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的一晚。

黎小梨去总政歌舞团上级的人事部门办理工作关系那一天,谢羽杨并没有陪她去。人事部门的工作人员热情的接待小梨,替她跑上跑下,替她把要签字的文件准备齐了。且不说她显赫的身份,就说这样艳光四射的美女,男人们有几个不是心甘情愿为她鞍前马后效劳。

小梨那天穿了一身简洁的米白色套装,乌发红唇,摘下墨镜后明眸皓齿令人眼前一亮。

走廊上、办公室里的男人女人,都在以各种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打量她,心里细细的回味、惊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窃窃私语。自从那次文艺汇演,她早已艳名远播,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小太子的妖艳老婆,近距离欣赏的机会可不多。

看到了,多看几眼也是人之常情。听说她追求者众多,小太子为了不让别人捷足先登,在她不到二十岁时就把她娶回家去了,爱如珍宝。

总算是把工作单位落实了,小梨轻松了许多。前一晚,谢羽杨已经带她到团长家里去过了,上上下下的关系也都替她打点的好好地。小梨站在初秋的北京街头,遥望着蓝天,心中徒生感慨。

所谓人生,也许就是这样。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得到了这个,必然就失去那个。她有世人羡慕的一切,青春、美貌、爱情,人生十全十美,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缺点什么?也许是……自由?

她没有自由吗?谢羽杨并没有限制她很多,可她自己知道,她的一切行动都在他掌控之内。他给她的自由和纵容,都是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如果她不接受,那么,改造她,她知道,他做得到。

出身在这样的家庭里,又嫁给这样的丈夫,所有人都不允许她不循规蹈矩。将来,她丈夫肯定会步步高升,她也会和她奶奶、婆婆一样,按部就班的当高官夫人,不能有一点行差踏错,不能有一点轨外的想法。

刚才那些人对她的态度,小梨心里有数得很。爷爷黎明城、公公谢克榛、老公谢羽杨,她身后这几个男人谁能得罪得起?她头上的光环太多,唯独没有她自己。全军最年轻的舞蹈家,人们这么恭维她,小梨自己知道,没有家人的庇佑,她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小梨有点烦躁和莫名的沮丧,打电话给丈夫:“你来接我。”谢羽杨正在开会,一时走不了,只得哄她:“我开会呢,司机去哪儿了,让他开车送你回家。”“我把司机打发走了,就要你接我。”小梨耍无赖。

“好好,等我开完了会就去,你别乱走,等我去接你。”谢羽杨知道小梨大概又被谁惹到了,她一生气就会蛮不讲理。小梨听他软着声儿,不好意思再闹,故意道:“路边有两个猥琐男人,一直转来转去对我不怀好意,你最好快点过来。”

“啊,还有这种事,让他们自插双目,或者你亲自去戳瞎他们眼睛。”谢羽杨跟她开玩笑。小梨咯咯一笑:“去,我才没有这么变态呢。宝贝,你开会吧,我不吵你,我自己坐车回去,晚上早点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跟他说说话,她心里就不膈应了,没有再胡搅蛮缠。谢羽杨关上手机,唇角轻挑。

谢羽杨回到家,一进客厅就闻到一股桂花香,下意识的往厨房走,见小梨正扎着围裙和唐阿姨一起忙碌。回头看到他,小梨笑道:“你回来啦,先去客厅坐坐,一会儿我们做好了给你端去。”

“你们做什么呢?”谢羽杨闻到满室飘香,好奇地问。唐阿姨向小梨努了下嘴:“小梨说你喜欢吃桂花糖芋头,早上就叫保姆买好了,等你下班做给你吃。” “哦,你还会做糖芋头?”谢羽杨不信的看着小梨。

小梨抿嘴一笑:“是徐阿姨前两天跟妈妈一起来时教我的。”“我妈前几天来了我怎么不知道?”谢羽杨更疑惑了,照理说他妈妈来他们的小家不可能不告诉他。小梨眉眼一低,什么都没再说。

谢羽杨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小梨捧着端着个茶盘出来,茶盘上摆着两只青花瓷盘,两个瓷碗。谢羽杨仔细一看,一盘是剥好的嫩菱角,一盘是红色的糊糊,飘着几个桂花丸子似地小圆球。

“这就是你做的糖芋头?”谢羽杨哭笑不得。徐阿姨做的糖芋头都是清清爽爽的,哪里像小梨做的这样烂糊糊的。

小梨甜甜的笑:“你别看卖相不好看,可我这桂花都是现采的,又甜又香,我还在汤里加了栗子粉、莲子粉一起煮,你尝尝好吃不好吃。”小梨殷勤的把桂花糖芋头盛出来一碗,放上瓷勺,端到谢羽杨面前。

谢羽杨吃一口,果然又粉又甜,香味儿沁入口鼻,不一会儿就把一碗都吃完了。“你怎么不吃?”谢羽杨问小梨。小梨摇头:“甜的我不吃,会发胖。我一天吃两顿饭够了。”“折腾!”谢羽杨又吃了一碗。

小梨指着一盘嫩菱角:“尝尝这菱角,是我一个个亲手剥的,不信你看我的手。”小梨把手抬起来给谢羽杨看,原本细嫩的指尖果然有几处磨褪了皮。

“嗨,丫头,你做这些干什么,让保姆去做呀。”谢羽杨心疼起来,握着她双手。小梨这双小手,弹钢琴可以,跳舞可以,做家务做的手指脱皮,他觉得可惜。

小梨只是笑,并不答话。谢羽杨脑海里灵光一闪,这丫头别又是犯了什么错,要软磨硬泡了,每回她一给他灌迷汤,准没好事。

谢羽杨把她抱起来坐在他腿上:“你老实告诉我,你又做了什么坏事?”小梨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你妈妈和徐阿姨上回来问我,怎么还没怀孕,我说不知道,她说我们结婚都两年了,也该怀上了。徐阿姨说我太瘦了,长期节食控制体重可能会内分泌失调,要带我去医院找医生调理调理身体。”

“那你怎么跟她们说的?”谢羽杨眉头微皱。他知道小梨绝不会跟她们去医院的,她肯定会想办法撒谎。小梨轻笑一声:“我跟她们说,我没毛病,是你不行。”“什么?造谣!”谢羽杨气坏了,在小梨屁股上轻拍一下。

小梨笑得花枝乱颤,枕在他肩上:“嘻嘻,我逗你呢,我怎么会说自己老公不行呢。我跟妈妈说,我们商量好了,等我二十五岁再怀孕。我看妈妈好像有点不大乐意,你回头想办法劝劝她。”

“你在全军汇演已经得过金奖了,军内最高荣誉也不过就是这个。趁年轻把孩子生了,有利于你身体恢复,生了孩子你还可以继续跳,好不好?”谢羽杨一直都很喜欢孩子,也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不要嘛。”小梨才不答应呢。她刚毕业把单位落实好,一天班没上,他就叫她生孩子,她不可能答应,起码也得过上一两年。

谢羽杨见她还是不情愿,也就不再多说。上回小梨刚结婚没多久就怀孕流产,导致相当一段时间内心理有障碍,别扭着不愿跟他亲热,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引导好了,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他既然答应她晚几年再要孩子,就不能食言。

小梨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很高兴,拿起菱角喂到他嘴里:“乖,吃一个,好吃吗?”“好吃,你煮的菱角怎么会不好吃。”谢羽杨嚼了嚼,确实不错,又甜香又鲜嫩。

看着她妩媚的笑脸,谢羽杨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那个下午,那时她只有十二岁,也是这样笑着拿起一颗葡萄给他吃,而此刻,她已经成了他柔美的小妻子,世事变迁真是沧海桑田。

作者有话要说:献给高考结束的孩纸们。

意外

“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去团里报到,感觉怎么样?”谢羽杨忽然想起这件事。之前小梨打电话给他,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他一直惦记着。

小梨歪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挺好的。”“真的?”谢羽杨不信的看着她。“可不真的跟珍珠似地,他们都知道我是什么人,谁会对我怎么样。人又不是我朋友,公事公办而已。”小梨挑着嘴角,收拾碗碟,端起来送到厨房去。

“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谢羽杨跟在她身后,走进厨房,嘴角挂着点笑意。不用问,他能猜到那些人会怎么说。高干子女、特权阶层,无非就是这些话,谢羽杨听惯了,并不在意。

“他们说,小太子他老婆,速来围观,以后看她就得花钱买票啦。”小梨笑呵呵的,说着俏皮话。“他们说的没错呀,将来看你演出就得花钱买票。”谢羽杨顺着她的话开玩笑。小梨顾着刷碗,没再说话。

“小梨,你没不高兴吧,我这么安排。”谢羽杨就怕小梨心里有疙瘩,之前她是不情愿去总政的,但最终还是听了他的话,乖乖的去报到了。小梨看着他,莞尔有些笑意:“我觉得,人还是知足的好。想被人照顾,又想自由,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

“你真能这么想?”谢羽杨凝视着小梨的眼睛。小梨眼光一扬:“不然你希望我怎么想?”谢羽杨自然明白她意思,浅笑着调侃:“你跟我越来越心心相印了。”小梨笑着指着水池:“那你帮我刷碗。”

好啊,刷碗有什么难的,谢羽杨走上前,小梨替他系围裙,围裙还没系好,一个碗已经从他手里滑出去,直接跟不锈钢水池亲密接触。

“真没用,还没开始刷,就把碗给报销了一个。”小梨轻蔑的哼一声。“沾了洗洁精滑不溜秋的,你也别刷了,洗洁精伤手,会把手磨粗。”谢羽杨讪笑。小梨手指轻轻一弹,溅了他一脸水珠儿。

黎小梨小朋友上班之初,感觉还不错,平时就是练功,偶尔也跟着团里外出演出,边远一点的地方谢羽杨不让她去,去近的地方小梨又觉得没意思。

日子不知不觉的一天天过去,小梨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了家庭生活,她能做好几样精致的菜了,料理家务也不成问题,倒是黎老太太的身体情况让她常常担忧。脑血栓一旦得上了,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

老太太经常忘事,丢三落四,老是打电话给唐阿姨,小梨什么时候回家。有时候明明小梨前一天才回去过,老太太却忘记了,又打电话来催问。保健医生告诉黎明城,他夫人已经有了老年痴呆前兆。小梨听到这消息,更不踏实了。

唐阿姨知道老太太这是有点糊涂了,每次她打电话来,想尽办法安抚她:“王阿姨,小梨昨天不是才回去过,她最近工作挺忙的,过两天就回去看您。”黎老太太不答应:“忙也要回家嘛,再说她有什么可忙,唱歌跳舞能有多少事。”

唐阿姨没法和她辩解,只得赔笑:“医生说您这几天血压高,还是赶紧歇着吧,小梨跟团出去演出了,等她回京就让她去看您。”黎老太太又道:“小梨结婚都好几年了,怎么还没怀孕?她身体一直都不大好,你们平时多给她煲点汤补补,不如明天就叫她来吧。”

和这老太太怎么说得通,唐阿姨有点哭笑不得,说不了两句,她又把话绕回了原点,再次告诉她,小梨外出演出去了,老太太还是有点不大高兴,无声的挂断了电话。

某天半夜,谢羽杨正熟睡,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赶忙披了件衣服下床去开门。唐阿姨站在门口,告诉他:“小梨她奶奶突发脑溢血,已经被送到医院抢救,黎叔让我通知你,他已经安排了直升机去山西接小梨回来,老太太怕是病危了。”

“怎么回事?奶奶前两天不是还好好地?”谢羽杨诧异的问。唐阿姨道:“老太太上了年纪,之前又有过脑血栓病史,最近气温一直在零下十度左右,正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发期。”

“我先去机场接小梨,一会儿到医院跟你们会合。”谢羽杨回房换衣服,想着得先给自己父母打个电话。万一黎老太太有什么三长两短,作为亲家的谢克榛夫妇于情于理都得去探望探望。

西郊军用机场停机坪,小梨从直升机上下来,一看到谢羽杨就问:“陈叔叔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也没跟我说清楚,就说我奶奶被送到了医院抢救,到底是什么情况?”“突发脑溢血。”谢羽杨边走边告诉她,扶着她上车。小梨皱眉:“怎么会这样?我去演出之前看过她,她除了经常犯糊涂,其他都好好地。”

“我也不是很清楚,后来打电话问了保健医生,医生说,奶奶的亲姐姐上个月在美国去世了,之后奶奶一直心情很不好,这几天北京天气非常冷,奶奶夜里睡不着老爱坐起来想事情,谁知道……”谢羽杨知道小梨心急如焚,把车速提快了不少。

医院手术室外,唐阿姨和黎明城身边的工作人员正跟医院的几个权威的心脑血管专家说话。唐阿姨看到小梨和谢羽杨过来,赶紧告诉他们:“医院组织了最有经验的医生抢救老太太,手术要好几个钟头,你们坐一会儿等等消息。”

“我爷爷呢?怎么没看到他?”小梨左右张望,没看到黎明城,好奇的问。唐阿姨道:“黎叔这些天一直在广东视察,昨天才回来,担心老太太的病,一宿没合眼,这会儿正在隔壁的病房里休息,你们先别吵他。”

小梨跟谢羽杨只得在病房外长椅上坐着。那时候谢克榛遇车祸,他们就这样焦急的在病房外守候过,这次黎老太太发病,情况更加紧急,只怕又是个不眠之夜。

几个钟头过去了,好不容易等到手术室灯灭,医生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老太太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但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唐阿姨向小梨道:“你刚下飞机,先回去睡一觉,你奶奶最早也要明早才能醒,你们明天再来看她也不迟。”小梨点了点头,这些天她演出已经很辛苦,赶着回北京又坐车又搭直升机,确实累得不行,已经没有精力再熬着,跟唐阿姨说了几句,就跟谢羽杨一起回家去了。

黎老太太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虽然抢救的及时,可恢复到从前的神智已经不可能,生活不能自理,每天卧床要人服侍。虽然有保健小组照顾,小梨总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就去医院看望陪伴,在老太太耳边说话,想尽办法帮老太太恢复神智。

谢羽杨偶尔也会去,看看老太太,顺便接小梨回家。老太太的情况没有恶化,可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有时也能认得孙女儿,握着她的手不放,有时却又像不认识,目光呆滞。医生让黎家人做好心理准备,老太太这种情况随时都有去世的可能。

回家的路上,小梨一直沉默着,谢羽杨跟她说话,她也提不起精神。“小梨啊,你奶奶这个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要老放在心上。”小梨不吭声,半天才道:“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生孩子?怎么忽然想到这个?”谢羽杨一时间没明白小梨跳跃的思维。

“趁我奶奶还在,生一个。”小梨说出她的想法。怀孕到生,到时候她也二十四了,这年纪生育也不算很早。谢羽杨没言语。原先和她怎么说也说不通,这时候她自己主动想生了,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不知怎么,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原先不经意就有了一个孩子,这时候想要反而没有了。越心急越不容易有,小梨到医院去看中医,医生告诉她,她的体质本就虚寒,能怀上不容易,这几年为了控制体重长期素食,影响了内分泌系统,建议她先喝几服药调理调理,慢慢的增加食量,等身体健壮一点再受孕对大人和孩子都好。

为此,小梨放弃了所有外出演出的机会,平时的训练强度也减弱了,医生的话让她产生了不好的想法,要是怀不上了怎么办?两家人盼他们的孩子盼的太久了。

晚上,谢羽杨回到家里,没看到小梨,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是练完功在客厅看电视等他回家。他有些疑惑,到练功房看看,她也不在。去哪儿了?走进卧室,才看到小梨懒洋洋的横枕在床上打盹,身后一堆软枕头。

随手把电视关了,谢羽杨从另一侧靠近她,卧室里暗幽幽的朦胧光线下,她像个睡美人,支颐小睡。谢羽杨笑笑,从她头顶上靠过去吻她的唇。小梨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就醒了,轻轻的回应他的吻。上下两张脸方向相反,这个姿势接吻很有趣。

谢羽杨转过来依偎在她身边:“你最近很闲嘛,都不练功了。”他发现小梨这段时间懒了不少,也不练功了,也不玩游戏了,一有空不是坐着就是躺着。

“不想练了,我要歇歇。”小梨呵呵一笑。她没告诉谢羽杨,她去看过中医,她让保姆熬的中药也只说是调理肠胃。

谢羽杨搂住她,轻抚她额前的刘海,仔细的打量她:“是不是怀上了,最近我发现你总是懒懒的。”“有么?”小梨腾的坐起来,忽然感觉下腹部一阵痉挛似地疼痛,她也没在意。

谢羽杨点点头:“明天去医院查查,回来把结果告诉我。”小梨搂着他脖子,轻声问:“你想要男孩儿女孩儿?”“随便。”谢羽杨笑意盎然的看着她。

小梨靠在他颈边,想着心事,抬眼看谢羽杨,他也正看她,两人眼神交流,有种难以言表的情绪。

第二天,小梨抽空去医院做了检查,果然是怀上了,她高兴地不得了,打电话给谢羽杨,小俩口在电话里乐了半天。很快,全家人都知道了,容谨立刻就把徐阿姨派了过来,让她和唐阿姨一起照顾小梨的起居饮食。

怀孕初期,小梨的孕期反应特别大,什么都吃不下,一吃就吐,脸色也不好看,快两个月时出现了先兆流产的症状。开始有些见红,她还没大在意,连续三天,她怕了,去医院看医生。医生给她开了保胎药,嘱咐她在家里休养保胎。

这天午休的时候,谢羽杨正在单位食堂吃饭,接到唐阿姨的电话,告诉他,小梨被送到医院。

“怎么回事?她出了什么事?”谢羽杨放下筷子站起来往外跑,要去开车。这个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吃饭,就想着要赶紧去医院看小梨。

真是一事不了,又来一事,那边黎老太太刚出院回家休养,这边小梨又被送进手术室。唐阿姨站在手术室外等待,忧心的告诉正在路上开车的谢羽杨,小梨的情况很不乐观,看样子是要流产了。谢羽杨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等他火速赶到医院,小梨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唐徐两位阿姨看到他,都站起来。唐阿姨道:“上午小梨说在家里呆着有点闷,要出门在小区里走走,我就陪她去湖边散散步,回来她就不行了,说肚子疼走不动……”唐阿姨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

谢羽杨无心再听她细说,事情是怎么样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梨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危。就在他们焦急不已的时候,容谨也来了,看到徐阿姨就询问小梨的情况。

徐阿姨把上午的事跟容谨一说,容谨懊悔不已:“小梨还是孩子,没经验,你们怎么也不劝着她一点,先兆流产哪能出门乱走,这要是……可怎么办?”徐阿姨委屈的嘴角一撇:“我们也没想到的呀,出门走走对孕妇其实没坏处,谁知道小梨身体会那么弱。”

手术室灯灭了,医生护士陆续走出来,小梨也被手术车推出来。容谨拉住医生询问情况,谢羽杨没心思听他们说话,跟着小梨的手术车走。

小梨醒过来以后,看到谢羽杨陪护在床边,难过的什么都说不出,谢羽杨默默的握着她的手,夫妻俩相对无言。能说什么,她不是故意的,他知道;她身体不是太好,流产对她身体伤害很大,他也知道;他只是心疼,在这件事上,他一点也帮不上她。

“以后还会有的,别难过。”谢羽杨安慰小梨。他心里何尝不难受,他难受的就要说不出话来,可是他必须坚强,才能给她依靠。小梨没有说什么,默默的想着心事。谢羽杨怕她闷坏了,坐到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养好身体,这次只是意外……乖,不想了好不好?”

怀孕的时候,她吃什么吐什么,比没怀之前还瘦了一点,经过这番折腾,小小的脸更是瘦的只有巴掌大,他心疼的轻轻吻着她额角。

小梨握着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握,半天才道:“先别告诉我爷爷,我奶奶的病已经够让他担心了,知道我的事更会刺激他。”谢羽杨嗯了一声,把小梨搂得更紧。

容谨推门看到这一幕,扶了扶眼镜:“小羽,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谢羽杨站起来,替小梨掖好被子,跟着容谨离开病房。“我们下去说。”容谨一脸严肃的看了儿子一眼,往电梯口走。谢羽杨只得跟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福兮祸所依,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涅槃

医院花园里,容谨告诉谢羽杨:“替小梨检查的医生告诉我,小梨这次流产很可能造成以后习惯性流产,你知道这有多严重么?”谢羽杨惊愕不已,他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

“妈,医生真的检查清楚了?”谢羽杨不敢相信这个结果是真的,激动之下抓着容谨的胳膊。

容谨叹口气:“结果出来以后,你程阿姨又亲自替小梨做了一回检查,她告诉我,小梨之前有过流产经历,长期节食,身体没有脂肪,子宫壁本来就比别的孕妇薄,她以前又刮过宫,怎么可能保得住孩子。”

谢羽杨知道,他妈妈说的程阿姨就是程铮的姑姑程珊珊,国内一流的妇产科专家,对小梨这样的病例经验丰富,几乎不存在误诊的可能性,因此谢羽杨一听到这话,心就痛的无法呼吸,一呼吸就抽痛,脑袋里也嗡嗡的。

“你告诉我,她之前怎么会流产?你们打算瞒着我们多久?”容谨质问儿子。谢羽杨强忍住伤心,哽咽道:“妈,别问了,都是过去的事。”容谨冷哼一声,她打定了主意,这事儿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小梨。”

“妈!”谢羽杨赶紧阻止容谨,小梨正伤心着,哪里受得了她的逼问。“我告诉您。”他长长出了口气。

容谨知道此时是儿子最难受的时候,缓了缓语气:“你把情况都告诉我,我才能去跟程阿姨说,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替小梨治疗,她毕竟还年轻,早治疗恢复的可能性也比较大。”

谢羽杨这才把小梨第一次流产的经过告诉容谨,容谨一听就懊悔不已:“你们啊,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家里,小梨是头一胎,头一胎就打掉会影响以后怀孕的。”

“我们那会儿刚结婚还不到半年,想多玩两年,不想早早要孩子,反正我俩年纪也不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谢羽杨怕容谨责备小梨,隐瞒了她自作主张的事,说是他俩商量之后决定不要孩子。

“不想要你孩子你们可以先避孕嘛,闹疯了出事了才想到事后补救,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也是对下一代不负责任。”容谨眉头微皱,责备儿子。

谢羽杨没有吭声。容谨想了想:“你先回去吧,好好照看小梨,程阿姨说让小梨留院休养一星期,她再替小梨检查检查。”

谢羽杨回到病房,看到小梨失神的望着窗外,心里刺痛不已。习惯性流产,多么可怕的字眼,他很怕这样残酷的事真的发生在小梨身上。

小梨看到他,向他伸出手。他赶紧过去把她搂在怀里。这是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需要他细心呵护。在他怀里,小梨踏实了许多。她什么都不能想,就想藏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去面对。

在医院里住了一礼拜,小梨被接回家。谢羽杨替她向团里请了一个月的假,让她好好在家里休养。唐阿姨和徐阿姨也想尽办法替小梨调理身体,以期她能早日恢复,不留下后遗症。

小梨很长时间没回家看奶奶,黎明城有些惦记,打电话询问,小梨只得拿话搪塞过去。谢羽杨从外面进来,看到小梨坐在床边,一只手捂着脸,走过去抬起她下巴,看到她在哭。

“我已经跟唐阿姨说过了,把事情告诉爷爷,老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谢羽杨轻握着小梨的肩。小梨抽泣着,哀哀的看着他:“我今天问了团里的一位大姐,她跟我说,她妹妹也是我这种情况,怀了三次流了三次,医生说这是习惯性流产。”

“不会那么严重的,小梨,程阿姨说,没那么严重。”谢羽杨蹲下,握着小梨的双手。小梨止不住泪,鼻翼抽动。谢羽杨拉她站起来:“去把衣服换了,我们一起下楼吃饭。”小梨抹了抹眼泪,顺从的换衣服去了。

坚持了大半年之后,黎老太太终于还是在某个清晨被发现已经停止呼吸多时。黎明城悲痛不已,立刻停止了手头的一切工作,安排老伴儿的身后事。黎薇怕老父亲忧心过度,带着丈夫儿子从美国赶回来料理丧事。

黎家布置了灵堂,大院里停满了高级轿车,警卫比平时多了一倍,任何一辆车只要开进来都要登记,凡进门拜祭的人无论官职高低,人手一朵白花。

这几天,谢羽杨除了为葬礼的事忙前忙后,就是陪伴爱妻小梨,替逝者守灵。老太太头七这天晚上,小梨一直跪坐在灵堂前,用金箔纸叠金元宝,叠好一个就往火里扔一个。

萧索的雨夜,四处静悄悄的,只有金元宝在火盆里燃烧的悉悉索索声。灵堂里有风,两只白蜡烛的火焰被风吹得忽亮忽暗,颇有些阴森恐怖的气息。

“小羽,我听别人说,头七是回魂夜,死者的灵魂会回家来,是不是真的?”小梨忽然问谢羽杨,眼中尽是凄迷。

谢羽杨想说这都是迷信,可小梨这样子,他怎么说得出口,只得安慰她:“是有这说法。”“奶奶会看到我吧?会看到我吗?”小梨耷拉着脑袋。谢羽杨看到她自言自语的样子,揪心的疼。

从老太太去世到现在,小梨怎么也哭不出来,心里空空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总觉得奶奶没有死,奶奶只是去了某个地方。一闭上眼睛,就是奶奶慈祥的脸,似乎还能听到奶奶在跟她说话。

谢羽杨把小梨抱起来:“回房间里休息吧,你昨天就没睡好,不能再这样熬着了。”“嘘,不要吵,奶奶一会儿就回来了。”小梨食指压着嘴唇比划噤声的手势。

大概是连续好几天睡眠不足,她的精神有点恍惚,谢羽杨抱着她离开灵堂上楼,她也没有反抗。

房间里,谢羽杨把小梨放到床上,刚要扭开台灯,小梨忽然道:“别开灯,开灯就看不到奶奶了。”谢羽杨叹了口气,替她盖好被子:“乖,睡会儿,别胡思乱想了。”小梨顺从的闭上眼睛,紧紧地抓着谢羽杨的手不放。

过了一会儿,她又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幽幽道:“不如我们离婚吧。”谢羽杨心神一乱,激动道:“你说什么!”“我们离婚吧……我觉得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吉利,会拖累你。”小梨的眼泪忽然涌出来。

她怎么会有这么迷信的想法?或许是这半年来打击接二连三,让她产生了消极的念头。谢羽杨忍住心痛,厉声道:“不行,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许再跟我提这两个字。我不会跟你离婚,永远也不可能。”

小梨坐起来,握着他的手,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滴在他手背上,顺着流下去。“小羽……”小梨泣不成声。她终于哭出来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哭,饮泣、呜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肩膀一直在颤抖。

她的伤心,谢羽杨能感知,轻抚着她的背,任她发泄,不劝她,也不把手抽回去。“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老是让你伤心……”小梨抬起头看着谢羽杨,哀伤的说不下去。

谢羽杨搂紧她:“不要这么想,我们是夫妻,小梨,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愿意陪着你。”黑暗中,他的表情很温暖。小梨轻轻地把头靠在他怀里,渐渐地止住了泪。

黎老太太的丧事过后,小梨去上海的姥姥姥爷家住了一段时间。家里人对小梨都很疼爱关照,表哥表姐经常带她出去玩玩。阿姨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们早就生了孩子,一到休息日,就有两三个小孩儿在家里跑来跑去。

小梨每天晚上跟谢羽杨通电话,讲的都是苏家老小的琐事,姥姥怎么疼她,表哥表姐家的囡囡和囝囝多调皮可爱。她的心情像是平复了许多,偶尔在电话里学上海话逗他,谢羽杨欣慰的很,果然把她送到上海住几天是个明智的安排。

“你什么时候才有空来看我呀?”小梨问谢羽杨。谢羽杨告诉她,已经请了一礼拜的假,两天后就可以到上海。“你快点来,我在上海住的还蛮习惯,这里现在是梅雨季节,空气湿湿的,跟英国差不多。”和丈夫分开快一个月,小梨很想念他。

“到时候你要到机场接我哦,不然我会找不到路。”谢羽杨开玩笑的说。小梨嗯了一声:“行啊,到时候我让毛毛表哥开车带我去接你。”“乖,亲亲我。”谢羽杨跟小梨说情话。小梨对着电话亲了亲,他这才满意的把电话挂断了。

谢羽杨到上海以后,连着三个晚上,小梨主动和他亲热。之前她也有爱玩的时候,通常闹一会儿也就睡了,这几晚却不一样,她是卯足了精神跟他要。

到了第四晚,谢羽杨不干了,不是他招架不住,而是觉得小梨这样实在反常,他怕她是因为奶奶的去世受了刺激,所以他必须跟她问明白理由。

他多怕这孩子是伤心地糊涂了,才想要从他这里寻求安慰。小梨那天在灵堂里哭的情形,他还记忆犹新,一个人怎么可以哭成那样,一想起来,他就替她揪心。她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也那样哭过吧,可不能再让她那样哭了,那样的哭不仅伤心,而且伤身。

“别磨蹭。”小梨见谢羽杨上了床以后就躺在那里碰也不碰自己,爬到他身上,主动去亲近他。“小梨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谢羽杨轻抚着小梨的背,安定她的情绪。

“我想要你,我想要你。”小梨急吼吼的,恨不得把自己揉到谢羽杨身体里去。谢羽杨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用体重阻止她的进一步行动,疼惜的捏捏她脸蛋儿:“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想从我这儿要什么?”

结婚这么久,小梨是什么脾气他能不了解?她这样天天缠着他肯定不是为了□本身,要说他俩结婚后房事一向质量不错,即便是偶尔两人又吵又打,也从未让她有欲求不满的时候,她哪里就会饥渴成这样?还是有事。

面对谢羽杨深情而又灼热的目光,小梨绷不住了,眼泪汪汪的抽泣着:“想要孩子。”谢羽杨的心脏顿时剧痛起来,又是这件事,其实他早有点预感,难怪这几晚小梨都不让他采取避孕措施。这件事像个不断溃烂的疮疤,长在两个人心上,直到某一天,能把心给腐蚀空了。

“可医生说,你体质不好,暂时不适宜要孩子。”谢羽杨忍着心痛再次重复这句话,每次一说这句话,小梨崩溃的表情都让他心碎。

“我阿姨带我去找了上海最有名的中医,医生替我号脉,又替我做了检查,说我身体没有问题。这几个月我每天都坚持锻炼,游泳、做瑜伽,我也不节食了。你让我再试一次,再试试好不好?”小梨泪眼婆娑,哀哀的恳求丈夫。

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她想生孩子,生很多孩子,这样她就不会再孤单。谢羽杨吻着她脸上的泪,安慰她:“我们会有孩子的,宝贝,我们会有孩子的,可我不能让你冒险,我们可以找人代孕。”

小梨上次流产的时候,容谨就已经和谢羽杨谈过这件事。为了小梨的健康着想,他们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在谢羽杨心里,小梨是他最心爱的,哪怕是一辈子不要孩子,他也不能不要小梨。

谁知,小梨听了这话猛然摇头:“我不!我要自己的生。小羽,你给我你给我……我跟你保证,这回我一定好好保护孩子,不再把他弄丢了。我想要我们的孩子……”她殷切的望着他,满脸的泪痕。

谢羽杨从来就不是个心肠很硬的人,尤其是对小梨,尤其是在这种悲伤的情绪指引下,她在他怀里跟他要,他什么能不给她,哪怕把命给搭上也心甘情愿。

按照小梨的要求,谢羽杨在上海多呆了一礼拜,其间陪她去看过一次中医。那中医住在静安寺附近,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之前小梨去看过他两次,也照着他开的方子喝中药。看到小梨把丈夫带来,老中医跟谢羽杨私下里交代了几句。

从老中医家出来,他们没有坐车,牵着手在路上走。“我们进去烧柱香吧。”小梨望着静安寺的匾额,问谢羽杨。谢羽杨淡淡一笑:“行啊,我陪你进去。”

小梨拿起两柱香,要给谢羽杨一支,谢羽杨摇头:“我不信这些。”小梨撅了撅嘴:“你又没穿军装,怕什么。”“好吧。”谢羽杨从小梨手里接过那支香,点上以后拜了拜,跟小梨一起把香插到香炉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到庙里或是教堂里,就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原先在伦敦,我经常跟小叔叔去西敏寺教堂,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我要是能在那里结婚就好啦。”小梨望着静安寺里的树木,想起了北京的大悲寺,又想起了伦敦的西敏寺。

“呵呵,西敏寺教堂是皇室私产,除非你嫁给英国的王子。”谢羽杨开玩笑的说。小梨跟闻立阳的关系,后来谢羽杨渐渐也知道了一点,并没有放在心上。小梨跟他在一起七年,结婚也快四年了,闻立阳不过是她记忆里的一个片段,有什么好吃醋的。

“王子有什么好,都比不上你。”小梨握着谢羽杨的手,想起后天就要离开上海,她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可是一想到又能和谢羽杨朝夕相对,她就幸福的不得了。

谢羽杨看着她,傍晚轻柔的凉风中,她像一朵清丽的水莲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似乎安静了许多,专注看着他的神情充满了依恋。

他轻轻地揽住她的腰,低头吻她耳垂,在她耳边低语:“在我心里,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你。刚才那个老中医跟我说,女人一定要有个好心情才容易受孕,你乖乖的听医生的话,该怎么样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要想太多好吗?笑笑……”小梨默默的点了下头,嘴角微抿。谢羽杨宠爱的贴贴她的脸,两人一起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评论……涨……

责任

经过半年的精心调理加适当运动,小梨的身体比以前强壮了不少,体重长了十几斤,很快就怀上了。

这一回,她没有通知任何人,私下里跟唐阿姨说了,让她找医生和护士到家里替她检查。证实怀孕之后,她让人到团里办了休假一年的手续,要好好在家里养胎。

谢羽杨也没把小梨怀孕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父母。容谨是不赞成小梨再次怀孕的,她查过有关资料,像小梨这种情况,母亲本身体质很弱,生下来的孩子健康情况也不容乐观,为了母子俩的健康着想,小梨已经不适宜受孕了。

都说前三个月是最危险地,稍不留意就会流产,小梨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门,无聊的时候不是看电视,就是坐在书房里看孕产期知识类的书籍。唐阿姨联系的医生和护士每隔一两天就来替小梨检查一次,确保胎儿正常发育。

每天黄昏的时候,小梨都会从楼上下来活动活动,坐在客厅里等丈夫下班回来一起吃饭。晚上,小俩口说完悄悄话以后小心翼翼的各睡各的,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亲热的搂在一起睡,生怕一个不小心会伤到小梨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