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说的是,其实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便是家财万贯的人,无非也就是一个衣食无忧,若是身子不好了,只怕再多的钱也是没有用的。”

“洪家少奶奶也是这么劝我的,她就是因为生孩子伤了身子,所以直到现在身子还是不如以前。她老是向我抱怨说,若是早些年就有着宝育堂,那就好了。”

“好事不嫌晚,便是现在开业,以后还是会有很多的人会来我们宝育堂生孩子的。”

刘七巧正说着,外头小丫鬟只急急忙忙的就上前行礼道:“奶奶,方才从外头拉来了一个产妇,大出血,胡大夫和贺妈妈瞧了,都说不行了,孩子卡在里头,就是出不来,胡大夫说我们宝育堂还没开张呢,不能先死人在里头,不吉利,正叫那家人把产妇给拉回去呢。”

刘七巧闻言,也是心中一跳,连胡大夫都说了这样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刘七巧不及那丫鬟站定,只慌忙对许夫人道:“许夫人,前头有产妇过来,我先去瞧瞧,许夫人和丫鬟们先在里头坐坐。”

刘七巧说着只让那丫鬟带着她往前头去了,那丫鬟一边走,一边道:“奶奶,奴婢头一次见过这样的人,到现在还吓得手脚发抖,有些不听使唤呢!”刘七巧只安慰道:“你以后见多了就不怕了,生孩子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那丫鬟闻言,心里也是着急,只又走快了几步,刘七巧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才到通往前院的月洞门口,刘七巧就瞧见绿柳已经在那边翘首以待,看见刘七巧过来了,只急忙上前道:“奶奶快去瞧一瞧,人只怕已经是不行了,那家人死活不肯走,说要奶奶把孩子给弄出来。”

刘七巧跟着绿柳进去,就瞧见胡大夫看诊的小院里头,停着一辆小推车,上头趟着一个产妇,身下的被褥已经被血水染红,唇色苍白的睡在那边,胡大夫见刘七巧进来,只迎上来道:“大少奶奶,是难产,听说从前天晚上一直生到今天早上,两天两夜都没生下来,这会儿大人已经不行了,已是弥留之际,孩子还在里面,只怕也快不好了。”

小推车边上站在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见刘七巧过来,只跪倒哭着道:“大慈大悲送子观音,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媳妇,救救我的孙子啊,这是我儿子的遗腹子,我们老钱家不能没这个孩子。”

刘七巧看了一眼那产妇的光景,只摇了摇头道:“大伯大娘,不是我不救你儿媳妇,这会儿就是真的观音在世,也是救不了她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看看能不能把孩子救回来。”

胡大夫闻言,只焦急道:“大少奶奶,这还没开张呢,就在里头死人,不吉利。”

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做这一行生意的,就没有不死人的,便是现在她死了,别人也总知道这是从宝育堂送出去的了,胡大夫,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续她一口气,让她多活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孩子吧。”

刘七巧说着,只回头对贺妈妈道:“贺妈妈,去把我的那套工具拿过来,把她抬进里头,我准备给她剖腹生子。”

那两个中年人见刘七巧愿意救了,只双双向刘七巧磕头道:“少奶奶大恩大德…大恩大德。”

“两位老人家起来吧,话我直说一边,你们送来的太晚了,现在孩子是不是好的,我也不能保证,只能拿出来了再看了。”刘七巧说着,只先进到里面,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袍。那产妇现在已经被送到了手术台上,下身依然还有血水流出来,而人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不能言语了。

胡大夫见刘七巧下了决心要救人,也只叹了一口气,命小徒弟那了药丸过来,送给那产妇服下。

刘七巧只上前,用剪刀剪开了裹在她身上的衣物,伸手摸向她的肚皮,肚皮还在一阵阵发紧,说明还有宫缩,孩子很有可能还是活着的。刘七巧的手指有一瞬间有些颤抖,这一刀下去,很有可能产妇就会死去,这还是她第一次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的手术刀下。

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弯腰凑到那产妇的耳边,小声道:“我现在帮你把孩子拿下来,如果你还想再看他最后一眼,就不要睡了。”

产妇似乎是听见了刘七巧的话,眼角滑落一丝泪光,刘七巧只让胡大夫、贺妈妈还有紫苏在一旁帮忙,其他人全部都退出门外去。对于剖腹产这个技术,刘七巧其实也很想找一个接班人,可以重点培养一下,至少像贺妈妈这个年纪的人,是肯定不适合再学习的了。不过紫苏倒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胆大心细。

刘七巧想了想,把紫苏叫到自己的边上,转头对她说:“你看着我的动作,每一步都记在心里。第一步把肚子切开,注意这里面是有肌肉的,你看着点,要按照肌肉纹理切下去,这样造成的伤害最小。”刘七巧一刀下去,已经有血顺着伤口溢出来,紫苏只强忍着恶心认真看着。

产妇的肚皮被剖开,露出子宫璧,依稀能看见宫缩产生造成的变形。紫苏只吓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这个时候,忽然产妇的手从手术台上滑落下去,原本带着宫缩的腹部,忽然就想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胡大夫急忙上前,握住产妇的脉搏测了一下,只摇头道:“少奶奶,产妇死了。”

刘七巧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珠来,正色道:“我知道,是死了,但愿孩子没死。”

刘七巧拿起刀,在产妇的子宫上划下去,一层浅色胎膜包裹之下,婴儿发紫的小脸安然的睡在里面,刘七巧让紫苏掰开产妇的肚皮,弯腰把婴儿从子宫里头抱出来。婴儿浑身发紫,看来已经窒息已久,刘七巧简短脐带,提起婴儿的脚心拍打几下。空气从婴儿的口腔进入肺部,一生响亮的哭声从产房里头传了出去。刘七巧忽然觉得身子一软,将孩子递给贺妈妈道:“妈妈,把孩子处理一下,抱出去给他爷爷奶奶看看吧。”

贺妈妈接过孩子,只笑着道:“是个男孩儿,真的是个男孩儿呢!”

紫苏见刘七巧有些累了,只自告奋勇道:“奶奶,给产妇缝针的事情交给我吧,反正她现在已经去了,应该不会觉得疼了吧。”

刘七巧点点头,退后几步坐在躺椅上,伸手将手上的羊皮手套摘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神态有些飘忽。

“少奶奶,要不你去后头歇一会儿,这会儿?”胡大夫只上前问道。刘七巧稍稍缓了一会儿,只开口道,我没事,胡大夫前头还有好些客人等着你看病呢,你这要是再不回去,她们可要闯进来了。

胡大夫一看那房间角落里头放着的沙漏,只笑着道:“哎哟,可不是,我得先回去了。”

紫苏缝好了产妇的伤口,拿着一块白布盖住她的头顶,见刘七巧还在一边坐着,只上前问道:“奶奶,出去吧,让她家里人把她给领回去吧。”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站起来道:“要是她早些送过来,也许就不会死了,不过,可这世上能哪里会有如果呢。”

刘七巧从手术室出去,见外头好些人都围着去看那小孩子,大家都沉浸在新生命来到的快乐中,却没有几个人想起里头已经死去的人。那对中年夫妇抱着小男孩,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几个来这里待产的看热闹的产妇也在那边围着小孩子转,一个劲儿的夸小孩子长的好看。

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孩子他娘已经没了,你们把她带回去吧。”

这话一说出口,才有几个产妇反应过来,只收了脸上的喜气,看着刘七巧道:“大少奶奶,您别难过,这不他们送来的时候人都不行了,你从死人肚子里抢出一个孩子来,已经不容易了,我们都明白。”

刘七巧只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懂这个道理,但我还是有些难过,我不保证来宝育堂生孩子的人每个人都能顺顺利利,可是我可以保证把风险降到最低,就算有什么意外,也可以让你们得到最快最好的抢救,而不是什么都迟了。”

大家都愣在那里,听刘七巧说完这一席话,忽然觉得这趟来宝育堂真的是来对了。其中一个产妇挤了挤那个孩子婴儿的中年妇女,那中年夫妇会意,只跪下来道:“杜夫人,谢谢您救了我的孙儿,我们全家感激你的大恩大德。”那妇人说着,只对一旁的中年男子道:“给钱,快给拆红的银子。”

刘七巧只摆摆手道:“拆红银子不要了,我说过,试营业期间所有人生孩子费用全免,你们回去吧,好好的把孩子他娘安葬了。”

两人闻言,从地上站起来,抱着婴儿去手术室里头看那死了的产妇。

刘七巧回到杜家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再加上她下午累了一阵子,所以晚上便没有什么胃口,只让连翘去杜太太那边告了假,提不起精神去如意居用午膳。杜若从太医院回来,便听说了此事,只径自往百草院里头来,喊了紫苏问话道:“奶奶怎么了?今儿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说是今儿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怎么回来就没精打采了?”

紫苏闻言,只迎了来上,一边给杜若倒茶,一边道:“今儿送来一个产妇,来的时候就已经快没气了,胡大夫和贺妈妈都说这样的人不能收,收了救不回来会坏了宝育堂的名声的,奶奶坚持留了下来,最后孩子活了,产妇死了。”

杜若听紫苏说完,心中隐隐知道刘七巧在想些什么,只想了想道:“行了,你去如意居说一声,就说我今儿也不过去用晚膳了,然后在去一趟厨房,让厨房熬一些粥,弄几个小菜,我和你奶奶两个人清清淡淡的吃一些。”

绿柳领命而去,杜若只起身站起来,挽了帘子往房里头去。杜文韬今儿倒是像知道自己娘亲心情不好,虽然这会儿醒着,但乖巧的很,只安心窝在奶娘的怀里,一个劲的玩手指。杜若想了想,抱着杜文韬进房里去找刘七巧去了。

杜若抱着孩子进里屋,刘七巧正拿着一本书阖眸靠着,听见外头有响动,只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杜若抱着杜文韬进来,便强打起了精神,从杜若手中把杜文韬给抱了过来道:“你从外面回来,衣服也不换一件就抱孩子。”

杜若只笑了笑,立马有小丫鬟上前,为他去柜子里拿了家常穿的衣服出来,杜若从净房出来,见刘七巧把杜文韬放在软榻上,自言自语跟他说话。

“儿子,你说那些人都是什么心态,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给拖死了,生了一个儿子就高兴的跟什么似得,难道生孩子的就不是人吗?儿子,你说我要是生你的时候出什么意外,也不知道你爹会不会担心。”杜若闻言,只急忙冲上去道:“七巧,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岂是那样的人。”

刘七巧见杜若从里面出来,只皱皱眉头道:“我就是开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当真。”

杜若只冷着脸,把儿子往怀里一抱,正色道:“玩笑都不准开,不然儿子还以为我不疼你呢!儿子儿子,快来劝劝你娘,你娘今天救了一个小弟弟,可厉害了。”

杜文韬闻言,只咿咿呀呀的学着杜若说话,刘七巧顿时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只坐起来,伸手抱住两人道:“我开宝育堂是为了给人接生不假,可要是人人都等快死了再把人送过来,只怕宝育堂很快就会变成火葬场了…”

杜若虽然不知道火葬场为何物,但刘七巧前面一句,杜若还是听懂了的。杜若只开口劝慰道:“七巧,你不必太难过了,今儿的事情,胡大夫和贺妈妈都说了,那人是不能收的,大夫见了治不好的病人不治了,那也是常事,毕竟大夫也是普通人,并不是神仙,你今儿能抢回一条命,已经是你的本事了。”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把头靠在杜若的肩膀上:“道理我都懂,可是有时候想了想,还是会觉得难过,今儿那产妇我看过,其实身子底子是不错的,都是拖得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不说了…人都已经死了。”刘七巧只无精打采道:“没想到我宝育堂还没开业,倒已经先死了一个人了。”

杜若只伸手揉了揉刘七巧的脸颊,笑着道:“没事的没事的,大家都是明眼人,今儿那么多产妇婆子们都看着呢。”

两人你一眼我一句的互相安慰着,只等刘七巧抬起头来的时候,杜文韬已经在杜若的怀里呼呼大睡了,口水拉拉的挂在杜若的袖子上,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过了一时,两人在房里单独用了一些晚膳,杜若连书都没有看,早早的就陪着刘七巧安歇了。

黄道吉日九月二十八,宜开业、动土、上梁,加上那日刘七巧剖腹取出的孩子,在试营业的这七天里头,宝育堂一共迎来了九个小生命。除了那天送来的这个是剖腹产的之外,其他八个孩子,都是顺产,其中有四胎还是头一胎。

一大早,杜家两房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宝育堂而去,当然参加开业典礼的不光只有杜家的人,还有洪家大少奶奶和洪少爷、户部尚孔大人、赵氏娘家、宁家、安富侯和安富侯夫人,以及几个和杜老爷交好的生意场上的朋友。

刘七巧陪着杜老太太坐在最前头的马车里面,杜老太太时不时还掀起了帘子瞧一眼两边的马路,只笑着对刘七巧道:“七巧,想不到你这宝育堂还真的个开成了,看来大长公主说你会旺我们杜家,可真的没说错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那可不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大长公主的说过的话,自然是说一不二的。”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一脸得意的样子,只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道:“瞧瞧,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但愿老天保佑,我们杜家能一直都这样顺顺利利的就好了。”

刘七巧也挽起帘子,看看跟在后头的车队,心里默默想道:会的…一定会的…

马车陆续停在宝育堂门口的大街上,一整个大门口左右都是开阔的街道,早有小厮在路上拦出了一条小道,拦着看热闹的百姓们远远地站在外头。

刘七巧只拉着杜老太太的手,走到宝育堂的大门下,黑底的金子招牌已经挂在了门口,在阳光下灼灼闪耀着光芒,杜家一家老小,纷纷站在这招牌底下。

杜老爷看着前来的众人,情绪激动,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众位亲朋好友、众位街坊乡亲,我宝善堂杜家,在京城也算是百年老店,虽说算不上为京城百姓们造福了,但我们谨尊祖先的遗训:悬壶济世,泽被苍生,希望京城的百姓安康乐业。今天,宝善堂再开分号,这间宝育堂,是我的儿媳刘七巧为了京城成千上万个孕妇而开的。希望从此之后,京城百姓,家家户户都能够子孙繁荣、家族昌盛。”

众人闻言,纷纷拍手叫好,杜老爷只扶着杜老太太往后台阶上退了几步。几个小厮上前把一早就安置在街道上的那些烟花爆竹点燃。一瞬间整个街道上都轰鸣不断,爆竹纷纷响起,刘七巧只捂着耳朵,往杜若的怀里靠了靠,两人相视而笑。

杜太太站在一旁,脸上也带着欣喜的笑容,只一边吩咐下人们道:“快…快去把那些铜钱洒出去,让大家伙一起沾沾我们的喜气。”

丫鬟们闻言,只喊了几个婆子,每人手里捧着一茶盘的铜钱,站在人群面前欢欢喜喜的撒出去,大街上一片欢声笑语,老百姓们纷纷上前抢了铜钱,高声欢呼。

刘七巧靠在杜若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中药香味,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她伸手抱住杜若,看着此情此景,泪湿了眼眶。

全文完

384、番外 ...

一转眼,刘七巧的宝育堂已经开了有小半个月了,楚贵嫔从十月初一开始,就已经从宫里搬了出来,住在梧桐院里头了。如今宝育堂的三大高档院子里,分别住着文曲院的许夫人、梧桐院的楚贵嫔、还有一个也是厉害的,是太后娘娘娘家安国公府嫡长女慧雅县主,慧雅县主的母亲裕安长公主是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姐姐,因为生母早逝,从小就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跟太后娘娘的感情自是不一般的,所以就嫁给了太后娘娘娘家的侄儿,如今的安国公。可惜老安国公英年早逝,所以安国公家这一带并没有特别出挑的任务。现任安国也不过就是在工部领着虚职。索性太后娘娘并不是那种牝鸡司晨的个性,虽然母族凋敝,倒也没有太过伤怀。

如今慧雅县主被太后娘娘指给了同样少年丧父的穆王,两人都是皇亲国戚,又是表兄妹,感情倒也和睦。穆王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儿,老穆王在北上的时候战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遗腹子,穆王妃宠爱有加,哪里还舍得自己的独苗冲锋陷阵,就连衙门里的事情,也不过让皇帝给个清闲的虚职,让他混日子。太后娘娘可怜他们孤儿寡母的,所以也从不苛求他们,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当个逍遥王爷了。

那慧雅县主从小就被裕安长公主给宠坏了,刁蛮任性是不用说了,还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正好和懒散油滑,集纨跨子弟习性于一身的穆王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两人自从宝育堂开业就开始举家搬迁到这儿,说是来生孩子的,不如说是来度假的。偏生这慧雅公主的预产期还差一个月,刘七巧这里原本是不收治的,可是人家有太后娘娘这靠山,又给得起银子,刘七巧也不得不收下了。

于是乎,宝育堂里头每天都可以看见,穆王爷拿着鱼竿钓那荷花池的鱼,慧雅公主大着肚子在一旁喂鱼食,久而久之,倒是省了宝育堂一笔鱼食的开指了。

“相公、相公,那儿有一条大鱼!”

“相公、相公、鱼要脱钩了,你快抓住它,抓住它!”

只听慧雅县主一边指挥,穆王爷一边快速的移动身形,最后噗通一声,自个儿下河捞鱼去了。刘七巧正好带着一群丫鬟从锦鲤池边经过,见了这一幕,一个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几个丫鬟见穆王爷掉到了水里,手忙脚乱的就去拉他上来,慧雅县主挺着一个大肚皮,走到穆王爷身边,踹了她一脚道:“笨死了,要你钓鱼,你反而被鱼给钓去了,丢人丢到别人家了。”

穆王爷闻言,只咧嘴笑笑,抖一抖满身湿哒哒的衣服,从池塘里头起来,走到慧雅县主跟前:“娘子高兴就好,我这辈子最心甘情愿的事情,就是被娘子这条大鱼给钓上了。”

慧雅县主只白了他一眼,朝着众丫鬟:“你们都瞎了眼了,没瞧见王爷身上衣服都潮了吗?还不快服侍王爷换衣服去。”

正这个时候,忽然外头跑进来一个小丫鬟,神色慌张,见了慧雅县主,只急忙福了福身子道:“回禀县主,太太来了。”

这丫鬟口中的太太,正是穆王爷的老娘,老穆王妃。这儿子媳妇为了生一个孩子,在外头住了十几天没回家,媳妇的肚子分明还要有一月才生孩子,这么一早的就跑来宝育堂,为非就是为了躲她这个当婆婆的,还以为她不知道呢!

穆王爷一听,吓的脸都变色了,只急忙道:“快快快,快回麒麟院换衣服。”

刘七巧看完这里一场闹剧,带着丫鬟们去了梧桐院,楚贵嫔这会儿正在廊下的软榻上小憩,红泥小火炉上温着茶,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院外的天空一片碧蓝。

楚贵嫔瞧见刘七巧从外面进来,便知道这是刘七巧每日早上例行检查。只笑着道:“昨儿胡大夫来瞧过,说是已经入盆了,就在这两天,我只等着她发作了。”

刘七巧瞧了一眼楚贵嫔的气色,面色红润,手脚虽然有一些浮肿,但都在正常范围内,胎位已经入盆,算算日子,就在这一两天。

“娘娘若是想生的时候顺遂些,这会儿可别光顾着坐着了,起来走动走动,不愿太远,就在这院子里绕几圈也是好的。”

一旁服侍的宫女只笑着道:“杜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娘娘就爱走动,方才早起都走了好几圈,奴婢们看着不忍心,才搬了软榻让她在这廊下坐一会儿的。”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这样便好了,你们有所不知,从我十来岁开始接生到现在,但凡生产不顺当的产妇,多半都是身娇体弱,平常在闺阁里头走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的人,这些人只因身子弱,怀孕之后更是饮食无度,以为多吃一点就可以生强体壮,殊不知这也只是南辕北辙,肉都长到了胎儿的身上,到时候产妇没力气,胎儿个子大,不难产才怪了。所以进到宝育堂的产妇,第一件事情就是控制饮食,第二件事情就是锻炼身子,两者缺一不可。”

几个宫女也只认真听着,时不时点了点头,见楚贵嫔还坐着,只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娘娘,既然杜夫人这么说,那我们不如再起来走几圈的好。”

楚贵嫔只笑着道:“你瞧瞧,方才让我歇下来的也是你,如今听了杜夫人这番话,让我再起来走一圈的也是你,你好歹让我歇过这一会儿,等一会儿用午膳之前,我再起来走几圈便是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外头绿柳只兴匆匆的进来,向楚贵嫔行过了礼数,只慌忙禀报道:“奶奶,麒麟院里头似乎吵了起来,奶奶要不要去看看。”

刘七巧也是最怕吵架这种事情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当初刘七巧就跟太后娘娘说了,慧雅县主还要有一个半月才到临盆的日子,太早住进来也不过就是浪费银子。可惜偏生她是个财大气粗的祖,人压根就不在乎这几个银子。

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道:“行了,我过去瞧瞧吧。”

绿柳只跟在刘七巧的后面,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这两天来一回的闹,连外头几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这皇家的事情,如今倒是闹得满城皆知的。”

刘七巧只摆了摆手道:“这也没办法,我算是瞧出来了,这慧雅县主大概也是因为婆媳不睦,所以才会一早儿的想办法给搬出来的。”

麒麟院里头,老王妃身边的妈妈手中,正捧着一件湿透了的衣袍。穆王爷站在一旁,冷补丁就打了一个喷嚏,老王妃的脸色变越发不好看了。

“我们穆王府,总共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当年他父王战死的时候,他还没出世,可怜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到这么大,什么事情都舍不得让他去做,你倒好,把他指使个像个下人,这么大冷的天,让他去水里捞鱼,你…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啊!”老王妃说完,这眼泪便似不要钱的一样,哗啦啦的落下来。

慧雅县主显然是见惯了老王妃这样的做派,脸上连神色都没有变过,只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穆王爷,撇了撇嘴,低下头轻轻的抚摸着自己腹中的胎儿。只见穆王爷开口道:“娘啊,慧雅没有让我下池子捞鱼,是我钓鱼不小心自己掉下去的,你怎么能怪她呢!”

老王妃打断穆王爷的话:“你这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你还有理说,这宝育堂又不是没人照顾,这十几二十天的,你王府也不回,让我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王府,怎么活啊!”

“我前两天不是才回去过吗?这不慧雅就要临盆了,我当然要照顾着点,你瞧人家许夫人,那许公子不也陪在跟前吗?我们来的时候杜夫人都说了,要是有条件,尽量亲自陪同,只有我们才能给予产妇力量。”穆王爷这一席话说的老王妃一愣一愣的,只睁大眼珠子看着他道:“照你这么说,我生你的时候,你父王都已经去了,那我岂不是一尸两命,早就应该死了才好,如今想想,还真不如没生你这个儿子。”老王妃说完,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刘七巧走到麒麟院门口,就听见里头哭天喊地的声音,幸好这儿离文曲院有些距离,不然的话,只怕许夫人又要来投诉这里环境不好,影响他相公温书复习了。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起身入内,命院里的小丫鬟进去通报。老王妃正哭在了兴致上,一时被人打断了,倒也没再继续哭下去,只对那小丫鬟道:“那杜夫人来的好,我现在就让她评评理,这女人生个孩子,用得着这么娇贵吗?我又不是没生过。”

刘七巧跟着小丫鬟进门,老王妃这时候已经擦干了眼泪,只端坐在主位上,刘七巧上前行过礼数,那边老王妃也微微点头,开门见山的问道:“杜夫人,我只问你一句,我媳妇慧雅,什么时候临盆?”

刘七巧见慧雅县主挺着一个大肚皮坐在一旁,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抬起头瞟了一眼刘七巧,继续低着头关注她的大肚皮。刘七巧见了她这样子,也是几分无奈,更何况身为婆婆的老王妃,只怕早已经气的快上气不接下气了。

“从胎脉推测,慧雅县主到临盆,大约还要有二十来天的样子,不过这个时候原本就处在不稳定的时期,或早或晚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定数,预产期提前或者推后十几二十天,那也是常有的事情,老王妃不如先耐心的等一等,这七八个月都已经等下来了,更何况这最后的一个月了。”

刘七巧话才说完,那边穆王只连忙道:“还是杜夫人说的有道理,这生孩子哪里有个定…”

穆王的话还没说完,那边老王妃便怒气冲冲道:“你闭嘴,你生过孩子吗?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穆王闻言,气场一下子就蔫了,那边慧雅县主见了,倒是慢悠悠的开口道:“母亲你长说相公由着我,什么都听我的,可是母亲可知道,是谁培养出了这样的相公,相公说一句话,母亲便要训斥他,也不管不顾这里是否有外人,母亲当着外人的面尚且如此,以前儿媳没过门的时候,实在不敢想母亲是怎么教养相公的。相公好歹也是大雍的郡王,如今也是户部的堂官,母亲这样教训相公,让相公的脸面何存呢?”

慧雅县主一字一句的说完,抬起头看了老王妃一眼,一旁的穆王分明很赞同慧雅公主,但是迫于王妃的威势,也只能站在一旁不敢多说什么。

“你…你…”这一番话说的老王妃口莫能辩,只气得嘴唇发抖,喘了许久才开口道:“难道你这样当着外人的面顶撞婆婆,就懂礼数了吗?”

慧雅县主瞧了瞧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只淡淡道:“我这样是不是顶撞了婆婆,杜夫人在呢,自有外人评判,母亲你这婆婆架子端出来,当下吓坏了我腹中的小宝贝。”

刘七巧只差点儿就要忍不住笑出来,不过最终太还是凭借自己超强的忍耐力忍了下来,只上前道:“俗语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既然慧雅县主如今就住在这宝育堂,那我身为主人家,也就勉为其难的断一断。说实话这里离穆王府也不过就是两条街的剧烈,老王妃把王爷养大,含辛茹苦自是不易的,王爷平常也不能忘了老王妃,便是当今皇上如此日理万机,对太后娘娘也是每日晨昏定省,从不间断的,所以我觉得王爷还是应该每日回王府去一趟的。至于慧雅县主这里,我们宝育堂自然也会派人好好服侍着,保证王爷不在的时候,县主也是安然无恙的。”

老王妃见刘七巧说话还算公道,只恨恨的咽下一口气道:“杜夫人这话还说的有些道理。”又看向穆王:“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你总改懂的,我大老远跑来,无非就是想瞧一瞧你如何了,见你掉进水里,无非就是心疼你,你瞧瞧她那样子,哪里有半点心疼你的样子,相公落水,她还开开心心的跟个没事人一样,哪里是关心你的样子?”

慧雅县主只瞧了一眼老王妃那样子,安坐在那里没有反驳。刘七巧瞧着这事情应该也差不多了,只起身离去,外头便有个小丫鬟进来传话说:“大少奶奶,梧桐院那边有动静了,贵嫔娘娘只怕要生了。”

刘七巧闻言,倒是也没惊讶,楚贵嫔看着就在这一两日的光景。刘七巧只开口道:“你先去前院请了贺妈妈和周妈妈过来,前院那边今儿只怕也有人要生,叫另外两个妈妈替着,哪儿也离不开人,我先过去瞧瞧。”

老王妃听说楚贵嫔要生了,一时倒也忘了跟慧雅县主生气,只上前对刘七巧道:“杜夫人,既然贵嫔娘娘发动了,那你就快过去吧。”

刘七巧离开麒麟院,走到梧桐院的门口,就听见里头穿出了压抑的呼痛声音。梧桐院里头有专门服侍的丫鬟,早已经把楚贵嫔扶上了产床。楚贵嫔手上抓紧了把手,正痛苦的煎熬着。

这时候阵痛才刚刚开始,离生产其实还有一段时间,但最难熬的也就是这样一段时间。刘七巧只上前问道:“贵嫔娘娘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那几个丫鬟都跟着贺妈妈学了一段时间,基本功知识扎实,只开口道:“刚到半柱香时间,这才是第二回阵痛。”

按照这丫鬟说的,那这楚贵嫔离生只怕是早了,半柱香时间疼一次,这才是刚刚开始。刘七巧进到产房,带了手套给楚贵嫔检查开指情况,楚贵嫔只疼得拱起了身子,一个劲的颤抖着,刘七巧褪下手套,只开口道:“玉门才刚刚开,只怕还要有一段时间,你先出去让人熬上一碗催生汤,如果药熬好了,楚贵嫔还没有玉门全开的话,那就可以给她服下。”

说话见贺妈妈和周妈妈也已经来了梧桐院,贺妈妈额头上还沁着一丝细汗,见了刘七巧只迎了上来道:“我正在前头接生呢,那东大胡同赵三家的媳妇,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娃,这可是我们宝育堂开张以来接生的第一对双胞胎呢!”

刘七巧闻言,只笑着道:“当真?”刘七巧只喊了绿柳到跟前道:“等她们结账回去的时候,免一半的费用。”

绿柳只几下了,刘七巧见她事情多,便开口道:“你不用在这边候着了,去忙你的吧,以后我过来,你也不必前后跟着,横竖还有小丫鬟们跟着。”

原本刘七巧出门,都是紫苏前前后后的跟着,如今紫苏的好事将近了,刘七巧只让她安心在府上缝嫁衣了,出门只带着小丫鬟赤芍。绿柳见刘七巧这么说,便笑道:“那奶奶请自便,我可这就忙去了。”

贺妈妈见绿柳这么说,也笑着道:“大管家快去忙去,这不一会儿又是晌午了,别到时候又有你忙的事情。”

绿柳只笑嘻嘻的先走了,贺妈妈才夸赞道:“大少奶奶,绿柳姑娘可真是不错啊,每日里管着这么多人的伙食吃用,开销进账,我瞧她还能抽出空来服侍你,当真是不容易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她以前惯是个脑袋好使的,不过就是小事上头有些丢三落四,不过如今有个账房先生在一边帮衬着,只怕这些小毛病也都改了吧。”

贺妈妈听了,直哈哈大笑道:“我瞧着大少奶奶你不光接生手艺好,这做媒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里头楚贵嫔呼痛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贺妈妈只进去给楚贵嫔检查了一下道:“玉门已经开到了五分了,刚刚破水了,我嘱咐贵嫔娘娘先不要用力,只等一会儿开全了再使劲。”

贺妈妈和刘七巧两人淡定的在中厅里头喝茶聊天,几个服侍楚贵嫔的宫女则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间里头走来走去,实在是听着楚贵嫔的喊声忍不下去了。

“杜夫人,这娘娘喊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你和贺妈妈的茶也换了几盏了,怎么还不进去给娘娘接生呢?”

刘七巧瞧着那宫女的模样,倒是有些熟悉的,只怕她之前进宫讲课的时候,她也在其中。刘七巧只笑着道:“你放心好了,生孩子讲究瓜熟蒂落,现在你们家奶奶还没到时辰呢。”

那宫女只一脸不解的问道:“那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到时辰呢,我小时候还听我娘说,这孩子是从胳肢窝里头生出来的呢,可快着呢!”

刘七巧笑得差点儿砸茶盏,只摇着头笑了笑,原来不管是哪个世代的父母,骗人的把戏倒是都很相似,刘七巧还记得她前世的父母,好像也是这么跟她扯谎的。谁知道后来刘七巧偏生做了个产科大夫,彻底揭穿了胳肢窝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