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世间再无苏修尧。

第七章 催眠(内含人物关系图)

苏修尧到的时候,理发师正在给迟帅理发,不,应该是正在给他剃成秃瓢。

这小子长得本就不太白净,再经过这么多年风吹日晒的训练,更是黑到骨子里了。如今剃成光头,样子看上去分外有喜感,再在左耳上穿上几个耳洞,倒是有一股云南山民的样子,只不过应该是那种不太安分的山民。

“来了。”方翼抬眼看他,只见他面色憔悴,两眼无神的样子,随即轻笑,“怎么,昨晚没睡好?”

苏修尧这时候也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招呼化妆师过来料理他自己,这才道:“可能是吧,太久没出任务,可能是我太激动了。”

“呵,”方翼轻笑,向着正收拾东西的化妆师挥手道,“你先别过去了,把熙子叫过来。”

这个熙子,不是别人,正是军区最年轻的女刺青师。熙子,本名沈熙,二十三岁,上海人。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短发,皮肤白皙,长相水灵,身上却没有那种江南女孩特有的娇俏,性格古怪,至今单身。刺青手艺为祖上世代传下来的,目前是武警中尉,毕业于陆军指挥学院,主修心理学。

以前苏修尧出任务的时候,也被她料理过,也算是有过一些交情。不过,确实是一个很古怪的女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性格也能在部队里吃得开。

可是迟帅却是第一次见这人,随即脸上便浮现出那种只有年轻人才会出现的…情窦初开的红晕。这哪里是刺青师,分明就是一朵军中绿花嘛。

身上是跟他们同款的墨绿色迷彩,外面套着白大褂,没戴帽子,刘海很短,露着光洁的额头,鼻梁上还有两颗可爱的小雀斑。迟帅在伞兵部队带的时间长了,是在没见过多少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此时难免移不开视线。

“首长。”沈熙很简单的向方翼点了个头,声线瞥都没瞥身边的男人,随即便开口道:“这次料理哪位?”

她的声音冷冷淡淡,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疏离,方翼却丝毫未觉,只是笑笑道:“喏,你的老顾客。”

沈熙竟然浅浅的勾了勾嘴角,回身拿起手上的图册,递给苏修尧,“你选几个吧,这次的位置大概会在后颈、两肩或者,手臂上。”

“哎,那个…熙子小姐,”迟帅笑嘻嘻的开口,眼珠子盯着沈熙滴流转,“要不也给我来一个怎么样?刺青好酷哦。”

沈熙回头瞥他一眼,心道:白痴!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顺手丢过去一本图册,这才开口道:“选好就快点告诉我,我很忙。还有,”说话的女人猛地一顿,冷眸扫过迟帅的小红脸,“不要叫我熙子小姐,我不是日本人,更不是小姐!”

迟帅登时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侧目去看苏修尧和方师长,那两人却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抿嘴笑了,没有去撞枪口。

这表现,看在沈熙眼里,叫做——识相,看到迟帅眼里,就成了——落井下石了,他扁扁嘴巴,把到嘴的一句“首长还在这呢”给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这才抖着手道:“那个…我选好了。”

****

纹身的过程很繁复,这里却还要作假,那过程自然更加繁复。真正的刺青很难洗掉,虽然激光可以去除,但是不得不说,那过程很痛苦。好在沈熙家里有祖传秘方,也恰恰因为这点,她竟然放弃了主修的心理学,而是做了一个纹身技师。

迟帅看着沈熙一遍又一遍的向自己身上涂了药水,蓝的、黄的、透明的…几乎各种都有,等到那些药水全部渗透进去之后,才拿了纹身针,准备开战了。

眼前的女人,一身白大褂、手上还带着白色胶皮手套,瞳孔墨黑,死死地盯着即将成为她的战场的那块皮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像个屠夫。迟帅心下便觉得自己好像是任她鱼肉的鱼肉。这样想着,身体便下意识的颤了一下,身边的女人却开口道:“怕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一针麻醉,放心,只是局部的,不会损坏你的脑神经。”

迟帅闻言,心里那个不乐意啊,“谁怕呀,小姑娘说什么呢?!”

沈熙皱皱眉,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不敬,淡淡的开口道:“每个人面对纹身师的针都会有恐惧,这很正常,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女人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况且,对于没见过的人来说,这本身就很残忍。”

大家都见过纹身的店吧?这样的店铺大都比较隐蔽,店内也都弥漫着一股阴暗的气息,墙上挂着一副又一副的图案,妖娆或者暴虐。纹身师手上拿着那样一个机器,伴随着嗡嗡的声音,一点一点刺进人的皮肤,一遍又一遍。

沈熙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耳边听闻最多的,不是钢琴曲,也不是地方戏剧,而是这种“嗡嗡”的磨人的声音。她一直认为,纹身师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屠夫之外最残忍的职业。

“我说不用就不用!”自认为已经长成一个男子汉的迟帅,觉得麻醉是对他的羞辱,更何况还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果断的拒绝了麻醉,选择承受那种痛。

人们都说,男人纹身,大多是为了彰显力量;女人纹身,大多是为了记住疼痛。可是对于苏修尧和迟帅来说,却是为了伪装,或者,还有正义。

他们无需彰显力量,也无需铭记疼痛。对于迟帅而言,他的生活太简单,根本不存在这些虚无飘渺的爱恨情仇。但是对于苏修尧而言,更多的却是无所谓的。因为有些东西用不着这些图案,也能一辈子忘不掉,因为它根本就是长在心里的。

机器“嗡嗡”的声音响起时,沈熙一把按在迟帅的肩头,道:“闭上眼睛,想象你在一片无垠的大海里,船开的很快,有马达声,但是这些都抵不过海上的美景,它影响不了你的好心情…”她的声音很缓,也很慢,好像催眠一般,“你看见了么?在海天一线的地方,有世界上最美的落日,橘红色,整片天空都是橘红的…”

然后,本来趴在靠椅上的男人,就在这样缓缓的声音中,真的睡了过去。

可是另一边的还在等待的人,却是深深的陷进了这个场景,沈熙和方翼听见那人开口:“不,不是橘红色,是灰色,大海是灰的,天也是灰的。”

沈熙跟方翼对眼色,伸手招来自己的助手继续手上的工作,她转身靠近了苏修尧。

“灰色的?”沈熙轻声问,“好,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红裙子,站在甲板上…很美。”苏修尧的声音失了往日的清明,而是带着深深的迷茫。

“那是谁?”沈熙追问。

“我认识的,可是…”苏修尧紧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好像是在努力回想,却终究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

“好好想想,那个人是谁?难道你看不到她的脸吗?”

苏修尧一直在摇头,表情痛苦,满脸泪痕,身边的女人一直在追问,他想不到,也看不到,眼前只有那抹妖娆的红色,鲜血一般。

一秒钟,一分钟,十分钟…催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好了,”沈熙终于不再追问,“跟着我的节奏,深深吸气,然后呼气,然后…忘了那个人。”

脑海里的意识渐渐变淡的时候,苏修尧终于像迟帅一样,也睡了过去。

而一旁的催眠师却是目光沉沉的看了方翼一眼,沉声道:“首长,他这个状态真的能上前线?”

方翼默然,眉头紧蹙,脸色黑了又黑,眸色深深。

沈熙又开口道:“从心理学的专业的角度来看,我敢肯定,苏队长有很严重的心病。”沈熙忽的正色,“师长,您也看到了催眠的效果,一个睡的像头死猪,一个却是哭的像个疯子。我认为苏队长这样的情况,并不适合出任务。”

是,方翼也这么认为。所以那天晚上,他再一次拨通了苏向天的电话,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苏向天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你现在去看你的邮箱,我给你传过去了一些资料,关于这件事,按原计划执行。”

“可是…”

“你告诉阿尧,”苏向天打断他,“逃避不是办法,敢于面对的,才是真正的男人。”

方翼还待开口,电话已然被切断,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开邮箱,旋即便目瞪口呆。

照片上的的女人分明就是毒枭萨莉,不,应该说是一个长得跟萨莉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而搂着她的男人,不是苏修尧又是谁?

那一晚,方翼在心底细细的研磨苏向天的最后一句话,心下一片惨然。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可是,这“直面”二字,谈何容易?

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难道不是残忍了些么?

然而,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太多残忍的事情发生,就比如现在。这一秒,出现在萧可脑海里的,同样也是这句话——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宋尚卿拿着手中的配型报告摇摇头告诉她:“不行,可可,你和你妹妹的,都配型不成功。”

萧可在跌坐在椅子上的前一秒,终于明白,她到底还是不够勇敢。

第八章 软猬甲

这天晚上,月光出奇的暗淡,在这座临海的北方小城,北斗七星正闪着格外光亮的星芒。对于常年蜗居在城市中的人,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曼妙的星光,然而对于萧可,她更加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一个人、静静的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这个时段的C大,学生们都在上自习,灯光篮球场上,远远的也只有几个年轻人在挥汗如雨。四周太安静,萧可几乎可以听得到虫鸣的声音。所以纪闵晴的电话响起时,萧可着实被吓了一跳。

手机铃声是前段时间刚刚火起来的《滴答》,女音沙哑,在这黑魆魆的寂寥的夜里显得格外辽远,纪闵晴的声音顺着电波从遥远的北欧传过来,更为空旷。

她说:“可可,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学校教孩子们画画。”

萧可手里捏着电话,她觉得有风从她的指间呼啸而过,凉薄的,带着夜风特有的冷情,“你不做设计了?”

电话那边的人哈哈笑了两声,声音很大,萧可把电话拿的离耳朵远一点,听到她说:“哪有那么多设计要做啊?作家还有瓶颈的时候呢,更何况是我,我啊,我现在是创意无能。”

这人居然还有创意无能的时候?萧可撇嘴。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纪闵晴曾蝉联C大艺术设计系三年的设计金奖,每天身后都会跟这一群又一群的学弟学妹,只为一睹冠军的风采。那个时候的纪闵晴可谓是豪气冲天,不止一次带着C大的校队杀进全国性的比赛。萧可还记得,她曾站在艺术设计学院的顶楼说:“可可,我要去法国留学,我要进修珠宝设计。”

那个时候,萧可握着手中的奶茶在风中瑟瑟发抖,她说:“你随便,你就算是去火星留学都行,咱们赶紧下去吧,冷死了都。”

纪闵晴挑眉,一手拧着她的耳朵转了一个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没追求!”

萧可扁着嘴巴不答,她确实没什么追求,那时候她只想着赶紧毕业,这样就能嫁给苏修尧了。还真是当时年少啊,幼稚到把嫁给一个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男人作为最大的人生目标。

再后来的后来,同样是这个地方,同样是这样呼啸的风力,那个曾经踌躇满志的女人,却是亲手撕掉了法国里昂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说:“可可,我一定要嫁给他,而留学会阻了我的路。我心里清楚,他并不会站在原地等我,所以我必须要做个抉择。”

她曾经说设计是她的命,可是那一秒,她还是为了一个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回头的男人,亲手撕碎了她的命。萧可忽然觉得悲凉,古往今来,有太多人明明知道爱情是火,却还是不顾一切的去做了那只飞蛾。

为了瞬间的快乐,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是四年的萧可,她一定会说:“值得,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爱疯狂一次。”

可是如今,如今的萧可却迷茫了,在身上那仅有的一点点年少轻狂的执拗,也被生活的无奈打磨殆尽的今天,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这只扑火的飞蛾是不是太傻。

****

“喂,你死掉啦?”

纪闵晴的咆哮再次传来时,萧可猛地从回忆里挣脱出来,手心里都是濡湿冰凉的汗意。

“靠,你是大姨妈驾到吧?这么燥郁。”萧可恨恨的丢过去一个白眼,这才发现那人根本看不到,挫败的叹了口气。

“嘿,你还别说,还真被你给猜对了。”纪闵晴轻笑出口,一手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笑道,“不过啊,我可不是燥郁,我现在舒服着呢,手里捧着下午茶靠在窗边,静静的享受北欧的阳光,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悠闲的人了。”

萧可咂舌,这人忒不地道,“你就得瑟吧,你不得瑟就不知道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地球是圆的。”

电话那边的女人还是笑,听上去还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才笑道:“小妞挺上道啊,没了姐姐照顾,怎么,又一颗芳心空寂寥了?大半夜的在外边闲晃呢吧?”

萧可张嘴,还未开口,那边的女人却又接着道:“你千万别跟我说不是,我早听见了有打比赛的声音了,怎么,又在篮球场呢?”

萧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句,手下一滑,随即又赶忙稳住,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纪闵晴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行了,快点回家去,别跟这抽风。大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孤魂野鬼出来逛街呢。你也为人民大众造点福,别成天就知道跑出来吓人,C市人民活在你的魔爪之下不容易,你也积点阴德。”

耳边响着纪闵晴噼里啪啦的句子,萧可慢慢坐在一个篮球架下,随意拢了拢耳际的乱发,良久才开口道:“闵晴,我爸爸…”

“嗯?叔叔怎么了?”那边的人顿了一下,声线抬高了些。

萧可顿了顿,声音有些抖:“我爸爸可能要换肾,可是…我跟安安配型全都不成功。”随后她听到,电话那边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这才沉着声问:“怎么了?”

“没事,杯子打了。”纪闵晴的声音还算平稳,“你先别急,希望总还是有的,其他人没准儿也能配上呢。”

萧可默然,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几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叔叔知道了么?”纪闵晴小心翼翼的问。

“嗯,安安说漏了嘴,不过他倒是说一切听医生的安排,他会配合。”萧可的声音黯然,她心下清楚,父亲这样说,不过就是求的宽慰她们做女儿的心。

那边同样是沉默了一会儿,“你等下,我去帮你问问秦伯琛,或许能联系到这边的器官中心,你回去尽快把叔叔的配型报告发给我,知道了么?”

直到确定萧可答应之后,纪闵晴才匆匆挂了电话,直奔秦氏在丹麦的分公司。

****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活着,希望总是有的。

萧可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起身准备回家。随着身体向上牵引,动作便也僵到一半,她发现,她的下半身几乎都麻了。

手臂落到一个人温暖的手心里时,她听到有温润的男声响起:“你这动作还真是优美,要不是我来的及时,还真是欣赏不到。”

萧可微微侧目,陆楷辰俊朗如雕塑一般的侧脸便撞进她的瞳孔,此时衬在这个露天篮球场上的灯光下,显得俊朗非常。他轻笑了两声,两手扶住萧可的手臂,略微一施力,便把她提了起来。

他的手心温热,可是萧可的胳膊却是冰凉的,这样四周毫无遮拦的露天篮球场吹了一整晚的冷风,不凉肯定是怪物。陆楷辰顺手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这才问:“腿还麻么?能不能走?”

他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声线变的更加醇厚低沉,像是窖藏多年的红酒,缓缓地划过人的心房。《北京爱情故事》里,林夏对着邵华阳说:“大药瓶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上了你,我在看到你的时候,确实没有看到疯子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可是我很安心。”

萧可在这一刻伸手摸着自己的心口,她觉得好像有了一点温度。这时候,萧可格外顺从的“嗯”了一声。

陆楷辰的车子就停在篮球场外,他牵着她的手腕保持在前面半步的左右的距离,步子迈的不大,她刚好可以跟上。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去,就连呼啸了一晚上的凌厉的夜风,在这一刻刮在脸上,都变得不那么刺痛了。

陆楷辰拉开车门,一手扶在车顶上以免碰到她的头,萧可侧目看他,男人眉目疏朗,此时正笑容温润。

车子慢慢驶出C大校区,没入霓虹灯影里的车流,萧可一手缠着自己的衣角,随意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如果换做苏修尧,此时一定会笑的邪气,道:“不管你在哪,我总能找得到。”

可是陆楷辰不一样,他并不急着回答,只是轻轻打了方向盘,转过一个街角这才答:“过来办点事情,听到几个男生说篮球场上有个美女如何如何,就顺道过来看看喽。”

如果说苏修尧是一枚凌厉的毒针,见血封喉的话,那么陆楷辰应该是黄蓉身上的那一块软猬甲,虽然柔软,却是坚不可摧。

萧可斜着眼睛瞟他,这人也刚好看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都笑出了声。沉寂的黑夜,淡去了萧可心头的最后一丝纠缠不清的郁结。

“怎么?你就知道他们说的是我?”萧可一手拧开车上的音响,却不是以往的轻音乐,而是美国街头那些饶舌的Rap。

陆楷辰还是笑,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我哪里知道,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你不要忘了,我也是男人。”

“啧,”萧可扁嘴,望着窗外飞速略去的高楼大厦,“说的像真的一样。”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是假的,只要你相信。”他的声音透过成千上万的空气分子传过来,显得分外笃定从容,“同理,再真的真理,有时候也抵不过一个人心底的执念。”

陆楷辰这时也停下了车,两手却还是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眸色深深。萧可听到他说:“其实路就在那里,我们只不过是暂时被风沙迷住了眼睛。”

萧可瞬间如醍醐灌顶,呆坐在原地。

第九章 男士内裤

萧可趴在车窗上,车窗外是灯火辉煌的酒吧街。抬眼随便一扫,全部都是红男绿女,各个表情迷醉,像是磕了药的。

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萧可此时格外阴郁的想,满腔满腹都带着小资情调里的悲伤。

她砸吧砸吧嘴,道:“陆楷辰,我想喝酒。”

身后的男人“唔”了一声,拒绝了她,“我觉得你现在更适合喝杯牛奶。”

萧可回头望他一眼,那人正一手放在车门上,准备开门出去,见她回过头来,才温润的笑:“女孩子大晚上的不要喝酒,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可是我想喝。”她坚持。

“喝酒容易衰老,而且并不会缓解你的心绪,它只会麻醉。”陆楷辰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面带宠溺,“听话,如果不是必须,就不要碰酒精,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以前谈生意的时候,总免不了应酬。中国人似乎有这么一个习惯,凡事只要放到酒桌上,所有的底线都开始变得模糊。你喝上两杯,我喝上两杯,生意也就这么成了。一般有陆楷辰在的时候,萧可从来不会喝的太多,即使是有心人要灌她,也都会被这个人三言两语挡下来。所以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扶着喝高了的男人回去。

他笑的淡定从容,眼角的纹路一丝破绽也无,萧可耸耸肩,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反驳这样一个完美论断,陆楷辰这才满意的下车。窗外是无尽黑的夜,陆楷辰身上的白色衬衫在这样的夜色里格外显眼,萧可凝神望过去,男人脊背挺得笔直,身形俊朗,步伐坚定,好像每次抬脚之前都知道自己下一步要落在哪里。

萧可猛地意识到,这个男人,这个陪在她身边足足有四年之久的男人,身上是带着一股魔力的。他能用最温润的方式,让你向他妥协。就比如来说,喝酒还是喝牛奶。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萧可在这一秒想,她有时候也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随即便又猛地摇摇头,在心里狠狠的把自己唾弃了一个遍。这个想法到底太过自私,可见,她真的不是什么好女人。

陆楷辰回来的很快,手上除了一瓶加过热的牛奶,还有两袋薯片和一包创可贴。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女人吃这种垃圾食品呢。”萧可撕开一袋柠檬茶味的乐事,言笑晏晏的样子。

陆楷辰正一手撕开手上的创可贴,闻言挑眉看她一眼,拉过她的左手,拿掉她手上的袋子,这才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东西可以缓解压力。”他一丝不苟的把她食指上的不深的一道口子包上,“这也就是薯片这种垃圾食品存在的价值,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嗯,存在即合理。”

“陆楷辰,你真酸。”

他四下嗅了嗅,皱着眉,半真半假的道:“难不成是我的古龙水过期了?”

“切——”萧可收回手,抓起旁边的薯片,嚼的清脆。

陆楷辰盯着她包扎好的伤口好一会儿,萧可不理,目视前方,指挥陆楷辰送她回家。她不准备告诉他,手上的伤口是她假扮贤惠好女人的时候被菜刀切的。

她也知道,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问。

一路无话,陆楷辰奉行绅士原则,把她一直送进去。两个人经过院子的时候,本来蹲在墙角的小布什哀怨的叫了一声,萧可回头瞪它,却未曾想,傻了这么多年的老狗居然又叫了两声。

陆楷辰看着这一人一狗,在疏朗的月光下,彼此苦大仇深的对峙,只觉得格外有趣。他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意:“这就是传说中的美国总统?”

萧可很不爱国的说:“美国总统比它顺眼多了。”

陆楷辰靠近了一些,这是一条体型很大的黑色牧羊犬,性子温顺,可是就算再温顺也不能不给饭吃啊?

他摸着它的头,笑道:“我怀疑它是在控诉你。”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