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头正坐靠坐床上看电视,自打通了电,他就迷上了看电视,这玩意儿比收音机好,不只有声音还有图像,还是彩色的。

照顾许老头的是他亲外甥女马招娣,守了寡也没个孩子被夫家赶回了娘家,在娘家待的也不自在,孙秀花就让她来照顾老头,一来补贴下,二来亲外甥女更贴心更方便点。

许向华把手上的礼物递给马招娣。

马招娣连忙摆手:“给我干嘛,我吃这个干嘛。”

“这一年辛苦表姐了,这就是我们一点心意,你不收,可不是叫我心里难受。还有这两样是给姑姑姑父准备的。”许向华笑。

孙秀花直接拿过来送到她房里去:“明儿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马招娣明天回家过年。

马招娣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忽的想起来:“我给你们倒茶去。”

看电视的许老头,支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电视瞬间失去了吸引力,他巴巴望着门口。

片刻后,房门打开,许向华一行走了进来。

望着半年没见过小儿子一家。许老头神情有些激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早两年他还能勉勉强强的说话,这两年却是不行了。

许向华还安排许向党带他去上海看过,医生说这是中风引起的语言障碍,治好的希望很渺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爸。”

“爷爷。”

各自唤了一声,随便找椅子坐了。

望着瘦削的许老头,许向华神情很平静,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怨愤早淡了,只不过终究亲近不起来。物质上他绝不会亏待老头,嘘寒问暖二十四孝就算了吧。

“表姐,老爷子最近怎么样?”许向华问的是马招娣。

马招娣忙道:“三舅精神不大好,胃口也有点差…”

许清嘉细细端详许老头,半年不见,他脸上似乎又多了几块老年斑,看着精神比他们八月份走的时候差了不少。毕竟六十出头的人了,又在床上躺了四年多。

不经意间撞上许老头的目光,许清嘉笑了下。

许老头扯了扯嘴角,只面部肌肉僵硬,看起来有些吓人,眼神却是温和的。

许清嘉暗道,越到后来老爷子越平和,看着是想明白了,可惜晚了。所以说这当父母千万别以为孩子是自己生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管怎么样孩子都会一如当初,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人心伤了更难补。

许向华眉头微微拧起来:“医院去过了吗?”

“前天,向党和阿武送三舅去过医院,医生说不是什么毛病,年纪大了的缘故,开了些补身体的药回来。”

许向华又问了几句,略坐片刻后离开。

许清嘉几个也跟老爷子道别。

马招娣关上门回来,就见许老头眼睛有点儿湿,叹了一声,走过去道:“舅舅,向华给你买了好些补品回来,他刚刚还跟舅妈说,过一阵他买个冰箱回来,夏天你就能吃口凉爽的。”

早年的事她都听说了,不管怎么样,许向华让老爷子衣食无忧,还花钱请她过来照顾,也不心疼花钱给老爷子治病,上海的大医院都舍得送过去,见了面也客客气气,没大呼小叫的,作为儿子,已经很好了。

许老头眼里水汽越来越浓,心里就像是打翻了调料瓶。

四个儿子,除了在坐牢的许向国,其他三个蒸蒸日上,日子越来越红火,就是他觉得最笨最没出息的许向党现在也混出头了。

反倒是他最喜欢最看重的许向国,指望着让他老来享福的许向国,还在监狱里待着,过两年出来了,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一众孙子里,最出息的是许家康,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听许向党说做衣服挣了不少钱。

反观他最偏爱的许家文,都入赘到别人家里去了,这些年,一眼都没回来看过他。

许老头心如针扎,密密麻麻的疼起来,不禁老泪纵横。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假期永远是过得最快的, 许清嘉觉得她明明还没睡过几个懒觉, 呼啦啦一下,就到了分离的时刻。

许家康要回广州,虽然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 但是他那里有一摊子事需要他打理。

许向华只有比他更忙的, 也得赶回鹏城,跟他一块儿去鹏城的还有好些个村民。见许向华在特区挣了钱, 这两年三家村陆陆续续过去了不少人。

有的在那做点小生意, 有的打工,再不济也能去工地上找活。鹏城一天到晚炸山造房子,多得是活, 只要勤快肯定能挣到钱。

秦慧如则要带着许清嘉和许家阳回北京。

孙秀花不跟他们一块走,她半年没回来了, 还怪想念老家亲人, 是以想多住一阵再上去。反正那边有梨花在,就算秦慧如工作忙起来,两个孩子也有人照顾。

许清嘉依依不舍地拉着孙秀花的手:“奶奶那你什么时候上来啊?”

孙秀花道:“不是三月份, 就是四月份呗。”

许清嘉便笑:“那正好, 那时候天气暖和了。”没有暖气的北京到底比老家冷不少,又不能一天24小时躺在炕上。

孙秀花摸摸她脑袋:“奶奶会尽快过来的,你们在家里要听妈妈的话。”

许清嘉笑盈盈点头:“奶奶可别累着自己。”老太太是个闲不住的, 在家都要跟梨花抢活干, 村子里到处都是活, 她可别去掺和, 六十的人了,该享清福了。

“好好好。”孙秀花笑呵呵的应了,催他们赶紧走,向来是人等车的,哪有车等人。

两厢就此分别,一行人坐车去了火车站。

许向华和许家康先送秦慧如许清嘉三个上火车,他们的车要晚一点。

许向华笑道:“三四月份的时候,我抽空回来一趟把妈送上去。”

秦慧如应了一声,又叮嘱他跟许家康:“做生意归做生意,千万别不顾惜身体,身体最重要。”

“就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身体是一,其他的都是零,没了身体,零再多也是白搭。”许清嘉正儿八经的望着他们,就怕他们挣起钱来不要命。

许家康品了品,还真是这个理,遂伸手按按她脑袋:“知道了,小管家婆,你自己也悠着点,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这丫头好强,学习上要抢第一名,课余又是书画课,又是钢琴课,许家康觉得她比他们还忙。

许清嘉扭身,躲过他的的手掌,轻轻一哼:“我这人向来会劳逸结合,”对她来说书画和钢琴都是逸,放松心情用的:“倒是你,可得把工作跟学业平衡好了。”

秦慧如立时赞同点头,正色道:“目前对你来说学习才是主业,你可别主次不分。”

许家康忙不迭应是:“婶儿,我上学期的课可都是良以上,还有好几门优来着。”有个室友还在喊六十分万岁,多一分都是多余。

他可不敢这么放肆,不为面子,就为了过他婶这关,他也得好好学习,要不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这学期你都是优才好呢。”秦慧如嗔他一眼。

许家康故意一皱眉:“这是要逼死我啊!”

“胡说什么呢。”秦慧如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家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叔侄俩颇为不舍的把许清嘉几个送上了火车。

初十下午三点多,母子三人顺利抵达槐花胡同。

提着小行李箱的许家阳碎碎念:“保佑梨花姐赶紧拿到驾照,那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挤公交车了。”从火车站进城的那趟车挤死人,尤其他们还带着行李。

“懒死你算了。”许清嘉瞥他一眼,虽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哪能说出来呀:“身为男子汉,却这点苦都吃不了,居然还大言不惭要保护我跟妈妈。”

“谁说我怕苦了。”事关男子汉尊严,许家阳立刻辩解:“我是怕你跟妈妈吃苦。”

秦慧如忍俊不禁:“这借口找的好。”

跑跑跳跳走在前头的许家阳吃吃的笑:“才不是借口,这是真心话,爸爸说了,好男人要会心疼女生。”

许清嘉嘴角一抽,这爷俩整天嘀咕啥。

转过弯的许家阳忽然兴奋地喊了一声:“小洋洋!”

秦慧如一听,无奈摇头:“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怎么说都不改。

“我瞧着晏洋也觉得挺好玩的。” 晏洋这种清冷的性子,就得江一白和许家阳这样的逗比去闹闹他。

近来,许清嘉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许家阳的性子不像许向华不像秦慧如也不像许家康和她,他越大越像江一白,一句话概括,逗比少年欢乐多。

怪不得他俩这么合得来,春节打电话拜年,居然能聊个小半个小时。她在旁边就听着许家阳说什么挤羊奶吃杀猪菜,后面她没听下去,懒得听,左右就是吃吃玩玩。

晏洋闻声抬头,就见许家阳兴冲冲地跑过来。

跑的近了,许家阳把行李箱直接往地上一放,扑了过去,扑向坐在地上膘肥体壮皮光毛亮的黑子。

揉了两下,发现手感不对,许家阳仔细抓了两把,惊呆了:“黑子你怎么胖成这样了,我还以为你只是毛厚。”拍了拍肚皮,严肃道:“你说说你过年到底吃了多少肉,你还是狼狗么,你都快胖成猪了。”

蹲坐在地上的黑子乖顺的由着他上下其手,眼神轻蔑,颇有些不跟你个小孩子计较的睥睨。

许家阳习惯了它这骄傲样,不以为意,有时还十分羡慕,家里的小黑小花小黄,没一只像黑子这么威风。

一人一狗,单方面的上演着久别重逢:“黑子,我家里有好多兔子,可惜火车上带活的不方便,做成肉干你又不吃,你说你怎么这么挑食的…”

狗主人晏洋已经扔掉绳子,走向路口。

许清嘉转过弯就见晏洋迎面走来,顿时笑意盎然:“新年好啊。”

“新年好。”晏洋望望她,眼神明亮,又向秦慧如拜年:“阿姨新年好。”

“你也新年快乐。”秦慧如含笑道。

晏洋走过去接许清嘉手里的大箱子,又要去接秦慧如手里的另一只大行李箱。

秦慧如往后缩了下手,婉拒他的好意:“里面都是衣服,很轻,阿姨拎得动。”

晏洋依然伸手抓住:“我拎得动。” 顿了顿道:“阿姨一路辛苦。”

边上的许清嘉就笑:“妈妈,你就给他个机会让他发扬绅士风度吧。”

秦慧如失笑,再看他一大小伙子,比她还高了大半个头,遂没跟他抢来抢去,松开手道: “那就辛苦你了,我们从老家带了一些特产过来,你待会儿带些回去。”

晏洋忙道:“谢谢阿姨。”

“你怎么在这儿?”许清嘉笑问他。

晏洋眼望着她:“带黑子出来散步。”

许清嘉正好看见了黑子,仔细看了两眼:“我怎么觉得它胖了不少。”

许家阳耳朵尖,附和:“姐,它是真的胖了很多,肚子上都是肉,比我还多。”

许清嘉走近了细看,还伸手摸了摸,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同情的摸了摸它的头:“你说你好歹也是狼狗啊!”

黑子依旧一脸的高冷。

许清嘉嘴角一个劲儿往上跑,平时怎么看怎么威风,可一想它肚子上那团肉,顿时气势大减,怪不得坐着一动不动,指不定是在遮丑。

许清嘉纳闷地问晏洋: “你过年到底给他吃什么了?”

晏洋看了看黑子,小声辩解:“其实就是毛有点多。 ”

“这话你说出来,就不觉亏心吗?”许清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要不,待会儿我把毛剪了你看看。”

“汪!”黑子终于不高冷了。

许清嘉一指黑子:“它都比你心里有数,话说你到底给他吃什么?”

“我跟姥爷去疗养所住了半个月,黑子交给姥爷家的阿姨照顾。” 晏洋难得的支吾了下。

“阿姨照着猪养。”许清嘉接了下去。

晏洋沉默。

许清嘉同情的看一眼黑子,拍拍它的头:“没事,咱不难过,每天多遛几圈,一个月后又是高冷狗神。”

“外头冷,回家再说吧。”秦慧如看看黑子:“其实也没多胖,冬天本来毛发就浓密。”

然而等黑子走起路来时,秦慧如暗道,是有点胖了,尤其肚子那。

许清嘉乐不可支。

许家阳幸灾乐祸:“黑子黑子,你是不是有小狗狗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起伏的叫声。

听到动静,梨花赶紧开门:“我就说它们这么兴奋呢,肯定是你们回来了。”话音未落,三条黑影已经从她身后飞奔而出,围着许清嘉和许家阳东蹭蹭,西蹭蹭。

见它们苗条如初,许清嘉夸张的松了一口气:“不错不错,没有胖成球。”语毕,许清嘉就见黑子转过大脑袋看她一眼。

许清嘉嘿了一声,乐:“你听懂了,听懂了就赶紧减肥,这么胖可不是好事。”

“汪。”黑子又叫了一声,随后把大脑袋转了回去。

许清嘉艰难的回到屋里,盖因走一步狗狗们就要蹭一下,这个蹭一下那个蹭一下,好几次差点绊倒她。

现在可不是三小只,而是三大只了,三十来斤,近半米高,走出去绝对能吓到一大群人。下次再遇上无赖,他们可以直接关门放狗了。

到了里屋,先给许向华打电话报平安,按理他会比他们早到半天。

许向华果然到了,话筒母子三人都转了一边。然后又给许家康打电话,刚返校,他也没出去溜达,宿管阿姨大喊一声,许家康立马跑下来接电话。

坐在沙发上的晏洋静静望着他们,不由想起了晏明礼,那个人离开京城之后,就没了消息,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错眼间瞥见出神的晏洋,许清嘉心念一动,翻出一盒巧克力:“这个黑巧克力超苦,可吃完了还想吃,你要不要试试看?”

晏洋拿了一枚。

许清嘉一瞬不瞬看着他,见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惊讶,低头看了两眼,就是这一款啊:“不苦?”

晏洋望着她,想了下,皱起眉头:“苦。”

“真的假的?”许清嘉嘀咕:“可我看着你没觉苦啊。”说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眉头揪成一团。

晏洋忙端水给她。

许清嘉摆摆手:“谁吃巧克力喝水。”品了品味道:“刚吃的时候有点苦,可到后头香味就出来了。”她翻出两盒没拆封的递给晏洋:“这两盒给你。”见他看过来:“我爸带了不少回来,我够吃。”

晏洋略一点头。

许清嘉推开凑过来的小黄,笑:“你不能吃,今天给你们吃羊肉好不好?”

小黄蹭了蹭她的手,欢快的叫了两声。

晏洋暗吸口气:“小姨给了我几张温泉酒店的票,你和阿姨要不要去玩一下?”那温泉酒店是涉外酒店,专门招待外宾和华侨,一票难求,叶胜美弄来几张招待客户,多出六张,便给了他。

一旁的秦慧如忙道:“我就要上班了,你们自己去玩。”她哪好去凑孩子的热闹。

晏洋恐她不自在,立时道:“那你叫上韩檬陪你,我再喊上江一白。”

“我呢,我呢?”许家阳冲了过来,冲着晏洋眨巴眨巴眼睛。

晏洋看他半响,忽然道:“你叫我一声哥哥?”

许家阳瞪圆了眼睛,扭头告状:“姐,他学坏了。”

许清嘉好笑:“天天跟你斗智斗勇,能不学坏吗?”又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你是叫还是不叫?”

许家阳纠结,陷入人神交战中:“让我考虑考虑,我去问问小白哥哥。”说着屁颠屁颠跑去打电话了,还故意跑到后面的小客厅去打。

许清嘉摇头失笑,抢先给韩檬打电话。泡温泉啊,她挺有兴趣的。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听要去泡温泉, 韩檬一口应下,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才挂了电话。

心急如焚的许家阳赶紧向狗头军师江一白求助,在江一白大义凛然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下,许家阳把面子团吧团吧扔一边, 一声哥哥十分自然的叫了出来, 那是相当的能屈能伸。

晏洋嘴角动了下。

许清嘉深感丢人:“你的骨气呢!”

“离家出走了。”许家阳义正言辞。

许清嘉抓着许家阳的脑袋就是一通揉:“必须隔离你和江小白,你都被他带坏了。”

“瞎说, 明明是跟我学聪明了。”江一白听完许清嘉的控诉得意洋洋, 哥两好的夹着许家阳的脑袋:“孺子可教,少年,我很看好你哦。”

许家阳嘿嘿直笑。

挽着许清嘉的韩檬痛心疾首:“阳阳啊, 你说你学谁不好,怎么就挑这么一个呢?”

江一白佯怒:“什么叫这么一个, 把话说明白了, 我这样的怎么了?”

“二啊!”许清嘉回的毫不犹豫:“江一白,你自己二就算了,能别把阳阳带二了吗?”

江一白如蒙千古奇冤, 一把扑到晏洋身上失声痛哭:“小洋洋啊, 他们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许家阳睁大了看着唱作俱佳的的江一白。

许清嘉连忙捂住他的眼睛,一脸嫌弃:“别看, 别看, 看了掉智商。”

“江一白你考什么华清啊, 你该考北影的。”韩檬翻白眼。

“你也这么觉得吗?我也这么觉得的, ”江一白自恋的摸摸脸:“像我这么玉树临风的人,不去演电影简直是电影界的损失。”

韩檬立刻做了一个干呕的姿势。

就是晏洋都受不了他,将他从身上撕掉推开。

江一白捂着心口,不敢置信的看着晏洋,掐着嗓子翘着兰花指上前捶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说你说你是不是有新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