪心了,又听他继续道:“原想着,我若是能一朝高中,便腆着脸向你父亲求亲,虽不敢说自己是什么良配,却也一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有半点不如意的,如今只怕是不成了。”

杜茵听到这里,只呜呜的哭出声来,趴在墙壁上道:“你若是把身子养好了,有什么是不成的,你若非要得了功名再成家,我便等你三年又如何,横竖到时候做个老姑娘,便是你没得功名,我爹娘只怕也急着要嫁我的,你那时候再来求亲,我爹娘岂有不应的道理?”

姜梓丞只垂眸黯然一笑,握着虚拳又是一阵咳喘,抬起头对着墙外道:“姑娘的心思,我知道;可姑娘的情义,我领受不起。等过了中秋,我们姜家便搬出去,也好让姑娘放下这样的心思,好好的寻个良人备嫁吧。”

杜茵这会儿已是泣不成声,捂着帕子哭着一路奔了出去,可这杜府虽然大,却没有一个她能哭的地方,想来想去,也唯有杜若能懂她几分心思,便擦了擦眼泪,只往百草院去。

这会儿茯苓和紫苏都已经回来了,茯苓便只把方才的事情回禀了一番,又说遇见的杜茵。刘七巧一边低着头喝粥,一边道:“我听说那陆姨娘做的一手好绣活,三位姑娘的针线都是她教的,怎么大姑娘还去请姜太太教针线呢?”

茯苓听刘七巧这么一问,倒是也有些奇怪了,想了想便道:“兴许是什么新的花样,陆姨娘毕竟鲜少出门,可能没有姜太太知道的多。”

刘七巧却觉得肯定不是这个道理,她吃完了粥,进房摸了摸杜若的额头,见他睡的安稳,烧也退下来了,便安心道:“你们都下去歇一会儿吧,我一个人也不用人服侍。”

正说着,外面小丫鬟匆匆跑进来道:“少奶奶,大姑娘来了。”

茯苓这会儿也觉得奇怪了,方才大姑娘走在她们前头,也没说起要来百草院,这会儿又从她们后头过来,倒是有些意思。

杜茵进来,见方才在梨香院见过的茯苓和紫苏都在,便只稍稍平静了一下心绪,环视了一圈,却不见杜若在,便开口问道:“嫂子,大哥哥呢?”

刘七巧见她眼圈微微泛红,便知道她定然是刚刚哭过,只遣了紫苏和茯苓下去,亲自满了一盏茶送到她跟前道:“怎么了这是?难道是沙子迷了眼睛?”

杜茵接过刘七巧手中的茶盏,低着头道:“让嫂嫂看笑话了。”

刘七巧见她答的隐晦,只笑着道:“我看笑话没什么,只不能让外头人看了笑话去,知道吗?”

杜茵原本就对刘七巧有几分感激,听她那么说,便只认定了她和自己一样的人,只小声问道:“大哥哥怎么这会儿了还在睡觉,听说昨儿你们去了宫里头一晚上,嫂子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刘七巧见她心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便只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道:“我昨晚还歪了一会儿,他一宿没睡,所以这会儿让他多睡一会,省的晚膳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不精神。”

“嫂嫂真是心疼大哥哥。”杜茵说着,又低下头,想起姜梓丞的病,只忍不住又擦起了眼泪。

刘七巧见她这般伤心的样子,便知道这其中必然是另有隐情,只小声问道:“你这样子,只怕不是沙子眯了眼睛吧?我听你大哥哥说,你平素跟他感情极好,这会儿又急急的来找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商量,若是有急事的话,我去帮你把他叫醒,你且等一等。”刘七巧正要起身,杜茵却拦住了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同嫂子说也是一样的,只是嫂子只可告诉大哥哥一人,断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的话,我也没脸见人了。”

古代大家闺秀最重的就是闺誉,听杜茵说的这么严重,只怕是一些和闺誉有关的事情。杜茵抬头瞧了一眼刘七巧,只有些不好意思道:“嫂子还记得,去年在中秋灯会上,你帮着解围的那个姑娘?”

刘七巧听她提起中秋灯会,才想起了那件事儿道:“你说的可是撞倒了那孕妇的姑娘?”

杜茵点了点头,脸色略略泛红道:“那姑娘就是我,若不是嫂嫂出手相救,我这会只怕要被我爹逐出家门了。”

刘七巧闻言,只笑了笑,想杜二老爷这样风流的人,大抵不会做出逐出家门这样的事情来,不过杜茵这样说,她还是劝慰道:“你也不是存心的,我看得出来。”

杜茵脸上还带着郁郁之色,只小声道:“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我和昀表哥没有成,姜表姐嫁了过去,我本来对昀表哥也没有什么心思,可也不知道哪些下人嘴碎,说是姜表姐抢了我的夫婿,被姜家表哥听见了…我们…”

杜茵说到这里,刘七巧已经觉得稍微有些意思了,再看看杜茵脸上的颜色,已是满脸通红,只问道:“你和姜少爷两情相悦了?”

杜茵的嘴角撇了撇,到底没说出话来。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原本他答应我,等高中之后会向我爹提亲的,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病的厉害,勉强去春试,自然是名落孙山的,如今非但不肯履行诺言,还要搬出去住,他的身子那么弱,可怎么吃得消呢?”

刘七巧见杜茵眸中焦急的表情,便知道这又是一对痴男怨女了。可她还是刚嫁到杜家的新媳妇,这二房大姑娘的婚事,她实在插手不得。刘七巧拧眉想了想,如今这两人已然是暗生情愫,偏生男的又是个病秧子,大抵是怕连累了杜茵,所以执意要走。

“你不要着急,等一会儿你大哥哥醒了,我再同他商量商量,我记得当时姜家少爷去玉山书院,还是你大哥哥为他举荐的,我想你大哥哥自然也是欣赏他的才华的,只是眼下最终要的事情,倒不是这一件,而是要养好他的身子。”

杜茵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便点了点头,又道:“父亲只说他的病要静养,别的也没有说,那院子是幽静,可也没见他好起来。”

刘七巧对姜家不熟悉,当也听杜若提过姜梓丞,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上进青年,虽然和姜梓歆一个肚皮里出来的,应该不会是一样的心思。她只细细的思考了一下,便对杜茵道:“他若是执意回去,你倒也不用去强留,只让他答应了一件事,便放他回去。”

“什么事?”

“让他许了与你的婚约。”

杜茵一听,脸红了大半,只道:“这怎么好呢?”

“这也未必就不好了,你想一想,姜家原本就是在京城有宅子的,日后你们若真是成婚了,难道还住在这杜家的小偏远里头?这像个什么样子呢?我倒觉得,他原本说高中之后来提亲,必定也是要先搬回去姜家的祖宅,然后再正式上门求情,这才是个道理。”刘七巧自从知道了古代婚假的规矩之后,对这方面也略略懂了一些。

杜茵听着,也觉得有理,便又问道:“那如何让他来求亲呢?总不好意思我先开口?”

刘七巧正拧眉想,里头杜若只咳了两声,刘七巧便挽了帘子进去,见杜若已经靠在了床头,只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道:“烧倒是退下了,药已经熬好了,一会儿让茯苓服侍你用了。”只说着,便向杜茵招了招手,让她进来。

杜茵只红着脸,见杜若靠在床头,便福了福身子道:“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杜若见杜茵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便只问她:“你这是又是怎么了?鲜少见你掉眼泪的。”

杜茵只咬唇绞着帕子道:“那日还是大哥哥同我说,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人心思正,人品好,真心待自己,那就值得自己喜欢。”

杜若听杜茵这么说,便知道大事不妙了,他当时不过就是看不惯那齐昀,所以在她面前多说了两句,也没存什么心思,谁知道居然被她给记住了。如今她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让人惶恐。这姑娘该不会是喜欢上府里的小厮了吧?别还是春生?那春生喜欢的又是紫苏,这下可不是乱套了?

杜若一着急,连连咳了两声,刘七巧急忙倒了茶来递给他道:“你别急,依我看这门亲事倒未必不好,只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人的身子调理好。”杜若喝了两口茶,才缓了过来,抬眸问道:“那人是谁?”

杜茵拧了拧秀眉道:“是…是姜家表哥。”

杜若一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嘲自己方才一时间胡思乱想,抬头问杜茵道:“我几日前才去瞧过他,还是郁结难舒,气血两虚,又加之有痰热之症,所以才一时没有好。其实只要静养,放松心绪,好好调理个一年半载的,还是能痊愈的。”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道:“这一回你可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了。”刘七巧说着,便将姜梓丞和杜茵的事情说了。杜茵又把今日在梨香院外头,姜梓丞同她的话也一并告诉了杜若,只坐在一旁落泪道:“大哥哥,我如何舍得他就这样走了。”

杜茵说着,竟起身掀了裙子跪了下来道:“大哥哥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医,原就比我的亲哥哥还亲,如今这事儿也只让大哥哥一人知道了,杜茵的命就全在大哥哥手上了,若是父母非要为我另择良人,杜茵宁死不从。”

杜若倒不知自己的这位堂妹居然也有这样的血性。不过她也的确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那些年被齐昀带着,也疯玩了一阵,初尝了男女情窦初开的情愫。如今来了一个姜梓丞,那是各方面都比齐昀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出了家世落败了以外,真真是哪里都配得上自己这位妹妹的。

杜若拧眉想了想,这事儿杜二老爷倒是好点头的,只怕杜二太太就不那么容易了,她统共就只有这么一个嫡女,嫁给白丁之家,断然是舍不得的。权且不去想三年之后姜梓丞是不是高中,这三年等下来,杜茵就十八了,十八岁的姑娘没嫁出去,那可真是老姑娘了。再则,杜茵身为长姐没有出阁,那后面还有两位妹妹,又如何先出嫁呢?事情简直是越想越复杂。

“我倒是想了一个法子,只是只能到万不得已才用。”刘七巧前世宅斗小说也看过几本,也不知道这这点子放在现实的古代能不能用,便开开口道:“不过…这个办法好像有点有损大姑娘的名声,算了还是不用了…”

杜若横了刘七巧一眼,只摇摇头道:“别竟出歪点子。”

刘七巧连连点头,坐到杜若床边上道:“不然,还是你去求一求二叔吧,我觉得二叔比较好说话?”

杜若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行得通,便只点了点头,那边杜茵仍旧是愁容满面,刘七巧便笑着安慰她道:“大姑娘快别难过了,你的婚事再难,能难的过我和你大哥哥的吗?我们这才是费了姥姥劲儿,我总算是跌跌撞撞的,跨进了你们杜家的大门。”

杜茵原本正郁闷,听了刘七巧这话,也不禁破涕为笑,只擦了擦脸颊边的泪水道:“那我就先回去等大哥哥的好消息了。”

174

刘七巧出门送走了杜茵,进来见杜若正靠在床上紧锁着眉宇想事情,便玩笑道:“看,把你妹妹给教坏了吧?这会儿苦果子自己吃了,这亲事若是不成,你还是罪人了。”

杜若只摇头苦笑,伸手将刘七巧牵到怀里,环住了抱着,一边叹息一边道:“我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快说,你都跟你妹子说了什么?她一个闺阁小姐,怎么也说出英雄莫问出处这种话来了?”刘七巧挑眉,蹭了蹭杜若的脸颊,不依不饶的问道。

“不过就是当时一时感慨,又想起你的身世,便发了几句牢骚,无心之失、无心之失。”杜若只摇了摇头,有继续道:“依我看,这门亲事,二叔未必不同意,当时老太太和二婶娘那边倒不清楚。老太太或者顾念着她和姜家姨奶奶的姐妹之前,不说什么,必定也会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二婶娘,只怕不好办呢!”

“我瞧着挺好的,二婶娘不是郁闷姜姑娘抢了她的乘龙快婿吗?这不人家又赔她一个,再说了,那齐家的表少爷,去年在灯会上我也见过,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反而让女人给自己出头,算什么德行。”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只捏了捏她的脸道:“你说话越发厉害了,简直一针见血。”刘七巧见他这会儿醒了,只招呼茯苓道:“去弄些东西进来给大少爷吃,先填一填肚子,一会儿也好吃药,老太太那边,一会儿我请人去回话,就说你昨儿熬了一宿,这会儿还没醒,便不过去了,我自己去太太那边用晚膳,你在家等着我便好了。”

果然刚到酉时,老太太那边派人来请了,茯苓便说大少爷还没醒,今儿就不过去用膳了。刘七巧换了衣服,去杜太太的如意居里头,如今杜太太有了身子,也不用去福寿堂站规矩,婆媳两倒是可以坐下来一同吃饭。

丫鬟们布好了菜,刘七巧给杜太太也添了菜,才开口道:“娘,大郎昨夜熬了一宿,染了些风寒,所以我让丫鬟回了老太太,今儿没过去用晚膳,如今他已经服了药睡下了,一会儿我给他备着晚膳,等他饿了再吃。”

杜太太先听说杜若病了,还是有些担心,后来见闻已经吃了药睡下了,也就安心了,只开口道:“昨夜的事情,今儿宫里来赏东西的公公们都说了,你这回给杜家争气了。太后娘娘都赏了你送子观音的画像,这回你可真成了老百姓眼中的送子观音了。”

刘七巧只低头谦逊一笑道:“我正说呢,那副送子观音画像,就让母亲供奉着吧,我年纪轻,不懂这些,放在我那边也浪费了,这样好的东西,又是太后娘娘赏的,合该挂起来供着的。”

“你这么说,那我只帮你在佛堂供着吧,你得空也来拜一拜。”

“我知道了。”刘七巧应了,正低头要吃东西,那边外头丫鬟进来道:“老爷回来了,说是先往这边换一件衣服再过去福寿堂用晚膳。”

正说着,杜老爷就从外头进来,只在厅里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杜太太放下了碗从偏厅迎出去,见了他额头上满是汗,只连忙从丫鬟送来的脸盆里绞干了汗巾递过去道:“今儿怎么了,跑的满头大汗的。”

“我原本不想回来的,后来想昨夜二弟在太医院当差,今儿应该在家里轮休,便回来了。今儿来几家店买小儿麻疹方子的,又添了十多个,我正打算跟他商量一下,是不是要上报朝廷。”

刘七巧原本没直接迎出去,这会儿听了杜老爷的话,便只忍不住走了出去道:“爹,宫里的四皇子也得了小儿麻疹,还有萧将军家的五少爷也是。皇上已经下旨将景阳宫宫禁了。”

“什么?宫里也有人得了?”杜老爷捻了捻山羊胡子,只蹙眉道:“这样看来,这入冬之前只怕是要犯时疫了。”

“爹,有一件事儿,我正要找你商量呢,大郎今儿染了风寒,我让他先歇着了,一会儿我能去书房找你吗?”刘七巧知道,古代的女人是主内的,外头的事情都是男人管的,可如今她既然知道这件事,却也不能袖手旁观,虽知失礼,还是问了出来。

杜太太心里虽然有些不悦,终究没露在脸上,杜老爷只道:“那好,一会儿你用过了晚膳,直接去书房找我,我喊了你二叔过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接下去吃饭就比较尴尬了,刘七巧知道杜太太的心思,可不知道怎么辩解。杜太太只觉得刘七巧不安于内宅,虽然她娶这个媳妇的时候,就知道她跟平常的大家闺秀不同,可她心里还是存着进了杜家的门,刘七巧就会按杜家的规矩来这样的心思。

两人便有些尴尬的用过了晚膳,刘七巧觉得这事儿自己多言未必有效,便想着不如就这么走了,一会儿让杜老爷给回来吹吹枕边风。

刘七巧知道杜老爷在杜老太太那边用膳,定然没有那么快,索性先回了百草院,看了一回杜若。这会儿杜若睡足了,身子也清爽了些,刘七巧便道:“一会儿我去书房把安济堂卖假药的事情和老爷说一说,你要不要一起去?”

杜若一拍脑门道:“差点儿忘了,我正要找老爷商量这个事情,降价降价!”

没过多久,小丫鬟便进来回说瞧见老爷和二老爷从福寿堂出来了。刘七巧服侍杜若穿上了衣服,又披了一件披风,两人一起去了杜老爷的书房。

“四皇子的病怎么样了?”

“我一早从景阳宫出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按时用药,不再烧下去的话,应该是性命无忧的。”

杜老爷闻言,只点了点头,瞧见刘七巧和杜若进来,只笑着道:“七巧,你今日可给杜家立了大功了。”

刘七巧只向两位福了福身道:“哪有,是二叔调理的好,梁贵妃身子又好,所以才会那么顺当的。”

杜老爷又问杜若:“大郎你怎么样,风寒好些了没有?”

杜若只点了点头道:“好些了,多谢父亲挂心,我正有事儿要求父亲。”

杜老爷只坐了下来,让朱砂给众人上了茶,才道:“你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杜若道:“听说安济堂每样药材比宝善堂便宜五分,所以很多百姓喜欢到安济堂去抓药,可是昨儿我在太医院见了安济堂供应太医院的牛蒡和他给老百姓抓药用的牛蒡是不一样的。”杜若说着,只将那日的药包从袖中拿了出来,翻开了递给杜二老爷和杜老爷。

“这分明不是牛蒡,我查过药典,不过是一种没什么效用的野草。”

杜二老爷看了一眼,又递给杜老爷,开口道:“安济堂居然卖起了假药,当真是黑心商家。”

杜老爷也看过了里面的东西,只捋着胡子道:“安济堂背后的人,如今还不知道是哪个,上回子满堂的事情,最后也不了了之了。若是拿着这东西去告发,只怕还不足以将安济堂绳之于法。”

刘七巧只想了想道:“媳妇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就是略费些银子,但是一定能抓住安济堂的把柄,保证他逃都逃不了。”

三人的眼珠子都亮了起来,只一致看着刘七巧道:“快说来听听。”

刘七巧端着茶盏,勾唇一笑,显出几分狡黠来,继续道:“我听爹说这几日都有得了麻疹的病人家属来抓药,我们可以给这些人一些银子,让他们带着药方,去安济堂抓同样的药方,只让他们放在家里,等我们去顺天府告安济堂的时候,这些掺和了假药的药包,自然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果真是好办法,这样一来,就算是他们在朝廷里有人,事先通知了安济堂的老板,也不可能把每家每户买过的药都给收回去,谁又能知道,那些药买回去不是用来吃的呢?”杜老爷这辈子都是老实商人,除了诚实守信,诚信经营,并没有想过什么法子,如今听刘七巧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这计策果然是一绝。

刘七巧接着道:“而且,这告安济堂的事情,也不用宝善堂去,毕竟我们是同行,这么做未免让人看轻了。”刘七巧想了想,挑眉道:“大郎,不如就让讨饭街上那一对夫妇去告上一告?如今那两个孩子在水月庵里头待着,自然是没是的,大长公主若是知道有人卖假药,定然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杜若看着说得眉飞色舞的刘七巧,只摇头道:“七巧,你这心思和脑子,真是让人跟不上,我读书好,也没你这脑瓜强。”

刘七巧只扑哧笑了一声,心道,你要是穿越到现在过一阵子,不要长,只过那么一年,保证脑子比我现在还灵光。

“哼,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这可是一心为了宝善堂,为了被安济堂欺骗的无辜百姓啊!”刘七巧只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若,心里却觉得异常满足。

329.

三人商定完了大计,杜老爷又让朱砂沏了一壶好茶上来,大家一起坐着品茶,一时间场面倒是有些冷清的。刘七巧扯了扯杜若的袖子,往杜二老爷那边瞄了一眼。

杜若虽是家中的长子,无奈从小身子不好,便从未理过家中的庶务,况且二房的三位姑娘都是他的堂妹,虽说和杜茵从小亲近,但跟嫡亲兄妹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如今让他开这个口,他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二叔,不知道姜家表弟的身子如何了?”杜若拧眉想了半天,决定旁敲侧击,超远路再绕回来。

刘七巧一听他问道了姜梓丞的身子,便知道若是想要绕回来,只怕是要些时候了。那边杜二老爷哪里能猜到这两人的心思,听杜若问起了姜梓丞,便只捋了捋胡子道:“姜家少爷是平日里忧思过重,且又因为科举之事伤了身体的根本,若是好好将养,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人,最近总是反反复复,依我看,还是那孩子心中有结没有解开。”

刘七巧最喜欢临门一脚的感觉,便只不等杜若接话,便开口道:“俗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终须系铃人,二叔你没问过他是为了什么吗?”

杜二老爷抿了一口气,细细回想了一下,只觉得姜梓丞是一个极为彬彬有礼,为人谦和的后生,可是每次问起他的病情的时候,回答的却总不那么坦率,便摇了摇头道:“这个,我问过几次,可惜那孩子不肯说。”

刘七巧见方才杜二老爷提起姜梓丞时候的样子,心里似乎还是有些心疼的,便知道杜二老爷应该是欣赏这个后生的,只又进一步问道:“那二叔若是知道了这心药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大人大量,就把心药开给他呢?”

杜老爷只听的云里雾里,也忍不住道:“七巧,你方才才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二叔是个大夫,有的只有黄连苦药,哪里来什么心药呢?”

刘七巧只浅笑着不说话,推了一把杜若道:“你快说,大妹妹求的是你,怎么反倒让我在这边说了半天,你倒是撇的远远的。”

杜若本就腼腆,听刘七巧这样打趣自己,只红着脸,硬着头皮道:“二叔,实不相瞒,大妹妹也不知怎么,喜欢上姜家表弟了,姜家表弟也对大妹妹有这心思,两人约定了等姜家表弟高中,就上门提亲的,可是姜家表弟这次名落孙山,又一病不起,就想绝了大妹妹的念想,要搬出去住。”杜若说道这里,只缓了缓,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当初二婶娘一心想把大妹妹许配给齐家表弟,可我怎么看,都觉得齐家表弟比不上姜家表弟,齐家表弟虽然现在祖父在朝中是个四品堂官,可是他父亲也只是在礼部领一个虚职,且齐家表弟根本无心功名,这么大年纪还只是一个童生,将来要考上进士,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而姜家表弟则不同,他虽然这次名落孙山,但是从他的为人处世来看,便知道他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姜家如今落败,只是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撑起门面,但是只要姜家表弟能一朝高中,害怕姜家将来不能重新振兴起来吗?”

杜若这一番,说的字字属实,句句在理,杜二老爷听了,竟然无言以对。论容貌,姜梓丞不在齐昀之下,论品性姜梓丞更是甩齐昀几条街,论学问两人压根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没有可比性。姜梓丞唯一缺的就是一个门楣,可姜家昔年也是帝师府邸,百年清流,将来若有重振之日,必定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杜老爷捻着胡子细细考量了半天,只点了点头道:“大郎说的有道理,这倒是一门不错的婚事,最关键的是两个孩子也有这心思。”杜老爷和杜太太,也是私下里看上了才去提亲的,多以杜老爷比较提倡先恋爱后结婚。

杜二老爷和杜二太太又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杜二老爷翩翩佳公子,娶了一个一般般的老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多纳了几房姬妾,如今倒也坐享齐人之福了。

“姜家少爷的人品学识确实是可见一斑的,我也很钦佩。这件事我是一百个赞同的,只是不知道那两位会不会有什么看法?”杜二老爷拍了拍脑门,蹙眉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

“二叔,拿出你男人的霸气,让二婶倾倒在你的长袍之下。”刘七巧难得做一次媒人,也有些小激动,只握着拳头气势汹汹的开口。

杜老爷见刘七巧这般样子,只觉得这哪里是自己的媳妇,竟是自己亲生的闺女一样,又聪明又伶俐,难得还这么懂事,又忍不住点了点头,眸中竟是长者的宠溺之色。

刘七巧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只连忙收敛了下来,低头蹙眉秀眉道:“爹,今儿娘估摸着不高兴了,方才我说要来书房和你商量事儿,娘吃饭的时候就没跟我有说有笑的了。爹你好歹回去哄哄娘,别让她生我的气好吗?比起管家理宅,我更喜欢接生、更关心宝善堂的事情。”

杜老爷自己当过大夫,自然明白作为一个大夫的心思。这边三位都是大夫,自然也都知道,作为一个大夫,心里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病人。杜老爷只点了点头道:“七巧,你本就不是平常人家的大家闺秀,我杜家若只是娶了你进门管那几串家里的账房钥匙,那还不如随便娶一个官宦人家的闺女,也不用这样大费周折的非你不可了。”

杜老爷这些话简直是深入肺腑,刘七巧几乎都要感动的哭了,这种长者的亲厚让刘七巧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非常开明的环境。刘七巧觉得,她在开宝育堂的路上,又更进了一步。

晚上,杜若牵着刘七巧的手回百草院,刘七巧再回想一下杜老爷的话,仍旧忍不住轻笑出声,只高兴的摇头晃脑道:“相公,你说我们的爹怎么就那么好呢?以前我觉得,像你们这样人家的家长,一定是板着脸,说什么都一板一眼,从来没想到爹是这么一个让人亲近的人。”

杜若只揽着她的腰,一路顺着荷花池慢慢走回去,小声道:“我爹对我很严厉的,对你大概是特例吧?我娘自从生了我,就坏了身子,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又忙于照顾我,也没在有身孕,直到现在才又有了身子,其实我爹一直很羡慕二叔,有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每年我娘准备压岁钱的时候,我那三个堂妹总是比我还多,你说偏心不偏心?”

刘七巧笑道:“你哄我开心呢,娘今天还生我气了,她让我管家,可是我却还想着别的事情。我也不像二弟妹一样,能耐得下性子带小孩。让我接生是没问题,可要我日日养着,我这会儿想一想还是有点怕。”

刘七巧摸摸自己的小腹,幸好大姨妈来了,不然的话她一定会抱憾终身的。

如意居的杜老爷和杜太太卧房里头,杜太太已经脱了外袍靠在了床上,见杜老爷进来,便要起身服侍,只被杜老爷按住了肩头道:“你躺着吧,我自己来。”

杜太太温婉的笑了笑,抬眸问道:“都说了些什么,这会儿才回来?”

杜老爷拧着眉头道:“最近京城有时疫,我正和他们商讨办法,七巧的脑子灵活,我便把她喊了过去,她果然是个有见识的姑娘。”

杜太太听杜老爷夸奖刘七巧,便只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做人儿媳,自然是要管内宅的事情,她这样想着外头的事情,总是不好的。”

杜老爷脱了外袍,坐到杜太太的床沿道:“七巧是块璞玉,好好雕琢定能让宝善堂的招牌百年长流、大放光彩的。当初我看中七巧,也不是想让她进来管家管院的,如今你怀了身子,让她替你一阵,我没意见,但是七巧如今在外头的名声可是送子观音,她不光只是杜家的媳妇,更是很多人心中的一份信仰。”杜老爷说着,掀开被子上了床,单手搂着杜太太道:“比如说昨晚,若是七巧没在场,梁妃娘娘只怕就心有余悸,定然不会那么顺当。七巧几次在危难时刻求死扶伤,给了很多人信心,这才是关键。”

杜太太听杜老爷唠叨了一顿,只稍微带着些怨气道:“倒没瞧出来你疼儿媳妇比你疼儿子还多,大郎染了风寒,还不是七巧没照顾好惹的?”

杜老爷只笑道:“他们一同进宫,缘何七巧就没有染了风寒,说来说去只能怨咱们大郎身子不好。”

“有你这样说儿子的吗?”杜太太不服。

杜老爷叹息道:“大郎身子不好,也是这些年我最遗憾的事情,所以这一胎一定要好好保养,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出来。”

“你不是喜欢女儿吗?怎么又要儿子?”

“我喜欢的是儿媳妇,自然要生了儿子娶进来。”杜老爷只搂着杜太太,缓缓的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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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二老爷回到西跨院,那边杜二太太已经喝了安神茶打算睡了。杜二老爷见蘼芜院那边也没有多少动静,便径直回了正厅,他今儿一下午都在杜二太太的房中补觉,杜二太太料他晚上是要去蘼芜院去的,也没让秀儿去请。这会儿见杜二老爷从外面进来,也不免有些暗暗欣喜,只迎了上来道:“怎么今儿过来了,我还当你会去那边。”

杜二老爷心里怀着心事,也没说什么,任由杜二太太给自己宽了衣服,在床榻上靠着。屋里的烛光有些昏暗,所以杜二太太的脸隐在昏暗中看着有些不真切。她原本就没有几分姿色,中等长相,年轻时候丢人人堆里也未必能认出来,殊不知如今徐娘半老了,反倒也不觉得不起眼,倒是看习惯了。

“茵丫头的婚事如今怎么说的?”杜二老爷平常忙太医院、忙宝善堂,就是没空管顾自己的儿女。处了杜若的医术是他手把手的教出来的,自己的亲儿子反而没带几天。杜二太太见他忽然问起了这个,又是一番受宠若惊,只开口道:“正物色呢,有几户世交家的公子也是不错的,不过毕竟年纪小,也都还没有功名,我想了想去,只有工部员外郎李家的公子倒是不错的,今年中了进士,如今已经进了翰林院做庶吉士,将来若是外放,少说也是一个七品官。”

杜二老爷回想了一下那李公子的样貌,虽然似乎容貌不怎么样,不过能考上进士,也定然是个肯用功的大好青年。奈何杜茵心里已经有了人,只怕是不会依的。杜二老爷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年纪轻没有功名不打紧,以后总能考上的。依我看眼前倒是有一个良媒,我瞧着也还不错。”

杜二太太听他说起这么,只当是杜二老爷真心关心起了闺女,坐在床沿一叠声问道:“那你倒是快说说,倒是哪家的公子哥,让老爷你也另眼相待了?”

杜老二爷捋了捋山羊胡子,开口道:“我瞧着住在西北角梨香院姜家的少爷,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杜二太太一听,整张脸都垮了下来道:“我当是哪家的人,原来是他们家?住在我们杜家打秋风也就算了,好好的还把茵丫头的姻缘给破坏了,如今你还让茵丫头往火坑里面跳,你还是人吗?”

“茵丫头没有嫁给你那侄儿,是她的造化,你那侄儿哪一点好了?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如今跟姜家表姑娘成婚也有大半年了,整日里还只知道跟丫鬟们厮混。你那嫂子简直就把他宠上天了,这样的女婿,如何要的?”

杜二太太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也是委屈的很,只道:“我那嫂子以前不也是那样疼茵丫头的吗?谁知竟是白疼了一场,最后没做成婆媳呢?那姜家少爷若是这次高中了也就算了,好歹有个体面,可如今他非但没有高中,还染了一身的病,他们姜家有哪个男人是高寿的?你舍得女儿嫁过去,我还舍不得她将来守寡呢!”

杜二太太说完,只愤愤的起身,独自坐到一旁的靠背椅上长吁短叹了起来。杜二老爷心里觉得无趣,索性也起身,披了衣服就往外头去了。杜二太太才想起身留一留的,看见他那决绝的背影,只气的站起来跺了跺脚,自己掀开被窝睡了。

因为杜若病着,所以杜若让刘七巧和自己分床睡,免得传染了过去,刘七巧想了想,还是从西侧间那边搬了铺盖过来,让丫鬟收拾了对面的炕头,铺好了被子睡在上头,只隔着碧纱橱,与杜若遥遥相望。

中间的红木束腰圆桌上点着一盏暗暗的油灯,外头拢着灯罩,火苗正微微的跳动。刘七巧翻了一个身,烛光下眸子被映衬的亮晶晶的,只趴在炕沿对杜若道:“你好好睡,一会儿要是渴了、饿了、就只管叫我,我起来服侍你就好了。”

杜若也掖着被子道:“这都丫鬟的事情,你睡你的就是,你身上还不爽利呢。”

刘七巧笑着道:“她们都照顾了你那么多年了,如今好容易我进门了,别的事情我也做不了,好歹侍奉相公,这一点总要亲力亲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