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过去十来天的时间,杜家上下还沉浸在杜老爷老来得子的欢快中,大雍的元宵灯会又到了。大雍一年有两次灯会,分别在元宵和中秋,其中元宵的灯会更比中秋的灯会规模还要大许多。因为刘七巧怀了身孕,所以杜若并不打算带她去看灯,倒是杜蘅今年很是上路子,竟然带着赵氏和两个妾氏,一起上街看灯会去了。

杜家三姐妹原本也是很想去的,若是杜若出门,也一定会带上她们三人的,可偏偏杜蘅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老早把自己三个亲妹妹给忘一旁了。

不过杜老太太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外头的灯赏不起来,家里头也一样要赏一赏的。从听风水榭出来的抄手游廊,大约十来丈的地方,都挂起了花灯,也算是讨个喜庆了。

杜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有刘七巧在一旁指导,月子里也恢复的不错,还亲自抱着孩子喂了几回奶。

刘七巧这段日子虽然没出门,少不得倒是迎了许多客,过来瞧杜太太的人不少,有的刘七巧不认识,有的刘七巧认识,趁着这段时间,她也算是拓宽了一下下自己的交际面。

还有一些是杜老爷生意上往来人家的太太们,也都送了礼过来看望杜太太。 刘七巧用过了午膳,闲着无聊,便去了如意居瞧一瞧杜太太,杜太太若是睡醒了,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是好歹还能陪着她聊聊天说说话解解闷,古代的坐月子生涯,肯定是比现代还要无聊的。

刘七巧去的时候,杜太太也刚巧才睡醒了,她睡着的时候丫鬟们便没喊她起来用午膳,这会儿见她醒了,才往厨房传午膳去。

杜太太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头上戴着铁锈红的嵌宝抹额,头发在后面绕成一个大圆髻,用发簪随意固定着,倒是一派闲散的养身模样。见了刘七巧进来,便浅浅一笑,还同以前一样,招手让她到自己床榻前坐下,只慢慢道:“你这会儿怎么来了,不如在家里睡一会儿呢!”

刘七巧便笑着道:“一早让丫鬟来问过,说是娘还睡着,我估摸着这时候来,您正好醒了,也好跟你说会儿话。”

不多时厨房已经送了午膳来,杜太太这时间段的午膳还是以流食为主。一碗熬的糯糯的小米粥,几个玉米窝窝头、一万黄豆排骨汤、两片鸡蛋饼。杜太太因为听了刘七巧说的自产的母.乳.营养些,倒是也喜欢上了给孩子喂奶。每日也总要抱着孩子喂上那么小半个时辰,才肯心满意足的睡去,就连丫鬟怕她胳膊疼劝着她,她都不肯听。

方才她起来才给小娃喂过了奶,所以这会儿正饿的厉害,便坐在床上吃了起来。清荷一边服侍杜太太,一边对刘七巧道:“大少奶奶快劝劝太太,她整日里抱着哥儿不肯放,还非要自己喂,奶妈可不得失业了。”

大户人家请奶妈的原因,多数并不是因为产妇自己奶不够,而是因为产褥期带孩子是很伤神的事情,若是累狠了,留下什么月子病就不好了。

刘七巧听清荷这么说,自然也是怕杜太太太伤神了,所以想让自己劝劝她。

“太太每次喂孩子,不用喂很长世间,一般前一柱香的时间,小孩子吃的最快,到后面不过就是跟你玩了,并不认真吃,只是想闻着你的味道,跟你多待一会儿,其实小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心里头明白的很呢,哪个是自己的亲娘,闻一闻气味就知道了。”

“果真是这样吗?”杜太太端着汤碗喝汤,脸上透出慈爱的笑来,只淡淡开口道:“大郎那会儿,我生他太伤身了,所以月子里竟从没好好抱过他,所以对荣哥儿这样,也算是我的一点补偿吧。难得他也粘我,但凡哭了,只要我哄一会儿他就好了。”

刘七巧便道:“太太想喂奶是好的,但毕竟抱孩子是体力活,太太还是多养着,喂好了就让奶妈抱走,不然的话,以后年纪再大了点,可就要到处疼了。”

杜太太自从生了杜若之后,吃了多少年的哭,这些她又如何不知道,便只点了点头道:“以后我只喂喂奶罢了,他要是赖着不肯走,我就让奶娘抱了他去。”

杜太太用完了午膳,稍稍靠了一会儿,和刘七巧闲话家常。最近老爷们都已经正常开始去店里头忙事情了,家里只有女眷们,也甚是无聊的。

杜二太太和杜太太关系也是表面上的,私下里还是淡淡的,倒是也没一直往这边跑。赵氏家里头事情还忙不过来呢,来如意居的次数也比较少。倒是杜老太太因为念着孩子,每日用过了早膳,必定是要来看看孩子的,可惜那时候多半杜太太还在睡觉,婆媳俩也没说什么话。只有刘七巧知道杜太太下午的时候精神些,倒是天天过来当陪聊。

两人说起杜芊的婚事,杜太太早也已经听说杜老太太把她配给了王老四,倒是还有些遗憾,只随口道:“我年前倒是去信问了舅太太,只可惜云南路太远了,也不知道这会儿他们有没有收到,不过也是他们家没福气,芊丫头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倒是便宜了一个庄稼汉了。”

刘七巧默默憋着笑,不过对于杜太太能这么说,她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其实她觉得杜太太没直接了当的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也已经是很给自己面子了。毕竟对于乡下汉子,住在大宅院里头的太太们,是有她们的固定思维的。虎背熊腰、一身横肉,就连脸上的肉,那都是一块块凸出来的。

两人正说的起劲,忽然王妈妈满脸欣喜的跑进来道:“太太,不得了了,舅太太来了!”

杜太太闻言,立时从靠枕上探起了身子问道:“你说谁来了?”

“是舅太太,刚门口的小厮来报的,这会儿只怕已经进院子了。”

“那你还不快亲自去迎,到先来知会我起来了,可惜我起不来。”杜太太笑的脸上都要开花了。

刘七巧见杜太太这么激动,也知道两人的关系肯定不差,便只笑着道:“太太快躺着,媳妇亲自去迎。”

“也好,你跟着王妈妈去吧。”杜太太吩咐了一声,刘七巧便起身跟着王妈妈一起去外头迎舅太太。

杜太太的娘家姓宁,宁老太爷以前是翰林院的院士,一本子就是做学问的。杜太太在家是长女,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外放、妹妹远嫁,她一个本地人反倒在京城举目无亲了起来。,所以听说舅太太来了,那可是天大的一个好消息。

王妈妈一边给刘七巧引路,一边道:“舅太太和太太年轻时候就是闺中的好姐妹,说起来舅太太还比舅老爷大三岁呢!小时候舅老爷就和太太还有舅太太一起玩,舅太太十七岁上头,家里遭了难,原先定的亲也被退了,一家人都快急死了,没想到那时候才刚刚十四岁的舅老爷非求着老太爷,说要娶舅太太。当时虽然遭了一顿板子,又立下军令状说来年一定考上举人,考不上举人就不去提亲。谁知道舅老爷也是争气,居然还头名中举了,老太爷就松口了,把大了舅老爷三岁的舅太太给聘了回来。”

刘七巧最爱听这种故事,再古代多的是家庭包办婚姻,想要婚姻幸福并不容易。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同杜二老爷和杜二爷一样,跟正妻相敬如宾,找几个小妾抚慰自己的内心。

“舅老爷可真是争气啊,舅太太肯定是个美人。”刘七巧不禁感叹道。

“可不是,舅太太和太太是童年的,太太看着圆润些,舅太太是那种娇俏的小美人,看着不显老,所以虽然比舅老爷大了三岁,可如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刘七巧便笑着道:“这样才好呢,都是女大三包金砖,舅老爷如今仕途顺遂,没准还是舅太太的功劳呢!”

王妈妈听了,直哈哈大笑起来道:“大少奶奶,这话你一会儿留着跟舅太太亲自说去,她准爱听。”

两人迎到了院子里,果然见门房那边的小丫鬟领了一群人进来,为首的女子看着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光景,左边跟着两个年轻男子,右边跟着两个姑娘,一个已经挽了发髻,是少妇的装束,另一个则还是小姑娘的打扮,并未及笄。

王妈妈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听那年长的夫人开口道:“这不是王妈妈吗?两年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硬朗。”

王妈妈立即脸上堆笑道:“给舅太太请安。”

刘七巧心知肚明,也只跟着上前,微微福身,低着头请安道:“给舅妈请安。”

宁夫人长这一双丹凤眼,看人的时候有着几分犀利,但因为容貌俏丽,所以倒也看不出刻薄来,她只上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刘七巧一眼,便哈哈笑道:“这回我可是猜错了,他们都说大郎娶的姑娘是个送子观音,我心里头就想着,那长得像观音,可不得是心宽体胖的姑娘家,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倒是看上去比我家闺女大不了多少的?”

“舅妈说笑了,七巧今年刚刚十六。”刘七巧见她笑得恳切,玩笑也没什么恶意,便也大大方方的回道。

“才十六啊,我说呢!我家静瑜今年十四,跟你看着身量倒是差不多的。”

这时候刘七巧也留意到了宁夫人身边的姑娘,只朝着她略略点了点头,那姑娘也落落大方的上前,向刘七巧行了一个全礼道:“给表嫂请安。”

刘七巧还了半礼,又瞧了眼另外一个少妇装扮的姑娘,宁夫人便只开口道:“慧芳,给嫂子请安。”

刘七巧这时候也猜得大差不差了,这大概是宁夫人的大儿媳妇了。

一行人进了如意居,刘七巧请了人入座,众人按齿序坐了,刘七巧才开口道:“太太才生下了哥儿,不便亲自出门相迎,舅太太见谅。”

宁夫人只摆了摆手道:“我也是前两天才回的京城,原本过年前就能来的,不想志远在路上病了一场,耽搁了一些时日,连年都是在路上过的,前几日好容易到了,就听说了府上的喜事了。”

大家闲聊了几句,王妈妈便喊了奶妈,把荣哥儿抱出来给舅太太看。宁夫人看了,只笑得何不拢嘴道:“以前姑奶奶总说我有福分,如今再瞧瞧,她这把年纪了还能生儿子出来,我可就不行了。”

王妈妈便笑着道:“舅太太儿女双全,如今等着抱孙子就好了,何必自己受这个罪了,我们太太也是不想大少爷太孤单了,所以才冒这个险的。”

宁夫人只点了点头,站起来道:“我进去瞧瞧姑奶奶,慧芳、静瑜,你们也一起进来见过姑妈吧。”

刘七巧闻言,便也起身跟着她们一起进了里间去。杜太太方才为了见客,还让清荷为她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这会儿看上去比方才又精神了几分,见了宁夫人进来,只激动的都要落泪了,一叠声的让丫鬟们备坐。

宁夫人就在杜太太床前的杌子上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杜太太的气色道:“看着还挺有精气神的,比我那会儿强多了。”

杜太太笑道:“多亏了我这个儿媳妇,是懂这些的,不然的话哪里能养的这样好。”杜太太说着,又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进京?我年前还给你们送了信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宁夫人便摆手道:“原是为了孩子们才回来的,志远要考进士、志书又要考举人,云南那边连一个像样的书院也没有,旧年请的先生,家里头老娘死了,也回去奔丧去了,少不得又要丁忧,所以老爷就让我带着孩子们先回来了。”

“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宅子那边我隔三差五都去请人整理,这会儿应该能住人进去的。”

“多亏有你在,不然家里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宁夫人再抬起头的时候,眼梢已经微微发热,杜太太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遣了丫鬟们都出去,刘七巧知道她们定然是有贴己的话要说,只也跟着丫鬟们要走,倒是被杜太太给喊住了道:“七巧你留下吧,陪你静瑜妹子说说话也好。”

刘七巧听杜太太这么说,便也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请两位喝茶。

宁夫人见丫头们都走了,这才开口道:“志远媳妇过门三年了,还是没有消息,去了南边越发连癸水都不准了,我这次回来,也是寻思着能给她调理调理,看看能不能早日怀上子嗣。”

刘七巧闻言,心里头也了然了,原来也是一个千里求子的。妇科病这种东西,当真是害人不浅的。

宁夫人话音刚落,宁家少奶奶的脸颊就有些微微发热。宁夫人便道:“你姑妈也不是外人,再说了你表嫂还是懂这个的,你大可不必怕羞,这种东西你若是不说出来,我们如何知道,你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辈子?”

宁夫人心里头着急也是正常的,宁家也是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祖训的,这就代表宁大少奶奶要是生不出孩子来,宁大少爷就要等四十岁之后才能纳妾。说句不中听的话,古代的男人四十岁的时候,能不能行还是个问题了…

269

宁家少奶奶听了这话,心里头自然越发难过了起来,脸颊涨的通红,却也不敢说什么。刘七巧也就瞧出来了,宁夫人大概没有杜太太这样心宽体胖,拿捏媳妇自然也是各种高手了。

宁夫人接着道:“还有静瑜的婚事,也要回来物色物色了,云南那边一来没什么好人家,二来将来老爷也是要回来的,留她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我也不舍得。”

姑娘家被说起自己的婚事,难免都是有些羞涩的,便只底下了头,嘟着腮帮子不说话。杜太太听宁夫人这么说,便笑着道:“这你倒是不用着急,京城里头的年轻公子哥多得是呢,自然能找到一个好的。”

宁夫人只略略点了点头,又问:“你们二老爷家的几位姑娘,也都找了人家了吧?”

杜太太便往引枕上一靠,慢悠悠道:“可不是,都是去年才定下的人家,算不得顶好,却也是不错的。大姑娘给了原姜太傅家的公子哥、二姑娘给了汤尚书家的二公子当续弦、三姑娘配了一个将军,也是不错的。”

虽说古来有“高门嫁女,底门娶媳”的说法,可是一般疼女儿的娘亲是不会让闺女嫁太高门的,因为若是娘家的实力比不上夫家,那闺女在夫家的日子,只怕也过不好。杜太太虽然没生女儿,可这慈母的心肠,和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

宁夫人便点了点头道:“我听着都不错,杜家虽说也是望族,毕竟是商贾之家,虽说也有京官,却不是什么大权在握,说白了,在那些朝臣的眼中,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二姑娘虽然是续弦,但是能攀上了汤家,确实一门不错的关系。”

宁夫人一语中的,二姑娘虽然是去续弦的,但在这三人中明显是高嫁了的,况且一般续弦的媳妇,老婆婆也不会太过为难。

又略略聊了一会儿,杜太太便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了。宁夫人见状,便起身道:“我只顾着来,还没去拜见老太太,倒是失礼了,王妈妈去帮我通报一声吧,直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这会儿正好是老太太歇完中觉的时间,这会子过去倒也合适,刘七巧便起身道:“我陪着舅母一起去吧。顺便请丫鬟把三位姑娘也请来,给静瑜作伴吧。”

姑娘成家后和没成家之前,聊天的话题都是不太一样的,成家之后的关注点会从闺阁小趣转到后宅上头来。这些都是姑娘们不爱的话题,自然和宁家姑娘谈不到一块儿去。

众人起身去了福寿堂,杜老太太也派贾妈妈亲自迎了出来,可见杜老太太对这位舅太太也是很喜欢的,等闲人过来,她都只喊了丫鬟来迎接,但凡要动到贾妈妈的,那都是一些老客了。

一行人进了福寿堂之后,才瞧见杜家的三位姑娘也都来了,杜老太太便道:“我才起来就听说舅太太来了,就喊了丫鬟把姑娘们都带了过来,心想着你少不得也要带上静瑜丫头过来的。”

宁静瑜见杜老太太念起了她来,便大大方方的上前行了礼数道:“给老太太请安了。”

杜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笑着道:“越发出落的好看了,真是花一样的,两年没见,就快要认不出了。”

宁夫人只笑着道:“老太太你可别夸她,还把她夸傲了呢,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丫头片子罢了。”宁夫人便又喊了宁家的大少爷、二少爷过来给杜老太太请安。

杜老太太瞧了一眼宁家二少爷,心眼上稍稍的动了动,只问他:“娶亲了没有?”

那孩子白白净净的,听老太太这么问,便红了脸,自己没吭声,倒是宁夫人开口道:“还没呢,年纪小,并不想这么早就结亲,等今年年底她爹回了京城,后年考了科举,再找人家吧。”

杜老太太便点了点头,又瞧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杜芊,心里就想着,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宁家二少爷呢!真是白白便宜了那庄稼汉了!

两位少爷给杜老太太行过礼之后,就跟着下人去了外院里坐坐。里头女眷们的话题,他们也插不上嘴,上头又坐着三个姑娘,虽说都有了人家,终究也是要避嫌的。

众人坐下之后,又是一番闲聊,一直到了申时三刻的时候,宁夫人才起身告辞。杜老太太自然是请她留下来用晚膳的,可宁夫人推说人才回京城,家里头事情也多,便就推辞了过去。杜老太太也不强留,只命贾妈妈亲自送了出去,才留了三位姑娘在福寿堂用晚膳。

杜若从太医院下值回来,这几日因为杜太太做月子,深怕吵着她了,他们两夫妻便自己在百草院用晚膳,难得也算是在自己家里吃起团圆饭了。

刘七巧跑了一天,早有些累了,见杜若进来,也没什么精神招呼,倒是杜若见了她这懒洋洋的样子,高高兴兴进来道:“今儿太后娘娘传了我去请平安脉,还问起你来了呢,说原本是想传你进宫的,可念在你有了身子,就不折腾了。”

刘七巧见闻,只急忙问道:“她老人家身子还好吗?”

杜若只点了点头道:“大年初一的时候去水月庵上香,可能是有些着凉了,这几日稍微有些头疼,我和二叔都看过了,不碍事儿。”杜若洗了手坐过来吃饭,只继续道:“不过听说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让赵王进京,说是要亲自为他选一个大家闺秀做王妃,大概也是听说了赵王在金陵的那些混账事儿,不得不管了吧。”

刘七巧只点点头道:“毕竟是皇上的亲兄弟,先帝子嗣单薄,皇上自然是希望能有所倚靠的,赵王现在年纪大了,且母族不兴旺,难道真的当一辈子的闲散王爷?”

杜若便对着刘七巧比了一个大拇指道:“娘子的政治眼光真是毒辣,这一点都被你瞧出来了?”

刘七巧便笑着道:“这有什么,亲兄弟怎么都比堂兄弟用着放心些,再说了,皇上一直没有立太子,就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了,不然的话,梁贵妃有梁家这个母祖、又有恭王府这门姻亲,五皇子当太子看似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偏偏皇上一点动静也没有。自古立嫡立长,只要后位悬空,那所有皇子之间的竞争力其实都是一样的。”刘七巧这个半吊子的宫斗爱好者,分析起这些问题,还真有那么点头头是道的感觉。

杜若也略略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怕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幸好几位皇子的年纪还小,皇上又正值盛年,这些事情现在考虑也确实有点早。”但杜若心里头也知道,皇帝可以等,可梁大人却等不了多长时间了,他如今已经六十,算是高寿了,能在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再坐几年,可就不知道了,要是在这之前,五皇子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只怕后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皇上也不过就是欺负这一帮老臣活得没自己长久罢了。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杜家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少影响,不管谁当太子、将来谁当皇帝,还不一样要生病看病,做太医的只要没范什么打错,基本上是不会受到改朝换代的影响的。

刘七巧给杜若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到他碗中道:“你以后也吃一些肉,你不吃,我也不想吃了。”

杜若便笑了起来,夹起排骨吃了起来,只开口问道:“听说今儿舅太太来了,你都见过了吧?我有两个表弟,也是一表人才的,原本我一直以为,老太太会想着把芊丫头给我那二表弟的。也怪我舅舅不巧,正好前年去了云南,只怕老太太就没想起来。”

刘七巧闻言,立马就换上了一脸正色,只开口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今儿老太太问他有没有娶亲的时候,还带着一脸的舍不得呢!改明儿我得让春生给王老四送信,这提亲的事情到底办得怎么样了?”

杜若一边吃一边道:“不如这样,你明儿去安靖侯府走一趟,偷偷问问他们家大少奶奶,听说王老四打算求了她来给三妹妹提亲,要是他自己还没求成,你就当场提一提,这事情夜长梦多的,万一老太太反悔了倒是白开心一场了。”

刘七巧急忙就点了点头,支着脑门想了想,只开口道:“糟了,我忘了一件正事儿了,老太太嫌弃王老四名字不好听,还让我给取名来着,我怎么好随随便便的就给人改名字了,少不得也得让老四自己同意才行。”刘七巧想了想,只拉住了杜若的袖子道:“好相公,你才高八斗、才思敏捷,快点帮忙给取几个高大上的名字,我明儿就派人给老四送去,让他自己选一个…”

杜若这会儿也郁闷了,只连连推辞道:“我自己孩子的名字还没取呢,怎么倒给别人取起名字来了,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就当练习呗!横竖将来你也得给自己娃取名的!”刘七巧一锤定音道。

270

两人用过了晚膳,杜若无奈,只好去了客厅右边的小书房里头,翻了字典给王老四想名字。他在纸上写写划划了半天,想了半刻才开口道:“若是个男孩子,就取名叫文韬,若是个女孩儿也索性归在了文字辈分,就叫文静吧。”

刘七巧正好从外面进来,接了连翘手中的茶递给他道:“让你给老四取名呢,你怎么倒自己给自己孩子取了,快点,给老四想个名字,字不要太难,他字写的不好,别到时候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可就让人笑话了。”

杜若这回是真的被刘七巧给赶鸭子上架了,只拧着眉头,纸上写了几个王字,一时觉得头大如斗。刘七巧也自知有些为难他,便开口道:“老四家前头还有三个哥哥,我们在村里头的时候,都是老大、老二、老三的喊,也没名字,如今老四要取名了,少不得也得在他们几个之后,依我看,不妨就用谦恭礼让四个字,老四就叫王让,这样多方便?”

杜若只笑了笑,将谦恭礼让四个字写在了王字的后头,正好四个名字一排,杜若便道:“横竖老四的哥哥们也用不着大名了,不如就让老四在这四个里头选以恶,他喜欢哪个就哪个吧,把老太太糊弄过去了也就算了。”

刘七巧听杜若说的有道理,便也跟着点头道:“那就听你的,明儿把春生留下,我请他往军营去找一趟老四,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把这事情给落实一下。”

杜若知道刘七巧素来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也就点了点头,随他去了。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派了春生去军营里头让王老四选名字,自己用过了早膳,又睡了一会儿的回笼觉,这几天她每日下午都去如意居陪杜太太聊天,早上不睡足一点精神,就怕下午打瞌睡。

一时间已经用过了午膳,如意居那边的丫鬟也来传了话,说杜太太已经起身了,今儿还起来走动了一圈,只是不让出房间。刘七巧心里正高兴,换了衣服想要过去,外头门房上派人来传话说亲家太太来了。

刘七巧一听,便知道是李氏来了,只急忙喊了紫苏道:“你去外头迎一迎,我估摸着是来看太太的,直接就领到如意居去就好了。”

紫苏答应了一声,便领着两个小丫鬟一起去迎人,这边连翘和绿柳两人便陪着刘七巧往如意居去了。

刘七巧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丫鬟劝着杜太太道:“太太你快去里头歇一歇,小心一会儿串了风,要是着了风可要头疼的。”

杜太太这会儿倒是精气神不错,只笑着道:“我睡了这几天,身子都软了,这会儿就下来稍微走动走动而已,大少奶奶不是也说了,早几天就可以下来走动了,我不过就是下面疼,才躲这个懒的。”

连翘正要上前挽帘子,刘七巧只拦住了她,开口道:“太太还是里面去吧,我正要进来,当下掀了帘子串风。”

杜太太见是刘七巧来了,也只让清荷等扶着回了里间,在榻上半躺了下来,背后拿着大迎枕靠着。清荷见刘七巧还没进来,便走到外间,开口道:“大少奶奶进来吧,太太已经躺好了。”

刘七巧这才命连翘上去挽了帘子,自己矮身进去,清荷忙上前为她解开了斗篷,在衣架上挂了起来道:“太太非要起来,我们劝不住她,就让她起来走了两圈了。”

在古代坐月子的规矩可多了,等闲不能轻易下床的。刘七巧上回和杜太太说,过几日就要下来走动,丫鬟婆子们还一个惊讶道:“那怎么行呢?少说前半个月也是绝对不行的!”

刘七巧毕竟是现代人,崇尚运动,卧床休息那是在身体没有任何行动力的前提,如果可以起来走动,对于产妇来说,也是一种恢复的表现。

“太太自己心里有数的,你们只防着有穿堂风吹过来就好了,比如外头的窗子,倒是可以稍微开一点的,我方才进来就觉得有些闷气了,这样对孩子也不好。”密不透风的空气下,氧气自然就少,再说房里头还烧着地龙,若是不够透气,保不准还要一氧化碳中毒了。

清荷闻言,便只吩咐小丫鬟道:“去把西边厢房里的窗户开着,帘子也挽起来,这样既透气,又不会冻着这边的人。”

刘七巧便笑着点了点头,往里间去了。杜太太靠在软榻上,旁边正放着荣哥儿的小床,小娃娃在那儿睡得正香甜。

“回太太话,我娘来了,我想着太太这会儿正醒着,便让丫鬟直接把她带到这边来了。”

杜太太听闻,便道:“亲家母来的正好,娃儿正睡着,我还觉得游戏无聊呢,正巧陪我说会儿话。”

里头正说着,外头紫苏已经迎了李氏进来,李氏这也不是头一次来杜家了,虽说还有些拘谨,到底也是在王府住了好一阵的人了,谈吐上头已不像是个普通的村妇了。

“昨儿才回京城,就听说了亲家太太的好消息,今儿就来了。”李氏今天是带着钱喜儿一起来的,钱喜儿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对襟小袄,头上扎着双鬏,一双眼睛大大的,倒是越发可爱了。

李氏才进门,便有一群丫鬟婆子上前给她请安,李氏也只稍稍尴尬的受了,又让钱喜儿去给杜太太请安。

杜太太听杜若说起过刘家的事情,大抵也清楚这钱喜儿是什么人,便笑着道:“快起来吧,我这里闷的慌,让你姐姐带着你出去玩吧。”

钱喜儿脆生生的应了,跟着紫苏出去玩去,李氏就从小丫鬟青儿手上拿了一个小红木匣子,递给了刘七巧道:“这是我送给哥儿的见面礼,我们乡下人家,也不知道什么好的,不过就是意思意思。”

刘七巧打开来看了一眼,是一条带链子的小金锁,上头刻了万事如意的吉祥话,虽然不算名贵,但是做工倒是精美的很。刘七巧衬着帕子翻过来一瞧,底下刻着珍宝坊的字眼,看来这回李氏也是下了血本了。

王妈妈见了,只开口道:“太太快看,这是上回在珍宝坊瞧见的样式呢,那时候就想着这个上头没发嵌玉佩上去,就换了别的,太太还舍不得呢,可巧亲家太太就给送来了呢!”

刘七巧便将盒子递给了杜太太,杜太太只用手指抚摸着上头的花纹,笑着道:“我就喜欢这上头的两句话:长命富贵、万事如意。”

刘七巧知道杜家从来都不缺这些东西的,杜太太这么说,也都是给她和李氏脸面,不然大户人家谁会稀罕一个金锁。杜太太这一点,也一直是刘七巧最敬服的。杜二太太就不同,明显看人就有高低,如今赵氏娘家好了,她就老实了。

“本来早该来的,回牛家庄过年去了,老爷子不肯跟着过来,一家人就在那边多住了几天,这几日眼看着八顺要上学了,这才回来的。”李氏一边笑,一边接了丫鬟送上来的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杜太太几眼,笑着道:“亲家看着倒是精气神不错,我生九妹那时候,这个时节还不能起来呢,只觉得身子虚得很,亏得七巧照应我,才略略好的快一点。”

杜太太便笑道:“我这也是七巧照应的好,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顺呢,按照那些老办法,这会儿我别说起身,就是稍稍靠一会儿,还得有人看说我呢!”

两个正聊的高兴,谁想睡在小床上的荣哥儿忽然就哭了起来,哇哇的哼了几声,奶妈正要上去抱他呢,他又略略扭了个头继续睡了。

李氏越瞧越觉得可爱,只开口问道:“亲家太太若是不介意,我让抱抱哥儿可好?”

杜太太自然是不介意的,李氏本来就是三个孩子的娘,带孩子那是拿手的事情,她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李氏把荣哥儿抱起来,又瞧了一眼刘七巧的腰身,这会儿已经略略能看出一点凸起,便开口道:“七巧你若是生了,正巧可以和哥儿作伴呢!”

刘七巧就哈哈笑了起来道:“我们正说呢,到时候我二叔家的几个侄儿反倒带着小叔子一起玩了!”

李氏闻言,也笑了起来:“辈分就是这样的,那也没办法,横竖他这么小,还不是你的小叔子吗?”

刘七巧就一边点头一边笑,李氏手托着小娃儿的屁股,略略摸了摸,只皱了皱眉笑了起来,开口道:“你小叔子只怕是尿了,我摸着小屁股上热乎乎的一片呢!”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奶娘只连忙上前,把荣哥儿给抱了下去。

李氏又陪着杜太太聊了好一会儿,直到丫鬟上前催了杜太太休息,李氏才和刘七巧两人离开了如意居,去了福寿堂给杜老太太请安。

从福寿堂请安回来,刘七巧便让李氏去了自己的百草院。说起来自己嫁到杜家也有四个多月了,因为去了一趟南方,在家里呆着的日子倒不算长,自己的亲娘李氏也没上自己的院子瞧过。

百草院是杜若和刘七巧定下婚约之后,杜老爷命人从新整修过的。杜家在京城颇有根基,杜家的宅子在这一片都算是大的,如今除了住了人的小院,还有一个老太太原先住的品芳院和姜家搬走的梨香院没有人住。刘七巧原先有把李氏他们接过来的念头,可后来想一想,李氏和刘老二都是要脸面的人,如今虽然住着王府的宅院,可毕竟刘老二是王府的二管家,说出去也知道这是主人家给的脸面。但若是住到了杜家,那就真的成了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刘七巧最终还是没开这个口,两人进了百草院,丫鬟们就忙不迭迎了出来。虽然是冬天,可百草院里头花圃里种的冬青修剪的干干净净,让人瞧一眼就觉得精神。李氏只点了点头道:“你这院子,倒是精致的很。”

刘七巧便道:“这是大郎一小住的院子,前面三间正房,后头还有一排,带着后面一个小院子,左右又是厢房,正好够丫鬟仆妇们住,以后有了小孩子,就在对面的如今大郎的小书房里头隔出一块地方,给奶娘和孩子睡,靠得近我才放心。”

“是要这样的!”李氏只点了点头,丫鬟上前挽了帘子,跟着刘七巧一起进了正厅。杜若也是一个清幽的性子,并不喜欢那些华丽贵重的东西,所以这厅里头的家具都是纯色梨花木的,多宝阁上面放的古董,一应都是青花或者纯色的,在没有三彩类型的。

一般人瞧着只觉得素净,但是有品味的人见了,才只知道这素净背后的富贵,更是不得了的。

李氏并不懂这些,倒是觉得挺好的,她在王府见惯了那些珠光宝气的东西,心里还默默的想,杜家虽然富贵,倒是并不铺张浪费,可见是个有底蕴的好人家。

丫鬟端了茶水上来,刘七巧知道李氏平素也不爱喝茶,便只吩咐绿柳道:“去厨房端两碗酥酪来,让夫人和姑娘尝尝。”

这几日杜太太催奶,就爱吃这酥酪,厨房里一天到晚都备着,刘七巧偶尔也会喝一碗,不过她怀着孩子,吃这个觉得腻味,便没多吃。

绿柳应了一声往外头去,这时候李氏才开口道:“我回来之前,你王大娘又往我家来了,嘱咐我一定要来问问你,老四的婚事到底有没有谱,你也知道,王大娘的嘴厉害,这次回去把你周嫂子骂得找不着北了,这事情一澄清,三村八里的姑娘家都上门提亲去了。”

这会儿也正在等春生的消息,听李氏这么说,便低头抿了一口茶道:“娘你放心,事情已经成了,如今就等着老四上门来提亲了,我今儿正差人去问了,一会儿只怕就有消息了。”

谁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外面丫鬟来回话说,春生已经回来了,正在二门口候着等奶奶问话呢!刘七巧忙让小丫鬟去把他带了进来,春生见了李氏,急忙跪下来请安。李氏受了礼,喊了他起来,刘七巧便问道:“王将军怎么说的?我让你带的话你可都带到了?”

“回奶奶,自然都带到了,王将军那日受伤之后,在军营里躺了几天,正巧前几日元宵,皇上接了京郊的兵到城里头维和,所以才耽误了两天,安靖侯家少奶奶已经答应了下来,说是这个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到时候就来提亲呢!”一时间丫鬟送了茶上来,春生端着茶盏喝了一大口,只继续道:“王将军的名字也选好了,说自己是老四,不敢选其他的,就叫王让了,其他三个名字他替他们家三位哥哥留着了,从此以后,他们就也是有大名的人了。”

刘七巧就猜到王老四是这么个性子,不过这个“让”字,倒是也很配他的脾气。从小到大,王老四可不是处处礼让着别人,最是一个憨厚的性子。他这性子,配上杜芊,那倒真一个萝卜一个坑,绝配了。

“你下去吧,既然这样,倒省得我跑一趟安靖侯府了。”刘七巧这几日见客也见的有些累了,倒是很想在家休息几天。

刘七巧和李氏又闲聊了几句,李氏便起身告辞了,刘七巧知道八顺和九妹都在家里头,李氏自然是不放心的,少不得回去还要张罗两个孩子,让她留下来吃晚饭,只怕比登天还难,故而也就放了李氏回去。

却说杜若今儿到了吃饭的时间,却没有跟着杜家两位老爷一起回来。这几天因为杜太太做月子,杜老太太那边又留了姑娘们一起用晚膳,故而刘七巧和杜若有了单独相处的晚饭时间,谁谁知今天确实天黑实了,杜若也没有回来。

刘七巧心里就难免有些担忧了起来,平常他们出诊,晚回来也是有的,可从没像今天这样晚的。刘七巧有些不放心,便打发了连翘往杜二老爷那边打听打听。

不一会儿,连翘就从西跨院回来了,只向刘七巧回道:“是诚国公府上的一位姑娘病了,听说是个什么清官的遗孤,前几日染了风寒,今儿有些喘,便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老爷说大少爷素来在儿科方面最是精通,就让大少爷去了,谁成想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二老爷还问,要不要请个人去诚国公府问一问。”

刘七巧一听什么清官的遗孤,便料到是哪位苦命的小白菜。小孩子着了风寒最怕的就是咳嗽和哮喘,这两样看不好,少不得把身子都掏空了。多少闺阁女子活不过嫁人的年岁就去了,也是因为这两样病。

不过刘七巧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让紫苏喊了春生,去诚国公家谈谈消息。谁知春生刚备了车打算出门,杜若倒是回来了。

外头入了夜就特别冷,杜若才进门就灌进来一股子冷气,连带着呵出了好一口白气来,这才稍稍缓过了神,见刘七巧里面出来,桌上才摆了餐具,想来是还没去厨房传膳,杜若顿时就觉得有些心疼了。

“这么晚了,你原该自己就先吃了,我若再不回来,你岂不是饿了。”

“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等你回来一起吃,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话才有意思呢!”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说话,可不是好习惯。”杜若故意调侃道。

“那就不说话,我只看着你吃,我也觉得有意思。”刘七巧上前,亲自为杜若解了斗篷,吩咐下去道:“去厨房传膳吧,就捡清淡一点的,下一碗热热的刀削面来,还有小米粥,弄几样小菜就好。”

刘七巧晚上不太喜欢吃正餐,古人睡的早,也不至于出现要睡觉忽然发现肚子饿了这样的事情。以前在杜太太那边,每天都是三顿正餐,她反倒觉得吃完了睡不着。杜若又是一个胃不好的,晚上吃多了,更是难以入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倒是经常一起吃面条稀饭,叫厨房的婆子看了,都觉得清苦。

还有婆子背地里笑话刘七巧,说她毕竟是乡下出来了,享不了大富贵。

丫鬟们送来了热腾腾的粥,刘七巧替杜若盛了一碗,送到他跟前道:“老四的事情解决了,跟安靖侯世子夫人说好了,这个月二十六上门提亲,还有八九天日子。今儿我娘来过了,瞧过了荣哥儿。”

杜若自从那年春天,在牛家庄吃了刘七巧那一碗刀削面之后,便爱上了这种美食。他吃米饭只能吃一小碗,但吃起面条来的时候,倒还像是个正常男人。刘七巧又亲自去厨房指导了杜家的厨子做刀削面,所以现在杜家厨房做出来的刀削面,已经有了刘七巧的味道。

杜若嚼了两口面条,只点了点头道:“让娘注意着点,最近染风寒的小孩子不少,我这几日出诊的,多半都是这个病。”

其实刘七巧也知道这些孩子的病因,大多数古代富人家的小孩子,冬天也不往外头跑,家里的地龙烧的热乎乎,谁往外头去呢?偏生前几天的花灯太好看了,据说皇上高兴,这一届的花灯节是十几年来规模最大的,自然引得很多达官贵人家带着孩子出去看花灯。小孩子不懂事,一冷一热的,可不就着凉了。

“这一点你就放心吧,我娘是个细心人。倒是今儿你去看的那个姑娘,听说是个身世可怜的漂亮姑娘,你瞧的怎么样?”

杜若道:“我看了一下,只怕是一小就有的病,并不是这次起的头,这种病也不是不好治,主要还是要养,更重要的是不能经常着凉,这种病平常是不怎么犯的,只有染了风寒,才会带出来,我去的时候挺严重的,后来施了针,稍稍控制住了,见丫鬟们服侍她熬了药,这才回来的。”杜若说着,眼底还是流露出些许的赞叹:“毕竟是身世可怜的孩子,比平常孩子懂事很多,吃药竟也一声不啃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是叫人看了疼心疼的。”

过了十五,年节也算过的差不多了,来瞧过杜太太的人,也都瞧过了,刘七巧倒是越发空闲了起来。家里头的事情如今赵氏完全就一把抓了,刘七巧觉得和土著姑娘比管家,那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完全不是对手。

刘七巧又为了让杜老太太安心,把安靖侯世子夫人要来提亲的事情也说了一说。虽然杜老太太没催促,可总要让老人家知道他们的动作,刘七巧是怕了万一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把全盘的事情给搞砸了。

这日刘七巧再杜太太房里聊天,老太太房里头的小丫鬟来传话说:“汤夫人和梁夫人来杜家下聘了,请大少奶奶过去见一见呢。”

刘七巧知道古时候结婚是要保媒的,当初杜苡和汤鸿哲虽然是两家家长自己看上的,但请媒这一步自然也是不能少的。汤夫人和梁夫人两人又是至交好友,梁夫人就当起了这个大媒人了。

汤家大抵也是派人打听过的,虽然家资丰厚,但聘礼却并没有比姜家多多少,不过就是差不多的级别。毕竟汤家求娶的是庶女,虽然苏大人体面,可苏姨娘毕竟还是个姨娘,在这嫡庶分明的年代,他们也是要重礼数的。

杜老太太看过聘礼单子,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头还是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一年嫁三个女儿,对于宝善堂来说,也委实不简单了。幸好这十几年杜家还算是节俭的,公中还能拿得出银子来。

刘七巧矮着身子从外面进来,丫鬟们忙打了帘子相迎。梁夫人瞧见刘七巧进来,便笑吟吟的起身道:“有些日子没见了,前几日刚去瞧了王妃,她说你也有喜了。”

刘七巧只上前行礼,瞧着梁夫人比起去年见时,倒是又老了一些,只笑着道:“还没恭喜夫人,听说二姑娘也有了人家。”

梁夫人便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好人家,不过就是一个穷小子,我们家老头子见他能认几个字,就喜欢上了,说出来也怕你们笑死,半点根基也没有的,家里穷的只剩下一个老娘。”

话说今上算得上是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且是经历过二十多年前那一场鞑子入侵战的人,所以可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对满朝文武有一种强烈的不信任感。

这几次科举,除了上一回的状元汤鸿哲太过优秀了,大多数的进士都是寒门子弟。培养一批和他一起成长起来的朝廷官员,是他最大的愿望。所以这一届的三甲,状元是个穷小子、榜眼是个穷老子、探花是一个穷包子…

皇帝可能觉得,这样的人提拔上来,将来对帝王的忠诚度也会高一些。

梁家二姑娘看上的这个人,就是一个穷书生状元。有句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像这样的人,若是攀上了梁大人这样的人家,那将来的仕途可以说是前程无量。梁大人自己虽然身居高位,奈何自己的儿子在科举上头没什么建树,不过就是一个同进士及第,皇帝赏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的位置,这也是梁大人每日睡不着觉的地方,只怕自己死了,梁家就要后继无人了。

梁家三个姑娘刘七巧都有些印象,都是厉害的角色。有一个能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的姐姐,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汤夫人也不是头一次见刘七巧,不过上回见到刘七巧的时候,那都是一年多前。王府六少爷做满月酒的时候,那时候刘七巧还是一个姑娘家,如今成了杜家的少奶奶,就越发让人觉得气派了。

“我听二郎写信回来,说这次的事情,还是多亏了大少奶奶的提点,我虽然请了梁夫人做这媒人,可心里头清楚,大少奶奶没少出力。”

刘七巧又向汤夫人福了福身子,笑道:“难得汤夫人把状元爷教得那么好,我才起了这样的心思,说起来也是缘分,正好二姑娘奉旨送苏大人回乡,两人虽然只是擦肩见过几面,到底年轻人心思活,还是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