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妄言莫名其妙地道:“哪有,我是真情实感要拖稿的。”

纪霜雨:“…………”

“倒也有办法去沪上。”周斯音忽而悠悠道,“甚至书局可以出资,带你去沪上,交通食宿全包。”

书妄言惊恐地看着周斯音:“然后呢?用十万字来换吗?”

周斯音轻蔑地道:“你写得出吗?”

书妄言:“……”

周斯音:“我指的是,你在沪上的分局办一场见面交流会。”

这样一来,昆仑书局何止应该帮他支付交通食宿……根本赚翻了!

虽然现在没有签售会一说,但是读者去见面,也难免买些书支持,而且更重要的是造成影响。

书妄言还没参加过类似的活动,和沪上文坛往来也不多。

他怕被认出来影响死遁都来不及,照片都只流露出去一两张,但当今华夏,他又是数一数二的畅销作家,很多作者、读者都向往和他交流的。

听到周斯音这么说,他都傻了:“你真能想啊,让我去开见面会?你给我打杂主持我就去!”

要我抛头露面,那你也得一起,去沪上给我打杂你好意思么!

谁知周斯音连停顿也没有,说道:“好啊。”

书妄言:“??”

他震惊地看着周斯音,喃喃道,我面子也太大了吧……

那必须去了!

.

纪霜雨把徒弟分成了两批,一批按照他的交代,守在长乐戏园,掌管舞台事务,顺便也替他管一下纪霏霏和纪雷宗,这俩平日可住校,放假管一管就得了。另一批,就随他一起去沪上打杂。

露露和雹子年纪着实小,本来说搁徒弟家或是徐新月家,但俩小孩不肯和纪霜雨分开太久,非要跟着,只得带上一起出差了。

纪霜雨他们要去沪上的消息也是启程前几日,才宣告出来,得通知观众这些日子金雀不会在京城,以及《绝色》暂时停演――虽然春雷剧社不演了,但其他剧社倒已经有排演差不多的了,所以剧目的影响实在持续了很长时间。

京城的男女老幼一干观众,虽然十分不舍金雀离京,但他们更兴奋,纪霜雨要率着两个班底去沪上演出了。

从来天下布景学沪上,可此番,万一,也许,说不定,沪上也会学起京派布景呢?!光是想想,就让人心动啊!

――京派这俩字已经是传得很广了,从前说京派,指的只是京城演员,京城观众等等,毕竟他们的布景也就是老一套守旧。

如今在京城说京派,多说京派布景,所指有二。一者是旧剧舞台上新崛起的写意风,二者是白话剧舞台上突破巅峰的新写实风。

这二者,皆以纪霜雨为主导,因此混在一块儿说也无不可。

甚至好像因为他们要走这一遭,原来意见不同,甚至攻击过纪霜雨的戏界人士,也都统一看法了,自豪地表示:这次轮到沪上班社,重新认识一下我们京派舞台了!

纪霜雨他们离开的那天,甚至还有戏迷自发到门口来送行,祝他们票房大卖,马到成功。

要不是金雀婉拒了,戏迷们估计还要设宴饯行。

此时的莺歌舞台内。

瘫坐在马扎上蒋四海双手颤抖,一脸茫然。

都这么久了,他还是无法接受,看着《绝色》口碑爆了,看着《绝色》票房排长队,被奉为写实风又一突破之作……

他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想了很多理由,比如写意刚刚发明出来,比如大家越来越有民族自信,比如京城人就是守旧。也一直憋着一口气,要把场子找回来,毕竟写实风已在华夏叱诧风云多年了。

现在,《绝色》的上演把他的逻辑支点都打破了。

因为,纪霜雨在写实风上的造诣,也堪称出神入化了!

他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真的只是在街面打杂吗?若是一开始,他就打造这样的风格,长乐戏园也能起死回生,并且,压根没有他蒋四海或任何一个沪上布景师吃饭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这样?”蒋四海对一直以来坚信的吃饭技术产生了怀疑,“难道说,我们的方向……真的错了吗?”

他甚至产生了,想去对面看看纪霜雨排的戏的冲动,新剧他偷看过,这次他说的是旧剧。从前他都只听旁人转述而已,现在却有些想去看。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美,能令纪霜雨视如此写实布景为常物。

街道外的嘈杂声,不用偷看也知道,是对面的票房又在排长队了吧。

这声音无限扩大,蒋四海想起自己发过誓,不超过纪霜雨的票房就不回去,现在这个希望似乎瞬间渺茫了。

蒋四海痛苦地捂住脸:“……我真的吃不下京城菜了,我想回家!!”

此时杂役从外头进来,神色闪躲。

蒋四海心里一跳,叫住他:“外面是喧闹什么?对面买票的打架出事了?”

杂役:“……”

杂役嘴巴动几下,不敢说。

蒋四海怒目:“你快说!”

杂役这才小声道:“对面在说,下月纪霜雨要携演员赴沪上演出……人皆拍手,大呼是京派布景将风行沪上的征兆……”

蒋四海:“…………”

蒋四海淌下两行清泪,这叫什么事,我回不去沪上,他却离京去打我老家了!

……

现在火车买票是没有预售的,只能发车前去车站买,买完还不能退票的。

春雷剧社还能购买团体票,纪霜雨现在月薪也高了,买了和周斯音、书妄言一样的头等车厢,就这里的椅子都是鹅绒铺的,还带洗手间,离着车头最远,最安静。

进了车厢后,书妄言就热情招呼道:“没坐过火车吧,来,坐窗边。”

纪霜雨:“我俩小孩呢,吹什么风呀。”

说着就往周斯音旁边一坐,顺便把睡着的露露和雹子给搁床上了。

书妄言一脸不知该说什么,这……这头一次坐火车的,不都喜欢坐窗边么,他是一片好心呀。

周斯音心道果然,他早料到了,这位看似第一次坐火车,实际上可不一定……

书妄言也没郁闷多久,周斯音给了他纸笔,让他在车上写一章出来,车厢内一时便只有书妄言唰唰写字与不时啜泣的声音。

这过了俩小时,露露和雹子都醒了,纪霜雨一看,就别打扰书妄言赶稿,他也坐累了,站起来伸个懒腰:“我带他们散散步,顺便去餐车找其他人打牌。”

书妄言痛苦地抬起头来:“其实我也会打牌。”

周斯音理了理手里的报纸,头也不抬:“写完这章再打牌,我陪你打。”

书妄言:“……”

谁要跟你打牌,就没赢过……

他用钢笔蹭了蹭自己的脸,继续埋头写稿。

纪霜雨一手抱一个娃,溜去餐车和小伙伴们一起打牌,让徒弟帮自己领着娃。他带来的三个徒弟分别是六两、陈衷想,还有个叫罗仙甫。

好家伙,他们有的白头发都有了,还比露露、雹子还小一辈,恭恭敬敬抱着俩还没一米高的叔叔阿姨。

餐车内很快有乘客发觉自己竟和名角相遇,不知多热情,逐一同他们握手。

大家聊得兴起,到最后,金雀还即兴来了一段,车厢内的气氛立时到了高潮,她声音清亮高亢,一直传到了三等座的车厢。

现在火车票价太贵了,许多工资收入很不错的人,也只坐得起三等座――毕竟真正没钱的话,是连火车也坐不起的。

三等座没有餐车、卧铺,也没有座号,全靠自己抢座位,环境和高等车厢没得比。

但听到这清亮优美的嗓音,原本喧闹的车厢竟是渐渐安静下来,连小孩儿的哭闹声也渐渐随着环境清净而停了。

车上多是京城人,京城戏迷最能欣赏唱功的,便是看不到金雀容颜,单听声儿也美了,有人小声说:“听说今日金仙去沪上,这怕不就是金仙在唱。”

还有的人大着胆子,从车窗探出去半身,大声叫好,“祝仙子名扬外埠!”

金雀也听到了,不禁露出笑容,竟也探出身子唱,声音便传得更清晰了,似乎整座火车都被这美妙的声音萦绕了。

纪霜雨扶住了探身的金雀,所见的每张脸上都是欣赏的表情,将这当作旅途中最美妙的奇遇。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还是头一次亲身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一曲唱段,整个车厢都沉醉了,所有人都能够欣赏金雀宛转的唱腔,不会嫌这节奏太慢。

……

纪霜雨一直待到晚上,金雀他们都去卧铺睡觉了,头等座、二等座附带的卧铺是要另外花钱的,纪霜雨把女孩送到了车厢,自己也回去。

露露和雹子都已经在他臂弯中睡着了,小孩子觉本来就多,他只觉得自己带娃下来,俩胳膊是越来越有力了。

纪霜雨进去时,灯已黑了,周斯音怕是已经睡着,他便没开寝灯,把小孩先放好,然后摸黑轻手轻脚脱换睡衣。

纪霜雨换好睡衣,坐下来换睡裤,怕是挨着周斯音了,他翻了个身,呼吸稍微一顿,便迅速伸手把寝灯打开了。

不愧是你啊。

纪霜雨本来要出声,忽而想起周斯音那荒谬的推断,便俯身下去,对着还有些迷糊的周斯音,装模作样地冷笑一声,抬起两只手:“是本无常来索命啦。”

周斯音:“!!”

离得这样近,纪霜雨都能看到他瞳孔剧烈缩了一下。

那一头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茫茫然而后紧张的神情,叫人更失却平日的气势,纪霜雨越发觉得好笑了。

接着他看到周斯音的目光聚焦,停留在了自己身上,似乎还没回神一般,直勾勾的。近在咫尺的目光让纪霜雨手指又是一麻,生出莫名的心思。

虽然周斯音猜得乱七八糟,但无可否认,世上唯独他,分辨出了“纪霜雨”的异样……

只是时代所限,与自身世界观,给出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结论。

周斯音看到他穿着厚厚的法兰绒睡衣,裤子换到中途,半遮半掩下露出一截腿,笔直修长,同他面上肌肤一般,光洁如玉,在寝灯淡淡的光芒下,仿佛笼着烟云。

而他,而他近在咫尺的脸,更是清新如雪,扮鬼地抬起两只手,袖子里露出垂下来的指尖,两点琉璃般的眼睛映着莹亮的光,耀眼得令周斯音心跳更加速,比往常任何一次还厉害,血液沸腾一般――

车轮辘辘转动,微微的颠簸让这个夜晚显得极不平静。

露露哼唧一声,在被子里翻动了下身体。

纪霜雨回神,迅速起身,笑了笑小声道:“这是睡懵还是吓懵啦?”

周斯音却是怔怔拉一下被子,两条腿微微屈起来,遮住自己的异样。

……怎会如此。

周斯音倏然动念,那些心跳难道并非被惊吓得来?

这念头才一闪而过,他心底顷刻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第三十章(这组织居然都发展到外地了...)

列车抵达沪上, 站台上人头攒动,众人汇集后一同出站。

纪霜雨探头找来接他们的人,按说应该有三拨人。昆仑书局在沪上的分局应来接周斯音和书妄言, 于见青的师兄会来接春雷剧社, 再有就是邀约金雀的老板,即徐新月的同族亲戚。

大家都盯着出站口人群中的牌子, 找关键名字。

“哎, 是那个吧?欢迎纪霜雨老师来沪。”大徒弟六两眼尖,指着一处说道。

足有十来人,有男有女,手里张着接人的牌子。

纪霜雨:“应该是哦, 怎么派那么多人接应,怕我们道具带得多吗?”一些比较便携的道具、行头, 自然都是要带上的。

六两把露露阿姨交给陈衷想抱着,自己走到那群人面前接头,因为里头好像都是青年人, 便问道:“咳咳, 你们是魏老师的学生吗?”

魏老师就是于见青那位师兄魏可声了,也在高校做教师, 主理学生剧社。

这几人对视一眼,倒是一脸疑惑:

“我们有姓魏的老师吗?”

“没有吧。”

“学校是有,但不教我们呀……”

六两一脸懵:“你们不是来接我师父――纪霜雨老师, 还有春雷剧社的同学吗?”

“哈?不是呢!不对不对,我们是接纪老师的, ”这些学生赶紧道, “但我们不是那位魏老师派来的,我们是沪上大学的书法爱好者!看报纸上说纪老师今日来沪, 特意来欢迎他的。”

“您是纪老师的徒弟?他在哪儿?”

我去,原来是欢迎我的,这可有面子了,金雀在这儿都没戏迷接。

纪霜雨也听得到,走了上前,把帽子掀开一些道:“我说怎么这么多人。”

学生们眼睛明显一亮。

“纪老师!”

“终于见到您了,纪老师。”

纪霜雨笑道:“谢谢大家,你们叫纪‘老师’,我真以为都是接春雷剧社的。”

“那是因为咱们都临写您的字帖啊,学校人手一本,学您的字,您不就是我们未曾谋面的老师么!”

这可真会说话,纪霜雨笑着看到他们中还有几个不像学生样的,问道:“这几位也是我的‘学生’?”

那几人面面相觑,有些羞涩地迈出一步:“霜导,我们都是京城人,在沪上工作或学习,都加入了霜迷会,特来欢迎您的,与这几位同学遇到――祝您在沪上演出成功。”

纪霜雨:“……”

好家伙,这组织居然都发展到外地了……!

纪霜雨只得道:“那就谢谢你们了,那个,来都来了,大家伙儿中午都一起吃饭吧。”

实在太淳朴了,这些学生和粉丝都不知道他们坐的哪班,火车具体什么时候到,只看报纸上说应该是今天到,就来了,肯定等了挺久。

接站的人俱是欢呼,他们原以为迎接时,能和纪先生说说话传达心意就很不错了。

书妄言自己就不太喜欢和一堆人聊天,他站在稍远处感慨道:“纪鹤年还是善于交际哈。”

说罢也没人回应,转头一看周斯音在低头沉思。

这又发的什么呆。

“哎,接你们的人到了没?”纪霜雨走过来问了一句,“我这里好多人,看来得订个大酒楼了。”

“宝铎兄可能在想哪个酒楼够大吧。”书妄言打了个哈欠。

纪霜雨也好奇地戳了下周斯音:“干嘛呢?”

周斯音竟不敢看他:“没什么。”

他从昨晚醒来,就一直没能再睡着。

被自己震惊了大半晚啊,睁眼到天明,下了火车还在晃神。从前,便是再难的事,也没叫他这样辗转失眠过。

他对纪霜雨――

难道,抱着异样的心思?

真是怪异,纪霜雨也就是……好看了点,但也是男的。

可缘何如昨夜那般。近日胆子愈发小,时而剧烈心跳,莫非也俱是……

“哎,哎,怎么又走神了,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纪霜雨关心了一句,他知道有的人认床,或者睡眠浅,在交通工具上就是睡不好。

至于纪霜雨本人?带孩子太累,哪里深思,便香甜地睡了一晚。

周斯音胡乱应了。

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情绪,不知所措,茫然,心乱,不知从何解……

周斯音飞快看了纪霜雨一眼,不由长叹一声,“唉!”

待再抬头,便见旁人包括纪霜雨,都因为他一声叹气看过来,周斯音也顾不得了,心事重重地道:“也不知此次来不来得及拜访沪上城隍庙。”

这种情况,他得去烧香问问啊!

纪霜雨:“……”

……当他没问。

……

纪霜雨一行和所有接站的人都会和了,前往饭店,直接包了一个厅聚餐。

于见青的师兄魏可声,和纪霜雨见面后就握手道:“久仰!久慕君书,也曾购入字帖。不想后来从师弟书信中,看见转述纪导演作品,真心向往之,恨不能立刻前往京城请教。好在纪导演答应了来沪上。”

纪霜雨客气了两句。

魏可声的学校剧社在沪上还有那么点观众群,但归根结底,他们这一派也是洋派,受众多是有知识的人群。

所以,魏可声的仰慕,目的很明确,就是针对纪霜雨在写实上的成就,当然,也对其所说的大众化、华夏化有兴趣,于是邀请他们来。

“只是不巧了,维克多先生去看京戏了,说要看看华夏的本土艺术,因是位名角的票,难得买,今日怕是不得见。”魏可声惋惜地道。

维克多就是他去信时说的,从欧西大学请来的戏剧专家,前些日子就已经抵达沪上了,他们自然招待其看了些本土艺术,没想到维克多先生还挺感兴趣,又买了票去看。

“没事,咱们华夏规矩,台上见啊!”纪霜雨觉得看完作品大家再交流也好,“对了,这沪上我可没来过,也不知我们在这里行情如何,诸位可以给说说吗?”

“这个鄙人是做了功课滴。”邀请金雀的那位老板叫徐旭,虽然和徐新月沾亲,但他谈起生意要爽快多了,纪霜雨和他交流过,也达成了一致,争取一次把钱赚回来。

徐旭在沪上开设的影戏院,是又演戏曲又放电影的,虽然不是头轮电影院,但据说斥资买了昂贵的有声放映机,也可见他和徐新月不一样,是积极跟上潮流赚钱的。

此时,徐旭拿出了一叠报纸,笑容可掬地道:“本埠新闻界多有提及诸位此次赴沪之事,我觉得极好!”

于见青也赶紧挤过来,把报纸排开一看。报纸上关于各类影戏的广告部分,足足能占到四分之一版面,还不包括谈论这些作品的新闻。

【京城新星名旦金雀“金仙”者赴沪演出,本报转载美人照一张,新戏大有可观!】

【金仙以仙子神韵闻名京城,是世间少有之品,此番来沪,观众可一饱眼福了。】

从来报纸上广告最多的,就是各类影戏,关于他们的新闻也是最多的。因沪上看戏,第一看容貌,第二看舞台,第三才看唱功,所以提起金雀,多是谈论她颇属难得的美貌。

金雀的照片还是很吸引人的。

但有谈及舞台的,却远不如京城报上那样鼓吹了,多数轻描淡写。现在的沟通说方便也方便,但还没有后世那样毫无障碍,大家看到多是本地报纸。

名角的名号能传到沪上,但没来这边淌过江湖,宣扬了解的还是不如京城本地。

在京城,早就没人敢说沪上布景是天下无双了。

可在沪上,还是会被质疑――

【又及,书学名家纪霜雨为导演一职,将带来所谓写意式样舞台,据闻曾在京城创下演出记录,连演月余,或可一看。】

【纪霜雨于京城战败闽帮布景意匠蒋四海,京中一时奉为行首,此来似有雄心。可惜蒋四海并非闽帮头号人物,布景界更有数派高手,所谓写意风者,在沪上能否创下佳绩?】

【舞台据称是京派新兴风格,守旧写意,不知会否影响金雀演出效果。】

因为字帖的发行,学生几乎人手一本字帖,纪霜雨作为书法家倒是扬名了。可沪上新闻界,看上去对他的舞台设计,不少还是抱着怀疑态度的。

――也有说好话的,要是仔细看,基本都和昆仑书局沾关系。

戏剧是要亲眼观看,感受才最深的艺术。

沪上的记者编辑们,便是看到京城同行的吹嘘,在难以想象实景的情况下,还是没法立刻产生认可,他们自己平时也没少运用夸张手法。

何况这里还是蒋四海的大本营,他们能看纪霜雨顺眼么。

再者说,两边观众爱好嘛,本来也不太一样。

多少京城名角来了沪上还不是折戟,这个地方,不是那么好征服的!

还有少数提及春雷剧社的,兴趣倒还高点,因为他们是这边的高校请来演出,而且据说是更加创新的写实风――这个更符合沪上惯来的审美,让人好奇还能怎么再创新。

于见青虽然是新剧人,但他早已视纪霜雨为自己人,他自己也看了,纪导演布置的京戏也是绝佳的,具有开创性的。

“这哪里极好了!有些个记者,没有眼见之实,便妄加揣测。守旧是守旧,写意是写意!”于见青为纪霜雨叫屈,还不满地看着徐旭。

商业剧界便是这样了,无论新剧旧剧,生意是第一的,能兼具艺术性那固然好,但一定要选择,当然选赚钱咯。

“哈哈哈哈,于老师误会了,鄙人不是那个意思。”徐旭笑道。

纪霜雨也道:“我认同,我也觉得极好。”

在于见青不解的眼神中,徐旭说道:“我不是指他们说得极好。纵然有些误解,但是您看,这么多新闻,不管是夸是中立,但极少贬低的,都在关注金雀女士的演出,这样咱们宣传起来就省力很多了。只要人能走进剧院,不就看咱们的本事了。”

于见青这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极好,他们看的是关注度,反正口碑在上演后自有分辨。

纪霜雨点头,“嗯,沪上戏剧由来是全华夏效仿之处,自有过人之处,我们也不能指望这里的记者,二话不说就帮咱们吹捧吧。有不了解、怀疑是肯定的,咱们在京城连演月余就是很了不得,但听说沪上红火的剧,能连演上几个月。”

魏可声虽然不感兴趣,但懂人情世故,当然也要跟风说几句好话:“两部剧既然都出自纪先生之手,肯定差不了,沪上观众也向来是很具审美的。”

“哈哈哈哈是极,而且咱们开篇极好,以金雀女士的本事,票房我想差不了。”徐旭看到本人后,对他们的信心是越来越有了,心里想着,这怎么着,也得连着演一个月吧?

初次来嘛,保守一点想!

再则,京城名角赴沪,多要拜码头,请报界、票界的人士吃饭,如此他们也会竭力宣传。但金雀是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拜码头的,这么些报纸,收集的都是她来之前的新闻。

想到这里,徐旭不由感慨:“说起来,这个新闻阵势,很少名角能有,别怪鄙人说话直接,若非知道金雀女士没演出时,都是闭门学习,又是我从下火车便接到饭店来……我几乎要以为您和本埠新闻界的名流何时结交了!”

纪霜雨:“……”

周斯音:“……”

其他人:“……”

这一枪中的,今天有戏迷来接,但不是金雀,而是纪霜雨的。

也的确有人和新闻界大佬结交,也不是金雀,还是纪霜雨……

……

聚过之后,大家入住酒店,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来沪上,于见青倒不是,便有人央着要他带去逛逛。今日不去,明日就要开始排演几日后的演出了,怕是没时间。

于见青也邀请纪霜雨去,“纪导演,我带你看看外滩的夜景啊!裘先生也去看呢。”

纪霜雨刚想拒绝,疑惑地道:“裘先生是谁?”

三五步开外的书妄言:“???是我啊朋友!”

纪霜雨:“……”

纪霜雨:“对不起对不起,老以为你就姓书了,你叫裘树人么?”

“树人?做个人吧你!”书妄言连翻白眼,“我叫裘峻生!你到底去不去呢?”

“谢谢,不看了。”纪霜雨靠在酒店大堂的柱子上道,旅途疲惫,他是不太想去看什么夜景了,又不是没看过……还不如和周铃铛在酒店聊聊天,有意思多了。

两人离开后,纪霜雨看也不看站在旁边的周斯音,说道:“不准说话,不准瞎猜。”

他察觉到周斯音的视线了,他觉得这位朋友开口又要迷信了!

现如今是不必在周斯音面前装了,可还是无奈得很。

周斯音欲言又止,他方才看着纪霜雨,并非在想什么迷信的事,只不过……

只不过是看看。

纪霜雨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两张票:“明日排练完,我们去看电影吧,这个据说是近来票房很不错的西洋影片。”

周斯音:“……!”

这一颗心脏又快速跳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两张票,单独看影戏?

时下青年约会,就喜欢去看影戏。

纪霜雨,难道……

他到底什么意思??

周斯音恍惚地抬手接过电影票,只听纪霜雨说:“我暗示徐老板送的,去他们剧院观看电影。平日都是你请我,今日我请你。”

实话说,早想去看了!

他本行就是电影导演,如今在戏曲、话剧方便都谋得职位,生活轻松不少,倒是对电影也蠢蠢欲动了,打算去观察一下现在的电影。

不过,他特意留了个梗,竟没听到周斯音吐槽――送的票,哪能算纪霜雨请的。

周斯音哪里顾得上吐槽,他还沉浸在思索之中,回忆纪霜雨说那句话的每个细节,恨不得一字一字掰开来分析。

正长考,分局派来的司机快步走进来,小声告诉他分局有人想邀请他去玩乐,顺便畅谈一下他之前来信提及的另外一件要事。

“我不是说了,今日便散了,明日办公室见吗?”周斯音冷声道。

司机尴尬一笑:“这……他……我们还以为您有兴致,而且实在,关心您说的新部门……”

“没有,没有,回去!”周斯音随便打发了人,无语地摇摇头。

纪霜雨嬉笑着道:“也不能怪他们,这就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领导很欣赏我。”

这个纪鹤年,真是促狭!

周斯音也不觉回神,重拾精神,“又是这人生三大错觉?说来在京城时,你也说过一条:别人的工具比较好用。那这三大错觉,我倒是听了两条了,还有一条是什么?”

纪霜雨:“还有一个最好笑,他(她)肯定喜欢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斯音:“………………”

☆、第三十一章(京派双星闪耀沪上之夜...)

次日, 天宫剧院。

这就是徐旭的产业了,仿照的哥特式建筑,里头席位总有一千左右, 兼具放电影和戏曲演出。它还不是沪上最豪华一等的影院, 因此是个二轮影片。

现在的放映方式很多种,其中按轮次放, 是效仿的国外。影片现在头轮影院放完, 再去二轮影院,而后三轮影院。票价也是头轮最贵,依次递减。花钱多,才能看到最新的影片, 享受最优秀的影院条件。

纪霜雨本来以为周斯音不会来了,昨日就一直精神恍惚的样子。

晚间听了他的笑话, 周斯音也没笑出来,还兴致缺缺地离开了,也不知什么心事。

结果到了今日, 周斯音还是准时到场了。

怎么能不来, 周斯音想,总是要继续弄个明白的――究竟弄明白什么, 之后要怎样,他一时也不好说。反正,反正这电影票都有了, 不好浪费的。

“你们见面会筹办得还好吧?我今日跑了两处剧院看舞台和设备,这里的设备真是好多了, 两家有转台, 虽然都是手动的,但到时候真是方便很多。灯具也好, 白炽灯、真空泡都有,还有柔边聚光。”纪霜雨感叹了一下,前阵子真是简陋惯了,现在看个手动转台都能感动。

“我这里也还好。”周斯音答道,是真的还好,他因为都在思考自己的私事,没怎么严查分局事务,也没责备他们昨日烦人的行为,只是商议了让沪上分局成立新部门的事,下属都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那就进去吧,这部电……影戏票房还挺好,看样子是满座。”纪霜雨拿的票,片名是《兽国奇遇记》,西洋引进的。

“确是近来票房最高者,我分局中也有几位编辑爱看,一周要看两三次这类型的影片,这部都重看了两次。”周斯音今日正向下属了解影戏市场,正好答得上来。

茶房引着两人落座,放映前,打在屏幕上的是医药广告,静止的画片。

广告嘛,到处都是有的,就是影片说明书上也都是大片的广告。

这广告静止不动,播放着广告歌曲,有观众烦躁地表示:“处处皆是广告,真是烦人极了!”

和他同来的人示意他小声些,“现在还放着音乐,不像从前,单是烦人的医药、烟草广告。”

纪霜雨小声道:“怎么没人拍点广告短片?”

这活动起来的广告,怎么也比纯画面,乃至带音乐的要吸引人多了。

周斯音道:“也是有的,但同样不怎么招人喜欢,也就没多少人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纪霜雨想了想,按现在国内的拍摄水准,怕不是找人照着静止的念一遍就算了――后头中场休息时他也看到了活动的,确实和他想得差不多,十分单调,也没人稀罕看,都等着精彩的影片。

不多时灯已暗下去,纪霜雨就观看起这时候的爆款影片起来。

兽片,就是这会儿很风行的一种类型片了。因为制作水平有差距,现在西洋影片都高出国产影片一截,这种兽片国内没法效仿,就更火爆了。

主要内容,其实就是拍摄丛林、野兽的景物,或有南极北极探险,非洲部落风情,都是现在的人了解甚少,比较原始的地方。在这个基础上,再添加一些简单故事,用上刺激镜头,便成了一部影片。

民众都很喜欢看稀奇,就是周斯音他们单位的编辑,也喜欢去看看,了解动物知识。

纪霜雨了解历史上有这类影片,他所在的世界,最早的《人猿泰山》《金刚》也就是这个时期出现的了,可以说是幻想元素更重的兽片。

以纪霜雨的目光来看,这简直不能更粗糙了。但考虑到内容事物的陌生新奇,也难怪观众津津有味。

纪霜雨只为大概了解一下现在的市场,热门影片都是什么水平,看了一会儿也就没兴趣了,心想,这我得加入抢钱行列啊,去哪里找个冤大头投资我拍电影呢?

纪霜雨看电影时,周斯音就不时偷偷看他。

不经意转过头时,那荧幕上恰好就是一只鳄鱼张大嘴,咬住一只喝水的动物,整个影院都一片惊叫之声,胆小的观众还捂住了眼。

也差点把周斯音吓到,幸好他胆子够大为人够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