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神经一跳,反问:“你发什么疯?”

一阵冷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泥土味道,两个人在对视中同时沉默下来。前方,笼罩在安宁夜色里的C市像只怪兽一样蛰伏蛰伏着,这座城市,见证了他们的欢喜与悲凉,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

自从苏修尧归来,两个人之间交往就陷入了怪圈,默契不再、温馨不再,什么都不再了。从前…他们不是这样的。

本来已经要开始筹备结婚的事情,可偏偏就是因为那么一个前男友,就生生地断了这条路。她倔强,难以忘怀受过的伤,陆楷辰明白,他愿意等。那个时候他以为,四年都过来了,这点时间不算什么,他愿意给她一个彻底痊愈的机会。可是几个月过去,他发现,事情偏离了他预计的轨迹。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漏算了最重要的东西——她的心。

萧可在他森然的眼神里渐渐软了下去,她到底还是不愿意跟这个男人争吵的,无关乎妥协,只是觉得不应该。她拉了他的手,软着嗓子道:“阿辰,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说过我会嫁给你,就一定会。”

她眼神坚定,给出的承诺更是掷地有声,陆楷辰觉得他应该相信,可是心里到底还是忐忑,他要的不仅仅是婚姻。陆楷辰慢慢握紧了她的小手,他抬眼看她,眸色深沉如海,一字一句的缓缓问道:“可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嫁给我,是因为…爱么?”

这是一个极狗血的桥段,就像许多言情剧里演的那样。

首先,背景音乐应该是一段很唯美很忧伤的曲子,然后镜头慢慢拉近,男主角拉着女主角的手问——是因为爱我,还是只是为了报答我?这个时候的女主大都会愣住,然后很认真的思考一下,她的眼神一定会是那种迷茫到不知所措的样子,最后会告诉男主角——我不知道。对,她一定要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此时的的心比她的眼神还要迷茫。音乐戛然而止,然后男主眼中的失落一定会一闪而过,再微笑着告诉女主角——没关系,等你考虑好了再做决定,我可以等,哪怕是等来的不是我要的结局也没无所谓,只要你幸福就好。

以上是琼瑶阿姨的经典桥段。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琼瑶阿姨笔下的男女主角一样——多情,却也无情。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与众不同。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那么“伟大”,伟大到连自己的爱情都能拱手让出;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那么“懵懂”,懵懂到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

这一刻,在C市渐渐晴朗的夜幕下,萧可看着对面的男人星子一样闪亮的眼神,心底比被人一刀一刀凌迟还难受。抛开所有的爱恨纠葛不谈,这个男人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女人一辈子遇不到几个这样的人,萧可自是知道她有多幸运,可是恰恰就是因为太幸运,才会让她觉得惶恐不安,她何德何能值得陆楷辰这样的男子对她如此这般尽心尽力?

或者说,在萧可的心里,她只配跟苏修尧抵死纠缠、互相伤害——他们,才是可以一起下地狱的人。

“阿辰,”萧可抬眼看他,眸色清亮如水,“我只能说,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很喜欢你,也很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因为你优秀、温润、帅气、多金,具备一切好男人该有的品质。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因为这样很安心,因为我可以做我自己,而不是谁的女人。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如果算的话,唔…那我确实是爱你的。”

六月的C市时候温暖湿润,陆楷辰却在这一刻感受到慢慢刺激骨髓的寒凉,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挣扎了良久之后的无望。他慢慢收回手,暗自在心里冷笑,不,应该说是自嘲。

他怎么忘了?他怎么忘了这个女人有多残忍了?夏虫不可语冰,他永远没办法了解她所在的那个世界。

“呵,”陆楷辰轻笑,慢慢收回的手终究还是停在半空,改做为她整理衣领,“回去吧,天凉。”

萧可愣在原地,蹙着眉头看他,她不觉得自己的表达有多不清楚,她也不觉得陆楷辰性子拖沓、喜欢逃避,而如今这人却选择避而不谈,萧可觉得惶恐,她有些摸不透陆楷辰的心了。

陆楷辰见她皱着眉头不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伸手揉乱她的头发笑道:“怎么了?我们萧大美女怎么傻掉了?”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萧可执拗的问。

陆楷辰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道这人怎么这么拧?!这才颇为无可奈何的看着萧可道:“我说可可啊,你这么直接的拒绝了我,还非得叫我表现的多么痛心疾首么?我是个男人啊,你是不是也适时地让我给自己留点面子?也好以后在你身边继续混下去啊…”

他说的轻松,口气更是自如,神态之间满带着幽默诙谐,谁也不知道这样的话出自他的口中,会在他的心底留下什么样的伤口?可是不管伤口大小如何,都是受了伤的。

萧可似乎被他脸上的神色感染到了,竟然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径自转身下楼去了。

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再加上公司最近这段时间正忙,两个人之间也再没提过类似的话题。只是受过伤的心,就算是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就算是恢复的再完好,也到底还会结下疤的。

第十六章

C大的新校区终于赶在大四学生毕业之前完工落成,为此学校特别组织了一场晚会,萧可和陆楷辰作为最大的赞助商赫然排在嘉宾名单之首。这次的晚会依旧安排在学校的礼堂,与上次的情形类似,只是布置的更为华丽,甚至连司仪都换人了——广播电视学院近几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号称史上第一磁性男声的林晨风。

林晨风将担任此次晚会司仪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C大。闻风而来的不止是C大那些崇拜林晨风的学生,更有一些电视台、广播电台的记者为了一睹他的尊容纷纷赶来。萧可来的晚,礼堂里早已人山人海,她也就没向前边的贵宾席走,反正事事都有陆楷辰顶着,她也就找了一个合适的角落以便瞻仰自己的偶像。

说起来林晨风算是她的学长,上学那会儿可谓是C大的风云人物,只是这人性格狂狷不羁,整个学校能跟他算的上是深交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了。萧可这样想着,眼睛不自觉的瞟向贵宾席的位子,苏修尧这会儿也回头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简直是就是彗星撞地球一般。

一个一脸洋洋得意的奸笑,一个满眼的不屑一顾。

对视了一会儿,萧可径自撇撇嘴,把目光转回台上。林晨风不愧是鲜有的才子,更是人如其名,这样随随便便在台上一站,整个人的气质也是清风霁月一般的脱尘,此时台上的灯光洒在他眉眼肩头,远远望着柔和而赏心悦目。

本是交好的的兄弟,怎么就能差上这么多呢?这世上温润坦荡的男子这么多,怎么偏偏还是有苏修尧那般暗黑系列的魔鬼?

萧可这样暗暗想着,一时间竟然出了神,要不是身边的同学一阵惊呼,她还不知道林学长已经来到她身边了呢。

唏嘘一片过后,全场一阵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这边——昔日风靡一时的才女校花与曾经狂狷不羁的风云人物…这消息太过劲爆,反应过来的记者们疯狂的按下快门,一时间整个会场都是闪光灯的光亮。萧可这会儿眨着眼睛看他,眼前的男人白衣黑裤,此时更是信步从容,随随便便的就牵了萧可的手走向主席台。

不愧是萧可,就算是被这样牵着也能稳住心神搞清楚状况。这是一个问答环节,萧可“有幸”被林大才子选中。此时两个人郎才女貌,缓缓上台,一个是主持界的新秀、一个是陆萧集团的副总裁兼未来老板娘。

有的时候,绯闻比真实消息更有价值。

林晨风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台下的某个角落,眉眼间挂着邪邪的笑意,这才嘴角轻扯道:“我只有一个问题,自然也是在场的各位最最关心的问题…”他顿了一下,场下一片安静,林晨风接着笑道,“前段时间你和陆总的订婚典礼可谓盛况空前,那我想请问萧总,您和陆总的婚期,到底定在什么时候?”

真是有够能搞的!萧可嘴角微微抽搐,接了麦克风笑道:“都说林主播不是八卦之人,可是今日看来,传闻有假呐。”

这一句玩笑话成功的把气氛变得轻松起来,萧可笑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的两个人,这才道:“我的未婚夫这时正在台下,我看不如问他吧?”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时,两道森然的目光射向台上的人,林晨风心下一抖,大喇喇的看过去。苏修尧此时黑着一张脸,眸色转了又转,林晨风暗叫不好,只要这人眼珠子一转,准没好事,这会儿只怕不定再打什么主意呢。

果不其然,本来已经做好起身准备的陆楷辰,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拧着眉没有动,而大喇喇的走上台的,却是国防系最年轻、最受欢迎的的苏教授。

一束追光缓过来,这人一袭笔挺的墨绿色军装,缓步上台。所有的人都已愣住,屏气凝神望着主席台,只见他轻轻地牵过萧可的手,目光闪过陆楷辰的方向低头笑道:“林主播真是会开玩笑,我跟可可的婚期确实近了,哪能把新郎搞错了呢?”

此言一出,台下的众人皆是炸了窝,林晨风刚想反驳,话才到嘴边便看到苏修尧射过来的冷飕飕的眼神,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生来就是不容别人质疑的,而苏修尧恰恰就是列在其中。

想到这些,林成风顿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悲剧了,他千不该万不该摆他一道,他认识苏修尧这么多年,怎会不知这人有一颗多么乌黑的心?这岂不是应了那句话——没事找抽型的!

场下更热烈了起来,好事的灯光师恰巧把追光打到两个人的身上,此时那双十指紧扣的手便被无限放大在屏幕上,两个人靠的极近,萧可脸上挂着笑,小声问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苏修尧也笑,看在台下众人的眼中神色尤其的温柔,“没什么,就是这么多年在特种部队形成的习惯——该出手时就出手,抓住时机,找准要害!”

萧可暗自翻白眼,余光瞥到台下,果然,陆楷辰正一手捂着还未痊愈的右腿,额头冒着冷汗。

萧可笑的益发娇媚,靠近了苏修尧,在台下看不见的地方,一手狠狠地拧上他腰侧的嫩肉,慢慢的旋了一个钝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卑鄙!变态!贱人!”

她笑的艳丽,一双猫儿一般的眼睛简直窗外的星子还要亮,身上的白色小礼服在这样的灯光下更显得柔和曼妙,尤其是那裸着的大半个后背,此时在温柔的灯光下,更显得肤若凝脂。那种美,是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即使是此时吐着“贱人”等这般恶毒的字眼,苏修尧也还是觉得美好,尤其是在看到台下的陆某人抽搐一般的俊脸的时候。

所以说幸福是要晒的,快乐也是要对比的。在这一刻,我不得不很不地道的赞叹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所谓衬托,所谓对比,所谓腹黑变态加卑鄙无耻啊!

舞曲恰好在这个时候想起,苏修尧眼睛一亮,慢慢的后退一小步,极为绅士的弯下腰身伸出手去做了一个请舞礼,萧可眼睛亮亮的,神色踟蹰。台下的同学顿时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林大司仪这会儿也终于上了道,适时地在一旁煽风点火,萧可现在是骑虎难下,终于还是把手交给了苏修尧。苏修尧神色疏朗,长臂一伸,萧可登时旋了出去,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泼墨画一般渲染开来…

那场惊为天人的晚会成了C大多少年的传奇,以至于在以后的日子上,再也没有人敢上去献舞。

那一晚,什么时候回的家,怎么回的家,萧可一概不太记得,她只记得最后的时候,苏修尧把她按在副驾驶座上,吻得惊天地泣鬼神。萧可在那一瞬间好像置身于绝望的海底,窒息、挣扎汹涌着向她袭来,包裹的她喘不过气来。苏修尧吻了一阵,吻得动情但是不够尽兴,于是赶忙下车,抱起副驾驶座上已然腿软了小女人向公寓走去。

第一次,解决在门板上。苏修尧这回饿得久了,居然连卧室都来不及进去,直接把萧可抵在冰凉的门板上,一手掐着她的腰身,一手剥了她的裙子。可怜萧可今天下午刚买的裙子,被苏修尧这样残暴的虐待,两条细细的肩带就这么轻轻一扯,就华丽丽的断了,他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吻过之后趁着她休息的间隙,这才道:“以后不要再穿这么…的衣服了!”

萧可伏在他的肩头喘气,挑眉瞪他。那人却又贱兮兮的笑:“虽然很好脱吧…可是我可不希望别的男人也看到这么多…嗯,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每天在家穿给我看…嘶!”

话还没有说完,颈上已经被那人咬了一口,苏修尧暗自抽着凉气,被她这样一咬,本来就还未消下去的欲望又“噌噌”的烧起了小火苗,萧可看着他眼底越来越深的猩红,心下一片了然。

这个色坯!

她暗自在心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脸上却是笑得益发的娇艳,这会儿竟然伸腿勾住他。如此明显的挑逗,苏修尧哪里能忍,三下五除二的就甩开膀子准备迎敌。从客厅到沙发、从沙发到卧室、又从卧室到浴室里,萧可累的眼皮都抬不起来,在昏睡过去之前还是撑着身子问了一个纠结于心许久的问题:“哎,苏修尧,你是不是吃了伟哥了?”

噗——

那时苏修尧正神清气爽伺候她洗头,听了这句手一抖,差点把水喷到她的眼睛里,他赶忙稳住,怀里的人早已沉沉睡了过去。

还是那个小笨蛋呢,见了你,我哪里还要吃什么“伟哥”啊?

苏修尧把她用浴巾包好,轻手轻脚的抱上床。香香软软的一团搂在怀里,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苏修尧竟然又一次失眠了。夜色黑甜,有爱人在身边陪着,纵使连倦意都是带着甜蜜的。

爱人回来的季节,纵使是习惯早起的苏大校,也会变懒。

“懒死算了!”

女人小小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修尧睁开眼,那人正瞪着眼睛看他,手指还在他的脸上戳来戳去。苏修尧被迫睡醒了,连带着脑子里的“精虫”也跟着睡醒了,这会儿萧可的手指还在不折不饶的画圈圈,苏修尧一把握住,直接含进嘴里。

有人说爱情是一场游园惊梦,最重要的不是爱着的时候有多甜蜜,而是梦醒后日子还能过下去,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无非就是笑着睡、笑着醒。如果时光能够定格在这一刻,那么全世界,苏修尧最幸福。

“死鬼!”

萧可笑,腾出一只手掐他的脖子,苏修尧哪里肯依,一个鲤鱼打挺便把她压在身下,这会儿两只手臂撑在萧可的身侧,脸上的笑容比妓/院的嫖/客还要猥琐。萧可这会儿被她困在怀里,却是脸不红心不跳,伸出一只手指戳戳他的胸膛道:“我以为你至少会浪漫一下什么的,没想到你果然还是只知道发情的禽兽,切——”

还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苏修尧这会儿被她唾弃居然笑得更加邪恶,靠近了那人的耳朵笑道:“我以为你至少会矜持一点呢,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更加…热情呐。”

他呼出的热气悉数喷洒在萧可的耳窝处,这是她最敏感的地方,这会儿被他一撩拨,登时红了一张小脸,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脸上道:“去,滚一边去!”

温香软玉在怀,岂有坐怀不乱的道理?苏修尧身上实在没有一点柳下惠的优良品质,这会儿更是色兮兮的笑:“娘子累了吧?需不需要为夫给你来个晨间运动什么的慰劳一下?”

萧可暗自翻白眼,一手撑着他的胸膛道:“你果断的给老娘滚下去!要不老娘今天就把你的命根子给拧下来!”

苏修尧还是笑,闻言脸色却是一丝惧色也无,这会儿靠的更近道:”娘子,怎么火气这么大?难不成是为夫昨晚没伺候好?”

萧可这边还未答话,肚子就已经背叛了她,事前给出了答案。那“咕咕”两声叫的着实响亮,两个人皆是愣了一秒钟,随即一个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羞愤欲死,另一个,则是忍笑忍到内伤,差点七窍流血。

苏修尧深深吸了两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从怀里扒拉出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长臂一捞把人搂近怀里道:“娘子饿了就明说嘛…”

萧可瞪他,拧着他胳膊内侧的嫩肉愤恨的道:“你给我闭嘴!”

“还怕为夫不管饭么?”

“你还说!”

苏修尧嗤笑,这会儿径自起身,又给她掖好被角笑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管饱!”

管饱?

管饱!

萧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会儿把头埋进被子里,不理他。她难得有如此小女儿似的娇憨之态,苏修尧这会儿玩性大起,俯身把她扒拉出被子,谁知那人拽的死死地,死活不出来。这样幼稚的把戏,两个人却是乐此不疲。

“被子争夺大战”最终还是以萧可的最后胜利告终,苏修尧顾忌着怕她饿坏了,终于还是放弃,暗自叹了口气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语气满带着宠溺,萧可听得心神一晃,主动钻出被子向着厨房的方向,弱弱的喊了一句:“我想吃海鲜面。”

厨房里某个正准备围上围裙的男人闻言,轻轻扯着嘴角,一早上都再没有放下里。

看吧,苏修尧,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记得的。

第十七章

一室的静默。

煤气炉的蓝色火苗“滋滋”的烧着,透过透明的玻璃锅盖可以看到微微冒着泡泡的热水翻滚着,围着蓝格子围裙的男人正一手按在板子上切着葱花,刀片下落,“当当”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悦耳。

大概正是因为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太阳缓缓爬向正南边的时候,阳光明媚非凡,此时透过窗户洒进来更显柔和纯净,照在厨房内每一个白瓷盘子上都泛着晶亮的光芒,萧可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的看着男人忙碌的背影,恍惚间竟然闻到一股家的味道。

那一年好像是她十六岁的时候吧?父亲常年在外忙工作,母亲也早就撒手人寰,整个家里除了萧可就只有小她五岁的妹妹和管家方阿姨,不管是什么日子。所以,生日对于萧可来说,似乎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日子。因为没有人会记得,也没有人会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在萧可的生命中,关于生日所有美好的记忆大概也就只有一碗海鲜面还有那个人嘴角的笑意。

那个时候的苏修尧,自然还没有家居到会做饭,十九岁的少年、苏家的大公子,他根本无需做这些事情。可是却还是偏偏记得了那个女孩子的生日,也特意在厨房里跟着阿姨捣腾了一个上午,终于做成了一碗面,然后巴巴的送过去。天台空旷,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顶楼上,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有晶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碗里。

“怎么了?不好吃么?”苏修尧皱着眉看她。

那大概也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了吧?人间四月,暖儿不失温和。萧可闻言摇着头,闷声闷气的道:“好吃,很好吃。”

自那以后,苏妈妈意外的发现,向来奉行“君子远厨疱”的儿子,竟然天天混在厨房里钻研,到底在钻研什么呢?苏妈妈后来得知,原来她家的大公子天天蹲在厨房里,不过是在研究一个海鲜面。后来这事被苏老将军知道,大骂苏修尧不务正业,这才草草了事。可是聪明如苏修尧,经过那么多时日的奋战,岂会连一个海鲜面都搞不定?

回忆在大多时候都是带着甜味的,以至于后来两个人相恋的日子里,萧可每每看到苏修尧围着围裙做饭的样子,都会觉得安好,其实这个世界上本是没有娇贵这个东西的,有的只不过就是宠溺,所谓恃宠而骄,不过就是仗着那个人的宠溺,才会撒撒娇、耍个脾气,不是不知好歹,只是相信他足够宽容罢了。

他的宠爱,才是她最大的筹码。

想到这里,萧可猛地一怔,险些跌倒。宠爱,难道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是承认那个人是宠爱她的么?

“怎么出来了?”

苏修尧牵着嘴角坏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萧可那两条光裸的小腿,“怎么,我的衬衫还合身吧?”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闪着暧昧之极的光。

其实也怪不得苏修尧,这场面着实让人喷血。不是有人说过么?这个世界上最性感的衣服,除了黑丝袜就是男式衬衫了。萧可本就生的高挑,此时身上套着苏修尧的白衬衫,扣子解开两颗,恰好露着昨晚留下的暧昧的的红痕,衬衫下摆刚刚好遮过臀部,两条白嫩细长的双腿在这大好的晨光里生生的刺激着苏修尧的眼。

萧可瞥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转身出门,又回头笑嘻嘻的看着他道:“唉,那个…锅快糊了。”

萧可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先去了一趟陆楷辰的办公室关心了一下他的腿伤,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秘书已经等在那里好久了。

“萧总,您的手机一直不通,令尊来过电话,请您务必给他回个电话。”李秘书把一杯奶香四溢的浓咖啡放到桌上。

萧可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这才拿起电话拨回去,电话是方管家接的,说是二小姐出了事,请她回来一趟。

“什么事?”萧可放下手里的咖啡,拧着眉问道,只觉得这咖啡真TM的苦。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萧可放下电话便出了门。飞奔回去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方管家的声音,说是萧安跟同学出去参加野营结果跟同学失散,还说那个山区今晚可能会有暴雨。

暴雨、泥石流、滑坡…萧可脑子里闪过无数个以前在地理课本上看过的图片,越想心里就越是生出一股寒凉,她握紧了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突然神色一凛,双手猛地一打方向盘,白色法拉利便滑到另一个车道,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行。前方的道路越来越崎岖,正是将暮未暮的时候,萧可神色冷峻,拿出电话,在苏修尧的名字上停留了良久,终于还是翻回去打给了迟纬。陆楷辰现在腿伤未愈,她现在只能依靠迟纬夫妇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迟纬的声音有些不稳,可是萧可却没有心思去管那么多,简单的把事情交代了一下,她自己先去找,叫迟纬带上大队人马跟上。

迟纬那边应的很干脆,萧可安排好了这边,又给家里简单的报备了一声,这才全速向着山区深处开进去。行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前方终于还是开不上去了,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萧可下车,取了手机、手电筒,还有一把防身的匕首,竟然独自一个人进了山林。

直到后来的很多年,萧可再想起这一晚来,都不明白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或许是被妹妹失踪的消息震撼住了,或许是知道会有人来找她,但是不管是那样,这一刻,萧可却是一点杂念都没有,径自上了山。这山其实并不高,只是天晚又没有月亮,萧可借着手电筒的一点亮光找不到路,她只身穿过树林、深一脚浅一脚的,身上的长裤也被灌木丛划得残破不堪。

这样走了一阵,依旧不见人影,她一遍一遍喊着萧安的名字,清亮的女声在山间回荡,苍凉而无奈。想来也是,她这根本就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仅凭着一颗无谓的心,一点方向都没有。山间渐渐起了风,萧可抱紧了双臂继续走着,这里空旷,不多时就吹得萧可瑟瑟发抖,她紧紧地环着自己,终于还是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

我靠!

萧可低声咒骂,身子晃了一晃,正要挣扎着起来,有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下雨了,萧可心里开始惶恐,唇色发白,心里微微的忐忑起来。

这么快就来了吗?

她环顾四周,缓了缓神,一身湿漉的站起来身,雨势渐大,她踩着泥沼,水分太多了,土壤软得似水,脚却不知不觉陷进去了些,她忽然一震,呼呼听见耳边有声音在喊她的名字。萧可当即应了一声,顺着声音望去,那边隐隐的窜动着一个身影,他手上拿着手电筒光亮太过强烈,萧可此时逆着光看过去,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是那人的声音,她却是认得的。

真是慈悲,那一秒,萧可几乎落下泪来。

她来不及收敛脸上的神色,便向着那人的方向奔过去,脚下的路不平,她踉踉跄跄的走,也不理那人让她站着别动的命令。忽的一道玫瑰紫的闪电划下来,接着便是轰隆的雷声,或许是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萧可方才的那独闯山林的勇气莫名的不翼而飞了,她吓得大叫一声,接着便跌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手臂抱的死死地,苏修尧紧紧地箍着萧可的腰身,像是抱着整个世界。听到她独身上山时的担心、找不见她人时的恐惧,都及不上此时真真切切把她抱在怀里的欣慰,还有深深的后怕。哪怕是当年自己狠心抛下她,也从未有股如此深的恐惧。

“你怎么来了?”萧可靠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闷气的问。

苏修尧捧着她的脸,墨黑的眸子闪着未知的情绪,沉声问道:“你以为是谁?”

萧可看着他臭着一张脸,心下觉得好笑,伸手捶他的肩膀:“真是小气,你一个堂堂特种部队大队长就这么点度量?”

苏修尧望了她一阵儿,终于还是冷着脸把她放下,这会儿低垂着眉眼冷然道:“这是最后一次。”

萧可闻言神色暗了暗,刚要开口却又听那人道:“可可,以后这种事交给我,如果每个人女人都像你这样,那还要我们男人做什么?”他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声音低低沉沉,“我告诉你,这种蠢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萧可愣在那里,拧着眉看他,感情这人是把她当成手下的兵一样训呢?她登时翻脸,狠狠地甩开苏修尧的手,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苍凉的夜色,皆是苏修尧痛心疾首的目光,萧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此时只觉得心口一窒,有什么东西好像悄悄地溜了进来。

苏修尧没注意她的神色变幻,这会儿叹了口气道:“你这狗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萧可心里也道是得改改,可是面上却还是一脸的倔强,正要张嘴顶回去,山体霎时摇晃起来。她一下子怔了一秒,全身冷彻。

“小心!”

苏修尧猛地伸手一带,两个人顺势向山谷中跌下去,那一瞬间,萧可清清楚楚的听到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笨蛋。

第十八章

萧可身上穿着一件蓝底红花的旗袍,头发是烫过的盘成六七十年代的模样,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枚红色手包。这里是一条冗长的巷子,混乱嘈杂。她皱着眉头往里走,路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笑着跟她打招呼:“陈太太你回来啦,今天真早啊。”那人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萧可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点头。

那女人又说:“周先生今天也回来的挺早呢,就是你们家陈先生,工作这么忙啊。”

萧可接着着点头,巷子里面走出了一个男人,分明是苏修尧的模样,可是却不是平常的装扮,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条纹西装,萧可想抬头问他怎么不穿黑衬衫了,却听身边那位大嫂又答话说:“周先生这是去哪?”

苏修尧温润的笑:“去给老婆送点吃的。”

“哎呦,周先生真是体贴呢,周太太好福气啊。”

大嫂笑得暧昧,萧可听得糊涂,她想说这个人明明是苏修尧,她想问他怎么又姓周了?可任是她怎么张口都发不出声音。那人却像会读心术一般向着萧可的方向说--我是周慕云。

萧可拼命摇头,她隐隐知道,电影《花样年华》里的周慕云跟苏丽珍,结局好像并不好——背负着一个秘密,错过了一次又一次。

都说爱情是一场劫,只有经历重重劫难,才能获得重生。可是,周慕云和苏丽珍的重生在哪里?

不,你不是。如果你是周慕云,那我是谁?苏丽珍么?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