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夫人以前就认识杜家三姐妹,也知道杜苡的品貌都是这三人中的佼佼者,不过那时候汤鸿哲早已经就了自小指腹为婚的媳妇,她那里会乱想什么。这次汤鸿哲写信回来,汤夫人仔细想了想,杜家的二姑娘,那可不是才貌双全的。所以才和汤大人当日就请了官媒,送了聘书过来。

后来太后娘娘向杜二老爷问话,那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事实告诉我们,好东西那都是要自己争取的。

“是我们家二郎的福气,这个年纪还能遇上二姑娘这样的姑娘家,我没来之前心里一直打鼓,终究是大了姑娘一轮,只怕姑娘过去受委屈。”

杜老太太便笑道:“您是想多了,老夫少妻才和美呢,如今但凡是取续弦的,有几个不往年轻的挑?这大好的哥儿,若是为了年纪上相仿,难不成只能挑一个二嫁的寡妇了?”

汤夫人见杜老太太半点也不介意这年龄问题,倒也是释怀了。其实对于刘七巧来说,三十岁的男人才能算刚刚懂事,嫁给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你能指望他怎么疼爱你呢?当然,在刘七巧心里,杜若是个大大的例外。

“老太太这话说的是,依我看,也是我们二姑娘的福分,嫁个现成的状元爷,那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一直坐在一旁没发话的二太太终于发话了。看了这足以和姜家比肩的聘礼单子,杜二太太的心上一直悬着一把刀呢!要让她那银子出来,她现在可真的没有了,只盼望老太太能大方一点。虽然杜苡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可作为嫡母,能让庶女风风光光的嫁了,也是自己的体面。

杜老太太前一阵子觉得杜二太太老实了,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可这会儿听了她话中透出来的酸溜溜的气息,心里头到底还是不受用的。这样的话在客人面前说算什么。难道庶女嫁的好了,不是你的风光不成?再说杜茵嫁得也不差,姜家是没落了,可祖上毕竟当过太傅,只要姜梓丞能考上进士,一个庶吉士总能混上的,到时候杜茵有的是后富。

杜二太太的眼光,就是不够长远。杜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接着杜二太太的话道:“姑娘家嫁的好,也是父母的体面。”

刘七巧便笑着接话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前几日我娘来,还说每次过来,都跟打秋风一样的回去,可见女儿嫁的好,自然是好的,只有嫌亲戚穷的,哪有嫌亲戚富的呢!”

杜老太太便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你这丫头,有那你自己打趣,逗大伙笑了,怪不得我最近照镜子老觉得脸上多了些什么,原是你害我笑出来的皱纹变多了。”

众人被逗笑了一回,梁夫人脸上倒是又回归了正色,只扭头看着赵氏道:“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劳烦一下二奶奶。”

赵氏便笑着道:“夫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说什么劳烦,倒是怪见外的。”

汤夫人便替梁夫人回了道:“梁夫人想要你家三弟弟的一个八字,不知道方不方便?”

赵氏闻言,顿时就明了了,赵氏的父亲先前是做御史的,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好在皇帝信得过,又调去做了大理寺卿,如今又升了吏部侍郎,说起来虽然在这公卿满地的京城算不上什么大官,但胜在皇帝亲信。能被皇帝隔三差五的请进宫开小会的人,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那将来也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这有什么好不方便的,不过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我倒是也有段日子没往娘家去了,等明儿我回去,回了母亲就托人给梁夫人带过去。”家里兄弟的亲事,虽然不用赵氏抄心,可是要是能娶上梁家的姑娘,对父亲的仕途总归是好的。况且如今还是梁家先提起来的,可见父亲在朝中应该也是不错的。

杜二太太这会儿是彻底沦为了一个背景墙了,想要插嘴也插不上,只呆呆的坐在一旁,瞧着两位夫人和赵氏还有杜老太太继续聊天。

刘七巧冷眼瞧了瞧杜二太太,想必以前这样的场合,她一个户部侍郎的女儿,在人前定然也是风光无限的,可如今只能流落到坐冷板凳了。拼爹的时代,真是伤不起啊。

刘七巧淡淡的笑了笑,索性做了一回好人,只站起来道:“二婶子有几日没去瞧荣哥儿了吧,这几天他越发胖了,二婶子不如跟我去看看哥儿?”

杜二太太以前从来瞧刘七巧不顺眼,头一次发现原来这大房的乡下媳妇,其实也挺可爱的。瞧着厉害,长得倒是一副心无城府的模样。这时候的杜二太太,早已经忘了刘七巧刚进门时候给她送的那碗顺气汤了。

271

杜太太生下荣哥儿之后,杜二太太并没有多往如意居来几趟。杜二太太对杜老太太也不过就是应个景儿,她和杜太太妯娌之间又明争暗斗了多少年,感情也自然淡淡的。不过既然刘七巧这么说了,她要是不去,倒也不好意思了,两人遂带着丫鬟们,一前一后的往如意居去了。

杜太太刚刚喂了娃儿,这会儿只穿着家常的中衣,靠在软榻上喝着一碗酥酪。她以前不怎么爱甜食,如今因为要下奶,倒是不怎么忌口。喂完了奶特别容易饿,不一会儿那碗酥酪就见底了。

小丫鬟挽了帘子边让刘七巧和杜二太太进来,边回话道:“二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

杜太太递走空碗,稍稍擦了擦嘴角,见杜二太太果然从帘子外头走了进来,便只笑着让清荷搬凳子,一边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汤夫人他们走了吗?”

杜二太太尴尬的笑了笑:“走倒是没走,不过她们跟老太太说话,我一个晚辈也插不上这嘴。”

杜太太是个聪明人,若真如杜二太太说的,赵氏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也是一起来的。可见她们跟赵氏反而有话说,跟杜二太太反而无话说。不过杜太太自己也是知道这群官夫人的脾性的。向来是看人说话的,就算是杜太太自己在场,也未必跟她们能有什么话说。

“茵丫头和苡丫头的嫁妆备得怎么样了?”杜太太靠着软榻,柔声的问起杜二太太来。杜太太一辈子没身过一个闺女,对几位侄女也都是疼爱有加的。

“茵丫头的已经差不多备好了,只差一些绣品了,她平日里偷懒,又嫌弃家里针线上的人手工不好,这会儿正头疼呢。”杜二太太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自己是大家闺秀,针线上的东西也是拿不出手的。都二老爷从里到外的穿戴,全部都是那四个姨娘张罗的。她平常懒得管这些,总觉得自己是做当家夫人的,这些小事压根就轮不上她。如今想来,自己到底还是错了。

杜太太见杜二太太神色黯然,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开口道:“我房里的红藤,做针线最好,姜家虽然不必从前,也断然不会说以后要亲自让茵丫头自己做针线的。”杜太太说完,只冲着帘外喊了一声道:“红藤,你一会儿跟二太太回去,瞧瞧大姑娘那边有什么针线要做的,你带回来慢慢做,做好了,我另外赏你!”

红藤正在外间窗子底下给荣哥儿做肚兜,闻言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站起来应了一声。杜二太太便连连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红藤姑娘自己还忙不过来呢,还要给哥儿做新衣服。”

杜太太便笑了起来道:“荣哥儿的衣服,能费几个事儿,再说了,之前几个月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这会儿就算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嫁妆不兴放外头针线坊做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赶不及了。”

杜二太太听杜太太这么说,也只有却之不恭了,便笑着谢道:“那要多谢谢红藤姑娘了,若是做好了,我也另外有赏。”

杜太太又问道:“跟去姜家的丫鬟都定下了吗?”

“都定下了,就玉竹和丁香两个丫鬟,还有外头两个小丫鬟,陪房只选了一家,姜家如今不如以前了,过去的人太多了,也不过就是用茵丫头的嫁妆养着,我寻思着,不如俭省些得好。”

“你这么想就对了,以后姜家若是好了再送些人过去,也使得。其实人丁简单的人家,也有简单的好处,丫鬟多了,难免有些人会想些别的心思。”

杜太太的意思,杜二太太也都清楚,京城里多得是喜欢给儿子塞通房的老娘。美其名曰为家里开枝散叶,其实不就是看不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想要给新媳妇添堵吗?

不过钱氏看起来倒不像那样的人,但是寡妇的心思都很难猜的,到底她是怎么的,还得等杜茵过门了才知道。

就这样闲聊着,杜二太太出奇的发现,这是她进了杜家之后,第一次和杜太太聊这么长的时间。以前两人一起管家,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但心里头人人都清楚,如今两人都撒手不管了,反而心里头却走近了些。

杜二太太瞧着杜太太如今白略显白胖的模样,用帕子压了压眼角道:“大嫂你是有福分的人,虽说之前生了大郎身子一直不好,可如今这年岁还能添一个小的,全京城有几个人有这样的福分。如今想想,我却是百忙了一辈子了,闺女要嫁人了,蘅哥儿的性子又不沉稳,娶的媳妇又厉害…”

杜二太太现在才真正的明白过来,赵氏是个历害人。从一开始沐姨娘的事情,她就一直站在胜利者的位置上,蛰伏了一两年,如今已是破茧成蝶了。

杜太太便劝慰她道:“媳妇厉害才好呢,有多少人只巴望着能有个厉害媳妇,既收得住儿子,又撑得起内宅,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是应该退居二线,伺弄儿孙了。”

杜二太太想了想,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当夜杜太太的身子好了不少,就想着和杜若他么一桌子吃饭。当然产妇的吃食是另外备的,杜太太稍稍用了几口,由丫鬟们扶着在大厅里走了几圈,便往里软榻上靠了下来。

杜若今儿回来又稍稍的比往日晚了一些,两日用过晚膳便手牵着手回百草院。这时候杜家的庭院很冷清,偶尔只有几个跑腿的婆子从身边路过。听风水榭那边的花灯还没卸下来,这会儿正亮堂堂的挂着,等过了正月,这些东西就要被撤下去了。

对于刘七巧来说,杜家在这方面其实是很铺张浪费的,可是杜老太太却觉得这是热闹。元宵节没有花灯,那能算什么元宵节呢。可过完了元宵,这些花灯也就寿终正寝了。

“相公,我们去看花灯去!”刘七巧想起过不了几天就要寿终正寝的花灯,还是打算把这视觉的享受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杜若忙了一天,这会儿也正想解解闷,所以就跟着刘七巧去了。

只见抄手游廊的左右两边都挂这很多花灯,有宫灯、纱灯、花蓝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还有一只胖嘟嘟的兔子灯。

杜若见了那兔子灯,倒是没挪开步子,只笑着招呼身后的紫苏道:“把这盏等取下来,送给春生,让他明儿放在马车里头。”

刘七巧便觉得有些奇怪,只问道:“怎么?太医院缺花灯不成?还要相公从家里头带过去?”

杜若只笑着摆了摆手道:“送给诚国公府那个阿满小姑娘,你昨儿不是说人家身世可怜吗?这兔子灯,小孩子都应该喜欢的吧?”

刘七巧朝着杜若吐了吐舌头,勾着他的手臂道:“相公你那么帅,又送人家兔子灯,万一小姑娘喜欢上你怎么办?”

杜若这会子也无语了,凑过去在刘七巧的面颊上嗅了嗅,只笑道:“今晚又没吃饺子,哪里来那么浓的醋味啊?”

刘七巧就假装不依不饶道:“相公,你同我说说,那小姑娘是不是跟王府的二姑奶奶说的一样,长得清秀绝俗、貌若天仙?”

杜若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开口道:“我倒是没怎么注意…”

刘七巧一听杜若居然没注意,就知道他是对美女不敏感类型了,只略嫌弃的睨了他一眼,又瞧见他皱着眉头道:“不过眼珠子挺大的,但是神情略微有点呆滞,听她们家的人说,如今已经七岁了,话都不太会说几句,可能是有些先天不足。”

刘七巧这会儿也无心去关心那个小姑娘,只扯着杜若的袖子道:“你送人家兔子灯,那送我什么呢?人家也很长时间没有收到礼物了,相公?”

刘七巧难得撒娇,这种样子便尤为勾人,杜若只觉得鼠膝一跳,喉咙就有一种药充血的感觉。只弯腰将刘七巧打横抱了起来,一路稳稳当当的抱回了房内。

刘七巧这几日嫌弃屋内烧得有些碳味,就点了朱姑娘送的篆香,这味道清清淡淡的,可不知怎么,刘七巧总觉得会勾动人的欲.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杜若低头咬开刘七巧的领口,喊住那一处蓓蕾,刘七巧的身子就有些热了。两人为了这事情,特意研究了几本春宫图,开发了不少新姿势。刘七巧就着平躺在床上的姿势,将双腿环在了杜若的腰间,只轻轻蹭了蹭杜若腰下两寸的地方,便已经觉得里头如万马奔腾了起来。

“啊…嗯,慢一点…”

杜若在这方面虽然也很开放,但到真的开始的时候,还是很克制的,动作温柔、细心周到那是不必可少的,每次都让刘七巧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恨不得再来一次。刘七巧渐渐的发现,其实这就是杜若的战术吧,朱姑娘的香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自己…

第二天就是正月二十六,说起来自从法华寺回来这二十来天,刘七巧一直都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好容易才歇了几天,总算盼到了这个日子。刘七巧有孕在身,跑腿的事情已经很少做了,倒是在接到王老四的回话之后,派绿柳亲自去了一趟安靖侯府给安靖侯少奶奶请安。安靖侯少奶奶自从几年前流产伤了身子,便一直很难受孕,如今看着二奶奶周蕙肚子大了,心里头显然是更着急的。刘七巧便介绍她去胡大夫那边调理。如今药吃了有三四个月了,虽然肚子还没动静,但是气色比起以前,已经是好了很多了。

一早吃过早饭,刘七巧便在家里头等着了。刘七巧不是心急的人,可是王老四这事情由不得她不着急,再说她在杜老太太跟前也是发过话的,说今儿王老四必定会请了人来提亲,要是没来。只怕杜老太太也管不着什么脸面,万一反悔了,那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谁知快到午时的时候,安靖侯少奶奶没来,倒是把安靖侯老夫人给迎了来。刘七巧这会儿心里早已七上八下的很,听见门房的人来回话,只急急忙忙的就迎了出去。安靖侯老夫人见是刘七巧亲自迎了出来,只急忙道:“有了身子的人,走路可得慢一些,瞧着火急火燎的,做什么呢!”

刘七巧也不知道怎么同安靖侯老夫人说,只略略笑了笑,再没忍住,便问道:“大少奶奶怎么没来?”

安靖侯老夫人听刘七巧问起了大少奶奶,只会心笑道:“她如今可要有一阵子不能出门了,所以今儿托了我一件大事情,非要让我亲自走一趟。”

刘七巧见安靖侯老夫人这么说,顿时就猜找了,只笑道:“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同喜同喜,我前几日来看你婆婆的时候,心里头还在嘀咕,什么时候我家大孙媳妇也能怀上就好了,没成想这就有了,也多亏了胡大夫开的药,倒是灵验的很。”安靖侯夫人脸上的喜色是盖也盖不住,只一边走,一边笑。

刘七巧知道了安靖侯老夫人的来意,也放下了心来,又道:“我那同乡真是天大的好运气,竟能请得老夫人来给他保媒,他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可不是,我也是才知道的,原来那壮壮的黑脸小子,竟然是七巧你的同乡?那小子倒是去过我家几次的,也没透露说要娶亲,不然的话,我那帮老姐妹家里头也不缺闺女的,不过如今配了杜家三姑娘,倒也不错!”安靖侯府是行武出生的人家,对武将没什么偏见,像王老四这样的人,以后对于他们侯府来说,还是不小的助力,且王老四以前又是恭王府的家将。武将之间也防结党隐私,安靖侯府和恭王府不宜走的太近,所以王老四就是一条很不错的跳板。

一时间到了福寿堂,杜老太太房里的贾妈妈迎了出来,笑道:“老太太方才还说呢,这一个月都见了好几回面了,真没想到是您老亲自来的!”

安靖侯老夫人便笑道:“我倒是想躲懒呢,可年轻人都跑去生孩子去了,只有我这种老货才有空呢!”

众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这才进了杜老太太的房里头。杜老太太亲自起身相迎:“为了年轻人那起子破事儿,还劳动您老亲自跑一趟。”

“可不,所以我专挑了这时候来,还能蹭你一顿饭呢!”安靖侯夫人说着,只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又道:“原本今日是我孙媳妇来的,可一早上她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就请了大夫过门稍微看了一下,谁知道竟然是喜脉,你说说看,都这样了,我能让她来吗?可也不能耽误了年轻人的好事儿,也算我这张老脸还有些用处,就跑这一趟了。”

聘书是一早就写好了的,安靖侯夫人命小丫鬟呈了上去,杜老太太翻开看了看,见王老四的名字变成了王让,只开口问刘七巧道:“这名字是你给他取的?”

刘七巧想了想觉得王老四也算一代将军了,以后要是让人知道他的名字是别人随便取的,倒是不大合适了,于是便笑着道:“哪能呢,他原本就有名字的,只是我们乡下人家不兴喊人家大名,我这也是托人回去问了,才知道的,他们一家兄弟四个,取的名字是谦恭礼让,他排行老四,大名就叫王让。”

“哟…这乡下人家还能取出这样的名字,倒是不简单。”果然杜老太太对王老四的态度又有些改观了。

刘七巧便又道:“王老四也念了几年私塾的,后来家里穷,又要种地,就没接着往下念了,他念书的死后,先生还经常夸他呢!可见聪明的人无论是学文,还是从武,都必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的。”

杜太太显然对刘七巧的话很受用,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老太太你别看王老四如今是个粗人武将,但他其实小时候念书很好,要不是家里穷,凭他的智商也能考上进士的。

“他也算不容易了,年纪轻轻的能有这样的本事,要是真的去考科举,这个年纪能中进士的,都未必有几个呢!”杜太太说着,心里头也算安慰了一点,合上了聘书道:“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吧,娶亲的日子,到时候再商量,前头两个姑娘还没定下呢,她是老三,也不着急。”

刘七巧听见杜老太太这样一锤定音的话来,也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来。王老四拜托她的人生大事,总算是完成了,接下去的日子,她少不得要督促三位待嫁的小姑子,卖力做针线绣嫁妆了。

杜家是京城大户,且又因为这个太医的身份,京城的达官贵人,没几个不认识杜家的,这回杜老爷老来得子,那日记在宝善堂抓药的人都得了一份红鸡蛋,算是沾沾喜气,所以这次满月酒,杜老爷是铆足了劲儿打算搞一场的。

赵氏虽然接手了家务有一段时日,可毕竟没有搞过这种大型宴会,一下子忙的脚不着地起来了。杜二太太却因为那天杜太太的一番劝解,似乎是想通了,没事就请奶妈抱着小娃儿到她的院里头吃饭睡觉。

某天赵氏在外院安排好家务事回去,赫然发现杜二太太抱着杰哥儿在院子里头陪瀚哥儿玩竹蜻蜓。瀚哥儿奶声奶气的捡起竹蜻蜓,送到杜二太太跟前道:“奶奶、奶奶,蜻蜓飞的好高啊!”

赵氏这时候微微有些警醒了,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她一小就懂,可偏偏大多数人,总是弄不清这个理儿。赵氏上前,对杜二太太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太太,过几日就是荣哥儿的满月酒宴了,我这边还有些东西弄不太清楚,太太当时是和大太太一起预备了大伯子的婚事的,明儿不如跟着媳妇一起去议事厅坐一坐,媳妇有什么不懂的,也好请教太太,下人们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当面问个明白。”

杜二太太听赵氏这么说,心里头先是一阵窃喜,第一反应就是拿乔不去,这话就要开口了,谁知站在一旁的瀚哥儿却开口道:“奶奶奶奶,您就帮帮我娘吧,她今儿早上还说晚上睡不好觉,爹这几日也不在家,娘一个人很辛苦的!”

杜二太太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把杰哥儿送到一旁的奶娘手中,整了整衣袍,牵着瀚哥儿的手道:“那好吧,看在瀚哥儿的面子上,我明天就随你去吧,你也要注意身体,凡事不要操之过急,有些事情多做几回,有了经验就好了,今年少不得还要有几件大事,你三位妹妹的婚事,定然是逃不掉的。”

赵氏听了这话,脑门上就觉得突突的跳了起来。平时管家她倒也不觉得怎么累,可一轮到事情,当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照应的来的。就那些管事媳妇天天来报的琐事,就够她头疼的了。

“是,媳妇知道了,还要请太太躲躲提点才是。”

杜二太太见赵氏这般恭敬的模样,心里头忽然就舒坦了:“你是聪明人,哪里用得着我提点,我不过就是比你多活了几岁,多吃了几碗饭,多经了点事罢了。”

赵氏偷偷的瞧了一眼杜二太太的表情,奇怪了,今儿她说这话,里头倒是没什么让人酸倒牙的感觉。赵氏急忙陪笑:“那是自然,不然怎么您是当娘的,我是当媳妇的呢!”

杜二瞅了一眼赵氏,就觉得她这话是恭维,可往常杜二太太是个最爱听恭维话的人,今儿听起来,怎么觉得恭维话都不诚心实意的呢?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带瀚哥儿、杰哥儿去午睡,你也累了一晌午了,用了午膳,也歇一会儿吧,不然到了申时,办事的媳妇们都回来回话了,到时候可没得你歇了。”

这话正说中了赵氏如今的境况,赵氏也只能应了,索性瞧杜二太太是真心疼孩子的,也就只能认命了。

272

如今全家最清闲的人,莫过于养胎的刘七巧了。其实刘七巧自己心里头明白,她现在四个多月,各方面都已经稳定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奈何这古代的规矩就是怀孕了的人要好好的修养,所以她就乐得清闲。

杜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根基深厚的大户人家,且因为太医的职业,和许多勋贵之家都有来往,所以荣哥儿的满月宴,自然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到场。杜老爷负责生意场上的朋友、杜二老爷负责官场上的朋友,可谓是分工明确。

赵氏因为忙于家务,这些招待的事情也是做不过来的,又加之刘七巧有孕在身,不好烦劳,倒是忙得她都瘦了一圈。杜二太太见她瘦了一圈,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暗喜。可她如今的身份,站在贵妇人堆里头也没什么话头,人家虽然不会当着杜二太太的面去嘲笑她有一个贪污受贿的爹,可是心里头怎么想的,就当真不知道了。

杜二太太瞧着院子里头人多,作为主人家自然是不能怠慢的,可她如今偏不喜欢往这群贵妇堆里头扎,便去外头找了赵氏,见她还在外面接客,便笑着道:“你去里头老太太那边,陪陪那些太太们吧。”

赵氏知道杜二太太的意思,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时又觉得在外头站着也确实累的很,便索性高高兴兴的陪客去了。

杜太太的如意居里头,今儿也是人满为患。王妃亲自来贺喜,刘七巧自然也是在左右相陪的。李氏也跟着王妃一起来了杜家,三个高龄产妇一台戏,正聊的起劲。

“我生瑞哥儿那会子,身子受损,整整一个月都没能起的来床,连孩子都没有抱几回,哪里像你这样,还能抱着他亲自喂奶。”王妃说着,眼神中尽是羡慕之色,不过还是稍稍劝道:“不过你也不必累着自己了,横竖有奶妈在,要是自己太累了,在月子里落下什么病来,就不好了。”

杜太太哄了一会儿荣哥儿,笑着让奶妈接走了,只开口道:“我不过就是应个景儿,我这些奶业只够当他零嘴的,半夜里头可都死奶妈在喂。七巧说了,坐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休息好,幸好的奶不算多,晚上还能睡一个安稳觉。”

李氏就羡慕道:“说起这个,前几个月我家九妹没请奶娘的时候,可不就是折腾,每天晚上喂两回,白天我是站着也能睡着、坐着也能睡着,幸好我是乡下人,胡打海摔惯了,但这几个月天气冷了,半夜我也起不来,只让奶娘喂她了。”

刘七巧便笑着道:“娘你不要惯九妹了,九个月了可以开始试着不喝夜奶了,亥时初刻将她喂饱了,到卯时起来再喂也不迟,好习惯要从小养成,不然的话,就算到了三岁里头,她还是会要喝夜奶的,那时候她长了牙,喝夜奶还会坏牙齿,长大了牙疼。”

刘七巧也不知道这古代的人懂不懂这些,可这些刘七巧都是听她生过孩子的同事说的。不过古代的孩子比起现代的孩子是要可怜一些,因为没有尿不湿这样的神器,所以半夜里大多会被拉起来把尿,趁着把尿的间隙,再喂一顿,那是自然的。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便笑着道:“你妹子入冬之后算是好的了,一晚上只起夜一次,就连奶娘都说,比她自己家的孩子还好带。”

杜太太便也跟着道:“荣哥儿这一阵子倒是乖巧的很,吃了睡,睡了吃,一点儿也不吵,比大郎小时候不知道乖多少。”杜太太说起这个,又伤心了起来道:“大郎小时候太小,没力气吸奶,总是哭,幸好王妈妈耐心,不然只怕是养不活的。”

这故事刘七巧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由此可见虽然杜太太有了荣哥儿非常的开心,可是对杜若的爱,是一点儿没有减少。就如今杜若每天回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问东问西的。

众人还在闲聊,外头小丫鬟进来传话道:“回大少奶奶,陈尚书家的少奶奶来了,还有安靖侯老夫人和二少奶奶来了。”

周蕙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正是不怕颠簸的日子,今儿肯定是求了安靖侯老夫人非要一起来的。刘七巧便急忙道:“你把陈尚书家的少奶奶和安靖侯家的二少奶奶请到这里来吧。”

小丫鬟接了话,去外头请人,没过多久,陈家少奶奶和安靖侯家二少奶奶就都到了。

陈家少奶奶离上次生产已经有了一年半的时间,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周蕙从外面进来,就瞧见了跟着王妃来的丫鬟,便知道王妃也在里头,只进来行礼道:“我就说太太也会来的,果然如此。”

“这么大的肚子了,怎么也不在家休息休息,成日里跑来跑去的,仔细动了胎气。”王妃见了大肚子的人,从来都是这几句话,她自己怀瑞哥儿的时候,算不上顺利,若不是后来遇上了刘七巧,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所以对怀了身子的人,都特别的留心。

“哪有这么娇弱,再说了,七巧不是经常说,要多多运动,生孩子才块吗?”

这会儿刘七巧的肚子也已经显怀了,穿着毛呢小袄,玲珑的身段瞧着就有些圆润了起来。

“就是,平常多散步,生的时候才快呢,可惜你生的时候我肚子也大了,倒是不能亲自去了,不过上回给太太接生的贺妈妈和周妈妈都是好手,周妈妈给还给宫里面的主子都接生过,到时候就让她们过去,你大可以放心。”

周蕙听了,便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横竖吃饱喝足到时候拼一场也就是了。”

在场的人,除了刘七巧那都是生过娃的,听了周蕙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想的倒是简单,那母鸡下蛋,也不过就是憋红了脸而已,你以为你跟它一样呢?”

陈家少奶奶柳氏是受过生孩子的苦处的,只摇头道:“要是真能跟母鸡下蛋一样轻巧就好了。”柳氏最近有些心烦的事情,说气话来虽然嘴角微微勾着,可眉宇中却没有什么高兴劲儿。刘七巧和柳氏算是最交好的,见她如此,也知道她必定是遇上了心烦事儿了。

用过午膳,刘七巧就请了柳氏往百草院去。柳氏跟在刘七巧后头,才进百草院,就闻到空气里头的椒香,只感叹道:“想当年在四川的时候,我住的小院里头,也有椒香。”

刘七巧知道后宅女人的烦恼其实很单一,左右不过就是相公纳妾、或者姨娘独宠。不过刘七巧知道,柳氏的相公虽然以前有个姨娘,但是因为谋害柳氏,已经被陈夫人给撵了出去,至于通房丫鬟吧,似乎每一家好像都有那么一两个,但是丫鬟能不能抬姨娘,这就两说了。况且对于刘七巧来说,陈夫人是她在京城里头,遇上的算是很开明的婆婆,当时处理那个姨娘的时候,可是眨眼都没眨一下的。

“你一有心事,就皱起眉头来了,什么都放在脸上。”刘七巧瞧着柳氏这闷闷不乐的样子,只开口道。

“家里出了一些心烦的事情,我心里头难受。”柳氏说着,只忍不住低头擦了擦眼泪。柳氏虽然向来性情柔弱,其实还是有些弱中带钢的,不到关键时候,也不会如此伤心。

“你倒是说说看,我瞧着能不能给你出个主意。”

柳氏叹了一口气,只开口道:“我继母带着我妹妹来了京城,我妹妹她和我相公…”柳氏说着,咬了咬唇就哭了起来,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原本她们说来京城是为了给我妹妹找一户人家的,我爹虽然不是京官,可过两年也是要进京的,我当时没警觉,就接了她们回来了,这事情我婆婆还不知道道,她一向是喜欢我妹妹的。况且我生下哥儿之后,身子一直不好,房里姨娘的避子汤也停了,就是还没怀上罢了,我估摸着,给相公纳妾,那也是早晚的事情。”柳氏说到这里,已是一脸死灰,只一个劲儿默默流泪,继续道:“若是我生哥儿那会子,一口气没上来,死了,那我是千百个愿意她当我相公的续弦的,可如今好好的清白姑娘家,我是存了心思,想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跟她娘一样!”

柳氏母亲的事情,刘七巧是听说过的,虽然是难产而亡,可难产的原因却是因为怀孕期间自己的相公和自己的庶妹勾搭在了一起,所以才会气得难产的。这些事情柳氏原本是不知道的,她只当是自己母亲死了,所以外祖家为了更好的照顾她,才把母亲的庶妹嫁过来的。这些事情,还是在她出嫁了之后,原先她的奶娘告诉她的。原本以为柳氏跟着陈家进了京城,一辈子都不用见那恶心的继母,可谁知道,你不见她,她还能候着脸皮找你的。柳氏又是一个要脸面的人,自然也只和以前一样待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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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柳氏面对的这个问题,和大多数大户人家瞧不起庶女,不想娶那些没养在正室跟前的庶女进门是一个道理。就怕那些庶女是姨娘教养的,身上有那么些不着调的习惯。若是正经教养的姑娘,如何会去惦记着自己的姐夫呢?

柳氏这会子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家书是柳老爷写的,人也是自己接过来的,如今弄成了这样,当真是不好收场。

“大少爷的意思呢?他有没有纳妾之心?”刘七巧压低了嗓音问了柳氏一句,其实她对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不看好的,媳妇说给纳妾还能自己拒绝的人,只怕也是凤毛菱角了。

“他那天也是喝醉了酒,无意冒犯了,可这事情毕竟是发生了,我怎么能当作不知呢?”柳氏紧锁着眉宇道。

刘七巧听完柳氏的话,心里头倒是有些了想法,只怕这无意冒犯的背后,到底夹杂着哪些阴私,柳氏是不知道的。

“既然如此,你大可不必担心,找一门亲事把你妹妹嫁了吧,就当没发生这件事情。”

“就当没发生?真的可以这样吗?”柳氏有些疑惑的看着刘七巧。

“自然是可以的。”刘七巧一边说,一边端起了茶盏用了一口茶道:“这事情说起来也是她们理亏,既然你说陈夫人还不知道,那你就将错就错,找个人家把你妹妹嫁了。若是她们自己要不顾脸面闹起来,那也就是说她心里头就存了这心思,她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陈夫人难道就不会小瞧了她吗?到时候就算她达到了目的,难道还指望陈夫人高看她一眼?说白了,这种送上门要当人小妾的人,有谁能看得起呢?”刘七巧低头略略想了一会儿,只继续道:“她们如今不肯开这个口,大约就是看你老实,等着你自己提起来,你索性装傻,等她们等不及了,自己把这事情抖出去,难道还有好果子吃吗?”

柳氏只低着略略想了一会,拧眉细思,终于笑着开口道:“七巧,你真是一个智多星,我原本愁得要死的事情,怎么被你这么一说,竟是如此的轻巧。”柳氏想想也是,但凡正常人,谁不希望能出去找个正头夫妻做的,谁还能上赶着愿意做别人家的小妾,且对方还是自己的姐夫。所以出了这样的事情,少不得是要守口如瓶的。她们两人,无非就是看上了柳氏憨实,想着这事情一旦传了出去,会坏了自家妹妹的名声,所以将错就错,也就收了这个姨娘。但是只要柳氏一味装傻充愣,把知情的丫鬟们撵得撵,卖得卖,那这事情若是还透露出去,必定就不是柳氏的问题了。到时候就算事情传了出去,柳氏只管撇的干干净净的,还能博得一个怜爱妹子的美名。只要一切的舆论都站在柳氏这一边,那么就算小柳氏能进门,不过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而这样不安分一心想勾引自己姐夫的男人,陈夫人会让她进门的可能性,只怕也微乎其微。

柳氏隐隐觉得自己有些激动,她还从来没做过这种装傻充愣的事情呢。如今听刘七巧这么一说,顿时觉得紧张了起来道:“那我回去应该怎么办?”

“最快的办法,是找几家公子哥,让他们家里人去你家提亲,最好条件相配,让她们着急一下,你再面上撺掇几下,最好让陈夫人出面保媒,让她熬不过去。若是她们最后没走出自己把事情抖出来这一步,你就干脆把人给嫁了,也就清静了。若是她们最后熬不住,还是把事情给说了出来,你大不了做做戏,在陈夫人面前哭诉一番,然后让陈夫人看在你的面上,就纳了你妹妹。”刘七巧看人还是比较准的,虽然方才听柳氏的话中,陈夫人似乎是喜欢她妹妹的,可是自己求来的和对方削尖了脑袋凑上来的,那是两个概念。

做姑娘的时候这样不老实,做了姨娘那还得了,岂不是三天两头要做那上房揭瓦的事情?所以刘七巧心里头其实已经料定了,若真的东窗事发,陈夫人断然是不会让小柳氏进门的。

柳氏听了刘七巧的计谋,只觉得心里吃了定心丸一样,略略松了一口气。只轻轻抚了抚胸口道:“这几日为了这事情,我饭都吃不下去,整个人都觉得犯恶,身上都难受了起来。”

刘七巧如今有了身子,自然是更警觉了起来,只开口问道:“你这个月的癸水来过了没有?”

柳氏被刘七巧这么一问,才低下头略略思索了半日,只开口道:“我差点儿忘了,我这个月的癸水还没有来,难道…”柳氏自从上次生产,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但是因为上次元气大伤,所以她这么长时间一来,一直以养生为主,如今身子骨比以前倒是好了很多。她见刘七巧这样看着自己,也略略蹙眉道:“难不成我又有了?”

刘七巧倒是很高兴,只笑道:“天助你也,你这会子做什么,只怕陈夫人都要帮着你了。”

柳氏心里头还是有些后怕的,只拧眉道:“我…”

“怕什么,都说了一回生二回熟,生二胎只要好好养着,就跟母鸡下蛋没区别。”刘七巧这样劝慰她。

柳氏这会儿心里虽然后怕,毕竟还是很开心的,只急忙道:“那这事情倒是要早一些料理了才好,不然有事情吊着,我如何安心养胎。”

正巧今儿来参加满月宴的人多,所以晚膳的时候,刘七巧已经帮柳氏接头了几家有儿子的人家,有商贾之家的,也有官宦之家的。大户人家的嫡子是看不上外官家的姑娘的,不过像小柳氏这样的条件,嫁一个庶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刘七巧能说会道,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说的八九不离十一样。再加上柳氏在大家眼中,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众人就想着,柳氏的妹妹,自然也是不错的。

刘七巧送柳氏出门的时候,还跟她道:“好人家尽管选,千万别因为她给你添堵了,你就不尽心给她选人家,要知道只有她嫁了,离开了陈家,你才算是高枕无忧了。”

柳氏只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我懂,便是有好的,也只当是便宜了她罢了。”

一晃又过了几日,赵氏终究是忙坏了,荣哥儿满月宴之后,就染了风寒,病了一场。杜二太太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家里顶梁柱一样的人物,以饱满的精神和奋发的斗志,重新接管了家务事儿。

不过收尾的工作就比以前张罗要轻松的多了,再加上杜二太太觉得自己不过是中途复辟,过不了几日等赵氏好了,还不得把事情交代出去,所以管起事情来,比以前倒是松散了很多,不过就是睁一眼闭一眼而已。下人们反而觉得杜二太太比起以前好相与了不少。

这日正好赵夫人来瞧赵氏,两个人便在自己房里聊了起来。上回荣哥儿满月,赵夫人也是来的,不过那天人多,母女俩便没有什么说话的时间,今儿正巧有空,赵夫人在房里头坐了下来。

茯苓便端了茶进来伺候,见她们要讲讲贴己话,就去了西厢房那边带哥儿姐儿。

赵夫人上下打量了茯苓一遍,只点了点头,但还是略带不解的问道:“模样倒果真比银红、翠香强一些,可也没你说的那么好,看着倒是很安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打听清楚了没有?可别引狼入室了。”

赵氏躺在床上,身后靠着宝蓝色镶金边大引枕,一边擤着鼻子一边道:“娘你放心,我进门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院子里的丫鬟我都观察的一清二楚的,这姑娘心里头不是没人。”

“有人?有人你还敢往自己房里放?你就不怕她对你有异心?”赵夫人有些不太理解。

“有人才放心呢,她心里有人,又不是我们家二爷,我才最放心不过。她既用心服侍二爷,又不会对二爷有什么花花肠子,这样的人才用得呢!”赵氏一边说,一边探起身子往窗外瞧了一眼道:“不像有些人,你给了她几分脸面,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一心想巴着二爷,二爷也不过就是个好色性子,茯苓正好有这个品貌,绊住二爷的脚,还是绰绰有余的。”

“丫头片子,你几十会的这些鬼机灵想法,倒还真有几分道理,我原还担心你,如今瞧着是我杞人忧天了。”

赵氏只略略打了一个哈欠,开口道:“娘你放心,杜家虽然是大户人家,其实家里头简单的很,并没有多少阴私,我冷眼瞧着,大房那边是一点儿事也闹不出来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也就我们二房事情多一些,只可惜…”

赵夫人听赵氏这么说,心里便有些疑惑,只开口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宝善堂的招牌是只传给大房的,到时候我和相公,少不得也要另立门户,当初若是去我们家提亲的是大房的人,那就好了。”赵氏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来,只眉宇略略蹙了一下。

赵夫人也跟着叹气道:“当时那媒婆说你大伯子从小是个病秧子,能不能活过二十还不知道呢,我如何舍得你嫁过来守寡?这才给你定了二房的,可如今我瞧着你大伯的身子,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大太太又生了一个小的,横竖你和蘅哥儿是没这福气了。”

没过几日,陈家少奶奶那边果然传来了好消息,诚国公府二房的太太,去陈家把柳家二姑娘求给了自家儿子。原来她儿媳妇前两年死了,留下一个闺女,再加上她们虽然是国公府第,但毕竟是二房,将来跟爵位也没什么关系,故而这找续弦一是,倒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正经人家的嫡女是不愿意嫁过来的,没什么前途。普通人家的庶女,她们又看不上眼,所以就耽误了下来。

可这谁知这诚国公府的二太太和柳家是四川的老乡,所以听闻柳老爷把二姑娘嫁到进城来,倒是惦记上了。

听柳氏来传话的丫鬟说,原先柳二姑娘是不肯的,后来柳太太一味的劝诫,总算是劝成了,这才应了诚国公府的婚事。柳二姑娘今年十六,原本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诚国公府的六爷又死了媳妇,年纪比她大了不少,故而两家一拍即合,婚事就定在了今年的五月份。

刘七巧靠在软榻上一边听柳氏的丫鬟回话,一边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道:“我原本就让她放一万个心的,如今好了,这瘟神也送走了。”

那丫头便笑着道:“我奶奶如今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为了这样的一个人,还找了这样的一门的好亲事,倒是便宜了她了。”那丫鬟眉梢虽然带着几分鄙夷之色,可眼眸中却有着几分艳羡的。

刘七巧依稀也是知道一些这诚国公府的,听着就不像是个简单的地方,柳家二姑娘如今去,也算不得什么好去处。

“你回去告诉你家奶奶,大户人家阴私多,像这样几世同堂的国公府第,里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别看着眼前体面,以后分了家,没有爵位的一房,只怕连个普通官宦人家也比不上呢!”

那丫鬟听了这话,果然眉宇中透出了一丝窃喜,只连忙点头应是。其实刘七巧是惯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偏偏这柳氏也真是运气了,每回被人阴都能遇上刘七巧,又恰巧刘七巧能帮她出谋划策。

刘七巧才送走了柳氏的丫鬟,就听见外头小丫鬟开口道:“大少爷回来了!”

杜若最近差事繁忙,鲜少有这么早回来的,刘七巧便也起身迎了出去,果真见杜若已经从垂花门外走了进来,脸色却是铁青的。

“怎么了?”刘七巧急忙迎上去问道。

杜若见刘七巧迎了出来,神情稍稍收敛了一些,只叹了一口气道:“敏妃娘娘的孩子没了。”

四皇子因麻疹夭折之后,敏妃一直痛不欲生,后来好容易怀上了孩子,才算稍稍缓解了一下她的思子之情,如今要是这孩子也保不住了,只怕敏妃娘娘的命未必也能保得住。

“怎会这样?”刘七巧闻言,也不由脸色一变,她原本作为一个产科医生,觉得流产也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以前对面的妇科里头,每天来做无痛人流的人挤得站都站不下,习惯了现代人的不珍惜生命,流产对于刘七巧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如今她自己也有了孩子,越发知道有孩子的艰难,也越发知道怀孩子的痛苦。况且敏妃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孩子都已经长成了,这个时候小产,岂不是很奇怪。

且怪就怪在,还不是简单的小产,而是胎死腹中…能发生胎死腹中这样的事情,必定是胎儿在母体里头,发生了什么意外。刘七巧拧眉想了想,无非就是脐带绕颈,窒息而亡。但是像敏妃这样的人,怀了孩子只怕是走路都不敢多走的,要让孩子在肚子里头脐带绕颈几圈,那这孩子也未免太顽皮了一点?

刘七巧还是觉得这事情来的怪异,若说是早产,流产也都正常了,偏偏这胎死腹中,透着让人摸不透的诡异。

“二叔已经回禀了皇上,明儿一早给娘娘打下死胎,不然的话,娘娘的身子也会吃不消的,可惜娘娘这会儿虽然伤心,却一味的说孩子还是好的,说孩子还曾踢过她,不肯让二叔打下孩子。”

当初在林家庄,刘七巧就是瞧了那村妇脸色不好,才猜出来她的孩子只怕不好了。可想敏妃这样的人,必定是三天两头的请平安脉的,如今孩子说没就没了,让她如何能承受的了呢。

刘七巧想了想,还是觉得事情太过诡异,只开口道:“不如明儿一早,我同你一起进宫,劝劝敏妃娘娘。”

一家人应为敏妃娘娘的事情,情绪都不高涨,杜若和刘七巧匆匆用力一些晚膳,便一起回了百草院。刘七巧白天睡的多了,晚上到不觉得有多困倦。杜若在一旁翻看医案,想找一找以前是不是有敏妃这样的案例。刘七巧则坐在软榻上,敏思苦想。

前世刘七巧是剖腹外科医生,所以对于胎死腹中的引产产妇接触的不多,自然对一般胎死腹中的具体原因并没有仔细的研究。不过她倒是她们医院有一位同事的亲戚,曾经怀孕八个月之后,也胎死腹中了。当时刘七巧问过原因,说是因为当时男方家为了结婚,就新装修了房子,谁知道房子装修好没多久,女方就怀孕了,大家都没注意,一切也都正常,谁知道到了八个月之后,孩子忽然就胎死腹中了。

后来刘七巧查阅了一下医书,虽然上面没有明确说明,但是房屋装修中产生的甲醛会导致孕妇流产,似乎已经成了大家都公认的事情了。可是,如今是在古代,哪里会有甲醛呢?就算是宫里头粉刷的金碧辉煌的,那用的也都是天然材料。在这样一个环保的环境中怀孕,怎么还会有胎死腹中的危险呢?难不成真的是敏妃的身体不好?亦或真的是孩子太调皮,把自己给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