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果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还把李拾光狠狠夸了一顿,那火热的眼神,真恨不得李拾光是他女儿才好。

他两个儿子,没女儿。

“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一样的。”李建军说。

李建军就是前世提携了谢成堂,最后被谢成堂以行贿和聚众斗殴的罪名给送进监狱,资产被谢成堂吞下大半的六叔。

李拾光听说过许多关于六叔李建军的事,从他们小时候发生的事,到六叔如何起家,为人处世如何左右逢源,如何有诚信有义气,做人做事多么厚道。

“他的成功是注定的,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会成功。”李爸爸说。

他总说,没有李六叔,他家就散了,家破人亡了。

李六叔是李家大恩人,让李拾光一定要记得报答他。

谢成堂对李六叔做的那些事,最恨他的不是李六叔,是李爸爸。

对李爸爸来说,谢成堂不是他女婿,是仇人。

他没把谢成堂腿打断,都是对他客气了。

在李六叔出事,被收监的那段时间,除了律师之外,所有人都不许探望,李爸爸就给李六叔带了许多书,其中有一本是《厚黑学》。

“他人就是太好了,太厚道了。”李爸爸说:“这书对他有用。”

实际上,李六叔比老实、固执又嘴硬心软的李爸爸精明几十倍都不止。

但就如李爸爸说,李六叔是个非常厚道的人。

前世李拾光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之后,遗嘱中,名下财产除了一些固定财产留给了李爸爸和李博光,她名下的所有股份全部留给了李六叔。除了感谢她不在的那些年三伯对她家的帮助外,也是将谢成堂从他那里得来的东西还回去。

谢成堂向来知道她傻,但一定没想到她能‘傻’到这种程度。

他能心甘情愿的在离婚之时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财产分一半给李拾光,却绝对不会希望她把她名下的股份给李六叔。

没有那些股份,李六叔靠着他那广博的人脉都能东山再起,更何况是有了李拾光留给他的那些股份?

谢成堂终究根基太浅。

越是有钱人,越是喜欢和厚道人打交道。

谢成堂刚开始做包工头时,接的工程全部是这位族叔给她的,他自从无意中从李拾光嘴里得知李拾光父亲和这位族叔之间的关系后,就利用上了这个关系,这事李拾光也知道,也默认了,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谢成堂在自己发家后,会在这位族叔背后捅了一刀,在国家换届关键期,以行贿和聚众斗殴的罪名将族叔送进监狱。

这位族叔后面牵扯的利益十分巨大,因为涉及到政~治权利斗争,案件十分复杂,等三年后事件平息,族叔出来,曾意气风发的他头发已经全白,他曾经的产业也因为他的出事而缩水了大半,那些产业全部被谢成堂吞并了去。

像谢成堂那样,连提携他多年的恩人都转头狠咬一口的人,在他失势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敢帮他?

一个人,平时哪怕装的再好,时间久了,总会露出马脚。

这世间,有几个蠢人?

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的人,终归有一天还会因为利益分开。

谢成堂一倒,那些害过她的人又能有什么好?

酒席散场,吃饱喝足的众人打着手电筒,三三俩俩的结伴回去,口中依然忍不住谈论着李拾光:“你说建国大哥到底怎么养孩子的?怎么两个孩子都养的这么好?拾光就不说了,省状元,我们村百年来也没出过一个省状元啊,这个省状元一出,我们李家村十里八乡都有名了。就是建国大哥家大的那个,博光,那也是个脑子活络的,以后小一辈当中混的好的,必定有他一个。”

村里出了个省状元,他们虽然高兴,但到底难免心底泛酸,道:“是啊,儿子有出息,女儿也有出息,以后这兄妹俩守望相助,不愁不兴啊。”

“是不是二房的风水比较好,老祖宗的坟我也是年年祭祀,放的爆竹烧的钱也不比谁家少啊?怎地我们四房就出不来一个像样的?老将军是二房的,族长是二房的,李建军是二房的,现在出了个李拾光,还是二房的。”

他们口中的老将军叫李振,是开国将军之一,不过因为建国后转入外交部门,所以55年没有列入授衔名单。

新中国成立后,李老将军先后担任了我国驻匈牙利首任大使兼管我国与阿尔巴尼亚的外交事务、驻印度尼西亚大使、外交部副部长、驻法国首任大使、我国驻美国联络处主任、天朝第一副部长,兼天朝党组副书记、部长和对外文委党组书记、主任,中顾委常委等职。

开国先后两代领导人称老将军是‘能文能武’的政委,‘将军不辱使命’,更称赞他‘为党为民、忠心耿耿、无私无畏、正气长存’。注①

可以说是李氏一族近五十年来成就最高之人。

说起李老将军,在当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氏一族也因为出了李老将军,在当地甚有威望。

提起李老将军,李氏一族的人都不由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想到他们都是二房的人,心里又不由酸涩的要命。

“女儿再出息也是人家的。”

“话不能这么说,再怎么说她也姓李,嫁了人也改不掉她姓李的事实。”

“唉!”村长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几人也都叹惋道:“是啊,可惜了。”要是考上省状元的是博光多好。

“妈的,我家那几个小兔崽子,让他们做作业跟要他们命似的,都是儿子,怎么人家的和我家的就差这么多?”

“老子当年比李建国成绩还好,我就不信我儿子就比他儿子差,这几个小兔崽子敢不争气,我把他腿打断!”

说着说着,几个人想到自家孩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几人回家自是对自家孩子严格要求不提。

他们都打定主意,回去就找个好日子就把老祖宗的坟修一修,再给老祖宗多烧点钱,嗯,还要带瓶好酒。

李爸爸今晚喝的特别多,和当了镇长的四伯聊了很久兴致依然高涨。

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四伯走后,李爸爸将他当年的奖状、毕业照片等保存的十分完好的物品都拿出来,一一怀念,然后指着毕业照上面一个身子修长挺拔面容俊秀的青年,对李拾光得意地说:“你爸爸我当年也是十里八乡数得着的,不然怎么把你妈妈追到手呢?”

李妈妈脸一红,给他灌了一杯醒酒茶下去,啐他:“赶紧醒醒酒吧,喝了点马尿就说胡话了。”又对李拾光道:“快去睡吧。”

老家是红砖瓦房,只有一层,早已被爷爷奶奶打扫干干净净,上面铺着洗的干干净净的凉席,外面罩着青纱帐,纱帐外面的椅子上立了个台式风扇,呼呼地吹着凉风。

农村的夜晚并不那么热,凉风习习,漫天星斗。

叔叔李建党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脸颊驼红,十分高兴。

他扛着小儿子在肩上,李爷爷生怕他喝多了把自己小孙子给摔了,连忙追出来把手电筒拿给他:“走路慢点,看着点路。”

现在的路面还是泥石铺就的,一下雨就泥泞不堪,尚未铺上水泥。

几年后全村都会铺上水泥路,路是李六叔李建军捐建的,十年后整个乡的水泥路都会开通,全部是李六叔出钱铺就的。

李叔叔扛着小儿子,兴致盎然地对大儿子李炜光说:“炜光以后也要像姐姐一样考大学知不知道?你看你姐姐,他们都说你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又怎么样?只要有本事,还不是一样能上族谱? ”又对婶婶说:“我哥家两个孩子以后肯定都有出息,不说以后,现在就是村里头一份,你以后对他们好点,别那么抠,以后炜光晖光长大了,说不定还要靠他们呢。”

婶婶不乐意地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抠了?我精打细算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为了家,我就是提醒你一声。”叔叔赔笑道:“我哥哥嫂子什么样人你也知道,只要我们对他们好,我们是亲兄弟,哥哥嫂子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想了想,又道:“我们这一辈人感情好,可博光拾光和炜光晖光差了年龄,又从小不在一起玩,我怕他们以后感情生疏了,你没事别总往娘家跑,逢年过节的,也去我哥哥嫂子家走动走动,远的不说,等过两年炜光上初中,我还想让他到县城去读呢,县里中学比镇上中学好,这次飞飞学校不仅出了省状元,省榜眼也在他们班,炜光住在大哥家,有大哥他们看着点,我们也放心。博光和飞飞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两个和我大哥一样,最是重情。”

李博光和大堂弟李炜光差了十三岁,李拾光和李炜光差了九岁,和小堂弟也更是差了十四岁。

婶婶不耐烦地说:“晓得啦,大哥一家都在县城里,我就是想常去走动工作不要啦。炜光上中学还早呢。”

话是这样说,婶婶却知道丈夫说的话是对的,她也打了以后让儿子去县里上学住在大伯家的主意,她还等着自家儿子以后也考上大学,她也这么风光呢。

侄女考了省状元固然值得高兴,要是自家儿子脸上不是更有光。

她仿佛已经看到未来儿子考上状元的情景,白净的面庞上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第二天,晨光熹微,李爸爸DuangDuangDuang敲着李拾光房间门。

他可能是太激动了,完全没有李拾光时辰还早,李拾光还在睡觉动作就要轻点的意识,情绪亢奋地将门敲的梆梆响:“飞飞!飞飞起来了!”

李拾光用枕头将头捂住,也挡不住李爸爸的魔音穿耳,只能无奈地起床开门,半阖着睡眼满脸纠结:“爸,你也太早了吧?这才几点啊?”

“傻闺女,祭祖就要早,要越早越能体现我们对老祖宗的重视。”李爸爸掀开李拾光的帐子,用芭蕉扇的手柄在她腿上敲了敲,拉着她胳膊推着她背拽她起床,哄道:“乖,听话,赶紧起来洗脸去祠堂。,一会儿你四伯他们就来了,别让长辈们等你。”

没睡好的李拾光烦躁地用双手揉了揉并不杂乱的头发,将头发揉的乱蓬蓬的。

李爸爸见逐渐懂事的女儿做出如此孩子气的动作,不禁爽朗地笑了起来:“快点来啊,别让人等你!”

李拾光上半身往床上一倒,李爸爸无奈道:“你怎么又躺下去啦?快起来!”

李拾光用头不轻不重地磕了两下凉席,才中气十足地‘哈’一声,精神焕发地赶紧换上衣服,去外面的水池旁刷牙洗脸。

农村老家没有自来水,院子里有口井,夏天井水清凉,手放在水里舒服能哼出声来。

李拾光刷完牙,用井水洗了把脸,整个人都清醒了。

涂了护肤霜,将头发扎成马尾,刘海也全部都捋上去,露出一张白净俏丽的面庞来。

她上身穿着一件浅粉色及膝长裙,身姿纤长挺拔,肌肤白嫩细腻,俏丽不失活泼。

站在人群中的李爸爸只觉得女儿犹如鹤立鸡群般耀眼。

他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膛,走过来领着李拾光:“飞飞,快叫人!”

李拾光礼貌乖巧地将村长书记叔叔伯伯们叫了一圈。

她理解老爸这种微妙的虚荣心,也乐意在外面给老爸撑面子。

之后就是族长他们带她进去,在祖宗牌位和塑像前,一个一个的上香跪拜,村长还慷慨激昂地在祖宗们面前念了一篇他们昨晚上写的祭祠,还是文言文的,大致意思就是今李家有女拾光,自幼聪慧好读书,恭谨端敏,毓质令名什么的,后面是她考上省状元的成就等语。

族长李四伯容色庄重地从祠堂内抽屉中拿出一个木盒子。

李爸爸赶紧倒了清水在砚台里,让李拾光来磨墨,李拾光表情也十分严肃,墨磨好后,由书记的儿子,也是村里比较有学问的一个知识分子执笔,在族谱上二房李建国下面,李博光名字的旁边竖着写上:女 李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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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拾光是李家村唯一一个上了族谱的女孩子,李爸爸容光焕发,一脸与有荣焉的喜悦。

这是大喜事,全村人都出动了,一阵铺天盖地的鞭炮礼花之后,一行人全都去李家道喜,来的人基本都带了红包,还有些是送了衣服或红被单的,关系近些的就在厨房帮着忙酒做菜,叔叔伯伯们都过来帮忙送碗筷送桌凳。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入李家村,众人一看到汽车,全部热情的迎了上去,李爸爸也不例外。

来人正是李爸爸的发小——李建军。

李三伯一下车就让儿子去小店里搬礼花响炮了,马路两边摆了一排,顿时礼花绽放,鞭炮齐鸣。

李六叔夫妻和大儿子都来了,他小儿子比李拾光小一岁,正在读高一,还没放暑假。

李六叔家大儿子叫李朝光,比李博光小一岁,比李拾光大三岁,是个皮肤白净气质斯文的青年,穿着白衬衫,带着个金丝眼镜,和李六叔长的一模一样,几乎就是个年轻版的李六叔。

当年李六叔出事,他从国外赶回来,临危受命,从未接触过家族企业的他手忙脚乱,很多人只认李六叔,根本不认什么‘小李总’,一些项目没有李六叔的签字全部停在那里,最后被谢成堂趁火打劫。

李六叔的气质比李朝光要老辣的多,在他脸上你只能看到四个字,游刃有余,不论对谁。

他一出现,就成为全场的焦点,不光是因为他的身份和他这些年的成就,更是因为他的气质,他就是有那种让人在人群当中一眼就看到他的能力,并且在这么多乡亲们面前,他能做到不冷落任何一人。

李拾光就站在人群之外静静的含笑看着。

前世她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李六叔,虽然事情不是她做的,她也瞒在鼓里,但李六叔是因为她,因为她爸的原因,才处处照顾提携谢成堂,最后被谢成堂反捅一刀。

被收监的那一年时间,李六叔看着很乐观,精神状态也一直很好,可头发却全白了,那时他才五十多岁。

他们这一代人都结婚的早,李六叔现在也不过才四十岁出头罢了,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白衣乌发,意气风发。

他和他儿子李朝光站在一起,不像父子,倒像是兄弟。

应酬完周围的乡亲,李六叔看到站在人群之外的李拾光,非常高兴地走过来,“没想到你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你是在为我们李氏一族增光,为你爸增光,更是为你自己增光啊。”

李拾光腼腆地抿唇一笑,叫道:“六叔。”又叫李朝光:“二哥。”

按照排行,李博光最大,李朝光行二。

她始终觉得愧对李六叔,无颜见他。

对于李六叔到来,李爸爸极为高兴。

两人相互搭着对方肩膀,被人簇拥着进屋,还给李拾光包了个大红包。

李爸爸原是要推辞的,李六叔不高兴地瞪他:“我给我女儿的零花钱,又不是给你的?”

李拾光看着父亲,见父亲点头,收了红包。

她摸着那厚度,估计有好几千了。

这个年代的几千块钱可不是后世的几千块,在这个平均工资才百来块钱的年代,几千块钱通常一家人全部的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