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瞬间如遭雷劈,脑海里回旋着这几个字——“古朝”、“环海公路”,她忽然笑出了声,双眼血红,“好啊,真是好。”她一点一点收紧捏着迟纬的手,脸上挂着凄厉的笑,“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逆向行驶,其实就是为了去见你?闵晴会出车祸、会冷冰冰的躺在这里,根本就是为了去见你一面?!”

萧可的声音陡然抬高了许多,划破这静的恐怖的走廊,脸上的神色更是癫狂到了极致,苏修尧一手扣紧她的肩膀,“好了,可可,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有什么用?冷静可以让闵晴活过来吗?!”萧可发了狂一般甩开身后的男人,逼近迟纬的脸,森森的笑,“迟纬,你这下高兴了吧?这下就再也没有人会纠缠你了,这下你想上哪个女人就可以上哪个女人了,再也不会有人去捉/奸了!你可以自由的…为所欲为了,你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想着她怎么不早点死?!”

萧可一手扣住迟纬胸前的衣襟,指尖积聚了心里所有的怨毒,音色更是癫狂至极:“你知不知道,她都准备要结婚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不让她伤心的人,她都已经决定要对自己好一点了,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迟纬一步一步的向后退,脸色比萧可更白,嘴唇轻颤,发不出一个音。萧可还是笑,慢条斯理的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又顺手替他整理好,小声道:“去吧,进去看看他,我想闵晴没看到你最后一眼还是会心有不甘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有多傻,傻到哪怕是要结婚了还是要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最后一眼!呵,不过你还是要做好心里准备,你一定想象不到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骨子里都泛着隐隐的疼,她一手指着走廊尽头的太平间,“我保证你不敢再看第二眼,你不知道她有多惨,就在那里面,那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是她,就是曾经躺在你身边的妻子。”

走廊里静的出奇,萧可收了手,冷声道:“迟纬,我特别想知道,在你余下的后半生里,再想起闵晴,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嗯?”

迟纬自此崩溃,狼狈的跌在地上,满脸的泪痕。

萧可在这一秒,终于有些恶毒的想笑,可是扯了扯嘴角,却滑下一滴泪,冰凉的液体顺着嘴角流进嘴巴里,格外苦涩。她没有再看地上的一眼,冷硬的转身。

苏修尧伸手拍了拍迟纬的肩膀,顺便给迟帅打了个电话,叫他来料理他的堂哥,这才紧跟着萧可医院的大门。今天是年三十,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一派新年的喜气洋洋的景象,萧可出来的急,没有来得及穿上羽绒服。这北方的沿海小城,寒风几乎都能吹进人的骨头里,苏修尧快走两步追上去,一把便把在风中疾行的女人揽进怀里,用风衣包裹住。

萧可纤细的身体格外冰凉,此时更是微微地颤着,苏修尧一手摩挲着她的后背,给她渡热气,一手紧紧的环着她的腰身,以防怀里的人倒下。

“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尽情的哭,不要憋着,我看着心疼。”

苏修尧的声音带着一股暖流缓缓的传进萧可的耳膜,萧可终于双手环住他的腰,放声大哭。眼泪渗进他的衬衫,湿湿嗒嗒的一片,鼻息之间是眼泪的咸涩和他身上独有的古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这一秒,萧可忽然觉得无比心安。她到底还是比闵晴幸福的,起码还有这么一个她爱着、也恰好爱着她的人存在于这个世上。她好像不该有多少矫情的不满足,她好像不该太过挑剔,她好像不该既要要求爱他还要一份安全感。

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萧可闷在苏修尧的怀里好像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进了,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男人眉目温和的正望着她,蝉翼一般的睫毛上还挂着零星的雪花。

苏修尧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怎么样?心情好点没?”

萧可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又开口叫了他一句:“苏修尧。”

“嗯?”

“我不想走路,你背我回去。”萧可扁着嘴要求。

苏修尧当真脱了外套,把身前的小女人包裹严实,背向她半蹲着身子,萧可随即便像很多年之前一样,窜上他的背,两只手勾着他的脖子,紧紧地,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再松开一样。

“苏修尧。”萧可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苏修尧的上方传来。

“嗯?”

“你冷不冷?”

“不冷。”

“可是你就只穿一件衬衫。”她顺手扯了扯苏修尧的领子,“还是湿的。”

苏修尧身体顿了一下,道:“你再扯,我就被你勒死了。”

萧可忽的一手捂住他的嘴,嗔怪似的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苏修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浅浅的勾了勾嘴角,笑道:“我真的不冷,你没看见么?我正在做剧烈运动,怎么会冷?”

萧可闻言,不满的捏了捏他的肩膀,道:“我有那么沉么?”

苏修尧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句,没有再答话,萧可却是冷眉倒竖,手上的力道更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修尧这时候也顿了一顿,身体微微施力,向上拖了拖背上的女人,道:“背上的可是我后半辈子的幸福,能不重么?”

萧可的心一下子被一股酥酥软软的东西包裹住,麻嗖嗖的,良久才撇嘴道:“苏修尧,你真酸。”

身下的男人也不反驳,朗声笑道:“那可不,从小泡在醋缸里长大的,能不酸么?”

萧可轻哼一声,拍着他的肩道:“快点走,我饿了。”

“是,主子。”

“苏修尧,我想明天去看看我妈妈。”

苏修尧身形微顿,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十二章 尾声

这个年,过的格外惨淡。

北方过年的习惯就是,初一早上起早,一家人一起包饺子、饺子下锅的时候,门外的鞭炮齐响。可是今年这个年,就只有萧可和萧安两姐妹。苏修尧早上回家给父母拜年,萧可带着妹妹一起包饺子,无奈两个人手艺不精,饺子下锅再捞起来的时候,大多肠穿肚烂,煮成了一锅面汤。

所以,苏修尧过来的时候,姐妹两个正一人捧着一碗面汤,格外可怜的样子。他径自脱了外套,递给萧安一个红包,道:“来来来,发压岁钱了。”

萧安欢欢喜喜的接过来,满面春风。萧可戳着碗里的面疙瘩,闷声道:“我的呢?”

苏修尧拧眉看她,笑道:“据我所知,您今天已经二十五岁高龄了吧?您说您一个奔三的大妈还要压岁钱?不嫌丢人?”

“敢嫌弃我老?”萧可登时冷眉倒竖,作势要上前挠他,苏修尧赶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哪能没有你的。”说着便递给她一个,随即便踱步到厨房,舀起锅里的面汤看了两眼,朗声笑道:“这可是苦了安安了,跟着你这么个姐姐,大过年的还得喝面汤。”

萧安深有感触的点点头,表示没办法。

“有本事你来做,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就让你瞧瞧小爷的手艺,好让你知道鄙视你也不是胡吹的!”

苏修尧在厨房里答,两个人一大把年纪了在大年初一的早上,上演了一场格外幼稚的隔空喊话,萧安默默戳着碗里的面疙瘩,满脸黑线。苏修尧当真在厨房里动作起来,不多时,便端着两盘子卖相极好的饺子出来,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到萧可眼里,格外欠揍。

“怎么样?还不错吧?”苏修尧斜着眼睛瞟她,一脸温情的看着萧安,“比你姐姐的强吧?”

萧安抿着嘴笑而不答,很明智的没有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招惹自家老姐,天知道她有一颗多么乌黑的心。

萧可冷哼:“还不就是饺子么?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得瑟的?肤浅!”

苏修尧摸摸鼻子,很狗腿的盛了一碗递给萧大美女,“您消消气,不好意思把您的大作给比下去了,小的特地来道歉。”

萧可一筷子敲在他的手背上:“油嘴滑舌!”可是嘴上这样骂着,却还是接过了那个不大的白瓷小碗,虽然脸上不情不愿吧。

三个人吃过早饭,萧安跟男友出门去了,萧可便和苏修尧一起,直奔C市检察院的看守所。由于苏修尧昨晚打过招呼,所以探视的过程十分顺利。两个人说明来意,年轻的狱警便把他们两个人带到了一间探监室。

“两位稍等。”

狱警转身离开的时候,萧可紧紧的握了苏修尧的手,又被他反握回来,包裹在掌心里,男人特有的温热顺着肌肤纹理渗进来,萧可心里的那股无以名状的紧张便一点一点分崩离析,化为尘土。

柯琳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的头发剪短了,身上穿着统一的囚服,但是精神状态极好,那是一种宠辱不惊的从容。苏修尧向着柯琳点点头,低声跟萧可说:“我出去等你。”他转身出了门,把这里留给她们母女两个。

二十五年了,母女两个见过的次数五个手指就能数过来,说起来,这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打照面,却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柯琳久久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儿,缺席了的母爱一下子涌上来,她捏了捏沁着冷汗的手心,开口道:“可可,谢谢你能来看我。”

这间刑讯室不大,长方形的桌子,面对面坐着两个眉眼相似的女人,萧可闻言抬了抬眼睛,淡淡的摇了摇头:“我只是过来谢谢你,谢谢你最后能来看我爸爸一眼。”

柯琳心口的悲伤一下子噎住,浓的怎么都化不开,“你爸爸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他太好了,是我辜负了他。”

萧可默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柯琳这时候却又笑了笑,开口道:“你爸爸把你教养的很好,我就算是明天上刑场了,也没有遗憾了。苏队长是个值得托付的年轻人,抛开立场不谈,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他抓了你,难道你不恨他么?”

柯琳笑了,“如果我想逃,你以为我会逃不掉么?可是可可,我在境外这么多年,害过的人不计其数,你以为我每天晚上就能心安理得的睡?你以为我就受不到良心的谴责?”

萧可皱着眉,没有开口。柯琳却是一手扣在桌面上,“自然,还有更大的原因是,如果我不回来看你爸爸最后一眼,我就是下一秒随他去了,也不会安心的。可是警方秘密监控着他,我来就只能落网。”

“所以你就干脆散尽了家财,自己跑来自首了?”萧可反问,手指扣在桌角上,指甲发白。

柯琳点点头,”你外公和舅舅去世这么多年,我也苦苦撑了这么多年,该报的仇也早就报了,该守护的责任也守护了,我实在没有再做下去的理由,所以不如活的洒脱一点,如果能用我的后半生的光阴换一个心安理得,也值得了。”

探监的时间一共就只有几分钟,母女两个大多数都是沉默,想来也是,十几年未见的亲人,夹杂着如此繁多的世事,纵使有千言万语,只怕也是无从开口。

于柯琳来说,在这人生的最后关头,还能看一眼自己爱了一生的男人,送他最后一程,还能等来自己的女儿叫她一声“妈妈”,已是万幸。于萧可而言,能抛却压抑在在心底的桎梏,无疑更是海阔天空。父亲的故去、闵晴的离开、苏修尧的回来,这一切的一切,带给萧可的震撼太过于强烈,以至于让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恍若隔世。

闵晴的葬礼办得很简单,两位老人家几乎是一夜白头,苍老了不止十岁。秦伯琛重伤还没有醒过来,迟纬也没有来。萧可没兴趣知道他去哪里了,她不会想上次在机场送机的时候那样,巴巴的等他,因为她知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闵晴不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走向了最后的结局?

苏修尧自是至终都陪在她身边,眼神死死的盯着她,好像怕她闹出什么乱子似的。萧可捏了捏他的手指,道:“我没事,你不用看着我。”

苏修尧耸耸肩,柔声道:“没有的事,我不过是想让闵晴走得安心。前些日子,她来拜托过我,我也跟他保证过。”

萧可闻言,拧眉看他,眼中的惊痛一闪而过。苏修尧轻搂了身前的小女人,“闵晴说,你太傻,不知道怎么争取自己的幸福,她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可可,我们不要让她失望好么?”

萧可本是打定主意今天不哭的,可是这一秒还是忍不住的落了泪,她攥紧苏修尧的衣袖道:“这个傻瓜。”

苏修尧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伸手掏出一个小笔记本递给萧可,眸色深深,“这是那天她交给我的,说是等她回了丹麦再叫我转交给你。”

萧可颤着手接过来,这是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本子,好像是两个人中学的时候一起买的,萧可自己的那个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闵晴这个竟然还保存的这么完好。笔记本的前几页,都是她以前记下的宝典,什么《追男妙招》,什么《丑媳妇斗恶婆婆》等等,可是最后几页,却是专门写给萧可的,笔迹很新鲜。

她说——可可,你比我幸福,所以千万别傻的把已经到手的幸福全部丢掉。幸福的定义很广泛,有人觉得有爱就是幸福的,有人觉得安稳就是幸福,以前我以为幸福是前者,后来我以为幸福是后者。其实都不是,直到那天看到苏修尧的眼神,我才知道,原来幸福是前者和后者的有机结合体,而你,恰恰如此幸运。如果苏修尧想迟纬对我一样对你,我绝不会劝你再吃回头草,所幸的是他不是,这样,最起码你还是幸福的,这也够了。可可,你应该知道,相爱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于这千万人之中,有那么一个人是爱着你的,而你也恰恰是爱着他的,那就好好爱吧。真的,再不相爱,就老了。

灵堂不大,萧可缩在角落里,一手死死地捏着那个小小的本子,一手死死地捏着苏修尧的袖子,泪如雨下。

时光不可倒流,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回不到过去,所有的容颜都将老去,所有的青春都将腐朽,所有的爱都将化作长流水。只有你,闵晴,只有你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正文完】

番外之 浮夸(一)【已补齐】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遥远的人,他永远站在那里,好像信仰一样。时光、记忆、一切的一切都及不上他在你心底的一分一毫。

——顾筱染札记

****

澳洲第无数个黑夜笼罩下来的时候,顾筱染仰起头,干掉了杯里的最后一滴酒。她起身回头,一手勾上男人的脖子,笑的娇媚。

宋子成自然而然的迎上去,两手环住她的腰身,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微醺的小女人,让他迷醉的脸,宋子成俯身下去含住她的唇瓣,一点一点吮吸,好像在品尝这个世界上最甜美的佳酿。顾筱染两只手勾着他的脖颈,身体尽量向后倾,主动回应身前的男人。夜色深沉,寂寞已久的心灵,顾筱染在这一秒,以为她可以放任自己,哪怕眼前的男人不是他。

吧台上的手机恰在这时响起来,格外欢畅的唱着情歌,顾筱染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回手接起电话来。宋子成皱着眉望着她,哪知这女人竟然挥挥手,示意他松开,她起身转进了角落。

这是迟纬的专属铃声,顾筱染太熟悉,又太不熟悉了。她死死的捏紧手机,听着电话那头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不敢多言一个字。良久良久,久到她确定迟纬不会再发一言,才抖着声音问:“怎么了?”

“小染,你还好么?”

迟纬的声音隔着几千万公里传过来,听到顾筱染的耳朵里,刮的生疼。她尽量保持平静的心绪,“嗯”了一声,可是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如雷的心跳,顾筱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压着声音道:“我很好,你呢?”

那边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顾筱染隐约听到有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她心下一颤,拧了眉沉声问道:“你又在喝酒?”

“呵,”迟纬忽的低声笑了,“又被你猜到了,小染,你还是这么聪明呐…”

话还没有完,接着便是一大串的响动,玻璃瓶稀里哗啦的掉落的声音,伴着某个沉重的物体摔倒的声音,一声声敲在顾筱染的心头。她急了,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着森凉的白色,“迟纬?迟纬?你还在不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藏匿在记忆深处的惶恐悉数冲上心头,那种瞬间失去的痛楚,强烈到顾筱染时至今日仍旧刻骨铭心。任是她在这边怎么叫,回答她的却都是一长串的忙音。心里的城轰然坍塌之后,顾筱染惶惶然的出了角落。

宋子成一手握住她的胳膊,问:“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好。”

顾筱染恍惚的抬头,微微定了定心神道:“没事,谢谢关心。”

宋子成挑着眉轻笑:“说什么呢?跟我这么见外做什么。”

他是好看的男子,在这午夜迷离的灯光下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迷人的东方气质。可是顾筱染却无暇顾及这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电话断掉之前那一阵轰轰烈烈的乱响,每响一次,心里就像是被狠狠的敲打上了一遍,疼到酸麻。

顾筱染慢慢挣开他的手,对上他的视线道:“对不起,我想我要回国了。”

“啊哈?”宋子成挑眉看她,“你要回国?什么时候的事?”

顾筱染垂下眼眸,开口道:“就这两天吧,不,明天,明天就走,越快越好。”

宋子成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觉得她一定是疯了,“明天就走?那你的比赛呢?下个星期就要决赛了,你确定你能赶得回来?”

顾筱染眸色深深,冷声道:“赶不回来的话我弃权就是了,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什么?”宋子成的声音陡然抬高了,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一手握住顾筱染的胳膊,靠近了一些问:“你说你要弃权?你说你要放弃这个设计界人人都想得到的奖杯?你说你要放弃这个奋斗了半年才杀进去的决赛?!顾筱染,你疯了么?!”

男声陡然抬高,引得酒吧里的人们频频侧目,顾筱染甩开他的钳制,面色已然冷了下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是我的事情,我有权决定放弃。”顾筱染的声音比她的脸色更冷,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丝迟疑。

宋子成望着女人转身而去的背影,一拳砸在酒吧的原木桌面上,深深吸了两口气,才起身追了出去。

墨尔本的夏夜并不冷,可是这天,却不知为何刮着凄厉的风,吹透宋子成每一寸皮肤,渗进他的骨血,凉到麻木。他记得那个铃声,也记得顾筱染每次听到这个铃声时脸上瞬间迸发的狂喜,他不止一次在午夜梦回时听到身旁的小女人在梦中呢喃——迟纬。

迟纬,迟纬。

这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一个让顾筱染心心念念记挂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的名字。

宋子成一路直奔墨尔本大学留学生公寓,找到顾筱染时,她正在收拾行李。宋子成挡住她的路,冷声道:“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就单单为了…为了电话里的那个人?!”话已至此,宋子成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绝望的颤抖。

顾筱染沉着脸,拧眉看他:“你调查我?”

宋子成哑然失笑,握着顾筱染的手慢慢放下,开口道:“你哪里需要我调查?你每天晚上做梦都喊着他的名字,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到?”

顾筱染的心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淡漠的开口:“既然如此,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子成,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宋子成登时怒目圆睁,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筱染迎上他的视线,吐字清晰:“我说,我们分手吧。”随即,她听到宋子成握紧的拳头,骨节“咯咯”直响的声音。顾筱染淡然一笑:“好了,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现在我要回国,你要留在这里继续你的梦想,喏,我们不是同路人,分手也是自然而然的。”

她嘴角挂着的无所谓,终于还是深深的刺伤了宋子成,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良久才道:“那你的梦想呢?你的梦想就不要了么?”

顾筱染这时候合上行李箱,耸耸肩笑道:“子成,你还真是个孩子。”

“我在跟你说真的,你不要总是这幅无所谓的态度。”宋子成咬牙,脸色墨黑,几乎都有了上前把这个女人撕碎了的冲动,“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孩子!”

顾筱染轻轻扯了扯嘴角,一手捏着宋子成的手指,笑道:“七岁的时候,我的梦想是做一个科学家;十岁的时候,我的梦想是开一个画展;十三岁的时候,我的梦想是做个女强人,每天像训孙子一样训我的员工。可是到了十五岁,十五岁以后我的梦想就是嫁给迟纬,一直到今天。你说,我还要不要我的梦想?”

宋子成颓然都放手,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喃喃的开口:“那我呢?你把我当做什么?用完就丢的垃圾?!”

顾筱染眼中的不忍一闪而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一个人背井离乡这么久,我以为你也会需要一个互相取暖的肩膀,在这寂寞的夜里聊以慰藉。”

“只是取暖,无关恩爱?”

宋子成颤着声音,挑眉看她。眼前的女人在那一秒,眼神开始变得迷茫,好像这世间万物都进不得她的眼中,她身上散发着的那股疏离之气,像是这世上最凶猛的海浪,汹涌着叫嚣着向他扑来。

宋子成的心终于还是在她的沉默里,碎成一片一片。他起身欲走,迈出两步却还是顿住了,回身看她。顾筱染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保持者一个姿势没有动。宋子臣抿了抿唇,开口问道:“你还会回来么?”

“也许。”顾筱染神游一般的望过去,嘴角挂着浅淡的苦笑。

宋子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痛,沉声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

“因为习惯。”顾筱染抬头看他,“还有,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心肝的女人。”

次日清晨,飞机冲上九万米的天空,顾筱染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机窗外惨淡的云,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年轻的空姐过来问需要什么东西,顾筱染回给她一个并不灿烂的笑,轻声答:“谢谢,请给我一条毯子。”

年轻的空姐服务周到,不多时便递给顾筱染一条毯子。顾筱染接过来道谢,随即便罩上眼罩,用毯子裹紧自己的身体。饶是这样,她依旧觉得冷。

顾筱染,不要做梦。

她在闭上眼睛之前这样告诫自己,可是到底还是没能如愿。飞机上不过几个小时,顾筱染却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恍惚中好像回到了那些经久不见的年少时光,鲜活而又破碎的青春,她失掉所有的那段岁月。

那一年,顾筱染十五岁。

七年前的那场震惊中外的地震,顾筱染被父亲死死的护在怀里,逃过一劫。可也就是在那一天,她成了顾家唯一生还的人。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她左腿骨折,躺在医院里。

这间病房华丽的出奇,顾筱染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站在窗前的男人身上。那是一个很高大的背影,上身只着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双手插兜,俯瞰整个城市的景色。顾筱染动了身体,她此时全身都疼,或许是听到了响动,男人回头,踏着午后金灿灿的阳光走过来,神邸一般俊朗。

“醒了?”

他俯□看她,眉眼温和,此时弯成月牙的形状,看的顾筱染心头一紧。她认得这个人,他叫迟纬,是父亲曾经的得意门生。顾筱染张了张嘴,喉咙发紧,男人一手抵在她的唇间,轻声道:“要喝水么?”

顾筱染点头。

“等一下就好,你不要乱动。”迟纬笑着转身去倒水,顾筱染她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被他触过的地方烫的吓人。

喝过水,喉头的干涸得到纾解,顾筱染终于能够开口,她问:“我在哪?我爸爸妈妈呢?”

迟纬眼中的惊痛一闪而过,一手接过顾筱染手上的杯子,坐在床边拉了她的手,柔声道:“你现在在C市,你父母…他们都不在了。”迟纬顿了一下,握紧她的小手,“不过你还有我,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小叔叔,我叫迟纬。”

他说,我是你的小叔叔,我叫迟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