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告知你朋友前来?”蓝兮话音未落,常欢刚巧雇完马车进屋来,顶着一头水气,径直走去季凌云身边,裹好毯子,再扶他单腿站起,这才与他对视了一眼,不高兴道:“不用告知,我送他!”季凌云跟着点头:“我可以坐马车去。”

蓝兮看见去“找朋友”的常欢又回来了,心里立刻一阵松快,语气便柔了几分道:“不可,季庄主膝骨受伤,禁不得震动,况且外面还在下雨,此时出房不宜。”

本是一句发自肺腑的关怀之语,听入常欢耳中却让她觉得师傅有些虚伪。明明厌烦季凌云,还能假意担心,前后简直判若两人。脑中一个恍惚,莫名想起那难忘的一夜,二人卿卿我我之时,自己全情投入,他醉得稀里糊涂,又带了几分真心?一时脸色更加难看,当着季凌云不好发作,便道:“既然师傅这么说了,季大哥还是在这里休息吧,这就差人去请大夫,我去找韩端。”

“不不!”季凌云摇头,“腿伤无碍,在此医治后还得过去云楼,不如现在就去。”

蓝兮看看表情烦躁的常欢,又看看坚决的季凌云,道:“好吧,我送你们去。”

常欢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咕哝道:“你跟着我,我也不去画院了。”

蓝兮无奈轻叹,走到季凌云身前转过身来,“我背你下去。”

“不劳蓝公子受累,我自己便可。”

“来吧。”

蓝兮背着季凌云下楼,常欢在一边扶着,看师傅下至一楼时额头隐渗细汗,心里又烦又乱,撅着个嘴一言不发,直觉越来越浓的猜疑揣测就要把自己逼疯。

待他们将季凌云车中放定,蓝兮掏出帕子抹抹额头,对常欢道:“上去吧,师傅赶车。”

常欢没动,反向后退了几步,离开马车退到了客栈檐下。蓝兮奇怪的跟了过去:“不走么?”

常欢怄着脸望了他一阵,开口道:“师傅有姓唐的朋友么?”

“唐?”蓝兮诧异于丫头突然的问题,诚实道:“没有。”

“一个姓唐的也不认识?”

“不认识。”

“你可敢发誓?”口气带了些幼稚的咄咄逼人。

“这…要发何誓?为师确实不识唐姓人。”

闷头想了一阵,蓝兮的朋友屈指可数,除了那个不招人喜欢的玄月外,便是“大侠”龙天了,几年来与自己都没有分开过,哪有陌生朋友是自己不知道的呢?若说真的没有,那墙后沙哑声音又到底是谁?既然师傅躲起来与他见面,定是有事不想让自己知道,谋计掳劫季凌云究竟有何目的?

拽了拽衣襟,常欢又道:“那姓谭的呢?”

蓝兮心中咯噔一下,季凌云果真与欢儿说了劫己之人的事情,否则她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不过似乎说得不太清楚,时唐时谭,看来她只在试探。定了定神,蓝兮淡道:“认识,你哥哥谭傲。”

常欢抽了口气,“呃…”顿在那里不知还能问些什么。哥哥那日急切下山,味鲜楼门口匆匆一瞥,直到今日也未再见人,难道…?常欢猛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哥哥去到万州不久,都不识韩端,又怎会认识季凌云?而师傅说出哥哥的名字又说得那样流畅自然,莫不是此谭非彼谭? 想来想去愈觉纷乱,理不清头绪,便又挑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丢给蓝兮:

“师傅能否对我说实话。”

蓝兮一愣:“实话?”

“你为何讨厌季大哥?”常欢拧着眉,声音放低:“我知道一定有原因,几年前你就开始讨厌他了,你不让我与他说话,不让我与他来往,其实…我想听你话的,可有时巧遇碰面,我总不能无缘无故失了礼数,况且季大哥人也很好,朋友间偶有相聚,不是正常的么?”

蓝兮默然,心中隐有不好预感,事件频发,致使丫头的好奇心越来越强,那所谓的秘密怕是瞒不了她太久,自己苦心培养爱护了多年的她,这一颗清透干净的心又怎能让仇恨夺去?

半晌探手抚了抚常欢颊边发丝,轻道:“或许是师傅有时失礼了,师傅只是怕你过于轻信别人。”

常欢追问:“难道季大哥不是好人?”

蓝兮回头扫了一眼马车,叹了口气:“好人与坏人的区分,并不如说出口这般简单,有时看似好人的背地里却做了恶事,而看似坏人的却存着大善之心。”

“师傅的意思是…?”常欢有些泄气,师傅似乎在打太极。

“有些事情,师傅可能做对了,也可能做错了,但不管怎样…”蓝兮眼中涌出柔情,“欢儿,师傅只希望你不要承担太多责任、太多压力,能一直开心下去。”

常欢的心倏地一动,顾不上细究蓝兮话里的端倪,身心就先被暖意包融起来,一刻前还在为他寒心,一刻后听了他温柔话语便少了许多较劲的力气,虽余着怀疑,口气却明显软了下来,嘟囔道:“你说了半天还是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季大哥。”

蓝兮揽过她的肩膀,揽着她向马车走去,柔声道:“若师傅说,是怕你受骗,你怎样想?”

常欢顿住步子,隔着细密小雨望向蓝兮,“受骗?他骗我什么?”

蓝兮俊颜蒙了淡淡水意:“就当师傅过于担心罢,唔…”似难开口,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想让你…不想让你与别的男子过从甚密。”

心岂止一动,简直就是擂鼓似的咚响起来,欣喜微微露出头来,常欢有些红脸,相处六载,这是第一遭听到师傅说这样直白的话,不想让她和别的男子来往,那意思便是只能和他在一起喽?他讨厌季凌云,难道是因为不喜他离自己太近?。

脑子迷糊了一气,追究谭唐之事和探询串通掳人真相的好奇便少了些,甚至情不自禁向蓝兮身边偎了偎,任他将自己托上了马车,不再言声。

蓝兮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欢儿若再这样追问下去,自己很快就会招架不住。总想着让她多过些快乐日子,总觉得她年纪还轻,心思单纯,过早知仇绝非好事。刚才说了些什么自己很清楚,正是知道欢儿对他的情意,才出了个下下策,说出佻语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当然…话是真心的,只是身为人师的道德感,让他狠狠谴责了自己。

云楼前停车,差人通报一声。不多时就听楼里啼里啕通脚步奔出声音,六扇门同时大开,小厮婢女站了一堆,正中门处,白影飞出,以迅雷之势冲上马车,一掀帘子,两串晶莹珍珠扑簌落下,哀声唤道:“凌云…凌云…”

季凌云看着白衣绝色,微笑道:“还活着,莫哭了。”

待一堆人将季凌云抬进楼去,常欢站在门口感叹摇头:“两个好兄弟竟都躺进了云楼。”

蓝兮不解:“韩端如何躺在这里?”

常欢沉默了一阵,扯扯嘴角道:“为了探听季大哥消息,他被人伤了。”

蓝兮一怔,心道绝不可能是那人伤他,便问:“韩端武功出色,竟也被伤?会是何人所为?”

常欢瞥他一眼,迈步进楼,“出色又怎样,他性子太直,暗箭总是难防。”

蓝兮身形一滞,丫头这是…讽刺自己?

从见到季凌云的那一刻起,萧盈盈便化身笑泪美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忘了同师徒二人打个招呼,眼睛只盯住床上那人一瞬不离,看着大夫为季凌云固好腿骨告辞离去,立刻扑身上前关心道:“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季凌云苍白面上有了些光彩,轻笑摇头:“我好的很,你无需担心。”

“你想吃点什么?”

“不想吃。”

“想喝点什么?”

“不想喝。”

上下打量两遭,又道:“我给你擦擦身?”

“盈盈!我真的没事。”

美人娥眉蹙起,哀怨道:“怎会没事,你都瘦脱了形!”倏尔又咬牙切齿,“是谁?是谁这样对待你!我让萧倾城去杀了他!”

话一出口立刻捂住嘴,惊慌的看着季凌云,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他的名字。”神色之慌张,动作之夸张,毫不掩饰的奔放情感让常欢乍舌不已,除了第一次见到美人时觉得她有十分优雅之气外,再见至三见,她的表现真是让人不得不拍手称奇!

季凌云瞟了一眼站在桌旁目瞪口呆看着美人表演的师徒二人,无奈低道:“莫让蓝公子看笑话了,韩端呢?怎么不见他人?”

萧盈盈回望屋中无小厮奴婢,对常欢扬脸:“我不放心凌云,常欢你替我去叫,韩端还在那屋。”

“噢。”常欢看看蓝兮,他似乎也被萧美人刺激到了,表情略有些木衲。轻笑一声,常欢出门左拐,虽每屋门扇几乎一样,可她却没认错,径直到了那屋子的门前,只因昨日这处带给她那剧烈的精神冲击怎么也不会忘掉。

敲了敲门,没有回音,常欢道:“韩端!我进来喽?”没人答应。“吱呀”一声她轻轻推开了门,只踏进一步,就看到了立在窗前的黑色背影。

“韩端?”常欢低唤,那人不理。

走到他身边,常欢歪着脑袋瞅他,头发束的整齐,黑衣干净利索,朗眉星目,俊美依旧,表情仍是一贯的万年寒冰,昨日种种仿佛一场梦境,在他身上再寻不到半点痕迹。

常欢嘿嘿笑了:“你知不知道季大哥回来了?”

无声。

“救火的时候他从楼上坠下,我师傅把他拖出来的,不过是我先发现他的。”

无声。

“他摔断了一条腿,除了瘦些,没有别的毛病,你可以放心了。”

无声。

“让我来喊你过去,肯定是有好多悄悄话要告诉你,我们一起过去吧?”

无声。

“韩端?韩端?”常欢连唤几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举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眼皮都不动一下。

“你的兄弟回来了,你都不去看看他?”常欢面对这个万年冰山没有一点办法,昨天至少还肯跟自己说几句话,今天竟就将嘴彻底缝住了。

两人默默站在窗前,窗外是一片小树林,春雨还在下,树上的叶子鲜翠欲滴,林中有一个打了油伞的老人弯腰刨地,将一棵棵野菜扒拉进小筐里。良久无语,常欢微微叹了声气,侧身道:“你这样会让季大哥很担心。”

他仍不作声,常欢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也很担心。”

韩端倏地向左边闪了一步,避掉常欢的手,眼中有些恐慌。常欢忙道:“你瞧我又忘了,不拽你了,绝对不拽了。”说着“啪”地打了下自己的手,“我真是没记性!”

韩端垂下浓黑睫毛,哑声低道:“不…不是你的错,是我…我…脏。”

常欢打了个冷战,呆望着韩端,呐然道:“你在胡说什么?”

“说…说我的事给你听。”韩端闭上眼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抖得厉害,常欢想起昨日被撵后要他补偿的话,原来他当真记住了,便不再作声。

韩端面部寒冰褪去,换上浓重苦意,嘴唇张合数次,终于艰难开口:“我七岁时被我娘卖了,卖到…一个张姓富人家做小厮。”

常欢心里一酸,蓦地想起他那晚在客栈晕迷时说过的话。

“做了五年,没有回过家,想不起家在哪里了…”他眉宇间悲色深锁,亲娘卖子,他是找不到家,还是不想再找?

“十二岁…十二岁…那张老爷…”只说了三句话,韩端很快便哆嗦起来,不仅是手指,全身都哆嗦起来,“他和萧倾城一样…是畜生…”

常欢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自觉跟着他哆嗦,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在哪儿呢?认识了师傅,被他带回了千山,一直跟着他幸福到了今天,可是韩端的十二岁…眼睛死死锁住他,一动也不敢动。

“后来他又卖了我…卖到窑馆…我不肯,就打。”长睫毛下似有晶莹闪烁,愈发语不成句。

“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萧倾城买了我。”常欢呆住了,是萧买了他?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表情,唇边泛出的波纹里不知藏了多少苦涩。

“我只道他是个好人,哪知…”常欢紧紧咬住后牙槽,哪知萧也是个禽兽对么,甚至可能是更可怖的禽兽,看那令人恐惧的屋子就知道了。

“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准备咬脉自尽。凌云…救了我。”韩端呼了一口气,常欢却倒吸一口凉气,季凌云?

“他不过比我大了两岁…却能让那萧倾城乖乖放了我。从那之后,我就一直随他左右。”

沉默地等了一阵,他面上苦色又起,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常欢…我很脏。”

不善言辞的韩端能说出这些,已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身子依然颤抖个不停,眼睛再不敢睁开望常欢一眼。

常欢缓步靠近他,轻轻抚上他的胳膊,看他迅速缩臂,立即再次抚上,摇头道:“不是你的错,你怎能这样想自己?”

韩端闭着眼睛,无力地起伏着胸口。因羞惭而涨红了脸颊,又因吐出多年积压在胸的郁结而松了眉头,听得常欢劝慰,喃喃道:“不管是谁的错,我都已污脏不堪。”

“胡说!”常欢酸了鼻子轻轻斥道,“你怎会脏?非己之愿,被迫而已,我说你很干净,你的心是最干净的!”

韩端不答,却没再缩掉手臂。常欢心如潮起,若说早一日听得韩端这个故事,或许真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任她怎样凭空作想,也想不出世上竟有这等肮脏之事。可经历了昨日,她觉得自己好象突然又长大了些,没有慌张,没有惊恐,听完这断续简单的述说,只余了对他无比的心疼。怪不得他从不让自己触碰,怪不得他总是冷脸面对世人,全因这世间,伤他太深!

“韩端,”常欢仰脸诚恳道,“现在你过得很好,就不要总是想着过去,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么?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忘了吧,若忘不了就藏起来,要经常笑一笑,你的朋友才不会为你担心。”

“我的朋友…”

“对,萧姑娘,季大哥,还有我,不都是你的朋友么?你如果不开心,我们也不会开心的。”

韩端缓缓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常欢,低道:“你不会看不起我…”

“绝对不会!”常欢坚定道,“在我心里,你又勇敢又善良,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我崇拜你还来不及,怎会看不起你?”

韩端的手抖了又抖,反抚上常欢双臂,沙声唤道:“常欢…我说出,原是预备了你再不理我的。”

常欢摇着头送出一个微笑,看着韩端眼中浮起感激。

“欢儿,你在干什么?”淡然的声音身后响起。

常欢忙回头,见蓝兮站在入门处,面无表情看着她与韩端对握双臂。下意识“嗖”地放开了手,结舌:“呃…我叫…韩端去见季大哥。”

“我们该走了,萧楼主在楼下等着我们。”一句话说完,蓝兮转身就走。

常欢与韩端对望一眼,两方皆起惊诧,萧倾城来了?

拒院还牌

匆匆告别韩端,常欢追出门去。

听见常欢在身后唤他,蓝兮不但没停步,反而加快了速度,赌气似的走向楼梯。

常欢急追几步,楼梯口截住了他,“师傅啊,做什么走得那么急?”

蓝兮沉脸看着常欢清澈无邪的眼睛,想到方才她与韩端几近拥抱的姿势,心中躁气顿起,生硬道:“莫耽误时辰,快些下楼。”袍袖一甩欲下楼去。

常欢忙拦在他面前:“不可,师傅不要去画院。”

“为何不去?为师应人,岂有失信之理!”蓝兮口气不善,语带忿意。

师傅好象在生气?常欢眨眨眼,小声唔哝道:“唉,师傅你又怎么了?方才韩端郁结不解,我身为朋友劝慰两句而已。”

蓝兮一听更是火大,出口便道:“劝慰便是劝慰,日日教你男女有别,你总是没有记性!”

听得师傅训斥,常欢不但不恼,心里还有点甜滋滋的,抿唇一笑嗔道:“男女有别我早都记住了,不过不明白师傅在说什么呀。”

蓝兮瞪目,一把拽起常欢胳膊:“为师亲眼所见!你…你们俩刚才在做什么?”

“做什么?说话呗!”常欢嘟嘟嘴,翻了蓝兮一眼,又作恍然状道:“喔!我知道了,原来是为了这个生气呀…”低头看看自己手臂,嘻笑一声,反抓上蓝兮胳膊,“师傅莫不是没有容友之量?你还不是天天拉我扯我拽着我?”

蓝兮还有气,但见她嘻皮笑脸的模样又发作不出来,略缓了心情,口中还硬道:“不要拿朋友做借口,男女成友也不可走得太近。”

常欢突然板脸,将他胳膊猛地一摔放开,眯眼道:“是么?那师傅与那玄月姑娘不是也走得挺近,山上也追去过了,秉烛夜谈也谈过了,这回你到了京城居然没见她来找你,还真是难得啊。”

“呃…”常欢一张利嘴,噎得蓝兮张口难言,最后那一缕忿意也消失无踪,满满的无奈又塞上心间。叹了口气投降道:“好了好了,不说了,快下楼吧。”

常欢眼珠一转,光顾着说些有的没的,险乎忘了楼下还等着萧倾城呢,忙问:“那萧楼主怎么知道来云楼找你?”

蓝兮摇头:“他是来看季凌云的,正巧碰见,便邀我们一同前去。”

常欢惊诧,想必那霜雪二婢定是告知他韩端被何人所救,他做出那等龌龊之事,明知韩端就在云楼,明知她常欢探清了他的底细,竟还有脸前来?又问:“萧姑娘呢?”

“也在楼下。”

常欢自己不想见萧倾城,更不想让师傅去见他,但也知人在京城,想躲他不是易事,若他存心要找师傅,明日进宫不是又会遇见么?

迟疑片刻道:“好,我们去就去,看看他想干什么!”

蓝兮奇怪:“欢儿,你对萧楼主似乎有些不喜?”

常欢嗤鼻:“我喜他做甚,那种人…”

“哪种人?”

常欢偷瞄了瞄身后,小声道:“他有怪癖,令人作呕的怪癖,我们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未等蓝兮再多问一句,常欢便拉他下楼,口中叨咕着:“谅他也不敢怎样,我会盯着他的。”

到了一层厅堂,四红衣拥着紫衣男子坐在左侧一桌,白衣女子自己坐在右侧一桌,两人距离拉得甚远,并且没有交谈,厅内气氛沉重怪异。

一见师徒下楼,萧倾城立刻站起身来,面具下的红唇轻抿,低柔声道:“蓝公子,可以走了么?”

黑色长发随意束了一指,暗纹紫袍宽松罩在身上,领口微开,露出脂玉肤色,依然雍容尽显气度不凡,那软锦面具未见任何挂靠物,就那么紧密的贴住面颊,仿佛与他的皮肉契合连生一般。

常欢见他问话,忙抢先上前一步答道:“萧楼主,天潮地湿,雨未停歇,不如改日再去画院。”

萧倾城见了常欢连一丝异状也没有,仿佛根本不知眼前人已了解他的事情,唇边笑容不变,目光投向蓝兮。

蓝兮沉吟,顺着常欢的话道:“这…天公不作美啊。”

萧倾城轻叹一声:“明日公子要入宫作画,画毕即启程回山,改日…要改到几时呢?”

蓝兮本就已经决定去了,听萧略带惆怅之语,心觉再拒实有不尊,便道:“那就今日去罢,柳如风先生可在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