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也靠近了一些,俯□看,陆楷辰随手指了指地上空空如也的餐盘。萧可扶额,自从方姨回老家之后,她好像确实很久没有理过这条傻狗了。

美国总统小布什的名字,可不是叫叫就算了的,话说,这条傻狗在萧家这几年,可真的是享受着国家首脑级的待遇。只吃最顶级的狗粮,只喝矿泉水,每天都要洗澡,不分季节、不管天气。

可是管家方姨这几日不在,小布什的生活便猛然从天堂跌进地狱,浑身臭烘烘的不说,还饿了好几天肚子。就连萧可这个平日里对它横眉冷对的人,此时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家里已经没有狗粮了,萧可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再回来时,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某人正撸起袖子、上下其手给布什老狗打沐浴露,而被侍候的那只却是格外慵懒的站在地上,偶尔甩甩毛,把身上的泡沫甩到地上,还有陆楷辰的身上。

陆楷辰身上那件阿玛尼最新款衬衫,就这么活生生的给糟蹋了。

萧可嘴角微扯,无比哀怨的瞪了一眼地上的落水狗,这才深深的叹了口气:小布什,你就造孽吧。

“你回来啦,”陆楷辰忙碌的空隙抬头瞥她一眼,见萧可正要过来,赶忙喝住,“你别动!”

萧可当真吓得站在原地没有动,微抖着声音问:“…怎么了?”

陆楷辰挥挥手,道:“我帮它洗就可以了,这里太脏,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还是别过来了。唔,对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身上,“你可以进去帮我找件衣服,我觉得我也有必要洗洗。”

萧可点头,把手中的狗粮扔到它的食盆里,这才怡怡然进了门,“对了,你随便给它洗洗就行了,不用对它那么好。”

“这狗是你捡的吧?还是,它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这么恨之入骨的。”陆楷辰撇撇嘴,拿起地上的喷头正准备给它冲澡,随即又笑道:“你家小布什还真把自己当总统了,给它洗个澡比跑个一万米都累。”

萧可却在原地顿了一小下,神色暗了暗,没有开口说话。陆楷辰并不知道这是某一年某个混蛋送她的生日礼物,她曾经也想过把这条狗送到宠物接管站,可是毕竟待在萧家这么多年,萧可再不待见它也还是没舍得。

她曾经安慰自己说:“狗狗也是有感情的。”

纪闵晴闻言,回给她一个字:“屁!”

萧可晃晃脑袋,强制自己不要想了,这才踢着步子进了门。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萧可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放在浴室门口,然后她听到浴室内响起了一片哗啦啦的水声,随即便有热气蒸腾起来。

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的,从外面看,只能隐隐看到里面模糊的身影,隐隐的小麦色肌肤…萧可脸上“噌”一红,正要转身,身后的门却开了一条小缝。

“可可,我的衣服…”

倘若时光定格在这一刻,那么我们应该这样描绘此时的情景:陆楷辰只探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萧可却是红着一张小脸局促不安的站在门外,一脸的偷窥未遂被发现的表情,陆楷辰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旋即,萧可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你要不要也进来一起洗?”他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吐出这样一句孟浪的话。

萧可反应过来,随手拿起门外的衣服塞给他,语速极快的说了句:“给你衣服!”

转身欲走时,身后的男人又叫住她,萧可僵住身子不回头,压低了声音冷硬的开口:“又怎么了?”

陆楷辰此时却是极力压着声音中的笑意,清咳两声道:“你不觉得你少给我什么吗?”他仔细检查了手里的东西,可是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也就只有一件男士睡袍。

“哪有?”萧可回身瞪他,她可是翻找了好久才把父亲以前的睡袍找出来给他的。

“我的内裤呢?”那人一手提着手中的白色睡袍,一脸无辜的样子。

呃…

萧可站在原地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直到在脑子里拐过一百八十道弯,这才艰难的扯着嘴角道:“那个…你可以穿你那个穿过的,或者…咳,你可以选择不穿。”

闻言,陆楷辰手上的睡袍就这么华丽丽的掉在地上,他拧着眉看了萧可好一会儿,这才“嗯?”了一句。

“嗯。”

“嗯嗯?”

“嗯嗯…”萧可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脸上讪笑。

陆楷辰登时满脸黑线,终于开口道:“你家里没有…男士内裤?”

“你觉得我会闲到没事,在家里准备男士内裤么?!”萧可怒,捡起地上的睡袍扔给他,“爱穿不穿!不穿就给我光着!”

第十章 人体写生

萧可心下郁结,转身而去的气场波及万里。

旋即,浴室里被刺激到的裸/男瞪大眼睛,脚下不知怎么的猛然一滑,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陆楷辰便大喇喇的摔在了地上。

萧可闻声回身,那人生四脚朝天的横在浴室和卧室之间,后脑勺格外宠溺的亲吻着地板,萧可瞬间在心里预估了一下大理石地板的硬度,然后悄悄地拍了拍胸口。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浴室里的水光潋滟,剩下的就只有一副极品美男的酮体。虽然地上这个裸男姿势极不雅观,可是这身材简直就是…美爆了。通体颀长,蜂腰窄臀,还带着水珠的八块腹肌红果果的在灯光下反射着哀怨的光芒。

大家一定看过欧洲那些人体写生的油画吧?

萧可这会儿愣愣的站在原地在心底意/淫:倘若再配上一层或白或黑的薄纱,摆出一副妖娆勾魂的姿势,再向下看…唔,好吧,萧可自动忽略那“一柱擎天”。

她暗自吞了吞口水,别过脸去艰难的开口:“那个…你还好吧?”

地上的裸/男哀怨的望着惨白的屋顶,在这个偌大的只有一对孤男寡女的房子里,在这个月黑风高正适合干某些事的晚上,他无奈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丢给萧可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随即还是开口道:“我的腿…好像动不了了。”

伤腿果然是无比脆弱的,陆楷辰在心底咬牙切齿地问候了远在天边的某人无数遍。每念一遍,都要把“苏修尧”几个字一笔一划的拆了,再狠狠的揉搓几回!可是这一通歇斯底里的心理活动下来,他还是觉得心结难解。

萧可搬不动他,也不敢动,拼死拼活的才把浴袍给他套好。所以那天晚上,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陆楷辰身上就只简简单单的披了件睡袍。这可谓是堂堂陆萧集团掌门人自打懂事以来,第一次光着屁股出门。他一脸默然的躺在救护车上,假装看不到车上医生护士们脸上的诧异,还有萧可那个死女人嘴角的幸灾乐祸。

病床上的裸/男“了无生望”的闭上眼睛,这一晚,他几乎把这二十九年来所积攒下来的脸,全部丢尽了。

凌晨一点,医院,骨科病房。

“你这是旧伤,得好好养着。”年轻的骨科医生眉眼不抬的开口,“要不然以后瘸了拐了的,谁也帮不了你。”

陆楷辰瞟了一眼这条刚刚打好石膏的腿,暗暗叹了口气道:“是,我知道了。”

床边年轻的医生这会儿便合上手里的文件夹,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身后的美女,冷硬的开口道:“还有,一个月之内,不可以做剧烈运动。”

萧可的脸“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处,陆楷辰则是偏过头去,尴尬的清咳两声。这伤若是当真是“剧烈运动”得来的,那他也死而无憾了。俗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可是他连风流鬼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被活生生截在了黄泉路上!

这日子,过的太TM憋屈了!

****

周扬打来电话时,苏修尧正和迟帅讨论作战方针。

桌上的手机持续震动了好一会儿,直到迟帅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提醒他,苏修尧这才接起来。晌午的阳光正明媚,周扬清朗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传过来,带着一股不属于部队里的都市气息,听得苏修尧心下一颤。

“什么事?”苏修尧放下手中的铅笔,一手摩挲着斑驳的木质桌角,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边的男人干笑了两声,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他把萧可的近况说了一遍,当然,包括萧镇南的病情和昨晚的情况,然后问他:“你真的打算走了么?你确定?”

苏修尧这边沉默了良久,眸色越来越深,扣着桌角的手指,因为用力,指甲泛白。他终于还是沉着声音道:“我妈怎么说?”

周扬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萧镇南的病情,沉吟了一会儿道:“伯母的意思是情况不太乐观,我看的出来,头儿现在挺难过的。”

苏修尧又是沉默,周扬也不急,只是握着电话默默地等。他是一路看着这两个走过来的,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没见有过多少甜蜜的时光,除了分别,剩下最多的就是纠葛。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是说短也不短,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很可能就是从恋爱到结婚的全过程,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可是对于萧可和苏修尧来说,却徒添了数不完的烦恼与怨怼。想到这些,周扬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主动结束了这场沉默。

“你多保重,注意安全,别太拼命,那边可比不得在咱自己的地盘上。”周扬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就算你决定要放弃头儿了,在拼命的时候也得想想,你死了,她肯定会伤心的。”

周扬并不知道苏修尧要去做什么,那是国家军事机密,他一个小老百姓自然无权过问,可是却隐隐觉得很危险。单单凭借周扬在苏修尧身边这么多年,他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他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就像是了解自己长了几颗牙一样。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他不会再离开C市。

周扬知道他阻止不了这个男人,所以只能旁敲侧击的告诫。其实仔细想来,在这个世界上,好像谁也阻止不了苏修尧,除了那个女人。

苏修尧“嗯”了一声,开口说:“以后就不要再为这些事情专门联系了,你安心工作。”他眸色暗了暗,随即又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兄弟。”

“靠,”周扬随即骂了一句,隔着电波传过低低的笑声,“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你丫真够孙子的!”

被骂的男人也轻轻扯了扯嘴角,一手捏紧了发烫的手机,笑道:“我这不是为了解救你于水火之中么?你难道不知道么?做间谍是要下地狱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自嘲,听得周扬心口一紧,陡然抬高了声音:“闭嘴!胡说什么呢?!”

苏修尧还在这边“呵呵”直笑,手指已然松开桌角,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那就当我胡说好了,反正就是,你以后不用再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安安心心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对了。”

周扬扁着嘴,没有答话。苏修尧倒是也不计较,接着交代道:“我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去了,你多帮我照看着点家里,他们…毕竟年纪大了。”

那边“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不再多谈,各自切断了电话。周扬捏紧了手机,望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道:“陆总,您也听到了,这回您可是真的捡到落儿了。”

陆楷辰挑眉看他,神色不明,手里捏着这人刚呈上来的辞呈,平淡的开口:“其实你根本不必辞职,这些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周扬讶异,挑眉看他,只听陆楷辰继续说:“我不把你揪出来,原因很简单,我们不过是都为了可可好。当然,我也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

他把辞呈递还给周扬,嘴角始终挂着从容的笑意:“拿回去吧,不要让可可看到。还有,今天的事情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陆楷辰目不斜视,“你还是萧副总裁的特助,我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她还很需要你的帮助。好了,去吧。”

打定主意破釜沉舟的某人,现在觉得自己像只灰溜溜的落水狗,他接过自己的辞呈,道了句:“我知道了,陆总。”

转身欲走时,身后的男人又叫住他。

“不要想一些不应该你想的事情,也不要试着去做,你只需要替他守住C市这些人,让他在拼命的时候了无牵挂,这就够了。”陆楷辰的声音一沉,“周扬,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周扬的身形微微一震,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良久才应了一句:“是,我明白。”

晌午的阳光正盛,周扬一步一步出了病房,凝神望去,只觉得这医院的走廊比平日里更加幽深阴寒。他早应该知道,能够一手一脚挣下这么大的家业的男人,不应该是一个简单人物,哪怕外表再温润,骨子里的犀利也还是他最有利的武器。如今对方云淡风轻的四两拨千斤,却是针针刺进他的要害。

好在这人心肠不坏,在关键的时刻还念一点旧情,没有趁机赶尽杀绝。周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额上汗津津的,暗自庆幸。他耸耸肩,转身进了电梯,却没有注意到,走廊拐角处那道抹俏丽的身影。

第十一章 厮杀

萧可盯着周扬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电梯门慢慢闭上,她才转出了角落,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恰在手心里,却只有几道月牙状的粉红色印记。萧可一点一点细细的摩挲,直到手心里的痕迹慢慢消失不见,她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她在那一刻轻轻告诉自己,所有的伤口都会消失不见,你看,这不就是?

萧可能有幸目睹这一切,原因很简单,她跟这家医院太有缘了。陆楷辰住在这里,自己的父亲住在这里,就连苏家老爷子都住在这里。然而更加有缘的是,几个病房相隔并不是太远,萧可恰恰一一拜访了一遭。

萧可曾经听迟纬说过,苏家老爷子是被苏修尧气的犯了心脏病,可是至于原因,那个时候的萧可没有兴趣知道。苏老将军戎马一生,更是打太极的高手,可是最近偏偏迷上了围棋。没事的时候总会趁着苏伯母不注意,偷偷找父亲杀上两盘。

可是今天,苏向天再进门,却不知是正好赶巧了,还是掐算好了时间。

“不好意思伯父,我爸爸这会儿不在。”萧可正在收拾病房,回头看到来人,赶忙笑着请他坐下,又泡了茶奉上。

萧镇南确实不在,这个时候他正被医生请过去例行检查,身边有管家方姨陪着,萧可也便留了下来。

苏向天很慈祥的笑,眉目温和的样子,身上没有一点军区首长的架子,他说:“可可,我不找你爸爸,我找你。”

萧可心下猛地“咯噔——”一跳,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苏向天对面。说实话,萧可其实很少跟这人打交道,以前还跟苏修尧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不在家,后来苏老将军从部队上退下来了,萧可也跟苏修尧分道扬镳了。所以在萧家和苏家长长短短的十几年的相识中,萧可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个看似慈祥的老将军。

“伯父,您找我什么事?”她慢慢的吐着气,尽量让自己放松心情。

苏向天在首长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久,身上自是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哪怕此刻笑的再温和,也还是给萧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微微侧目,然后便听到苏向天笑着开口:“可可,你是个好姑娘。”

夏末的午后,阳光都是金灿灿的,很温暖,可是萧可却偏偏触到了自己手心里濡湿的汗意,有些凉,有些心惊肉跳。

苏向天抿了一口清茶接着笑,“我和你伯母也一直都很喜欢你,苏家家教不严,我和你伯母向来都赞成年轻人自由恋爱,阿尧他跟谁恋爱都是他的自由。但是…”

苏向天挑眉看了萧可一眼,萧可心下一沉,强迫自己不要去深究那个眼神中的含义。“但是”这个词很微妙,词典上说:但是,表转折。可对于萧可来说,却成了扣在她心上的一把钩。她不动神色的屏气凝神,听着苏向天继续开口道。

“其实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他一手摩挲着手中的骨瓷茶杯,眉眼之间始终挂着平淡温和的笑意,“本来我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来的,可是现在阿尧已经知道了,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萧可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她没有开口,等着苏向天自己把话说下去。

“四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的,像是再聊今天的茶很香一样,萧可却是心下一刺,脸色有些苍白了,她抿了抿,小声道:“是。”

“你一定很恨我吧?是我把他送到部队上去的,连跟你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其实这也不完全是因为我太执拗,只是这是对一个故人的约定。”苏向天浅淡的开口,萧可抿了抿唇,没有作答。苏向天却也不恼,只是眯了眯眼睛,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或者说的更明确一些,是对阿尧的生父的约定。”

萧可闻言,陡然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的神经微微跳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故事发生在二十八年前,那时候苏修尧还没有出生,而苏向天那时候还是一个普通的班长,在当时一个连的班长中排行老三,苏修尧的生父排行老五。故事的大概跟苏修尧了解到的差不多,境外作战、小股突袭,三班长和五班长带着两个班的战士负责断后,却遭到敌人的猛攻,损失惨重,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班长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当时他们遭遇了什么,只是三班长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胳膊上腿上有不下五处枪伤还有数不清的刮伤,手里却死死抱着一个一个浸满血迹的笔记本。多少个夜里,苏向天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闪过老五最后把他推下山坡时脸上的神色,绝望却也欣慰。

老五僵直着身子回头,脸上神色凌厉道:“我踩到雷了,你快走!”

苏向天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他塞了一个手札,随即便被推下山坡。下一秒,山林里便想起了轰隆的爆炸声。

一切都不复存在,包括战士们的尸体。

噩耗传到五班长的家里的时候,他的妻子当场便晕了过去,肚子里是七个月大的婴儿。

难产。

苏修尧的出生是伴随着鲜血和死亡的,父亲牺牲于战场上,母亲死于难产。而他,还是一个只有七个月大的早产儿,连医生都觉得活下来的希望不大。苏向天带着自己新婚的妻子千里迢迢赶到这个医院,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几个月,自此以后,他成了苏向天的独子。

光阴不过就是一把箭,“嗖——”的一下子便把二十八年的时间射穿,而今的苏向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机甲班长了,可是有些记忆却永远都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淡。萧可坐在他对面,两个人之间隔了不过一米左右的距离,以至于她此时清清楚楚的看见这个陆军中将眼中的沉痛。

“他爸爸在那场战役之前就一直跟我说,他要有儿子了,要做爸爸了,他说他一定会让他的儿子像他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可是谁都没想到,那却成了他的遗愿。”苏向天敛了神色,“可可啊,我跟你讲这么多,没有让你原谅谁的意思,毕竟那是阿尧生父的遗愿,可是他的性子你也了解,太犟了,我如果不逼他,他一辈子都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苏向天还待开口说什么,萧可却忽的打断他,“伯父,您的意思我明白。”她慢慢起身给苏向天续上一杯茶,“我知道,四年前我爸爸的事情,确实兹事体大,我这样出身的女人,根本不可能跟他有什么结果。更何况,他身上还背负着生父的遗愿。”

苏向天微微挑眉看了眼前的女孩子一眼,萧可随即眼角的神经一跳,慌乱的转过身去坐回原处,再抬头,额间的苍白已然不复存在,又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可是苏向天是什么人?

任是萧可掩饰的再好,在这个纵横沙场半生的老将军面前,也不过都是雕虫小技,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睛?他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赞道:“可可这泡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还是老萧有口福。”

萧可抿着嘴笑,避而不答,她在等,等眼前的这个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件事过去了四年,四年间他都不闻不问,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上门来找她谈一谈当年的因果缘由,萧可自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这个老将军是想化解她和苏修尧之间的僵局,然后请她回去做儿媳妇。就算苏修尧身上没有生父的遗愿,就算他真的是苏家的孩子,苏向天也不可能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原因很简单,就像她说的那样——出身,苏家不可能娶一个萧可这样出身的女人做儿媳。

萧可在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忽然觉得可笑,谁说只有封建时代才会有“门当户对”之说,眼前的这个人还不就是笑着说“可可,你是个好姑娘”,而后在背地里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

苏向天微微向后靠了靠,一手细细的摩挲着木质的桌角,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墙上的挂钟恰在这个时候响起,时针指到“三”的位置。

这个时候,也该出发了吧?

苏向天的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孩子。萧可正默不作声的坐在原地,从苏向天的角度看过去,她此时眉眼低垂的样子,像极了盘踞在境外的那个女人。

萧可坐在原地等了良久,却还是没有等到那人继续开口,她猛地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正盯着她的方向,眸色深深,随即身后便想起了父亲的声音。

“呵,你怎么又来了?手痒了?”萧镇南的笑声很大,萧可赶忙走过去扶他过来,脸上的神色也微微缓和了些。

“可不呢?我前两天研究了一招,今天肯定能赢你。”苏向天也爽朗的笑,不经意间瞟到萧可的方向,眸色便开始变得颇有深意。

萧可被他的神色一晃,心下暗惊,借口去看陆楷辰,几乎是落荒而逃。于是,她就这样,很不经意的听到了病房里周扬和陆楷辰的对话。而萧镇南这边,却又是另一番她根本了解不到的无形的厮杀。

“我说过,我不准你们动她。”萧镇南的声音低沉的紧。

苏向天却又抿了一口清茶,神色未变,“我只能保证,在不必要的时候不会动。”旋即,他看到对面的男人,手上根根暴起的青筋。

第十二章 阴谋阳谋

“亦敌亦友”这四个字,基本可以涵盖萧镇南和苏向天,这近三十年来的关系。

相识三十年,本来可以成为儿女亲家,如今更是同住一个医院,外加之各自身上这千丝万缕的关联,更让两个人的关系显得扑朔迷离。明面上随时可以谈笑风生的两个人,在私底下,却向来都是无声无息的厮杀。这如果放在政治上,那应该叫做不流血事件。放到当下,却是给本来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抹格外诡异的色彩。

夏末的风温暖和煦,病房里的窗户是半开的,微风轻轻吹起窗帘,白色窗帘随风飘起的样子,格外美好恬淡。就连时光都好像本就是这般淡然,根本不存在什么阴谋阳谋。

苏向天手中捏着棋子,晶莹如白色大理石般的棋子在午后曼妙的灯光下,却闪着刺眼的光,他细细的摩挲,随即便无声无息的落在棋盘上,神态慵懒至极。那样子看在萧镇南的眼中,像极了深山里的老狐狸。

“你知道么?”苏向天适时地开口,嘴角挂着冷意,“上个月六号,海关截获了一艘游轮,上面载着几百公斤的可卡因,上上个月的中旬,前前后后有三十几名外籍人员潜入境内,全部都是体内携毒。萨莉这次…动作着实不小。”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好像这如此血腥的一字一句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左右的了他的情绪。

萧镇南眯了眯眼睛,神色冷厉,良久才道:“可是这些跟可可都没有关系,她甚至以为她的母亲已经死了,你们要抓谁我管不着,但是我不允许我的女儿被无辜的牵扯进去。”

“你说得对,”苏向天点头,“可是,你能保证那个女人不回来找她的女儿?她们毕竟是骨肉血亲。四年前你堵上后半生的牢狱之灾才阻止了她,那今后呢?”

萧镇南脸上的血色陡然退去,捏着棋子的指尖冰凉如水。对面的男人却还是淡淡的模样,好像这午后的肃杀之气是三月里最和煦的春风,正以最温柔的气态拂过他的心里。

“老萧,”苏向天掷了手中的棋子,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再者说了,柯琳那个女人,哦不,应该是萨莉,你认为你有能力阻止萨莉要回自己的女儿?”他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又笑道,“或者,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谈,可可是个好女孩,我也很心疼她,可是,她凭什么没有知道自己母亲是谁的权力?你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可是如果她愿意呢?如果她想要有一个母亲呢?”

萧镇南在他的逼问下,一颗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其实他都明白,活到这把年岁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血缘亲情的微妙?更何况还是一个从小没有得到过母爱的孩子,她心底对“妈妈”这个所谓的职称应该是怀着无限的敬畏与奢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