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见杜蘅提起了杜二太太,只稍稍愣了愣,笑道:“你大哥哥跟你不一样,这身子精贵着呢,他要是能跟你这般皮糙肉厚,我保证不这样跟前跟后的。”刘七巧一边说,一边给杜若添菜。

杜若见外头病人多,难免就吃了快了一点,刘七巧忙道:“吃慢点吧,小心噎着,别一会儿胃疼看不了诊,那就得不偿失了。”

杜若知道刘七巧说的有道理,也只放慢了速度。刘七巧低着头想了半天,见杜蘅正在那边埋头吃东西,也不知道方才杜二太太的事要不要说,可这事情她明明知道,若是不说,回去杜蘅知道之后,自己也不好交代。

刘七巧想了想,打算等他们用过了午膳之后,再抽空跟杜蘅说了。

一时间他们两兄弟用过了午膳,杜蘅吃的很是满意,只一叠声道:“我出门在外的时候,别的倒没有什么,就是特想念家里的厨子,不是我说夸口的话,我家的厨子手艺还真不是盖的,好多馆子店里头的大师傅那也没这手艺。”

刘七巧只笑着道:“可不是,老太太肯花钱让厨子出去学呗,你以为厨子都是无师自通的呢。”

杜若喝了两口酸梅汤,整了整袍子又到店堂里面看诊,杜蘅真要跟着出去,刘七巧只喊住了他道:“二弟你先别走,我有点事情要同你说。”

紫苏见刘七巧留下了杜蘅,便知道刘七巧是打算说杜二太太的事情,只和赤芍两个人到外面帮着招呼病人,留了杜蘅和刘七巧两个人在内间。

杜蘅倒是鲜少见到刘七巧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笑着问道:“大嫂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还要背着大哥哥,倒是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很。”

刘七巧见了杜蘅这般模样,也是无奈了,只笑着道:“你少油腔滑舌的了,家里面出了点事情,只怕你笑不出来了。”

杜蘅见刘七巧这么说,却还是依旧嬉皮笑脸道:“家里能出什么事情,家里出事了大嫂你还有闲心思给大哥哥送饭菜,我看没什么大事吧?”

刘七巧这会儿真不得不感叹杜蘅的心理素质确实是好,只摇头道:“我跟你直说把,你娘被老太太撵去庄子里头住去了。”

杜蘅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才慢慢的坐了下来,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大嫂子你说的是真事?老太太当真把我娘赶去庄子里了?”

刘七巧只点头道:“千真万确,我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后来想想这事情只怕也是瞒不住的,不如就说了。”

杜蘅这时候已经信了刘七巧的话,只继续问道:“这倒是为了什么?说起来老太太已经很久没为了什么事情这么生气过了,我娘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时候杜蘅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担心杜二太太,而是想知道杜二太太究竟做了什么,才让杜老太太这么生气,这也着实让刘七巧忍俊不禁了,只摇头继续叹息,又将今日一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了杜蘅听。

杜蘅只听到一半,便只摆了摆手道:“大嫂子不用说了,老太太既然有了决断,这事情便算是了结了。”

刘七巧见都杜蘅一副懒得理的模样,倒是越发觉得他有意思了起来,只笑道:“那行,就这么了结了,老太太现在正在气头上,只怕这时候你为你娘说情,也未必有用。”

杜蘅只点头道:“大嫂子你放心吧,女人家的事情我懒得管,都是一肚子小心眼,我听了都头大。”

刘七巧听杜蘅这么说,正要反驳呢,杜蘅笑呵呵的补上了两句道:“不过大嫂子和一般女人倒是不一样的,我杜蘅佩服的很呢。”

刘七巧这时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故意问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呢,那被赶去庄子上的可是你娘,你怎么就这么算了?”

“庄子上有什么不好的?不缺吃、不少穿,难得还清静凉快,不过就是让她过一段太平日子罢了,找上几个老妈妈照顾着,没准比家里还舒坦,也不用整天想着心思没事找事了。”杜蘅只不以为然道:“我太了解我娘了,太要强的性格,偏生有处处不如人,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我爹眼光太好了,娶的姨娘都是个顶个的有来头,这一点我就比我爹好,女人嘛,长的好看就行了,其他的无所谓。”

刘七巧见杜蘅这么说,只笑道:“我瞧着几位姨娘挺安分的,你这么说可不公平,二叔难道还配不上她们吗?”

杜蘅只想了想道:“我爹是配得上,可这样我娘难免心里就自卑了,你知道女人一自卑就容易变态,一变态就…”

“行了行了,越说越歪了。”刘七巧急忙就截住了杜蘅的话茬,接着道:“其实这事情确实也挺为难你的,如今弟妹还坐着月子,怎么也要让她顺过气,索性等过些日子,老太太也消气了,弟妹也消气了,到时候再把你娘接回来得了。”

杜蘅也只点了点头道:“我娘那种人欺软怕硬的,保证这次回来服服帖帖的。”

刘七巧和杜蘅谈完了事情,出门就见杜若还在那边为病人看诊,紫苏正拿着蒲扇给杜若打风,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沁着汗珠。刘七巧上前接过了紫苏手中的扇子道:“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烧好的水,凉了给外面的病人送些,这边我来吧。”

杜若一边擦汗一边抬头道:“药铺里有绿豆,还有薄荷叶、你让打杂的婆子熬一锅绿豆汤出来。”

紫苏领命去了,这时候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好几的妇人坐在杜若的跟前,只见她身边的男人道:“大夫,你帮我媳妇看看,她这几个月都恶心想吐,分明是有了身孕,可是看了好多大夫,大夫都说她这不是喜脉,您快帮她看看。老汉我一把年纪了,连个儿子也没有,就指望她这一胎了。”

杜若闻言,只点了点头道:“这位大哥不用着急,我先给嫂子把把脉看看。”

刘七巧见那大汗说的症状有些蹊跷,便也只留心听着,一边打扇子,一边盯着杜若诊脉。只听杜若开口问道:“嫂子犯恶心多久了?”

“大概有两三个月了。”

“有来癸水没有?”杜若又问道。

那妇人只摇了摇头道:“有四个月没来癸水了,肚子也比以前大了,还不想吃饭,犯恶心,我自己觉得是怀上了。”

杜若又伸手按在了那妇人的脉搏上,探了片刻,只开口道:“确实不是喜脉,嫂子如果方便,我们到里面瞧一瞧。”

那妇人闻言,只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只听她男人道:“杜太医让你进去,你就进去吧,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杜若只笑道:“嫂子放心,我就是看一下你的怀相而已。”

那妇人见自己男人这么说,便只点了点头,起身跟着杜若进了里面检查的小房间,刘七巧也跟着走了进来。

才进门杜若便只开口道:“七巧,我方才搭脉搭得很准,这位大嫂子这一胎确实没有喜脉,只是她的症状却还没消失,倒是让我一时间有些疑惑了。”

刘七巧一边听一边招呼那妇人在炕上躺下,又道:“你先别着急,我检查检查再说。”

356

按照这妇人说的,她四个多月没有来癸水,而且还伴有恶心想吐的症状,那确实就是妊娠反应,应该来说是怀孕了没有错。可是杜若既然说没有摸到喜脉,那必然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刘七巧想了想,只安慰那妇人道:“大嫂子,你先放松躺下,我来看看孩子是不是好好的在你肚子里头。”

那妇人先是颤颤巍巍的躺下了,然后稍微羞涩的掀开了自己的衣襟,刘七巧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些疑惑。按说四个月的身孕,应该不怎么显怀,可这妇人的小腹,分明看上去有六个月大了。刘七巧伸手按住了那妇人的下腹处,只稍微用力轻轻的按了一下,以确定胎盘的位置,确实发现胎盘变大,很明显她的肚子里确实是有东西的。

刘七巧只抬眸对杜若道:“相公,这位嫂子腹中确实是有东西的。”但仅仅是东西,只怕不能被称之为胎儿。刘七巧想了想,又问那妇人道:“嫂子,你怀孕之后,有没有见红,是不是癸水就一直没来过。”

那妇人只微微有些局促,想了半刻才开口道:“大妹子,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我男人,其实这一胎来的不容易,我下面一直多多少少有些见红,可是他一心想要个儿子,我不忍心让他担心,就没有说。谁知道最近看了好几个大夫,说我这压根就不是有了身孕,他这才着急了,听说安济堂今天有太医坐诊,就非带着我过来瞧了。”

刘七巧听那妇人说完这些,才有了些头绪,只开口道:“大嫂子,不是我吓唬你,这么多大夫都说你这不是喜脉,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的,只是他们也瞧不出这是个什么来。”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也只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听刘七巧又继续道:“大嫂子,你听我说,你这一胎只怕是不好的,还是早些打掉了好,不然时间长了,你的身子只怕也吃不消。”

那妇人原先还抱着一线希望,忽然听刘七巧这么说,只从床上起来了道:“你胡说什么,孩子还好好的在我肚子里呢?怎么就是不好的。我看这太医和平常那些庸医也是一样的,我好容易有了老来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打了呢!”

外头的男人听见里面声音,不等人拦着,只急忙冲了进来道:“媳妇,怎么了这事?”

那妇人见男人进来,一下子委屈的哭了起来道:“当家的,这杜大夫和别的大夫说的一样,说我没有喜脉,这小嫂子还说要我直接把孩子打了,我们回家去,不要看大夫了,反正我最近身子骨好的很,我肯定可以给你生一个大胖小子的。”

那汉子闻言,二话不说只上前拉着他媳妇道:“你说的对,现在连太医都是吃干饭的,哪里有好好怀着孩子让打掉的,这不是笑话吗?这安济堂刚开业,又要开始谋财害命了。”

刘七巧也是一个直爽性子,别人骂她没关系,可要是若人骂杜若,那就是要了她的命,况且安济堂刚开业,正是需要攒人气的时候,被他这样出去造谣,岂不是会大大影响了生意,刘七巧只高声理论道:“这位大哥想走悉听尊便,但是,麻烦把名字住处留下,半年之后若是嫂子真的生出了孩子来,以后这孩子的花销我刘七巧包了,怕只怕半年之后,你儿子没抱成,还要损失一个媳妇。”

“你你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那汉子也被刘七巧的架势给吓住了。

刘七巧只不紧不慢道:“我的外号是送子观音,如果你大嫂腹中的胎儿是好的,自然是要生下来的,可如今大嫂子腹中的胎儿,我可以打包票,是有问题的。”

杜若原先没摸到喜脉,心里虽然也有疑惑,可是按照那妇人的说法,她也是和平常孕妇一样恶心呕吐有各种怀孕的生理反应的,所以他并不敢武断的做出定论,说这妇人怀的孩子是不好的。可是如今见刘七巧这义正词严的开口,杜若也只开口道:“若是我娘子说的不对,半年之后,你可以去宝善堂,把我杜家宝善堂的招牌拆了。”

那妇人见杜若夫妇这么说,心里也越发犹疑起来,小声问道:“当家的,你说这…”

那汉子只咬了咬牙道:“你怕什么,你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吗?难道你自己也觉得你怀的不是孩子?”

“不不不…”那妇人被吓了一跳,只连连摇头。

“我替不少人接生过,还头一次见到这样不顾老婆生死的男人,相公,既然他们不相信你的医术和我的技术,多说无益,让他们走吧。”刘七巧只拉了拉杜若的衣襟,靠到他身边道。

那汉子被刘七巧这么一说,只涨红了脸道:“谁他妈的说我不顾老婆生死,我出名的疼老婆,要不是因为她吐得实在厉害,我才不带她看大夫,怀了孩子整天看大夫的,那都是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杜若见那汉子这么说,便又开口劝慰道:“这样吧,我的医术您信不过不要紧,但是宝善堂有一位胡大夫,是专门治这种病的,不如这样,你先在这边等一等,等我这儿看完了诊,我带着你和大嫂子一起去胡大夫家,让他老人家再给嫂子诊诊脉,若他老人家也说嫂子这不是喜脉,你再做定夺。”

刘七巧是最知道杜若的,就是心善的很,遇上这样不配合的病人,还好心带他去看胡大夫,只气着道:“你让他们走就是了,他们自己都不管自己的生死,你管什么,你劝得了一个,能劝得了一双?”其实刘七巧这会儿已经能确认,这位妇人应该是怀了葡萄胎了,按照道理,后期出血概率会很大,而且会出现很多并发症,只怕到时候还是会去看医生的。虽然到时候去看医生可能有些晚了,但他们如今这般的冥顽不灵,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胡大夫如今在京城的名望也是越发大了,只不过找他看病太难,所以大家都只听过他的名头,穷人能找胡大夫看病的,确是很少。拿妇人听杜若这么说,心里早就松动了,只开口道:“真的能找上胡大夫看病?”

“那是自然的。”杜若比起刘七巧那是更心善几分,更是看不得病人的病情越发严重,况且他相信,胡大夫对于这样的病例,应该也是很感兴趣的。

那妇人找她男人商量了半日,似乎是很心动了,但那男人却还是不肯松口,只开口道:“那胡大夫就是宝善堂的大夫,跟他们是一伙的,当然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刘七巧是越听越好笑,只插口道:“我是烧了你家祖坟了?还不让你生儿子了?一个鼻孔出气,亏你想的出来,快走快走,相公你快别理他们,外头的病人还拍着队呢!”

杜若闻言,这才反应了过来,只急忙道:“对对对,外头还有病人。”

杜若掀了帘子出门,见那对夫妇还没商量好,只道:“你们走吧,我这里从来不求人看病。”刘七巧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妇人道:“大嫂子,回去好好过日子,该吃吃,该睡睡,有什么事情没做就赶紧安排了…”

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那大汉只气呼呼道:“你这是做什么,让她打发身后事呢!”

刘七巧也懒得跟这大汉废话,只起身道:“这位大哥,有病不给大嫂子治,可不就是要让大嫂子等死吗?我不交待她打发身后事还能怎样?”

那大汉闻言,只气呼呼的把汗巾往椅子上一扔道:“媳妇,我们不走了,等一会儿杜太医带你看了胡大夫,咱再看怎么样吧。”

刘七巧见他们终于改变了主意,只偷偷的笑了笑,起身去外头看杜若看诊,只留了那两人在小房间里头。

杜若见刘七巧出来了,正欲询问,刘七巧只笑着道:“相公你就是太好心了,这世上的病人多种多样,不给点他们教训,怎么知道要珍惜生命呢!”

这时候杜若正在为另外一个老汉看病,那老汉听了,只开口道:“杜大夫,你这小媳妇可真泼辣。”

杜若只抿唇笑道:“她这不是泼辣,她这是配合我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这样才能办成事情。”

刘七巧见杜若这么说,也只笑嘻嘻道:“那好,下次换你当黑脸,我当红脸。”

杜若一边写药方一边道:“我这相貌,一看就知道当不了黑脸了,还请娘子海涵了。”

刘七巧只瞪眼道:“难道你娘子我就长的像夜叉精吗?”,刘七巧说完,又蹙眉道:“其实我也理解那大哥的心情,这一把年纪了,好容易老婆有了身孕,肯定希望是个儿子,但是偏偏天不从人愿。”

杜若只开口道:“病人来看病自然是为了能治好病,若是病没治好就让他们走了,那就是我们的不是,若是发现病人生病而没去治,那也是我们的不是。”

刘七巧虽然心里叹服杜若,可嘴上却还不饶人道:“相公,你这是在当大夫呢,又不是在做圣人。”

杜若只摇头淡笑不语,递了药方给那老汉,又开始为下一个病人搭起脉来了。

357

因为怕杜太太担心,所以刘七巧一早就遣了紫苏和赤芍先回去禀报,只说在安济堂遇上了比较麻烦的病人,要同杜若一起再去请教请教胡大夫。

杜太太听了紫苏的回禀,也只笑着道:“七巧这一点倒是和大郎一样,遇上了病人便走不动路了,非要治好了才好。”

紫苏又将今儿那病人的情况说给了杜太太听,杜太太听了也很是震惊,只拧眉道:“世上当真有这样病?那可真是害人不浅了,若不知道,最后岂不是要出了大事情。”

紫苏又道:“可不是,那男人还一个劲儿的不让治,说得大爷好像是要故意害了他们一样,奶奶火了,差点就要跟他打起来了。”

杜太太听了越发喜欢七巧了,可嘴上却道:“下回你可要劝着你奶奶,不要这样,年轻媳妇要庄重些才是。”

紫苏连连就点头应下,正要起身告退,杜太太把她喊住了道:“你的事情你奶奶前几日跟我提过了,如今她出了月子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们是不该耽误了你了,再说李春生年纪也不小了,李妈妈心里头着急,我这个做主子的,自然不能自己抱了孙子就不考虑奴才们的想法了。”

紫苏闻言,一张脸只涨得通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刘七巧之前也提过这事情,但是紫苏却没当真,如今哥儿才出生不久,七巧也才过月子,她是很想再在刘七巧的跟前服侍一阵子的。

“奶奶倒是没提过这事情,我原还想着,在奶奶身边再服侍一阵子的。”

“你奶奶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可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不光是你,还有连翘,过一阵子只怕也是要走的。”

紫苏一听,只急忙道:“那可不行,要是一下子走了两人,房里只有几个小丫鬟服侍,会乱了套的。再说连翘姐姐是服侍大爷的,平常其他丫鬟们都服侍不好,倒是越发不能走了。”其实紫苏知道,最近连翘做什么都带着佩兰,只怕将来佩兰是要替代了连翘的位置的。

“连翘的事情我也知道,前两天我喊了那个叫佩兰的丫头过来问话,听着倒是一个明白人。我虽然不怎么管你们房里的事情,但是这些原先就在你们房里的丫鬟,都是我挑了送进去的,应该差不到哪儿的。”杜太太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紫苏道:“既然这样,那我只当你应下来,过几天就让李妈妈请了人去刘家说媒。”

原来刘七巧把紫苏的事情告诉连翘之后,杜若便在杜太太的跟前透了一点风声,说紫苏并不是杜家的下人,是好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愿意屈就跟了春生,自然是要给她一个明媒正娶的。所以杜太太便喊了李妈妈进来把这事情说了说,李妈妈觉得杜太太说的合情合理,便应了下来,只等杜太太的吩咐。

紫苏闻言,越发感动的五体投地,只跪下来,红着眼眶道:“太太这么为奴婢考虑,奴婢真是无以为报,奴婢若不是有七巧这个姐妹,只怕早已经饿死在街头了,如今又有太太的恩典,奴婢便是这辈子、下辈子都为杜家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了。”

杜太太也知道紫苏的身份,也对紫苏的遭遇很是同情,只急忙让清荷把紫苏给扶了起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看的出来,我虽然不是懂大道理的人,但好人要有好报这一点也是懂的。”

交代完这些事儿,杜太太又留了紫苏说了一会儿话,才放她回了百草院。

清荷见紫苏走了,只笑着上前为杜太太换了一盏茶道:“紫苏妹妹真是好福气,难得少奶奶和太太都帮她想的这么周到。”

杜太太只笑着瞧了清荷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说起来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便是我不说,你自己也留意着,若是家里看不上,想去外头聘正头夫妻的,我自然也不会不肯放你出去的。”

清荷闻言,只面红耳赤道:“太太又那我取笑了,太太忘了,我娘去年刚去,我还要带两年孝的。”

杜太太只一拍脑门道:“我还真把这事情给望了。”

却说杜若一直忙到了酉时二刻,才算是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杜若只打发了掌柜的在盘一天的账务,这一日光在这边看病的病人都有百八十号的,来抓药的人更是多得让掌柜的忙的胡子都快掉光了。

杜若从案前站起来,只伸了一个懒腰,见刘七巧送了绿豆汤上来,只接过来喝了一口问道:“那大哥和大嫂都还在吗?”

“在里头等着呢,能让胡大夫亲自看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一般就算等上好几天也未必能轮的上的。”刘七巧一边说,一边替杜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道:“幸亏你十天才沐休一次,不然天天这么累,我可舍不得。”

一旁的杜蘅闻言,只笑着道:“大嫂子就是懂心疼大哥哥,我看了都羡慕。”

刘七巧只瞪了他一眼,笑道:“你也快回去吧,这会儿二弟妹铁定也是吩咐了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在家等你呢。”

杜蘅想起了杜二太太的事情,只涩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继续和掌柜的一起整理账务。

杜若把那大汉从房里头喊了出来道:“让两位久等了,我们这就去胡大夫家里。”

那大汉方才在小房间里头等的时候,心里头已经是七上八下的,他虽然求子心切,可是仔细想了想方才刘七巧说的话以及之前几个大夫诊断的结果,心里已是后怕的很。如今见杜若来请他们出去,倒显得很是急切,只急忙拉着他媳妇道:“走、走,我们快走。”

那媳妇这时候正难受呢,脸色很难看,走了两步路,忽然就咳了起来,那大汉赶紧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这大热天的,你怎么就着凉了呢?咳这么厉害。”

那媳妇只不说话,一味的咳了一阵子,最后找了个痰盂吐了一口痰下去。刘七巧警觉的上前看了一眼,果然见里面夹杂着血丝。刘七巧只拉着杜若的袖子,示意他也去看一眼,杜若嗅觉极好,还没凑上去,就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只急忙问道:“大嫂子,你这样咯血多久了?”

那大嫂听杜若这么问,脸色都变了道:“我…我不是得了肺痨,真的不是。”

杜若知道她是惧怕别人说她肺痨,所以瞒着病情没有说,便只劝慰道:“大嫂子你放心,我方才给你诊过脉,你确实没有肺痨之症,我只是想知道,你这咯血的症状有了多久了。”

那大嫂子想了想,只开口道:“有大概半个月了,我怕别人以为我得了痨病,不敢说。”

大汉闻言,只瞪了那妇人一眼道:“你怎么不说呢你?你瞧瞧你这是怀得什么孩子呢?还咯血?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那妇人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吐露实情道:“相公,我最近…见红了。”

大汉这下也担忧了起来,只问道:“你怎么不早说呢?这…都这样了,这孩子能要吗?”

妇人见那大汉这么说,只哇一声哭了出来道:“相公,这是你的老来子啊,我这辈子都没给你们老钟家生出个儿子来,我对不住你啊。”

“啥也别说了,先跟着杜太医,去瞧瞧胡太医再说吧。”大汉也是一脸郁色的开口。

杜若和刘七巧上了马车,只又另外喊了一辆马车让那对夫妻坐着。杜若见刘七巧神色肃然,只开口问道:“七巧,方才你让我看那血丝,其实我还是不明白,那血丝和那妇人的病有什么关联?”

刘七巧只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不过也是这种病的病症之一。在我前世生活的那个地方,有一种可以看见人身体内所有东西的仪器,所以那大嫂子怀的是不是孩子,只要用那个东西看一眼就一清二楚了,我们也是依据这个,来判断一个人身上到底有没有长一些不好的东西。”

杜若只认真听着,不禁开口问道:“那按照你的说法,你们那个所谓的仪器,要是那妇人怀的真的是一个孩子,是能看见她肚子里有个孩子的?”

“那是当然,不光能看见,而且连胎儿在肚子里做了些什么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的,所以像林家庄那种胎死腹中的事情是很少发生的,因为我们有定期检查,可以检测到胎儿的成长,而且也能看见胎儿是否被脐带给绕颈了,如果有这种情况发生,那就随时监测,只要一有异常情况,马上剖腹把孩子生出来。”

杜若一边听,只一边点头道:“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神奇的东西,七巧,那东西你会做吗?”

刘七巧想了想,只无辜的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做这种机器,我只会接生而已。”

杜若见刘七巧这幅样子,也只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问道:“那你快说说这位大嫂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症状这么像怀孕了呢?”

刘七巧只拧眉回忆了一下,开口道:“这位大嫂现在这症状,按照我前世的说法叫做葡萄胎,其实就是一种假性怀孕,但成因也是和房事有关,而且症状和有身孕一模一样,所以早起不太容易鉴别,但是按照我以前学到的知识,一般腹部比同期孕妇大、有咯血现象、且伴有玉门出血症状的,基本就可以断定这是怀有了葡萄胎了。”

358

杜若一边听,一边只拧着眉头记下来,忽然一拍大腿,拉住刘七巧道:“我想起来了,前朝宫里的医案上,似乎有这个病症,前朝太祖的宠妃怀胎五个月后,忽然腹痛难忍,顿时晕厥,群医无策,后来有一位太医说是腹中胎儿作祟,需要灌下落胎药,打下胎儿,方可保住那宠妃的性命。太祖挚爱宠妃,就听从了那太医的意见,谁知一副药下去,打下来的并不是胎儿,而是血肉模糊的一团血水。”

刘七巧只疑惑道:“那怎么可能呢,葡萄胎是没有胎脉的,为什么不一早就发现了。”

杜若便只开口道:“原因其实和方才那位嫂子差不多,那宠妃一心想为太祖生下龙子,所以尽管太医说她腹中胎儿没有胎脉,可是各种症状皆是有孕在身的症状,所以宠妃就威胁太医不能把真相道出。”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胎儿打下来之后,宠妃没过多久也死了,这病例是在皇宫的医案上看见的,但这真相是在我们杜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手札上得知的。”杜若拧眉想了想,继续问道:“不知道今儿这位大嫂,会不会也跟那个前朝宠妃一样。”

“我看不至于,大嫂如今的身子看起来还算正常,只要把胎儿打下来,细心观察,应该没有大碍。”

两人一路上讨论了许久,没过一会儿,就到了胡大夫家门口。这时候正是掌灯时候,胡家住在广济路上,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子。杜若派了春生前去应门,又去前面的马车把那对夫妇给叫了下来。

不一会儿胡家的下人就来开门,见是宝善堂的少东家来了,忙不迭将人迎了进去,又向里面喊道:“老爷、太太、少东家来我们家了。”

胡大夫这会儿也是才回来没多久,正在大厅里喝茶休息,等着下人们布膳,听闻杜若来了,忙不迭起身迎了上去,开门见山道:“少东家这时候驾临寒舍,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杜若向胡大夫作了一揖,只笑道:“今儿在安济堂遇上一个病人,我实在摸不准她的病情,所以就来请教你老人家了。”

胡大夫见杜若对他如此恭敬,心里自然是如吃了蜜糖一样,只笑着道:“请教说不上,不过研究疑难杂症,倒是我老头子的喜好,我们去书房慢慢说。”

胡太太见刘七巧也跟着过来,只上下打量了刘七巧几眼,才笑着迎了上去道:“这就是大少奶奶吧?真是好相貌,跟小杜太医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

胡太太中年发福,长的圆滚滚的,一看就是心宽体胖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顺着胡大夫,这个年纪还纳个年轻貌美的美妾。

“夫人你谬赞了,我家相公确实是个好相貌,我就一般了。”刘七巧从未觉得自己这张脸有什么特别出挑的地方,充其量就是看着很顺眼,所以她也自然很实事求是,不过杜若的相貌是人人夸奖的,她倒是高高兴兴的就收了赞赏。

那边胡大夫正要带着病人往书房里去,胡太太便笑道:“他们男人们做事,我们就不掺和了,我让丫鬟上茶,我们两聊聊家常。”

刘七巧虽然盛情难却,却更想进去听听那妇人的病情,只笑道:“夫人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

胡大夫闻言,只立马转身对胡太太道:“你忙你的去,大少奶奶是这方面的高手,我还有事要请教她呢。”

胡太太心里就奇怪了,不是听说这大少奶奶只会接生吗?难不成还是个大夫。不过胡太太也没空纠结,只笑着道:“那你们先进去,我让丫鬟给你们送茶进去。”

胡大夫点了点头,又转身吩咐道:“记得沏今年才得的雀舌,好茶别不舍得拿出来招待人。”

胡太太听了,只笑着嗔怪道:“你这死老头子,还用你说吗?这是少东家在呢,又不是你那群狐朋狗友的。”

胡大夫一听胡太太开始揭他短了,只急忙道:“你快去快去,少在这儿废话。”

胡大夫带着杜若他们穿过天井,进了后排的书房,众人坐定了,杜若这才开口介绍道:“这位嫂子腹鼓如孕,且伴有呕吐、心悸、又加咯血,玉门见红之状,本应该是有孕之身,可偏偏测不出胎脉,还请你老人家看一看。”

胡大夫闻言,顿时就好奇了起来,只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妇人,招手让她上前,在胡大夫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胡大夫撵着花白的山羊胡子,在妇人的脉搏上搭了半刻,闭着眼睛略略点头。众人都不敢出声,那大汉更是紧张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只盯在胡大夫满是皱纹的脸上。

过了片刻,胡大夫睁开眼睛,松了那妇人的脉搏,问杜若道:“少东家,按照你的判断,这位妇人是个什么病症?”

杜若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是腹中有痈肿,还是要开软坚化结的药,把痈肿化去。”

胡大夫点了点头,只笑着道:“也不怪你不知道这病症,这病症极其少有,便是我这辈子也不过遇到两次,这次还是第三次。”

这时候胡太太带着丫鬟们进来送茶,胡大夫便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众人接了茶坐下。那大汉已经等不及问道:“大夫,我娘子那肚子里怀的,真不是个娃?”

“怎么说呢?若说不是娃,那确实也是因你而起,若没有房事,断不会有此症状,可若说是个娃,它又确实是个死物。”胡大夫拍拍脑门道:“还得把它打下来,不然你娘子性命不保。”

杜若闻言,只笑道:“七巧和胡大夫您说的一模一样,我在前朝宫里的医案上,也见过这种按例,可惜最后…”杜若想起那妇人还在场,怕吓着人家,便没有再往下说。

胡大夫只点点头道:“这样吧,明天下午我在店里,你们明天过来,我开一剂落胎药,先把胎儿打下来,但若是下的不干净的话,还要让少奶奶出手为你清理清理。”

那大汉听胡大夫这么说,已是傻眼了,只忍不住问道:“这当真不是孩子?”

“是不是孩子,明儿落胎药下去就知道的,她肚子里若真的是个孩子,你尽管拆我的招牌。”胡大夫说完,只笑着摆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的招牌也是宝善堂的招牌,这个我倒是做不了主了。”

杜若只接着道:“尽管拆宝善堂的招牌,这个主我还能做。”

那妇人这会儿已经心如死灰,靠在那大汉的怀中道:“当家的,为什么我们这么命苦呢,好不容易怀上了,还不是一个好的,你让我如何是好?”

那大汉这时候也不得不接受事实,只摇头道:“算了吧,保命要紧,要是你没了,家里也没法过了。”

杜若先命人将那对夫妇送走,又问胡大夫道:“胡大夫,你之前遇上的那两个病人,如今如何了?”

胡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子,只想了想道:“有一个到是后来好了,听说还生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那事情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具体原因,我一直没弄的清楚。”

刘七巧在边上听到现在,这会儿才站起来道:“这种病症其实也是分良性和恶性两种,按照胡大夫说的,第一个好了生儿子的,应该是两性的,而第二个去世的,应该是恶性的。”

杜若只忍不住问道:“那这良性和恶性,如何鉴别?”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看治疗后的效果吧。”刘七巧生怕吓着胡大夫,便没再敢往下说。

讨论完了病情,两人便起身告辞,胡太太要留了杜若他们在胡家用晚饭,胡大夫想起杜若那身子,为保安全起见,还是没有勉强,只送了他们出门。

刘七巧上了车,这才对杜若道:“其实这良性和恶性,在我们那个年代也是能鉴别的。”

“你的意思是,也要用到仪器?”

“聪明,不过这个仪器和之前的仪器可不一样,因为鉴别良性恶性,靠肉眼是看不出来的。”这些西医上的东西,对于杜若来说确实有点陌生,不过幸好杜若求知欲强烈,一点儿也不觉得生涩难懂,反而还很感兴趣。

“怎么看?这倒是很奇怪,你研究的医学跟我现在学的,似乎完全是不一样的。”杜若只拧着眉头道。

“简单点说吧,就像人一样,有的人长的好看,有的人长的难看,那长的好看的就是良性的,长的不好看的就是恶心的,用这个区分就好了。”

“这倒是说的有点明白了,可惜我们现在还是没有能看清良性恶性的仪器,万一那妇人…”杜若只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又想到那妇人。

刘七巧也跟着担忧了起来,若是那妇人得的是恶性葡萄胎,那就很容易癌变,在科技那么发达的现代,癌症还是侵蚀人生命的第一疾病,更不要说现在这个时代,如果真的癌变,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359

杜若和刘七巧回到杜家的时候,杜太太早已经命清荷带着小丫鬟在门口等着了。清荷见两人回来,忙不迭让小丫鬟先回去通报,自己则迎了上来道:“大爷今天回来怎么这么迟,怕是饿坏了吧?太太方才还唠叨,说大爷你是不经饿的,万一饿出个好歹,以后她可不让你再去安济堂给人义诊去。那些穷人听说有太医去看病,恨不得半夜爬起来排队,大爷你这身子如何吃的消?”

刘七巧见清荷唠叨了这么一大堆,只笑着道:“方才我还说心疼的不行,不肯让他去呢,这会儿你又说一遍,一会儿见了太太,指不定还要再说一遍,我瞧着相公的耳朵,只怕是要生老茧了。”

清荷只向刘七巧行了礼,笑道:“奴婢是想着一会儿太太肯定要说的,不如奴婢先说了,也好让大爷有个准备,谁知道奶奶原来也已经说过了,那倒是奴婢说多了。”

“关心他身子的话,哪里有嫌多的,我就怕我们照顾不周,让太太费心了呢。”

三人一边说一边只望如意居走去,杜太太已经用过了晚膳,这会儿只坐在一旁陪席,杜老爷应该已经去书房里去了。杜若和刘七巧两人确实已经饿得有些有过了,杜太太只先让杜若喝了一碗笋干火腿汤稍微垫了垫,才让丫鬟给他添了一碗软米饭。刘七巧出了月子便不大忌口,什么菜都吃的很欢实,吃完之后,才觉得胸口已经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了。原来她出去的太久了,居然也有了涨奶的感觉。刘七巧不等杜若吃完,便急急忙忙的就先回了百草院给杜文韬喂奶去了。

杜太太见杜若慢慢的吃饭,动作儒雅、举止得体,越发就母性大发起来,一个劲给杜若添菜,又开口道:“你瞧瞧,这一整天在外面,可不是熬瘦了。”

杜若都有些忍俊不禁了,这一天哪能就看出瘦来。只听杜太太又接着道:“你爹也真是的,好好的要去开什么安济堂,你当我不知道他,他是怕到时候两房分家,没有二房的生意。可我这几天琢磨了一下,倒也有几分他的道理。”

杜若见杜太太这么说,也放下了心来,只开口道:“娘,我不通经济,但也不能一直靠着二弟,老太太虽然疼我,可我们做人也要将道理,终究是要分家的,还是要给二房一份基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