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你温暖我 作者:卫何早

她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笑:不费什么劲就得到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从别人手中抢来的,才算过瘾。

她道:你已得到我,已然玩够,还不放手么?

他问:什么是放手?恕在下孤落寡闻,从未听过。

她冷笑:我不爱你了。

他看着她,竟笑不出: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了…

于是他爱她,一生不变。

第 1 章 男人与豆腐

没有坐过牢的人,大概无法体会这种感觉。

绝对的压抑,绝对的窒息,四面墙,围拢整个身心,非要彻底的深呼吸,才透出一口气,没等一口气透出来,先要累死,几次三番,我毫无悬念地崩溃了。

先是尖叫,接着哭喊哀嚎,在散发着臭气的干草上打滚,狱卒仿佛见惯牢笼中人的丑态,对我的抓挠墙壁和抱头痛哭无动于衷,时而向内淡淡扫视,确定我还活着,淡淡走开。

胸中像翻腾着一只困兽,吐出熊熊火焰,灼痛不已,却找不着出口。谁来救我?高璟,高璟你在哪儿?

我的呼唤,也许只有坚固的墙壁知道了,万念俱灰就是这种感觉吧?即使是五年前,家破人亡,也没不曾经历这等绝望。那时年轻,不信命,相信还有后路,上天不会把一个人的一切都夺去,而只留一条性命,留下一命,就是用来翻身的。可是如今,我还能不信命吗?五年前,我遇到了高璟,五年后,我的命运将会怎样?

人跌一跤,可以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忽视疼痛。如果连跌两跤呢?

我脱力,瘫软下来,跌坐在地,像一团烂泥。全身都痛,手指最痛,一看,原来指尖早已磨破,十指沾满鲜血,甚是可怖。还要怎么折腾,才能忘却恐惧?我怕死,只因五年前,并未选择死亡,现在,更不可能。我有我的家,我的牵挂,我的爱人,五年前我没有选择摆脱,五年后,死字对我来说已经陌生。

我怕死,怕抓我的那个人发现我毫无价值,杀我,像捏死一只蚂蚁。谁愿意当蚂蚁呢?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是中山狼。

三天了,已经三天,那个人还没有露面,他不着急吗?我不信他不急,如果世上有人希望高璟下一秒就死,这个人无疑就是他。他是秦域,北国之君,而我的丈夫,便是高璟,也是南国的君主。

两个敌对的国家,两个皇帝,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彼此憎恨吧。

“皇后娘娘。”

长时间的恐惧与焦虑,我靠在墙上,本已昏睡,这把声音却令我浑身一紧。他终于来了,我背对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心中慌乱,却也清明,我得占据优势,即使这也是目前为止最缺乏的东西。

“皇后娘娘果然悠闲,还住得惯吗?”他笑道:“方才还高歌起舞,一转眼居然能够如此酣睡,正所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心猛然一沉,他看见了?原来他一直在偷窥!这无耻之徒,我怒火上窜,按捺不住,回头,狠狠地瞪着他。

火把印照的昏暗下,他背光而立,正悠闲地踢着脚下的干草,个头儿算是高大,身形也还挺拔,若不是那张嘴弯得太恶劣,脸蛋也可称作俊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秦域,比我想象中年轻,二十三岁,坐上了北国的龙椅,所谓的少年得意。

“据说高璟宠你非常,为与你欢聚,一年不上朝,为此不知得罪多少大臣。”他直视我,对我的怒视无动于衷,兀自摇着折扇,嘴咧得更欠扁了:“被你这样一看,请允许我把持不住,想入非非。”

这样紧紧盯着一个男子,换作平时,的确失礼,我忙收回目光,倒不是避嫌,而是气的:“用了那么多兵力,大动干戈,抓我来难道是为了聊天?对不起,我无此兴趣。”

“皇后原来是心急之人,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他顿了顿:“那么,咱们直接一点儿。高璟在哪?”

我内心苦笑,在哪?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再次苦笑,知道了又能怎样?他的行踪,并不能改变云城被破的事实。北国军队大破云城,我和贴身侍从仓皇出逃,半路,被秦域派去的近千人截获,抓了回来,投入囚牢。

只是我不明白,高璟为什么不救我?云城将破,曾传信于国都寒阳,请求增兵,谁知消息一去不回,直到云城攻破,也没见到朝廷一兵一卒。除非高璟出事,不,他不会出事,屈指一算,他应该已回寒阳,这一个月,也没消息说他有任何不测,若非我小产,不宜颠簸,故而迟了一月动身,也不会陷于云城,如今又成了敌国的阶下囚——可是既然他一切顺利,为何明知我遇险,竟不派兵来救?

他不会见死不救,任我自生自灭,就像五年前,他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带我脱离苦海,之后又纳我为妃,再之后,封为皇后。他那么爱我,不会不要我,更不会眼看着我羊入虎口,生死不明。五年了,我陪伴他五年,他待我一如当初,宠爱有加,不离不弃,我甚至一度认为我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美满的夫妻。

一定有原因,一定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他有苦衷,我应该信他。这世上,我能信能爱的,只有他。

“不知道。”我冷冷转过头。

秦域走近,我能感到他的气势与压迫,虽然声音还是那么戏谑:“别装烈女,烈女不好玩,让人只想捏死你,皇后娘娘。”

“我真的不知道…”放软语调,告诉他我只是个柔弱女子。

“可怜虫也不好玩。”他冷哼:“既然没有以礼相待,而是关进地牢,我就没想对你客客气气。高璟在哪?”

他在威胁我,如果我不识时务,继续周旋,换来的很可能是大刑伺候,痛不欲生。诚然,我已失去了所有保护,像从壳里揪出来的乌龟,只剩柔软的肉身,任人宰割。做人该当识时务,认清现状,更当善待自己,千万别尝那皮肉之苦,我一点儿也不怀疑秦域会对我用刑,逼急了,他甚至能杀我于当堂,多可怕,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为何要自我葬送?

“他…”咦?打了腹稿,正要往下编,忽而觉出一丝异常,高璟,自然是在自己的地盘,秦域有此一问,就表示…难道他当真了出事?我强作镇定:“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么说你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的太多,反而不晓得说什么好?”秦域笑了,笑声回荡于四壁:“额外的收获,那咱们一件件来。”

此人嘴紧,一个字也诓不出,我放弃:“我真的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女子,长居后宫,身为皇后,又不便干政,军政大事,丝毫不知,高璟也不会跟我说呀!”

“相比烈女,你更喜欢装可怜虫。”秦域又走近了些,俯身,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眸子:“可是作为可怜虫,应该知道惹火捏住你的那只手的后果。”

火候差不多了,不过还差一点儿,我瑟瑟发抖,再接再厉:“你何必为难我,传出去,于你声明有损。”

“谁知道?”他哈哈大笑:“同样是坏事,区别不是做与不做,而是做了之后,有没有人知道,错,也只错在被人知道。皇后娘娘不像是这么天真的人,你在拖延时间,还是,另有图谋?”

开玩笑,落到今日这番田地,我还能有什么图谋?不过是苟且偷生而已,为了自己,以及所要守护的东西。我咬唇,别过头,像是惧怕他鹰一样的目光。

“有人说对女人要有耐心,你觉得我还算合格吗?”他忽然不笑了,因而显得之前的笑容无比虚假,如今面沉似水才是真面目,掩藏在最深处的,是无比的凶狠与残忍,一字字地:“要试试北国的刑罚吗,一是为尽地主之谊,二嘛,因为你太不听话了,阶下囚娘娘。”

是时候了,捱到现在才招供,他才会信,人对太容易到手的东西总是怀疑。我浑身一震,哆嗦着,吓到吐字不清:“他…他在苗疆边境,要和苗王谈判!”

秦域直起身子,边摸下巴边皱眉:“苗疆?”显然是很诧异。

天下四分,群雄逐鹿,能者居之,当此时,自然合纵连横,各凭本事。我的谎话,原也能自圆其说。秦域的反应也总算朝着乐观方向发展,诧异总比怀疑好,更比直接冷笑,当作笑话好,我继续在他脚下卑微地颤抖:“真的,我没有骗你,也不敢骗你。别对我用刑…我好怕,别对我用刑…”

“如果你消遣我,我的人白忙一场——”他冷冷注视,不放过我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

那也是若干日之后了,总比现在受苦强百倍,缓兵之计,永远是行得通的。我仰首,咽下流进口中的眼泪,轻声:“那你就杀了我。”

“我怎会舍得杀你。”他一笑,忽而伸手,捏了捏我的下巴:“美人儿不是用来杀的——希望你所说属实。”

猝不及防,他已大笑转身,扬长而去,良久,我才回过味儿来,敢情是被吃了豆腐?!这是什么世界啊,这是什么男人?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脸有多脏,灰土能刮下一层来罢?这样一张脸竟然也能勾起他的兴致?这不活生生的禽兽嘛!又想到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也许是恶作剧?据说他还真是个以作弄他人为爱好的人,戏弄大臣,恶整对手,全凭心情,真正做起事来,又狠辣至极,一招致命不留余地,总之是个很麻烦的人,没有人愿意做他的对手,可也躲不掉他主动找上你啊。

不过话虽如此,说一千道一万,看待男人还是要万变不离其宗,结论就是:男人面对豆腐,没有不吃的道理。

第 2 章 男人与萝卜

望着墙上的刻痕,六个“正”字,那天的审问之后,整整过了一个月。

秦域没有再来,好像根本忘记我这个人。他静,反倒轮到我动,我开始不安,生怕哪天他突然冲进来,手起刀落,结果了我的生生性命。从他一个月前对我的反应看,他信了我的话,所以发现上当,毫无疑问,将会无比暴怒,其结果就是我命丧当场,或者,生不如死。

事到如今,只有两种结果,生与死,只是,这等待的时间,未免太长。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这漫长的等待,甚至让我没志气地想到,如果上天真的不放过我,在五年之后,我好不容易上岸,没来得及甩去身上的水与冷意时,再次伸出命运之手,推我下水,这一次,再无侥幸,沉入水底,窒息而亡,那么除了临死前品尝那一份苦涩大餐,我别无他法。唯一的希望,就是好歹别死在牢中。

怕了囚牢,真的怕了,一如五年前,父亲因储君之争而受株连,先帝下旨查抄殷府,我的父亲,从煌煌一时的江南豪绅,变成了一无所有的阶下囚,作为他的女儿,祸从天降,避无可避。还记得在牢里呆的那半年,半年,我只学到一件事:绝望,是可以杀得死人的。

那是人生中最灰暗的半年,半年之后,我被充入后宫为奴。

听起来似乎有些凄美,做的事儿却远非如此。冬天,雪下得厚了,僻静点儿的地方,地面渐渐积了一层厚冰,我和那些同样是待罪之身的女子,由粗使太监领着,一起凿冰,只为皇上或哪位娘娘兴之所至,游玩至此,不至为冰雪所阻,败兴而归。深冬时分,天上还不断飘旋鹅毛大雪,十指暴露在干冷的空气中,寒风一吹,几欲根根冻掉,更何堪握着凿锤,紧尽仅有的一丝维持生命的气力挥舞锤头,对抗坚冰之固。每使一下力,都要禁不住虚脱一次,耳边奇妙地充满了声声虫鸣,也许是幻觉,让我觉得身在盛夏,周围不冷,一点儿也不冷。每到连虚脱的力气也没有了,我便会抬首,望着头顶的腊梅,冷香凝结,像极了我家花园里的那株老梅,树杆子也有碗口粗了呢。

柔荑早肿了,红彤彤,活像浸血的馒头,冻疮爬满了曾经白嫩的肌肤,稍稍一动,立即裂开,鲜血变成了最不值钱的玩意儿,长流不止。我以为我早已绝望,却不想还有更绝望的,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我伏在冰上大哭,鼻尖充斥着冰雪和腊梅混合的清冷香气。

一双脚,精致而讲究的长靴,一片衣衫的下摆,突然印入眼帘,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高璟,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得势的皇子,只是怔怔地抬起头,无助地望着他。

他真好看,英俊挺拔,身后是灰色的巨大的天幕,活像戏台上的天神,正当我手足无措之时,他一笑,俯下身子,轻轻地道:“殷凰。”

除了父亲,没有人这样叫过我的名字,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知是为了这彻骨的寒冷,还是即将到来的巨大的未知。

“令尊曾有恩于我,他的女儿,我不会见死不救。”他的手伸在我的眼前,还是那样轻柔的语调,仿佛怕激起屋角的飞雪:“跟我走吧。”

他拯救了我,很完全,很彻底,也救了我的父亲,朝堂上向他的父皇求情,使他免于一死,只是父亲的身体却在这次家门浩劫中溃塌,像座年久失修的房子。父亲卧床不起,神智不清,高璟派人照顾,而我,为感念他大恩大德,以身相许。

“皇后娘娘总是那么悠然。”锁头发出的响动后,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再一次从背后冒出。

我鸡皮乍起,突然有瞬间的软弱,不去面对早已注定的事实——他一定发现我是消遣他,那张脸该有多狰狞?还是不回头看的好。

“怎么,没做亏心事,却怕鬼敲门?”秦域淡淡地,像一早就在这里,看穿了我的一举一动。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只得回头朝他看去。平静的面色,真正算的上悠然的神态,靠在囚栏上,这样的举动,有些孩子气。是他太会掩饰真实的想法,还是我眼睛出了问题?发现被耍,不是该雷霆之怒,气得撕碎我吗?

“既然知道高璟在哪儿,应该也知道他去苗疆,不知为了谈判吧。”他看着我,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听得我越发糊涂,难道高璟真的在苗疆?这都是哪跟哪啊,随口一说,居然一语中第?秦域的手下不是饭桶,他们确定高璟在苗疆,他就是在…可是,为什么他在那儿?事先竟未向我透漏只言片语,我诧异,诧异到顾不得开口。

“现在是上午,到狱卒给你送饭的时候,如果你还不说…”他略做停顿,只是笑。

这下害到高璟了,希望秦域的人没有调查到他的目的,我垂了头,开始再一次的编造工程:“我不知道呀,什么都不知道。”

他走近,伸手,我被轻松地拎了起来,身为皇后,受到如此羞辱,实为不幸。我挣扎着,企图掰开他的手,谁知铁铸一般,自个儿的手指头都酸了,也无法撼其分毫,唯有不住喘息。想佯作脆弱,不想话一出口,不用演技,哭腔那叫个天然:“你放手,你要干什么,放手…”当然不会放手,老鹰抓到小鸡,怎会松爪?他离我那么近,口中热气甚至扑到我脸上,痒痒的,笑声似乎也伸出了无数小小的触角:“急了?怎么不咬?”咬你脏我的嘴,再说一咬,我岂不大失风范,成了那个什么,我狠狠瞪着他:“少废话,要杀就杀!”他笑容依旧:“杀你?多可惜,我还没玩儿呢,少不得让你的刚烈多点儿利用率。”

气死我也,二十三岁高龄的我,贵为皇后,居然被一个同龄的小屁孩玩弄与鼓掌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想死。想活,就得付出代价,话说这世间,什么没有代价?

“皇后娘娘大概忘了自己是个女人,身为女子,若是被一群禽兽糟蹋,该有多不幸,这种滋味,您能够事先体验到么?”他一笑,放下我,示意外边:“那里,正好有一群禽兽。”

哼,当我是清纯玉女吗?若是五年前,我还真能吓得痛哭当堂,他再假惺惺放一群禽兽进来,也许还能尿了裤子。时过境迁,老娘已经不是当年那冰清玉洁的傻女了,无非就是男女间的那点事儿,吓唬谁呢?

“别,别,我说…他要联合苗王世子,鼓动他位,成功之后,待时机成熟,联手北攻,平分…平分你的江山。”我忍着恶心,啜啜泣泣。

头顶之上静了一会儿,方听秦域嘀咕:“倒是有板有眼,只是不知真假。据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夸赞我的美貌?好吧,收下。我别过头,看他的影子:“我哪敢骗你…”

“但愿。”他忽而厉声叱道:“抬头!”

我通身一震,心道不好,难道被他看出马脚?下意识抬首,下巴骤然剧痛,原来是被他捏在了手里,他用劲,我可怜的下巴立即像碎了一样,钻心地疼,泪水是本能地涌出的:“我没骗你,真的没骗你!”他狞笑,脸凑了过来,我一阵窒息,还没分辨出他下一步的举动,双唇忽而被压,柔软而潮湿的触感令我全身僵硬,眼瞪如铃——该死的,他又一次吃了我的豆腐!

“真脏,也许我该把你洗白白,咦?对,就像刚拔出土的萝卜。”他笑嘻嘻,揉揉我的下巴,直起身子,掉头走开。

第 3 章 豆腐干之夜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也知道下巴被捏青了。可恶,世上竟有如此无耻的男人,那么随意,那么恶劣,那么顺理成章,好像天下的豆腐都是为他准备的,他可以随到随取,随取随吞,自家豆腐坊一样,根本不知道有一个词是那么适合他——坏蛋。

别小看这个词,也别说幼稚,有些人,还真是坏透了的臭蛋。臭蛋过了将近半个月,又找上了我,这倒是本宫没有想到的。

“骗我,后果很严重。”开门见山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看来活下去的希望是破灭了,连个影子也不剩,我连咽苦水,挣扎的日子宣告结束,等待我的是什么?死亡的滋味,又是怎样的呢?

“编故事倒是一流好手,也许留着你,可以省去请戏班。”秦域蹲下,如此姿势,如此神情,活像逗弄路边小狗:“有一种人,你杀他都觉得多余,你似乎就是这种人,皇后娘娘。”

是吗?本宫甚慰。人活到这份上,才算成功吧?游刃有余,与人无犹,最理想的生存状态,快活得不得了。

临死前走神了,不过可以原谅吧?正回过神来,秦域毫无征兆地伸手,我怕了他,往后缩,他的手追随而来,我缩到墙角,避无可避,悲哀地发现下巴又被他捏到了,这臭爪子,捏的还是上次淤青的地方,这是安的什么心?

“这样有意思么,玩了一次又一次,皇上不累,我都累了。”无助与躲避只能让他越发得意,我恢复面无表情,冷哼。

他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我没怎么着你,就累了?难道是…心中早已滚过思绪千万?”

“滚!”我知道我死定了,也就没有心情与他周旋,有时间不如感慨命途多舛,自怜一番呢,摘下我的面具,还原真面目,沉下脸:“老娘没空跟你过家家,要杀就杀,捏来捏去的算什么?放手,没咬是因为你不值得,真当老娘没牙么?”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浓密的不像男人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爪子一动不动:“咬。”

我没听清,或者是不可置信:“什么?”

“你要是喜欢,就咬吧,你喜欢吗?”他吹一口气,刚好吹进我的眼睛,我本能地闭住,唇上又多了一物…苍天啊,我的嘴又不是糖,有啥好吃的,还一吃再吃,有病嘛这不是,所以我推开他,大叫:“你有病!”

他被推得往后一倒,又弹簧似的弹回来,这回不是强吻,而是将我往怀里一扯,拦腰抱起:“洗萝卜去喽——”

这是亵渎,亵渎啊!以一国皇后之尊,居然遭受如此侮辱,我一头撞死吧我:“放开我放开我!我是皇后,我是国母,我是高璟的皇后!”

“那才好玩啊。”他箍着我:“别动,掉下来疼。”

这个疯子!他不是疯了,就是还没长大,居然玩起如此老套如此低级的游戏,我不想临死之前还要郁闷一把,手脚并用,拼命做运动,正在兴头上,只听“砰”一声,如同一枚臭鸡蛋,摊在了地上,蛋壳粉碎,一如我心,蛋清横流,一如我身。

“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他叹息一声,捞起了流了一地的我,改为大包肩上扛:“屁股摔痛了吧?老实点儿,在我这里就别做什么皇后梦了。”

曾经,我以为苦难早已过去,我恢复了美好的生活,再曾经,我觉得我的人生就那样了,不会再有什么波折,所以这次的打击对我来说,很严重。其实事后想想,也许年轻五岁,我不至于这么绝望,可我都二十三了,一度认定自己的人生无波无澜,平淡而幸福,秦域的出现打破了一切,我恨他,就像恨反复无常的命运。

“杀了我吧,就当积德行善。”我的眼泪流在了他的背上,晕开一片水迹:“我只是个女人,你要是恨高璟,和他战场上相见,拼个高低,何苦折磨于我?我就算被你玩死,也显不出你的能耐。”

他大笑:“谁说我这么做是因为高璟?你是个漂亮的萝卜,不挖出来太可惜。”

“可是,你有那么多萝卜…”我颓然。

“你不一样。”他命人开了牢门,走向阴暗的走廊:“你有野味儿。”

不管什么女人,身份地位经历性情,被强暴,心情都是一样的。正在思考这一问题,水声哗啦啦,又一桶水当头浇下,随即有几只嫩白的小手在我身上搓搓洗洗,好不认真,那是可爱的宫女妹妹们。

我真的被洗成了个白萝卜。一个多月的牢狱生活,几乎忘了肌肤清爽是个什么滋味,被人从浴桶里叉出来,放在厚厚的软垫上,全身上下擦拭一新,真有点儿褪了层皮的感觉,或者,蝴蝶破茧而出?呕,胃不大舒服…杀猪之前也是进行这一系列活动的,这样一想我又不自恋了,等着吧,等着秦域享用完了再把我杀掉,至于受辱,就当作是杀头前的一顿大餐,用享受的心态去品鉴,未尝不是一种达观。

被人用毯子卷卷,抬进一间精致的屋子,放在柔软的床上,宫女又放下帐幔,阻断了我与外界的联系。

笑死人,难道还要玩一帘幽梦吗?

毯内的我未着寸缕,逞强改变毛毛虫状态,实为不智,不能人家还没禽兽,我就先光着啊,这和主动割肉上门,送进口中又有什么区别,正如此这般地思索,帘子一动,秦域身着常服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等急了吧。”他无须兵器,仅仅说话,就可兵不血刃,不战而气人于死地:“萝卜香都洗出来了,不错。”

我闭目装死,临死前给他留下不愉快的印象,是我的功绩。

“睁开,否则就这样把你扔出去。”他在笑,可说的话那么残忍。身上一凉,他已揭开毯子,我无可奈何,也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我问:“满意了吗,请尽快,你让我第一次觉得生无可恋。”他不语,于是我再次闭眼,脱了女人的衣服,就等于脱去了她的自尊,现在的我一无所有,包括自尊。果然,他开始行动,抚摸了一番,每个地方,每一寸肌肤…我咬紧牙,毫无回应。

将死之人,感慨总是比较多,我的心情极其复杂,自顾不暇,没功夫把反抗与恨意表露出来。

“你是个无用之人,知道的比我还少,这点我看得出来。”他覆上来,抿了抿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轻声:“不过还好有副好皮相,我不杀你,你要乖。”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他娘的命运!我半晌无语,也许他是有意说这番话,待我欣喜若狂,再翻手为云覆手雨,逗弄无助的我,一如我当初消遣他。如果最终的结果仍是客死他乡,不如让我们淡定地面对这一切吧。

“怎么,不高兴?”他的手忙碌得很,那万恶的玩意儿也不闲着:“难道你宁愿一死,都不愿意做我的女人?”

拜托,好歹这么大岁数,不要肉麻了好不好,还你的女人,这么过时的话说起来也不脸红,我威武不能屈:“我是高璟的女人。”

“现在不是了,将来也不是。”他像是动了怒,按住我,一字字地:“说,想活,还是想死。”

自可不假思索地回答,只是那一刻,想起高璟,心头一片凄凉。回答了,就是自己奔了那条路而去,再不可能与高璟相遇,爱与牵挂,不再拥有。我别过头:“活…”

“那就闭嘴。”

好痛,不亚于第一次,我倒抽一口冷气,一口接一口,依然抵挡不住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一声惨叫,令他停了停,随即不顾及我额上的汗与发白的面色,我行我素。

今天是怎么了,身体不像自己的,就是不听话。一个有经验的女人,是不会让自己持续这种撕裂般的疼痛的,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依旧调节不畅,五脏也被撕碎了似的痛,深入灵魂,绵延不绝。

也许是我的叫声太悲惨,哀求太悲切,倒了胃口,他终于停下,很不愉快的样子:“哭什么哭。”

“改天行吗,我今天不舒服…”我拉过毯子,裹在身上,又在里面缩成一团,以抵御疼痛的余波。他扳过我的头,盯着我,仿佛看到我心里去:“装死哪?别想混过去,起来。”我咬着唇,按住他掀开毯子的手:“真的很疼。”他看我一会儿,不快变成了嫌弃,嘀咕:“什么东西,中看不中用。”说着,披衣下床。

看来晚上不打算在这儿过夜,我原先的计划也成了泡影,从他今晚的不愉快程度来看,下一次再来,也不知是猴年马月,只得硬着头皮:“我的随从…”

他正起身,闻言,头都不回一个:“留一个回去报信的就行了。”

“求你网开一面,他们只是奴仆,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受牵累。”我裹着毯子坐起来,伸臂抓着他的衣袖:“不过是蝼蚁,入不了圣上的眼,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他回身,蔑笑道:“你冲你今天的表现,还有脸为别人求情?”

我语塞,今晚的确失败,高不成,低不就,既失了脸面,又没得到便宜,赔了个干净:“那,那我改天好好侍奉你。”

“再说吧。”他也不看我,轻描淡写地,踱了两步,转身而去:“再见,豆腐干。”

豆腐干?什么意思?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我费解。不是一直都萝卜萝卜的叫吗?啥时候又发明新词儿了?又想到前几次被他吃了豆腐,还有今晚的大块豆腐…豆腐干?!

我惊倒在床上,一倒不起。很黄很暴力,很羞很气愤!

第 4 章 第二夜

也许肌肤太久没有接触过柔软舒适的床褥,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仰倒在散发着百合香的床上,胡思乱想,时而闭眼,时而睁开,折腾半晌,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这一觉好不沉昏,仿佛要把这一个多月的疲累统统睡去,朦胧中只觉一线光亮入侵凝固的神智,翻个身,揉揉眼,睁开时周围明亮得有些刺眼,心中纳罕,没觉得过了多久,天就亮了?

天果然亮了,窗户紧闭,阳光却一副要冲进来的样子,隔着床纸,撞击着叫嚣着。这是出了牢狱之后的第一个晴天,潮湿的心也因这份干燥微微愉悦起来,想去开了窗户,感受一捧久违的阳光,支起酸痛的身子,却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瞧这记性,大概睡觉睡糊涂了,昨晚还饱受欺凌来着,边苦笑边用唯一的薄毯裹紧身子,唤道:“来人。”喊了和没喊一样,皇后做久了,乍逢没人理的情况出现,汗颜啊,提高声音:“有没有人?”

半晌,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小宫女在门外吱了声:“姑娘,皇上不让任何人进去。”

“为什么?”我着实吃了一惊,难道他要活活饿死我?我要方便怎么办,要穿衣服怎么办,要梳洗怎么办?还有,姑娘?叫谁?叫我吗?我这岁数都能当娘了好不好,姑姑也有可能,只是和姑娘无缘。

“姑娘,饭食会有人送来,您若是想方便,东西在床底下,都齐全。”

我探身一看,果然一应俱全:“那衣服呢?”

“这个,皇上没有吩咐。”

再吃一惊,此事非同小可,秦域这臭屁孩,明显故意的嘛,他要干什么?剥夺我做人的尊严吗,只有畜生才裸身示人,不,畜生也有一身皮毛,光鲜亮丽。我强压怒火:“没有衣裳怎么行?一定是皇上忘了,快找件衣服给我。”

“皇上没有吩咐的,奴婢不敢妄自做主,请姑娘忍耐。”

一听姑娘我就一肚子火,敢情苦都吃了,辱都受了,这儿的人还不知道我是谁,这算什么?砍头脖子后头都插个木牌呢:“你们皇上就成这样,我一件衣裳就把他穿穷了?!他把我当什么,小猫小狗不成?我要衣服!我要衣服!”

外头突然安静下来,我侧耳倾听,连悉悉索索的声音都没有,想来小宫女是走了,不理我这疯婆娘。我颓然坐到,围着毯子,无计可施,他的地盘,他做主,我就成了拔光了凤毛的鸡,连件衣裳都没必要施舍。

想卧床不起的父亲,想高璟,想轻松惬意的皇后生活,想自由自在的日子。

日头已经升到最高了罢?我含泪下床,来到窗边,推了推,竟然纹丝不动。怎么,连阳光都不让我感受,就在这间屋子里直到闷死为止?这和坐牢有什么分别——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好在有坐牢的经验,我在这精致的斗室中,总算没有被逼疯。混时间是我强项,有柔软的床与囚牢相比清新的空气作伴,什么都不去想,因为想也没用,蒙头大睡,呼,天黑了。

同样的锁头响动,熟悉而倒胃,秦域随之而入,我侧卧在床,知道他来了,满腔怒火反而令我动弹不得,生怕一动就皮球般炸了气,好在他来到我的床前,抱臂于胸,杵着:“豆腐干。”

我的肺在哪里,为什么感受不到它的存在,难道,已经气成了灰烬?动了动眼皮:“你不是说不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