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豹可看不得这个,出去了,正如蔡琰说了,一起住了十多年了,说是不对盘,但怎么说也是战斗中的感情,而且自己的三个孩子,也真是青萍一手带大!

头些年是蔡琰身子差,后来,蔡琰身体好了,性子也变得活泼了,更喜欢跟孩子们玩,青萍就成了严师。唉!再请个先生,花钱不说,还不如青萍教得好!送回中原有点可惜,刘豹长长的摇头叹息!

蔡琰看刘豹出去了,起身从柜子的深处,拿出了仲道当年的那把琴。用软布轻轻的擦拭了一番之后,放到几上,轻轻的弹起《胡笳曲》来。

这还是青萍第一次听蔡琰弹琴,早就听说蔡琰家学渊源,琴艺超群,可是却从没见过她屋里有琴。想想也是,她双手残疾了,还弹什么?也许是刘豹怕蔡琰难过,所以家里也就没有琴了,于是她也没提。

后来蔡琰的手恢复之后,青萍便是去买了一把琴回来,本想与蔡琰切搓琴艺的,结果她却看也不看,反把青萍弄得好没意思起来,后来,青萍也就不再提及,只在自己院里弹琴解闷,但不会在大家面前显现了。

没想到蔡琰屋里一直有琴,而且收藏得很好,看琴弦就知道,平时蔡琰有做保养,只是从不轻易示人罢了。

她默默的坐下,静静的听着蔡琰的曲调,有些熟悉,但却略有不同。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蔡琰十多年没有弹过琴了,这些调子是烂熟于心的,平日闭着眼,在心里弹过无数次,可是真的轻抚琴弦,便知道,自己真的退步了很多。一直弹到第三遍时,她才找回了自己以前的感觉,有些东西还真是骗不了人的。

“没想到《胡笳曲》也可以用琴来演奏。”青萍听熟了,看蔡琰停了下来,才感叹到。

蔡琰轻轻的说起最初演奏《胡笳曲》的故事,想想那个夜晚,帐外的三个男子,可恶的刘豹;可怜的董祀;沉默的仲道;再就是帐里那个无奈的自己。

“后来仲道最爱听这个,在家时,我常给他弹。他走时,我也是弹这一曲送的他。”蔡琰轻笑了一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琴弦,就像是抚摸着情人的脸颊,“羊家还有好几把琴,我会让姐姐给你,都是挺好的上古名琴。”

“不是舍不得说吗?”青萍对琴没那么执着,但奇怪的是为什么蔡琰一直珍藏于心的记忆,此时会拿出来跟自己分享。

“有些事你应该知道的,这曲子你也得会弹。”蔡琰笑了一下,仲道喜欢《胡笳曲》,中原很多人都知道,万一别人问起了,总得知道起因吧。再说,青萍来了十二年,如果连胡笳曲都不会弹,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我应该弹不出你的感觉。”青萍就事论事,单说琴艺,她自问不会比蔡琰差,但这种味道她是体会不出来的。

《胡笳曲》听得多了,无论谁在吹奏,什么时候听,都会有一丝悲怆之感,可是蔡琰的琴声里竟然能听出一丝愉悦与幸福感来。想想刚刚她的表情,应该是想到以前的幸福时光了,于是琴声之中有了幸福感。

“不用感觉,让人知道是《胡笳曲》就成了。仲道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时候也不要哭,要笑!’他不让我看他身上的伤口,不让我闻到他身上的血腥!他走时,很干净,就跟睡着一样,隐隐的,我还能看到他的笑容…”

蔡琰轻轻的说着,觉得有点冷,起身披了块毡子,才回来收起了琴,又放回了柜子的最深处。

“你对单于不公平。”虽然不喜欢刘豹,可是想到刘豹这么真心的待蔡琰,现在还生了三个那么可爱的孩子,而她的内心却还想着只有一年婚龄的前夫,让刘豹知道,情以何堪?

“我也爱豹子,非常之爱!如果有来生,我还想给豹子做妻子。”蔡琰正视着青萍。

青萍疑惑了,这么饱含深情的回忆一个男人,但她来生却不想再续前缘?

“来生我想做仲道的女儿,或者做他的娘!做他的女儿可以恣意的享受着他的宠爱;做他的娘,我也可以恣意的宠爱他!”蔡琰裹紧了毛毡,看了窗外,“我来草原之后很喜欢看天,天上的白云、星辰,都能变成他的笑脸。然后想,他一直在笑看着我,他要看到我在快乐的生活,来生,我也要这么一直笑着他,把这笑脸还给他。”

“你真怪!”青萍理解不了这种感情。

“你不用明白的!”蔡琰根本就没打算让青萍明白,其实她自己还不明白呢,这几年,她已经学会了凡事别想那么透彻,那太没意思。

如果说,青萍不是要将替她回去,她也不会提及。青萍能不能成为大文学家‘蔡文姬’,她一点也不在乎。但青萍必须得会弹这只曲子,必须得知道仲道在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样子。

“其实你不用告诉我的,到时别人问起时,我说我舍不得回忆,就能混过去了。”青萍浑不在意,反正到时把蔡琰当时敷衍自己的话,说给别人听就是了。

“曹操不是凡人,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再说,你也没有真的爱过谁,你说跟我说是不同的。”蔡琰摇头,她不觉得青萍学自己说话好笑。

“我记得我问过你的,你爱过人吗?”蔡琰回头看着青萍的眼睛。

“这重要吗?你已经说了,我没爱过,那就算没爱过吧!”青萍笑了笑。

什么叫就算啊?蔡琰苦笑起来,想了半天为什么和董祀谈成亲和青萍谈感情就这么难呢?

“没事的话,我出去了。”看来青萍和董祀还真是像,不想谈的问题,就想躲开。

“青萍,如果真是让你嫁给董祀,你怎么办?”蔡琰叫住了她,绕了半天了,她还是直说好了,这么绕下去,她快疯了,董祀那边指不上,青萍冷静自持,早点预防针打下去,总比临时抱佛脚来得强。

“不是早就说好了,我会装疯卖傻吗?”青萍不明白已经说好的事,还有什么必要反复的说。

“董祀当年疯了一样的去找蔡昭姬,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天下人都知道!现在人回去了,曹操要表现出他体恤臣下,还有感念旧友的情谊,把你们撮合在一起,并不是不可能。”蔡琰实话实说。

“无论我怎么样?”青萍怔了一下,倒是把这个给忘记了,自己当初不也关在宅门里,也听得如雷贯耳吗?顶着这样的名声回去,真是想不嫁都不成了。

“对,他不管你如何,他要的是名声,还有就是祀儿的忠诚。”蔡琰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他要不是不是董祀的忠诚,而是他要确定董祀的忠诚,如果我是真的,董祀自然要千恩万谢,甚至于会冲到曹操面前去讨要。”青萍闷闷的说道。

“你明白就好。”蔡琰苦笑了一下。

“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没有希望你怎么做!我只是想知道,你会怎么做。”蔡琰无奈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处理方式她不知道吗?为什么还问这么傻的问题?

“让我自杀?这也合理不是吗?在匈奴十二年,无颜回见乡亲!”她冰冷的眼光投向了蔡琰身上,青萍又钻了牛角尖,似乎觉得蔡琰在逼她去死。

“我前些年怎么活过来的,你不是没看到。你自己说的,看到我惨成这样,还拼命的想活着,你觉得我会让人去死吗?”蔡琰坦然接受着她的目光,不为所惧。

“你让我像你一样,接受,然后没心没肺的过日子?”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所以处理方式不同,我说过,我不干涉别人的选择。我只是想问问,你会怎么做。”蔡琰很执着。

“你觉得我有选择吗?或者说,董祀能选择吗?”

“你可以选择怎么过!我和单于的婚姻,我努力了,单于也在努力,你呢?当面对问题时,你有做过努力吗?或者说,你曾经为什么努力过?”蔡琰定定的看着她。

“我和你一样,努力的想活着。”

“可是我是努力笑着在活,你呢?”蔡琰马上说道,想想笑了起来,“知道吗,有时看到你,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努力的想活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活。”

“什么改变了你?”

“仲道!他告诉我,曲子是死的,在于弹琴的人!弹琴的人心向喜,曲子便喜;人心向悲,曲子自然悲苦。”

“所以你的胡笳都是满是欢喜的。”

“对!就像我跟他说,历史上的名女子都是可怜的女子。可是他说,历史书里女人都是幸福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体会自然不同。”蔡琰走近了青萍,“青萍,你在匈奴十二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豹子,可是你却不能否认,我很幸福;素儿很幸福;可是传回中原,我们仍旧是可怜的女子,侍于胡蛮,茹毛饮血!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跟你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幸福之道,却是你如何选择罢了。”

第26章 忍不住就打

蔡琰不知道自己说的青萍听进去了多少,但她能说的全说了,不过以她对青萍的了解,她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做傻事。

其实说了这么多,她都是在为将来董祀得罪曹操埋下伏笔,现在看来,董祀与曹操之间已经产生了质了变化,说不定就真的能做出不动脑子的事来。

现在蔡琰只希望到那时,青萍能理智的如历史书里写的一般,智慧的解救董祀。现在,她是喜欢董祀的吧?应该是!

青萍终于走了,坐在来接的大车之中,蔡琰没有出去送,她怕这个,她一直不会说再见。素儿就带着孩子们去送她。

小耗子和她的感情最深,小耗子出世时,蔡琰还是残废一枚,青萍几乎就是他的另一个母亲,一路把他抱大的。他骑着小马,一送就送出了二里地去。

跟去的人回来说,小世子一路送,一路哭;青萍也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跳下车说不走了。吓得使者一个劲的劝,劝到后来烦了,命人快马加鞭。把小世子甩了,小世子才不得已的回来的。

蔡琰摸着自己的额头,现在她知道为何史书上说蔡文姬有儿子了!一定是使者回去说的,这么十八相送的,任谁不得说她有儿子啊!

也成吧,本就是蔡琰的儿子,也不算说错了,就是那文姬假了点!不过,来匈奴的日子到不假,回去的年龄按虚岁算,青萍也的确三十五了。所以历史还真不算不靠谱了,不过,若是自己不穿,历史还这样吗?是自己造就了历史,还是历史造就了蔡文姬?

再挠头,算了,这本身就是个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假命题。历史的真相如何,关她屁事,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想什么?”刘豹知道青萍今天走,但也故意没回来,虽然十多年来都跟她不怎么对盘,可是真的送她走,心里还是太不舒服了,让阿蒙送,阿蒙竟然红着眼摇头,说怕会哭。个没用的家伙,白长这么大的个子。骂归骂,可是他们两个还是跑得远远的,看到汉使的车队远去了,才默默的回来。

“在想历史与现实!”蔡琰倒是很轻松,笑着看着丈夫。果然刘豹又是一头黑线,刘豹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泪流满面的蔡琰,回来之前还在想要不要买点什么礼物回来讨她的欢喜,结果人家倒是比自己还轻松自在。

“豹子,谢谢你,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妻好不好?”蔡琰抱着刘豹的脖子使劲的亲了一下,昨晚刘豹就辗转反侧,知道他心里也不舒服,于是此时故意说道。

“也行,不过不许先嫁别人!”刘豹点头,仲道总是他心里的根刺。

“一定,我一定争取先遇到你。”蔡琰也不生气,点头保证。

“不是争取,是一定要!”刘豹很坚持,跟小孩子要糖吃一样。

“好,我一定先遇到你,不过,我今生最先遇到的可是董祀!”蔡琰笑了起来,故意很困惑的说道。刘豹又是一头黑线,表情狰狞。蔡琰笑着重重的吻了吻他的唇,刘豹美人在怀,倒真是挥散了很多离愁别绪了。

剩下的日子便只有等待了,算着日子看青萍什么时候到,再算日子看看蔡圭会什么时候写信过来,看看青萍的日子如何,青萍是不好写信的,只能以蔡圭通过刘豹派在中原的细作来传递信息。

信来得比蔡琰期望的来得早,而正如蔡琰所知的,青萍回到了中原,拜见了曹操,等来的果然就是赐婚。

因为董祀先回的中原,曹操当作喜讯一样告诉他,董祀也不是像蔡琰所想的那么单纯了,回去的路上就已经想通了一切的关键点,他表现得很‘到位’。

从惊哑到惊喜,拉着曹操痛说革命家史,把如何在匈奴找到蔡琰,但此时蔡琰已是刘豹之妻!朋友之妻不可戏,于是他隐忍不发,多年来两地飞奔,不过也是为了让刘豹多多照顾蔡琰;现在丞相接回了蔡琰,他也终于得偿所愿,深感大德,说完了还痛哭流泣。

好在曹操跟蔡琰一样了解董祀爱哭,于是于心甚慰,马上许愿,等人一回来就让他们成亲。

还有什么可说的,青萍一回去,就直接被送上了花轿,曹操做事还真是非常有效率。他也大方的送上大笔的贺礼,信里说得胜况空前。

看完蔡圭的信,蔡琰大笑不止。没想到姐姐写起信来这么有趣,以前还真没发现。递给刘豹,刘豹倒没笑,反而一脸忧虑。

“怎么啦?”蔡琰不知道刘豹会这种表情。

“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失控了。”刘豹觉得与预先想的不一样。

“没有,青萍和董祀都知道,所以他们没有反抗。”蔡琰揉搓一下刘豹的脸,“其实祀儿也就在我面前装装单纯罢了,其实和曹操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他比我们更了解曹操。而青萍出身皇家,能在那九重深宫中活着出来,其坚忍之心便在你我之上了。放心吧!他们会很好。”

“你也知道?”

“是啊,我知道,但我乐见其成,祀儿有时执着了,若是这般逼迫一下,说不定能和青萍成就一段佳话。”

现在蔡琰只希望历史没有骗人,史上可是说了蔡文姬归汉之后,虽然和董祀小有摩擦,但董祀大难之后,两人倒是琴瑟和谐,还生了一儿一女。

“是啊,希望吧!不过,琰儿,你是不是想得太好了,青萍那死硬的脾气,还有董祀那小子整个的油盐不进,把他们俩凑一块,很难很难。”

“去给儿子找师傅吧!青萍是指不上了,儿子们总得上学不是。”蔡琰不理他,这两个人不经历点事,自然不会好,可是说实话,她并不希望这事会发生,可是不管会不会发生,准备还是得先做好不是。

刘豹点头,这是大事,不用蔡琰说,他也正让羊老大在中原物色。正想跟蔡琰说,蔡琰却已经铺纸回信了,看来她也不是所说的那么看好这两人了。

蔡琰要说的很简单,请羊老大派一、二可信之人,在青萍的身边任用,再就是自己多年之前所录之羊皮卷也一并送于董祀、青萍。

青萍归汉之前,蔡琰就已经给蔡圭写过信,把原先仲道还有董祀送给自己的那几把琴,让她打包弄好,送给青萍当礼物的。

当时她并不确定历史的走向会不会像书中所说的那样,所以羊皮卷她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现在看来,还是给了吧!不用告诉青萍怎么做,她是聪明人,自然到了时候,就知道该如何运用了。

“这回只怕你姐夫该舍不得了。”刘豹看完信,笑了起来,但还是装入竹筒,用火漆封住。让人交给来人,快点送回。

“放在羊家十多年了,再说里面有一半都是董祀抄录的,现在还给他们也是对的。”蔡琰笑了笑,有些话,她对刘豹也是不敢说的。

“从中原传来消息,曹操要把我们分为左、右、南、北、中,五部!”刘豹开始说正事了。

“按地域分吗?”

“其实和现在的差不多,我为左部帅,而去卑监国,兼领中部帅。”

“他还真是不信你。”蔡琰摇摇头,去卑反复无常,但对曹操来说,去卑是可以掌握的人,也知道他翻不起大浪来,于是由他坐大。

“这到没什么,这些年其它几部本就靠着咱们在过日子,监国这差事不落实了反而好,不容易引人反感。只是现在我有点不舒服。”刘豹冷笑起来,曹操一而再的戏弄,与防备,让人很不舒服。

“豹子,你觉得曹操的几个儿子,谁比较出色?”蔡琰摇头微笑。

“他儿子多了!”刘豹想想,几个年长的,他在陈留打过交道,想了想,“曹丕不错,文武双全,性格也够坚忍,是个做大事的。”

“那你觉得司马家如何?”

“司马家…你是说!”刘豹一惊,几乎要跳起来了,相对于曹操家那么多儿子,却要想一会儿,才能挑出个好的来,那么司马家就人才济济了,而且都是一方将帅之才,若是这么算下去,曹操若是不在了,司马家也许对曹丕还会以礼相待,可是若曹丕不在了,那天下必归司马家不可了。如此算来,中原的乱局还将继续,自己只用洗好眼睛,等着看戏就好了。

“等着吧!听我的,守好本分,好好把咱们儿子教成才,天下姓啥还不一定呢!”蔡琰冷笑着,曹操能活多久?曹丕又能活多久?自己偏居一方,好好过日子,集聚力量才是真。

“你真是汉人?”刘豹哈哈大笑,侧头看着蔡琰。

“我是汉人,只不过,至我之后,谁知道还有几个纯种的汉人?汉人又是什么?我们的儿子算汉人还是胡人?你也说了,冒顿部是最早与汉结亲的,所以你自己都说不清你身上有多少汉族血统多少匈奴血统。再加上这些年抢来的汉女,又生了多少孩子?这些孩子算汉人还是胡人?”蔡琰叹了一口气,想想后世的专家说,在汉中一代,已经找不出几个纯种的汉人了,听时觉得可怕,可是来了匈奴十多年过去了,开始有点分不清自己是什么人了。汉人?匈奴人?算了,全是中国人!

“再说了,你说曹操打董卓、袁绍、还要打孙权、刘备。汉人打汉人,那又算什么?窝里斗?人民内部矛盾?你们也算内部矛盾吧!打吧,狭路相逢勇者胜。”说完拍拍刘豹,一脸的不以为然。

刘豹大笑起来,最早蔡琰来时,去打草谷,她难受得要命;五六年前,她说,她死了,看不见了,就由他们去,她不管死后之事;现在最干脆,竟然拍他说,打吧!

青萍外传

第1章 前尘

青萍坐在返汉的大车上,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耗子身影在远去的尘土之中还依稀可见,但她也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结束了十二年平静安宁生活,她将再次面对繁复的汉家斗争。

十二年了,她不敢回忆来之初的日子,那时的她一心要回家,她要回到自己曾经也深为厌恶的生活中去。

十二年,原来十二年可以改变很多事了。细细回想有记忆的三十年,最快乐的人生竟然是在匈奴的十二年,人生真是讽刺。

青萍出生在未央宫一个偏殿里,她的母亲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夫人,生下了女儿,她的母亲竟然喜极而泣。一个不受宠爱的夫人,一个不受重视的公主,让母亲高兴的不是有了女儿,而是因为她是女儿,不受重视反而能淡出权利的中心,他们便能快乐的在母亲的怀抱中成长。

正如她母亲所想,青萍从小到大,就在母亲细心的呵护之下成长,但母亲并没有让她变得无知,母亲教她读书,教她看人,带着她默默的在看宫里的一切变幻。她们会交谈,会笑看,会让她思索,她没有让污秽的宫闱污染她的心灵,但她却从不遮掩那些污秽,她清晰的告诉她,看清楚,将来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她小时候不明白,后来母亲去世了,她才明白,母亲是智慧的女子,因为她的智慧,所以自己不可以变得太笨。再后来她被父亲嫁给一个太监的侄子,她愤怒过,可是她用母亲的思维来思考这件事。

换个角度,嫁给太监侄子,总比被送到匈奴联姻更好。于是她默默的嫁了,况且她得到了自由,那个男人不过是想得到驸马的荣耀,他们迫切的要改变他们低下的门楣,各取所需的婚姻也许会更舒适。

青萍得到了一切自己想要的,自由、平静。至于那个所谓有丈夫在外有什么,她不想知道,也不想管。只要各得其所就好了。

正如蔡琰说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在她刚刚觉得平静时,却被那个所谓有丈夫施暴。只是因为他在外行凶,被父亲叱责。可是父亲并没有把他怎么样,父亲还是当他是女婿,一个可笑的理由,青萍那天望着天到天亮,父亲!一个皇帝,可是他长什么样,她却一点也记不起来,在她记忆里,那是个黑色长袍的背影。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那个人最终还是死了,因为作恶太多,那样的死去,是不是太便宜了,酒后把自己淹没在府里的菏塘里,不过算了,平静终于来了。

父亲死了,她再次进宫,默默的送了父亲的最后一程,那是她第一次看清父亲的脸,清矍而英俊的脸,她看了好久,却没有丝毫的感动,只是有些疑惑,这就是父亲?

父亲死了,董卓进了京,但这一切与她又能有什么关系?她默默的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过着平静的生活。而董卓却说迁都,他们这些贵族们都得迁到长安去。与至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商量了好久,最后决定还是听话好了,谁让此时董卓最大?

多年后,她和婢女在去匈奴的路上,背上满是残暴匈奴士兵的鞭痕,婢女就会抱着她哭,说她错了,她不该让公主搬到长安的,如果在洛阳老家,也许就不会出这种事了。她抱着婢女却哭不出来,她不相信这个,如果留在洛阳,也许不会被掳匈奴,但却会发生别事事,她开始怀疑母亲说的话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活着就有希望。”

一路上的羞辱她咬牙忍耐,在私下里,与婢女商议如何改变命运。婢女哪里能想到办法,最后,青萍想到了蔡昭姬。一个让她既同情又羡慕的女子。

青萍并不知道蔡家的二小姐,她对身外的事物一向所知甚少,蔡老大人有位女公子,至小便有才名。但这个与她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董祀拒绝弟弟联姻的提意,她根本就没把蔡昭姬放在心上。

打听回来,她开始想认识这个同自己一样,命运悲惨,先成寡妇,再失去父亲,命运多波折的小女子了。但她更羡慕却是,她有董祀。有一个情深专一的朋友,对她不离不弃,为了她,可以放弃人生其它任何的诱惑,原来世间还有人,真的可以把驸马之位弃之如敝屣。

再看打听回来的消息,原来她又如此的幸运,她的丈夫是著名的蔡门九子,他们青梅竹马,夫妇情深意笃;她从小生长在幸福的家庭里,在父亲的悉心栽培下,幸福的长大。不过正因为这样,她此时应该比自己更加悲惨吧!因为她更有感情,于是她的人生更痛苦。

夜深人静时,她会想真实的蔡昭姬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倾国倾城吗?应该会很漂亮,不然董祀为何对她念念不忘?一个身负才名的美人儿,现在会身处何方?会不会像坊间传言的那样,已经死了?不然怎么可能让董祀根本找不着?

她偷偷的告诉了婢女,让她到时冒充蔡二小姐,到时候,董祀就会赶来赎人,只要他真的赎她回去,财物她们也藏了一些,到时拿出来,还给董祀就好了。

可是婢女却不肯,她死死的抱着婢女,“我是公主,只要我给他们看我的玉佩,他们就会看我是公主的份上对我以礼相待的,最多我嫁给他们的大单于,我不会有事!”

“公主,那你去冒充蔡小姐,您要回去,你才应该回去啊!”婢女哭了起来,一把抢过玉佩,“公主,你一定要回去。”

青萍没那么爱哭,她定定的看着婢女,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受母亲的教导,她们亲如姐妹,她很清楚,即便是冒充蔡二小姐,前途如何,也是一片渺茫的;也许让她冒充公主,对她来说,是更顺利的一条路吧!

青萍事后不止不次感激自己的决定,如她所想,婢女果然就成了大单于阏氏,从此再不会有人敢轻视于她了,而婢女也趁机说,自己是名门之后!

而大单于却听到这儿,便马上让人把她送到冒顿部去,因为冒顿的阏氏有孕在身,护于大人正需要人侍候。她离开时,对婢女笑了笑,轻轻的摇头,她让她不要着急,一切一定要冷静。最后一眼,她看到婢女的眼泪。

无疑,她也是幸运的,一对懂得汉语的护于夫妇,他们看上去很了解中原,甚至不住的暗示自己,他们认识董祀,他们与董祀的关系良好,她顶住了压力,她觉得自己赢了。

她赢了那个全身都不能动,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丑陋女子。可是却不得不说,那个丑陋女子有个爱她的丈夫,即便是她全身都不能动了,可是她的丈夫却仍旧把她抱在怀里,如珍宝一样。

她和这个会说纯正汉语的阏氏成了朋友,她们针锋相对,却又星星相惜,有时,青萍在这位胡人阏氏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她有广博的藏书,她有独特的处世哲学,但她却用一双清冷的目光去注视着任何人,包括宠爱她的丈夫。

如果不是董祀的到来,一切也许没什么不同,她安心的与那个瘦弱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阏氏斗智斗勇,却一边还不得不认真的照顾她,这么柔弱的身体,而且四肢都没什么用了,还想着要生孩子,真是疯女人,现在她对单于的印象也就更差了,看着宠爱妻子,却任妻子如此瘦弱下去,只为了要一个嫡子!果然是野蛮人,没人性。

就在阏氏生孩子的关键时刻,董祀来了!阏氏,素儿,还有自己都傻眼了,产房里那一刻都傻眼了,如果不是阏氏肚子里的孩子不等人,他们也许还会继续傻下去,她想的是如何的面对,董祀一来,她就不得不面对自己不是蔡昭姬的事实,单于夫妇会如何看待自己?

可是她又很想见见董祀,那个曾经拒绝自己的男人,她主动抱着小世子去给单于看。他们看孩子,而她看董祀。他看上去很英俊,却也挺傻。他目光之中有着单纯而热切的光芒,在虎背熊腰的单于身边就像可怜的羔羊一样,他是来找蔡昭姬的,只是那个人不是自己。看来单于没有欺骗自己,他们真的叫来了董祀,但并不是为了拆穿她。

单于和阏氏没有为难自己的撒谎,对他们来说,他们一点也不惊讶,他们正如他们所说的,他们是认识蔡二小姐的,可是他们却一直没有拆穿她,一直宽容着她,信任她。现在也是,如果她还想回汉,她们会支持着她,只要她希望,他们会让董祀带她回去,不论想不想恢复身份,她们都有能力让她过上平静的生活。她没有答应,她那时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正如他们所说,她在这蛮夷之地竟然找到了安宁,这里给了她安宁,如果在那之前,她一定不会承认的。

她还是内管家,她有义务照顾来做客的董祀。安顿了他的随从,派了女奴去,只是董祀那时并不懂匈奴语,她只能跟去,也许是因为自己是汉人,董祀对自己还算客气,收拾东西时,她才发现,这位真的什么也没带,而床边的大木箱不用猜也知道,那是用来赎人的黄金。

那天,她想了一夜,这个男人还真的爱蔡二小姐,一知道她的下落,就疯了一般带着大笔的黄金的追来,却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原来男人的爱也可以这么伟大!

第2章 界碑相迎

董祀、蔡琰,在青萍心目中一直有着特殊的地位,但她不知道的是,原来这两个人,是她的恶梦。

那个丑陋的阏氏,竟然就是自己曾经无比羡慕的蔡昭姬。当知道时时,青萍真是羞愤难当,原来他们一直在看自己的笑话,原来自己在他们心目之中就是个小丑!

可是她克制了,她没有表现出她的愤怒,她只是让蔡琰面对董祀。想到风尘仆仆,寻找了一年多的人,只是一墙之隔,而里面的人,竟然可以无动于衷,为这样的蔡琰,她为董祀不值。

以后的日子,她能常常看到了董祀,只是董祀眼里没有她而已。在他看来,自己只是下人,一个被蔡琰收容的汉女。他以礼相待,但没有更多的关注。自己希望他如何?她也不知道,也许只是这样默默的关注着他更好。

蔡琰慢慢的恢复健康,她慢慢的看到了她曾经的美丽,蔡琰也许并不算漂亮,宫庭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妇人,可是她真心的微笑时,却有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看着她被大夫折磨得死去活来,她就有种说不出的快意,想到自己曾经在他们面前的糗事,她就觉得气愤难当,可是也有疑问,为什么痛苦成这样,她还想活着?她看上去并不爱单于,也不爱自己的儿子,但她的存在却是自己的依附,自己想在单于府过下去,就得依靠着这个女人。

原以为一切会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她会把蔡琰的孩子们当成自己的,慢慢的教育成才,结果却依然不让她真的得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