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绍禹刚坐下,便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栗色卷发女人走上前来。

这位显然是不熟悉他的,陌生的面口,盯着他的柠檬水非常惊讶的紫色眼影掩映的眼。

梁绍禹一双深眸望一眼美女的卷发,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那女人以为梁绍禹要故作高深,举杯漠然一笑。

便听梁绍禹淡淡地说:“故事的女主角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子,她刚来北京,爱上了一个大自己十四岁男人,并在男人发现肝癌晚期的时候,毅然嫁给了他。“

美女右嘴角微微一扬,一脸的洞若观火之态。

“韩剧么?“女人说。

梁绍禹也不理会,继续说:“之后,他的丈夫死后,她带着亡夫的一个养子,一个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过活,每日辛苦为孩子们的生计。。。。。。“

女人完全不感兴趣,一口一口用抹了唇蜜的唇嘬着甜酒,一心一意地秀那只端着涂饰得美轮美奂的指甲的玉手。

此时,在梁绍禹眼里看来,那手竟不如捏碎玻璃杯的大手。

对了,胜男的手怎么样了?似乎对她一点都没有影响一样。。。。。。

想着想着,梁绍禹仰脖饮尽,驱车便径直开往胜男的楼下。

厨房的灯已关,大厅的灯光透过厨房微微映照出一点颜色。

夜晚十点多,对于北京繁华地区的年轻人来说,或许尚且是夜生活的开始,但是,这个小区已安静下来。

梁绍禹在车内安静地坐着,抬眼,透过车窗,他看到一轮椭圆的月亮清冽着淡黄的光,低眉,他笑自己,他笑自己纵横情场几十年,怎么就被这样一个既不倾国也不倾城的女子轻易俘获了,甚至不惜为她见自己最不想见的人,更甚至于,差点丢掉半条命。。。。。。

梁绍禹想着想着,便看到车正中站着一个高挑的长发女人,脸色在路灯下依旧可见其苍白,那双大眼睛却是清纯而乖巧的。

梁绍禹便款款下车,笑说:“大晚上的,这是要演倩女幽魂么?”

胜男望着梁绍禹那张和某人何其相似的脸,胃里辣的感觉便舒缓了些。

“对不起。”胜男深深鞠了一躬。

一头长发从肩头倾泻而下,被梁绍禹挽住。

那一刻,北京的风大,刮着刮着,便刮起漫天的凌霄花。

那花微微绽放在胜男的长发,绽放在梁绍禹的烟灰色风衣上,透过梁绍禹的镜片,绽放在他长长的眼睫上。

“下雪了。”梁绍禹轻叹。

“下雪了。”胜男抬起头,满长发的白雪花迅速化成露珠了。

“走。”梁绍禹一把抓住胜男的手,打开副驾驶座,塞进去。

他滑糯的声音在雪中微微有回音。

“去哪里?”胜男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梁绍禹迅速坐下,驱车便发。

胜男抬头,望见深蓝的天空中洒下的雪花,像是撒下冬最早的童话。

车开了,一路从东边到西边,路过裤衩,路过雪花下的□,路过公主坟,路过八一湖,路过中央电视塔,路过农田,路过在黑夜里看不清的事物,车开得飞快,路过一滩滩雪中水,水中雪。

“北京这里居然有像南方一样的地方么?“胜男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了,却忍不住问。

“哦,这里,《蜀山奇侠传》《武林外史》《新三国》等片子都在此取过景。“梁绍禹淡淡地说。

“虽然看不清,但是依旧觉得山很漂亮,像神仙住的山一样陡。“胜男张望着雪中的三渡。

车窗被打开,凉风和雪花灌进来,胜男觉倍觉空气清新,梁绍禹将车顶棚打开,胜男忍不住站起来,冲着群山大喊:“啊——“

梁绍禹勾起唇角。

忽然,胜男却将身子探回来,提议道:“要不要把窗关上呀,我怕你着凉。“

梁绍禹没有对这大煞风景的话伤脑筋,唇角的笑却更浓了:“你是在关心我?“

胜男不语,她的亡夫最后那段时间身体很差,一阵风亦能吹出毛病来,她已经习惯呵护,没想到,竟把这个习惯带入到另一个人身上。

嗖,嗖两声,顶棚和车窗都被打开。

凉得胜男当场打了个喷嚏。

梁绍禹又迅速将车窗门关好,侧脸撇一眼胜男,道:“你看,你打喷嚏了,我没有,因为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给我记住,你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

说完,梁绍禹递过一包helloKitty的纸巾。

胜男擦一把鼻涕,只见梁绍禹将车驶过一个山庄,因为人际罕至,地上白了一层薄被。

车停了,未等胜男反应过来之际,梁绍禹整张脸已逼近过来,眼镜,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他取下,灼热的眸子凄楚着。

第二十九章

车停了,未等胜男反应过来之际,梁绍禹整张脸已逼近过来,眼镜,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他取下,灼热的眸子凄楚着。

没有戴眼镜的梁绍禹,眸子在夜色下幽幽着清光,像是潋滟的静湖,又像是沉睡的大海,胜男望着那双相似的眸子,心咚咚直跳,跳到得她胃里辣的,脸也辣的。

胜男不知道下一刻他会做什么,带汗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发动机已停止响声,胜男听得见雪花的心跳。

“咿?你脸上有纸屑。”梁绍禹低声说着,一面指一下自己的左颊。

胜男松一口气,心下的大石头安然落地,落地时,她却又失望起来,胡乱摸一下自己的左脸,右脸,却都没有摸到纸屑。

梁绍禹便伸出艺术家的手,凉凉地触在她的脸上,只听“滋”一声,胜男脸上一麻。原来,肌肤相触时,竟产生静电了。

“我们摩擦出火花了。“梁绍禹笑说。

胜男的脸似乎真的被那火花电了一下,电坏了脑子,脑子里千万只白色的蝴蝶飞舞,飞舞。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胜男低头问。

梁绍禹神秘一笑:“下车。“

两人便往村中走去,隐隐的黄狗叫声,打麻将的洗牌声,女人骂自己家男人的喊声。。。。。。在幽静的雪花中隐隐飘入她的耳朵,梁绍禹走在前头,她在他一步距离之后跟着,望着那人雪中的玉树背影,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致使她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梁绍禹笑着回头:“男人背后的女人,快点走。”

胜男低头跟上,走过一个个平方,走至深处,梁绍禹轻轻叩门,无人响应,他干脆直接拉开木门,带着胜男便往里闯。

“可以么?”胜男问。

“当然。”梁绍禹淡淡回答。

走过空旷的天井原子,推开四合院式院子里微微探着灯光的门,轰一声,从里面走出一个留着一头长发穿火红毛衣的男子。

外间还是线式的开关,男子拉开灯,黄橙橙的灯光下,便看到他那张典型的少数民族脸。

“哥们,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闭月羞花!”

那个少数民族男人伸开双臂,梁绍禹微笑,被他一把拥紧,可惜他身高不够将高个子的梁绍禹拥入怀里,只能拥着梁绍禹的腰。

“这词用的,我会吐的。好久不见,想念你的歌声了。”梁绍禹回应着他的拥抱,却见那个少数民族男人坏笑着看一眼胜男,噗地在梁绍禹腮上狠狠落下一个吻。

“胜男,你有纸巾么?”梁绍禹松开他,用手嫌弃地抹一把腮部。

胜男的大眼睛瞪得比月亮还圆。

“哈哈哈,”那个男人笑声充满西南人的自由与不羁。

“给你们介绍,这是胜男,这是我的丽江兄弟阿火,摩梭族的帅哥。”梁绍禹笑说,说完之后,挥腿踢一脚阿火:“去院子里生火去。”

阿火的大皮鞋亦是踢在梁绍禹的西装裤子的腿上:“进屋搬精神食粮去。”

胜男问:“我做什么?”

阿火指着里间的屋子:“你去衣橱找三件大衣。”

胜男点头,便进了那间屋子,只见一台笔记本屏幕闪着光微微作响,一张床,一台简单的一层式冰箱,两个古老的木制大衣柜。打开第一个,里面花花绿绿什么衣服都有,果然是少数民族。第二个,尽是冬衣,胜男找到一件长羽绒服,一件军大衣,一件短休闲羽绒服,抱在手里,走出去,却见门外桐红,腾出一只手开门,却见院中间已生起一堆篝火,阿火手里抱一只吉他,梁绍禹坐在一堆架子鼓中央。

梁绍禹见胜男抱着衣服出来,挑一件最长的,从胜男的手臂抽出,轻轻披在胜男身上,扔一件军大衣给阿火,自己披上短羽绒服,指着一个木头方板凳,胜男便坐下。看一眼穿着青春而普通的羽绒服的梁绍禹,胜男头一次觉得这个男人与自己的亡夫竟是不同的。

吉他弦被拨弄几声。

梁绍禹扔下架子鼓,刚坐在胜男的身边,伸出长手烤一阵子火,便起身去了屋里,转身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三个大竹筒。

“喂,我的米酒!”阿火扔下吉他,抢上去,梁绍禹已抄起一筒,微笑着慢悠悠饮下一大口。

微白的米酒从那张微笑的唇边流下,滴在阿火的羽绒服上,阿火耸耸肩:“怕了你了。”

梁绍禹便递一个竹筒给胜男。

胜男接过来:“米酒?你不是血压高么?“

梁绍禹摇头:“几乎没有度数。暖暖身子。“

胜男便接过来,喝一口,果然清甜中带着米香。

阿火开始唱他们摩梭族的民歌,一股雪山下的悠扬、暧昧、空旷、原始便伴着雪花声声入耳。

“他是个小说作者,或者说是个作家,也是个歌手,同时也是GAY。“梁绍禹轻轻凑在胜男耳边说。

胜男的耳朵痒痒的。

“他躲在这里写一部小说。“梁绍禹继续说:“他是个性格很开朗的人,能在这种幽静的地方呆半年,少不了我们这帮人的骚扰。”

“你。。。。。。经常骚扰他么?”胜男问。

“是啊!”梁绍禹笑说:“你不觉得他的歌声让人内心安宁么?“

梁绍禹慢慢自饮,米酒下肚,篝火映在他脸上,将那微带落寞的俊脸映衬得越发生动,明丽的水,青石板路之上的天。。。。。。胜男渐渐被阿火的歌声和那张生动的脸融化了。

雪花继续飘。

阿火一曲歌毕,梁绍禹起身,休闲的黑羽绒服套在他身上,显得他更像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他拾起鼓锤,阿火拨弄吉他,一首70后才喜欢的歌便从阿火的嗓子里冒出来:

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纵使罗嗦始终关注,不懂珍惜太内疚,沉醉于音阶她不赞赏,母亲的爱却永未退让,决心冲开心中挣扎,亲恩总可报答,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

胜男头一次知道,原来美大叔也可以会打架子鼓。

打架子鼓的梁绍禹美目略带寂寥,目光时而遥远,时而陶醉,这是梁少游从来没有过的神情。

暂时不需要架子鼓的时段,他再饮一口。

“妈不要你了!谁让你总生病,去找你的有钱的爸去!”

“妈,我要在你身边,求你不要赶我走。。。。。。”

“你又要读书,又要吃药,妈妈养不起你,你走吧!”

年少时光如梭般穿回去。

“妈,今天是周末,我可不可以回来住一晚。。。。。”

梁绍禹的仰头,再饮一杯,头上晕乎乎起来。

“以后你不会再听到我叫你一声爸,我也不会再踏这个家半步!“

。。。。。。

一曲下来,一筒米酒已空。

梁绍禹坐回胜男身边,双手凑近火堆,冲胜男微笑:“很老的歌了,不过,可能你听过,是唱给所有伟大的女人的。“

“你母亲一定很伟大,很慈祥吧?也很漂亮?“胜男好奇地问。

梁绍禹淡笑:“很漂亮,很了不起的女人。我十岁前是她独自抚养我的。直到我的一场大病,她才把我送给我父亲,因为那是那个男人出医药费的交换条件。”

梁绍禹说着,夺过胜男手中的米酒筒,仰脖饮下去。

胜男心下一疼,原来,他的童年是这样的。

胜男本想夺下去,觉得米酒的度数不高,手在空中,没有去夺竹筒,捧起一鞠雪花,目睹着梁绍禹一口饮下大半桶米酒,阿火又一首歌又悠扬入耳。

一首胜男完全听不懂的、少数民族风情十足的,静静的歌。

“好听么?”梁绍禹喝了酒,又没带眼镜,一双大眼睛迷蒙着,发出十万伏特电力。

“好听,从来没听过那么好听的歌。”胜男点头。

梁绍禹微笑:“所以,我醉了。”说着,便将捧着胜男的脸,将自己的唇凑上去,胜男本能地一闪,梁绍禹一个趔趄,整个人压在胜男的身上,胜男一倒,两个人便仰倒在雪地里。

“哥们,没事吧?”阿火急忙放下吉他走上前。

梁绍禹似乎是晕过去了,又似乎是睡过去了,整个人贴在胜男的身上,胜男挪都挪不开。

“喂,哥们,你再不起来,哥要爆你的菊了?”阿火嘻嘻哈哈地扶起他。

梁绍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糟了,他喝那么多酒,该不会犯病了吧!”胜男紧张地拍拍梁绍禹的脸蛋:“还是酒精中毒?送医院吧!”

阿火颇有深意地看一眼胜男,一把将他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先送医院。”

正文 第三十章

雪依旧下着,飘飘摇摇落在车窗上,继而融化成水珠,顺着玻璃滴下去。

汽车后座上,胜男将梁绍禹的头端正地放在自己的腿上让他枕着,他呼吸均匀,面色却展现出醒着的时候从来未有过的痛苦,胜男想起自己亡夫那张因肝癌折磨而扭曲的脸,心下钝痛迟迟未消。

阿火一面飙车,望着前方,淡淡地说:“你很紧张他。”

胜男低头端详着梁绍禹微蹙的额心,咬唇道:“他不是有高血压的毛病么。“

阿火一笑:“对了,他今天有点相当反常,你察觉到了么?“

胜男点头:“好像是不太一样。“

阿火长叹一声,“认识他好几年了,他每次来找我,就证明他心情已经非常差,这时候,他要不是和那个臭医生一起,就是一个人。像他这种男人不缺女人,甚至不缺男人,他带来和我们一起发飙的女人,却只有两个,一个现在嫁给中学教师了,另一个就是你。“

“他像所有能担当的男人一样,自己有事都会憋在心里,又身体不好,不管怎么说,对他好点。”阿火继续说。

胜男心下一颤,嘴上却说不出什么,窗外,壁立千仞,像是奇幻片里的高山似的。

“不然,我可是要掰弯他喽。那么帅的男人,不当gay多可惜。。。。。。”阿火说着说着,便又戏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