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没有明天,也许没有以后,我对未来持悲观态度,坚信悲伤是人生的底色,被刚才那么一弄,更坚信了,想兴高采烈没心没肺,可是表情不配合,终究变成了标准的没精打采:“哦。”

“还真是说不得,这么快又扁嘴了。”他大笑,揽过我,手掌揉着我的肩:“好像你是得罪了我唉…”

所以你该生气到底啊,这会儿又高兴了,真是令人费解,我不答话,不敢答了。

“相处不过数天,说那些话,我不怪你,终有一天你会对我死心塌地。”眼望前方,把握十足。

我只是个女人,而他主宰天下,说真的,换了我,才不会对一个只知道吃饭睡觉消耗资源的女人产生任何占有的想法,占不占都无所谓嘛,也许这家伙现在还小,感情比较单纯,才会滋生这一系列可笑的决心。我不禁在他怀里偷笑。

“琢磨什么呢,笑得这么奸诈。”

什么眼啊这是,我立即收回笑容:“没笑啊,没有没有。”

“两个腮帮子的肉都往上翘呢,该不是听我说这些话,向往了吧?”他与我对视:“眼睛都笑得亮亮的,宝石也似。”

说到宝石,我看向桌子,上面堆积的宝物还真是上品,无论如何,身边有点儿钱总是明智的,自从由大富大贵变成穷光蛋一个,我对金钱的认识总算加深起来,生命第一,钱财第二,其他扯淡。这男人可以捧我,也可以摔我,就像人可以富贵,转眼之间,也可以一文不名。一切全在他一念之间,我不得不防,给自己留条后路:“那套金饰很精致,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那串翡翠挂珠真是圆润欲滴。”

“你也圆润欲滴。”

我怯怯地看着他:“这些,都是我的吧?”

“不是你的是谁的。”他捏我下巴,捏得很是专业。

我就近,在他正在行凶的手上亲了一口:“万分感谢。”心中掠过一抹凄然,虽然让我失去一切的,也是你。

他怔了一下,似乎很是意外,我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加粗我的伪真诚,只听他咳了数声:“只是感谢就算了?”不早都以身相许了么,还要怎样?我摊手,意思是那你说,还要如何。

“一时也想不起来。”他沉思一番,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我们玩个游戏。”

果然是小孩子,还游戏,也不怕牙碜,我强作笑颜:“好…啊。”

“你到那边去。”他一指我之前怒砸珍珠粉的犯案现场,地上还有颇厚一层雪粉:“头朝下,扑在上面,来个六月扑雪!”

汗颜,大汗,这什么想象力啊,连带着窦娥都糟践上了,我苦涩地:“呃,这样有意思么?”

“你不是满口答应要感谢我?”他动了动眉毛,好整以暇。

好罢,屈服于恶势力,是我的宿命,我缓缓走到“雪”跟前,心情类似于上刑场,两臂垂于腰侧,眼一闭,死就死啦,跪倒,重心前移,沉闷古怪的响声,随之就是我的白鬼造型——胸前和脸蛋上全是珍珠粉,试问,天下之大,哪个女人能够如此奢侈,用一种“过把瘾就死”的方式享用养颜产品?我能!

“哈哈哈。”秦域的笑声很是畅快,丫的,我都这样了,他能不畅快么,只听他道:“若是有种东西,能将你的样子一模一样地印下来就好了,哈哈。”

我失去了照镜子的勇气,无力地坐在地上,任凭他嘲笑,如同风中呀,那个凌乱。

“生气了?”他走过来,蹲下,观察我的脸色,如果珍珠粉的遮盖下,我还有脸色的话:“真生气了?”

咽下心中酸楚,别过脸:“妾身哪敢呐,陛下。”

他笑了笑,执着我的手,为我抹匀上头的残粉,声音一扫戏谑,变成一种异样伤感:“曾经,我与千珏年少,北国风雪交加,每到严冬,地上的雪厚如棉堆,便裹一层披风,去外头扑雪人。往雪上一趴,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人形,十分有趣。天很冷,雪更冷,冷进心里,却乐此不疲。”

你整我也整得乐此不疲,我不动声色地腹诽。

“你的肌肤细腻,与北国女子相比,天生丽质。”他抹完了手,转向脖颈,手法很是轻柔:“说不上是珍珠粉白,还是你白…我母亲也是南方人呢。”

相比狠恶,我更惧怕他莫名其妙的温柔,本能地颤抖一下,甩去浑身鸡皮:“圣上青眼,荣幸之至,在下惶恐,愧不敢当。”

“同你相处,总是有喜有悲,有怒有笑。”他意犹未尽地收起笑容,叹息一声,起身,皮球一样拍着我的头:“好好呆着,晚上再来陪你玩儿。”

我怒,谁陪谁玩啊!!!

第 8 章 万恶家暴为首

这厮说晚上还要来,于是我吃不香,不敢睡,生怕早早睡下,又被他折腾醒,打断睡意,一夜无眠。我发现我竟然产生了失眠症状,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这个发现很是折磨了我一下子,如果从此以后,我都要睁眼到天明,那是怎样一种恐怖的未来?都是这混沌不堪的日子害的,我望天无言,脉脉不得语。

晚饭是江南名点,端上来时犹有余温,吃得颇为受用。想来秦域因我是江南人,故让人做这些,以迎合我的口味,哼哼,也就是这一点上还像人做的事儿。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是躲不掉的,吃饱喝足的我靠在床头,等待衣冠禽兽大驾光临。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朦胧中,我的头猛地向下一沉,从瞌睡中惊醒,还是影子也不见一只。这家伙干什么去了?不对,是干什么坏事去了?说好要来,呃,灵光一现,恍然大悟,是啊,说好的话也可以反悔,话语本就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说的粗俗点儿,有时候跟放屁差不多,试问放出去的屁,焉有收回去的道理?找都找不到了嘛。

笨蛋,居然相信这厮的随口一说,当时的情况,那样的神态与口气,现在想来,也像极了戏弄,当不得真,而我竟然就当了真,蠢矣。心念一绝,倒床就睡,爱谁谁,恐惧个头啊,恐惧有什么用?要淡定,要有风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一夜无梦,醒来时,照例的清晨,鸟鸣隔着窗子依然清脆,难得的好觉,身上软绵绵的,空前满足。

“躺下,再睡会儿。”

谁?男人的声音,而且就在旁边,我的心猛地一坠,淫贼?!

“眼睁得铃铛一样,昨晚我来,你倒是无此精神,摇都摇不醒。”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秦域,突然意识到其实他比淫贼的危害还要巨大:“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打呼噜的时候。”他翻了个身,正对我:“鼾声阵阵,不亚于电闪雷鸣。”

我的眼睛瞪成铃铛加强版:“胡说!我从不打鼾!”

“这种事比较丢脸,让你承认也难,不过你知我知,原也没什么,我都没嫌你吵呢,看你激动的。”

“你这是污蔑,造谣!”我激动死了,本来就不打鼾的嘛,一向以为自己睡相最美:“下次不要深更半夜跑过来好不好,闹鬼似的。”

他连眨了几下眼:“就要。”

我倒胃,白他一眼:“你多大啊,一个天子说这话也不嫌丢人。”

“反正比你大。”

突然想起一个有价值的话题,我挑了挑眉:“不见得吧,也许你还比我小呢,敢不敢说几月出生?”

“二月。”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自信满满得意洋洋。

哈哈哈,几个月的对峙与憎恶,终于让我出了口气,欢快的热流窜遍全身,我大笑道:“我可是一月初六的生辰!乖,叫姐姐。”

“说谎都不会。”他无动于衷,外加轻蔑。

“骗你干嘛?不信你去查,我可不怕。”我推他一下,冲他皱鼻子:“就是比你大!”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横着手臂:“来,陪我躺会儿。”

一个人躺不行啊?德行!很显然是有预谋,好几天没对我施以兽行了,这一躺,勾出他的火,岂不要送羊入虎口?我云淡风清地:“咳,我一醒就睡不住了,你自己慢慢享受。”

他示意自己的胳膊,强调了一下:“过来。”

蛮不讲理,我自知难以拂逆,只得以我之怯怯神情做交易:“你可别——”

他笑了一下,没做表示,我不得要领,又进退两难,只好妥协,躺在他胳膊底下,贴着他的胸侧,小鸟依人。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他是老鹰来,我是小麻雀…

“秦域。”过一会儿,我轻声。

“你叫我什么?”

我把脑袋缩进胸窝:“不可以吗,不可以我就不叫。”

“当然…可以。”他叹息一声,低低地道。

我经常玩一个游戏,闭上眼睛,想象抱着我的人是高璟,那样抚摸我全身的人,也是高璟,于是这个游戏令我越发沉迷其中,欲罢不能。他的胳膊和高璟一样有力,身上也一样有浓烈的男子气息,对我,虽不及高璟,却也没有亏待,我当宽心。这种种,未尝不是自我安慰的良方,乐在其中,无须自拔。

“秦域,我有一事相求。”

“尽管求。”

我停了停,方道:“让我出去走走,在这屋里,快要憋疯了。”

“不行。”他的声音突然硬起来:“想都不要想。”

也许是最后一句刺激了我,我“腾”地坐起,两眼冒火:“我不是人?你有没有把我当人?是个人关在这巴掌大的屋子里都会疯,何况我先前坐过一个多月的牢!我是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什么叫想都不要想,你不把我当人,我也要把自己当人,什么叫想都不要想?!”

他像是诧异于我会突然翻脸,直到我把火发完,才面带厌恶之色地:“怎么跟个泼妇似的,一点教养没有。”

不用说,结果是我更火大,谁没有教养?!被你抓来活活闷死才叫有教养?还没见过像他这么自私的人,心念所及,脱口而出:“你这种人的下场就是到头来身边什么人也没有,自爱到可怜,只有你自己,你尽情地爱你自己!”

“活腻了就继续说,否则闭嘴。”他咬牙,目光喷洒着威胁的毒汁。

自私的人自私的人,我默念五百遍,跳下床,也顾不得穿鞋,站在窗边发呆,只为远远避开他,眼不见心不烦。良久,只听床上有生物道:“大早上光着脚丫子你有病啊。”又听嗖一声,我回头,绣鞋滴溜溜滚来,正好滚在脚边,停住了。我没好气的:“谁要你管,假好心!”该生物冷哼一声:“着凉是你自己受罪,不用我假好心。”站了一会,冷静下来,想想也是啊,生病了谁可怜我?别人是指望不上的,还不是自怜嘛,那种滋味不好受,何必体会。

弯下腰,拾起鞋子,顺便白床上的人一眼:“送佛送到西!另一只拿来。”话音刚落,只觉眼前飞旋一物,头一偏,侥幸躲过,心中窃喜,紧接着鼻子有些痒,一摸,血!!我捂住鼻子,本能地想挡住不断流下的鲜血。

“砸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在穿衣,片刻,他已蹲在我眼前,拿开我的手,面色大变:“怎么这样?明明看你躲过去了。”

我抽手,站起来,不愿与他再发生任何接触,再看手上,红了一大片,长那么大,还没这么流过血呢,这次居然是被打的,是被男人打的,不等生出恨意,先分泌了自哀情绪,不禁啜泣起来。脆弱啊,你的名字叫绝症,真是令人无计可施。

“还嫌流的不够多?仰头。”他用丝绢堵住我流血不止的鼻子,一面奇怪:“没碰你呀,好好的,真是…”

“就是你就是你!不但打了还赖账,你有没有教养?!”

他苦笑一声:“好了,都这样了还不忘报复,女人真是——”

“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若不是鼻子还壮烈着,真想去御膳房抄菜刀,剁他个四分五裂,血肉满天飞,看再打女人!

“明明没砸中你,你这样子倒有些像是上火。”他回头,看了看圆桌,上面有我吃剩的点心,放在食盒里,等第二天送饭的人拿走,像是发现惊天真相,一连声地:“原来你是吃多了狮子头和千层酥,我说怎么这么严重,豆腐干,你一次吃了多少?”

纯属借口,不客观不公正,人家不就是每样吃了半盘嘛,虽然刚出炉的,火是大点儿,哼,无论如何这个罪名秦域是担定了,我不语,只用眼神怨念他。

“下次不准饮食无度。头抬起来,嫌血多啊?”他操纵着我的头,很不怜惜地把我变成仰望苍天状。

明明是他对不起我呀,怕血又冲下来,或呈喷射状,血尽而亡,大大不妙,只得老老实实捂住鼻孔,嘴里充斥着血腥味,思考此人为何如此厚颜无耻的严肃命题。

第 9 章 野战与奸情

为了我不至于血尽而亡,红颜薄命,又因我素来饮食没有节制,秦域取消了我的家乡点心系列,改为清淡的稀粥面食,我的生活从此亦如汤面,寡淡起来。

他也不经常来了,隔三差五,然后是十天半个月,比如今天,就是过了十三天,才得以见其一面。

门一开,站在门口,颇有些闪亮登场的样子,春风得意地冲我展示他那两排大白牙,伸出胳膊,敞开怀抱。

悠然的晚风溜进来,吹起了我的碎发,我毫不客气,统统纳入肺腑,多好的风啊,对我来说比千金还重。俗话说一心不能而用,换气之时,我一动不动,木然地看着他,而他鼓励地望着我。

“怎么了?”他忍不住开口。

“没怎么啊。”

他依然张着胳膊,轻声细语的,比我还无辜:“那怎么还不过来?”

我看他一会儿,恍然:“啊啊,这就过去。”敢情是希望我小鸟儿一样扑进他的怀抱,以示我之空虚他之重要性,我的情怀他的优越。相比他行过的恶事,这种要求只能当笑话看待,于是欣然迎合,用一种自以为很快的速度扑过去,靠上他的肩,额头抵着那快坚硬的骨头,啄木鸟对待树桩似。

“怎么没有激情?”他似乎不甚满意,抚弄着我的背:“该不是一个人呆傻了罢。”

还好意思说呀,一说我就来火,不喷不爽:“难道还能越呆越聪明?如果皇上这样想,对不住,我可是让您很失望呐。”

“成喷火娃娃了,这可如何是好。”他笑得一颤一颤的:“得想个办法,让你修身养性。”

一看见她我就无法平静,一颗心一冲一撞,快和初恋媲美了,只是前者恨字当头,后者爱意无限,到来头殊途同归,人生之大悲就是本来美好的事变了味道,或者干脆混淆不清,着实令人伤感。

“定昆池的荷花开了,比往年多…你要不要去看看?”

老了,耳背,而且幻听,我甩了甩头,赶走这不真实的感觉。

“不要?”他衔起我的耳垂,轻声:“不要就算了,这么多天没见,反正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真的真的?”我都结巴了。

他一指外面:“可惜要下雨了,明天吧。”

不就是想我求他嘛,这有何难,只是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主动放风?这太不符合他一贯风格了,再说我的身份,技术上也实难做到不惹麻烦,一露面,风言风语,不堪重负。不管了,先出去再说,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不可能一辈子窝在房里,而且最重要的,主要都是由他面对:“下雨算什么,下砖头也要出去啊!”

“那多不好。”他笑眯眯地拍着我:“还是明天罢,怕我赖账不成。”

我心说,还真是,顺便来个憨厚的笑颜:“不是啊,是我迫不及待嘛,望皇上恩准。”

如愿以偿出了房门,踏上了坚实的大地,果然将雨,四周都是闷热的味道,夏夜景致尽收眼底,蛐蛐儿的叫声不再显得扰人,而是可爱。北国的皇宫,巍峨堂皇,见的仅仅是一角,气势便有些压人,走了一段,行进御花园,两道站有侍卫,晚间昏暗,神色雄赳赳,体态仍显气昂昂,难怪南国富庶,打仗却不如北方彪骑,可见一斑。

御花园正中便是定昆池,满池芙蓉绽放,煞是壮观,又是晚间,夜空如墨,几朵暗红色的云缓缓漂移,湿气更重了。几个月没有见过天日,即使是闷热的雨夜,也是欣喜无限,与秦域并肩沿池边走着,侍卫根本不看我,就像对待皇上的任何一位嫔妃,我更放心。站定了,才问道:“无事献殷勤,有何阴谋?”

他侧目,诧然:“刚才你不是很跃跃欲试吗?”

“刚才是刚才。”刚才就问,你未必肯带我出来,鄙人从小就知道,做事目标要明确。

他凝视我,很是深情,然后忽而一笑,流氓无赖:“因为我心情好。”

气苦,居然是因为他一时高兴,所以我获得了作为人的基本权力,他不高兴,我就得闷在屋子里憋死活该。好在是黑天,看不到满脸怒色,我抱臂,转而看莲花,莲花比他可爱多了,虽然一直是比较不喜欢的花。

“去那儿坐吧。”他拉着我,无须等我回答,来到一块汉白玉前,大概是游玩时休憩用的,比床稍微小一点儿,高度和椅子差不多,表面光滑如镜,光线好,估计能照出人影子。我不太累,不想坐,有时间不如到处走走呢,累死也愿意,下一次再出来,不知猴年马月。他先坐了,见我站着,向下一扯,于是我也身不由己地并排而坐,面对波光粼粼的水面。这里虽僻静,好在没有蚊子,我用衣袖扇风,不习惯这样的沉默,却也不想说话。

走了一阵,忽然坐下,身上一阵燥热,风偏又停了,再看他,一声不响地欣赏水面,很是陶醉,月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比平时柔和许多。难得他也有不讨厌的时候。

“在想什么?郁郁不乐的。”

本性难移啊,这家伙总爱平白无故招惹人,我淡淡地:“没啊,我很…开心。”

“开心要是你这样,我宁愿一辈子板着脸。”

我是开心的,不过是出门以前,话说,无论何物,没得到前总是最好的,真正到手,发现也就这么回事,不免失望。没闷在屋里想呼吸外头自由的空气,真正到了外头,兴奋劲儿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悲哀——连遛一圈都能高兴成这样,狗也似。所以东西永远是不到手的好呀。

“热吗?”他捻起额前湿成一绺的头发,为我别在耳后:“头发也没好好梳,这么急着出来,出来了又绷着脸。你到底要什么?”

白痴问题,要什么你恐怕比我还清楚,答了可就换成我白痴,沉默是金。

“你在我跟前,就没真正高兴过,我知道。”

知道最好,免得我多费唇舌,一不小心,还龙颜大怒,容易嘛我:“什么快不快乐的,这把年纪了,还讲这个?”

“你六十三了?”他一笑:“二十三就说这些,也不怕天打雷劈。”

真热,我拼命地扇着,期盼他坐腻了,赶紧走,只听他道:“热吧?你躺石头上,卷起衣袖,凉快得紧。”这倒是好主意,依言卷起宽大的袖子,松了头发,平躺上去。哇…果然冰凉,不亚于咽下一口井水,我的床要是这样该有多好。正神往间,鼻尖掠过一丝熟悉的味道,该死,这家伙也躺上来了!

我戳他:“多挤人,你起来。”

“说我自私,你好到哪去,凭什么我起来,主意还是我出的呢。”他连炮珠一样说完,猛地翻身,压了上来:“这下就不挤啦。”

我差点断气,拼命拍他的大胳膊,皮肉之声很是响亮:“起开!你这猪!”

“是你让我别挤你的。”他的手永远不会老实,说话间,我的衣裳去了大半。

该死的,怎么就着了他的道儿?原来这都是他精心设计的阴谋,我自以为占便宜,一步步地走进套中,现在口一收,对不起,请勿徒劳挣扎。可是要儿童不宜房里就好了啊,床那么软,那么阴凉,干嘛如此折腾,万里迢迢地跑到花园、水边、大石上,不会是传说中的情调吧?我绝望。

“会被人看见的…”

“你不出声,就不会有人过来。”他狞笑:“除非…忍不住。”

什么时候不被他气个半死,工夫也算练到了家,我默默,别过头,只看莲花不看他。起风了,吹皱一池平静,周围也凉了下来,燥热尽去,蛙声渐止。记得多年前,和高璟新婚,也是夏日的雷雨即将到来,我们在洞庭湖边吹风,不惧暴雨来袭,很有些逆天而行的意思。小风吹着吹着,高璟便开始不老实,他的不老实,也是温和的,君子的,极为顾及我的感受的,不像秦域,所以说男人本性相似,行为各异,皆因品质优劣。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当时高璟吟了这诗,我听了便笑道:“我比上官婉儿幸运,这个君,就在身边。”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短短几个月,就改变了我的命运,先前是家败,后来是被擒,一次又一次,却不知下一次,又是什么,只是我还能继续承受吗?不禁转首,看向上方的命运之神(或者之魔),秦域比我投入多了,如果他知道我此时此刻心里想的是谁,恐怕不像现在“哼哼唧唧”那么快乐,少见的无忧无虑,野猪拱食一般。

“豆腐干,你今天是嫩豆腐,刚入口,就要化了。”野猪用猪嘴啄了啄我的唇,意犹未尽地躺回我身侧:“原来你喜欢外边啊…”

我可以沉湖自尽么?他到底除了猪,还是什么动物?还有哪种动物像他那么无耻?不,我想我在侮辱动物。对天发誓,他再多说一句,我就把自己喂鱼!

“下雨了。”他坐起,四处张望。

感谢上苍,让这厮说了如此平淡的一句话,简直可以算作废话。我拾起衣衫,身体却没有想象中迟钝,欢爱的余波还未退尽,只觉一阵发软,正要勉强站起,眼前多出一只手,手的主人笑得极其诡异:“站不稳,就不要站了,来,我背你。”

开什么玩笑,我再蠢也知道堂堂以国之君不可能做此幼稚之事,转身而去,让他在那里伸着手淋雨好了。

不知道秦域有没有跟在后头,一路没遇着什么阻碍,径直回到住处,第一件事就是把门上的锁头扔到草丛中去。秦域有意向我示好,这我清楚,而且刚才一路根本没有人认出我,这个锁头明显多余。他在乎我,我说烦闷,所以有了今晚的御花园之行,他在乎,所以他吃亏,我想我现在可以适当采取主动了,不管挣到什么都算我的,而目前迫切需要改变的,就是自身的处境。

“你扔了什么,黄澄澄的。”他随后就背着手进来。

我点了灯,转过身来,冲他嫣然一笑:“别关我了,好不好?”

他愣了片刻,随即一笑:“行啊,你这么听话,我干嘛还关着你,只是希望你今后都像今晚那么听话。”

“我会的。”迈出第一步,效果不错?我暗自得意。

他踱了几步,坐到床上:“有个好消息,一来就想说,被你吵吵着去外头,又忘了。”

“好消息?”对我来说,能有什么好消息,除非高璟兵临城下,灭了北国。

他笑了笑,淡淡地:“我的军队已经攻下南国都城寒阳,大半领土,归属北国,从此姓秦。高璟出逃,行踪不明,不过我相信他在靠近苗疆边界的虞城,那也是他剩下的唯一一个固若金汤之城,也是他最后一张牌。”

第 10 章 你的发丝你的衣衫

晴天霹雳也不亚于此,人生本已一片漆黑,手上唯一的火光,也要绝情地熄灭,而致使我陷入黑暗的人,就在我的眼前,本能地,我指着他的鼻子:“你——”

“高璟还没完,他还有一口气,仔细想想你要说的话。”他施施然站起:“你要比他先一步赶赴黄泉吗?”

几乎是立即冷静了,他可恶,可是说的话有理,不听是对不起自己,我放下手,靠在墙上,仿佛这才是坚实的大地,给予安全给予坚强。高璟完了,虞城的确是他最后一张牌,也是最不愿打的一张,他还会面临怎样危险的处境?已被人逼到了悬崖边,秦域此人,不用想就知道会毫不犹豫落井下石,何况高璟落井也是他推的。

“不累?别傻站着了,你帮不了他,也不是我个人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