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是,以上随便哪种情况,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都会变得极其尴尬。

鱼薇在这天纠结得无法冷静思考,心神不宁到了晚上,步徽的一条短信终于把这个情况落定了,他问自己可不可以当他女朋友…

收到这条短信时,酒吧还没营业,鱼薇正站在吧台里擦杯子,祁妙坐在高脚凳上荡着长腿,看她唉声叹气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怎么了?一整天都在看手机。”

鱼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步徽,把手机放进围裙前兜里,边擦着杯子,边淡淡道:“我脑袋已经着火了。”

祁妙瘪瘪嘴,看着鱼薇的样子,心想着她着火也太冷静了吧,表情明明是要结冰的样子。

把圆珠笔和酒单准备好,鱼薇看了一眼工作计划,发现明天她其实请了一天假的,这才想起来姚素娟上个星期就说,明天晚上让她去步家吃饭,大办宴席庆祝她和步徽考上g大。

想起了这件事,她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一切还是按照步徽的性子来,她不可以急,更不可以当面拒绝他,从他告白的方式就能看出来,他还是喜欢不见面、用文字说清楚,他是个内敛而闷骚的人,也很爱面子,说不定她只要拒绝了,他就会瞬间放弃自己呢?

鱼薇沉思了一下,在工作之前回了他一条短信:“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回完之后,她的心情一时间有点低落,想着先不说的,她跟步徽以后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很尴尬,而她喜欢的那个人,或许又要把他的名字当成秘密,在心里藏起来一段时间了。

但她可以等,鱼薇暗暗想着,她甚至偷偷跟自己约定好了的,她可以等步霄一辈子。

第38章 (新增561字)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一下,熬夜真的会写崩啊,麻烦大家重看了,从步徽送鱼薇出门那里开始修的。

步徽一晚上都没有再回复自己,鱼薇在工作闲暇时,频繁地摸出手机查看收件箱,最后心里的那一团乱麻渐渐拧成一股绳,把她的心脏结结实实地给打了个死扣,她知道这是最差的情况。

他应该是生气了,不然不会冷漠得这么彻底,甚至远比生气还要复杂,根本不想再跟自己说话…

鱼薇当晚回到家里,洗了澡睡下,最后看了眼手机,想着明天她要跟步徽见面这事,是躲也躲不掉的,她在脑子里预演着种种情形,想着怎么应对。

第二天下午,从便利店早早收工,鱼薇坐地铁来到步家,到达门前时天空泛青,夜幕将至。

很久没来了,步家院子里大变样,正是盛夏之景,草木葱茏,枝叶蓊郁,满眼鲜嫩欲滴的油绿色掩映着老屋,院子里的空地还搭起了一串串小彩灯,和一个白色凉棚。鱼薇按了门铃,跟往常一样,姚素娟立刻就从前门里匆匆走出来。

“我的头等大功臣来了!”姚素娟在这喜庆日子里,又穿了一身红,看见她,笑得合不拢嘴,迈着飞快的步子走来迎鱼薇,开了门就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抱怨道:“你这丫头,多久没来了?老爷子一直念叨你呢,我说兴许是孩子大了,都不愿意回家了…”

鱼薇赶紧说不是那样,只是最近有点忙,跟她边聊边朝屋里走,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她进门的一刻还很是忐忑,怕见到步徽很尴尬,但现在这种“回家”的感觉,让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就像是闹了别扭的家人,无论怎么样还是回一个家,吃一桌饭的,鱼薇淡淡地想着,她会把话好好地跟步徽说清楚。

跟着姚素娟走到门前台阶,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声音洪亮,哇哇直嚎,掺杂着樊清有些急切的轰人的声音。

接着就响起那个她分外熟悉的声线,无赖又轻佻:“给我也抱一下啊…”

是步霄的声音,鱼薇听到时,就看见姚素娟扑哧一下笑了,对着自己说道:“龙龙可聪明了,能看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别人抱他都笑嘻嘻的,一看见老四就嚎啕大哭,被他多看一眼都不行!”

鱼薇忍俊不禁,抿唇笑起来,看样子他是不讨小孩儿喜欢了。果然进了屋,看见樊清坐在沙发上抱着小宝宝,步霄被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着,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脑袋,一双黑亮亮的眼眸看着他三嫂哄孩子,听见动静扭头朝她看过来。

目光撞在一起时,步霄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笑着把脸转过去,状似无意地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鱼薇知道他是让自己坐过去,可是樊清旁边还空着的地方,足足能坐下五个自己。

结果,她还是走过去,在步霄身边坐下了…

步霄眼睛看着小侄子,只感觉到她在自己手边坐下来,距离很近,香气隐隐传过来,他转过去的脸上浮起一丝得逞的坏笑,压低声音问道:“想我没有?”

鱼薇的心砰砰乱跳,见他微微转眸,从眼梢瞥了一眼自己,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还没等她的心跳平息,鱼薇就看见步霄笑着往后一靠,靠近沙发里,一只手却朝着自己头顶伸过来,她顿时僵住身体,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下一秒,忽然感觉到他开始摸自己头上扎的那个花苞头,揉了揉发包,似乎很是好奇:“这个包里面到底是什么?”

今天便利店里进货,鱼薇帮着搬箱子,嫌头发太碍事,就束了马尾,结果来之前觉得太单调,又乱糟糟的不好看,就扎了个花苞头,此时感觉到步霄在自己头上揉来揉去的,怕他把头发弄散,刚想躲开的时候,就觉得头发一松,发包散开了。

鱼薇赶紧伸手去抢救,听见步霄满含着笑意的声音,轻轻道:“哎呦,我不是有意的。”

本来没觉得什么,他这么一说,一听就是故意使坏的。

鱼薇抓着头发,朝他看过去,步霄脸上的坏笑都要笑到耳朵根儿了,迷人又邪气,他静静地盯着自己看,可自己手里又没有梳子,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补救发型,鱼薇实在没辙,把橡皮绳套在手腕上,头发全取开了,一点点把乱的地方捋顺。

她头发又长又多,浓密极了,此时一披散下来,满肩满背,乌黑得像是墨色锦缎,比平时显得更卷一些。

清新的发香顿时弥漫开,鱼薇捋头发的动作实在太好看,雪白、纤长的手指穿过墨黑的长发,抓到脑后,露出秀气的侧脸,女人味轻轻柔柔、安安静静地从周身散发出来。

步霄看得入迷,回过神的时候才想起来,明明是他先撩她的,怎么又变成自己被她撩了,正好姚素娟端了水果走回来,看见鱼薇在捋头发,疑惑地冲她问道:“怎么头发忽然散了?”

樊清抱着宝宝忍不住笑道:“还能是怎么了,老四真是没正行,玩儿人家小姑娘的花苞头,他手上又没轻没重的,可不就散了…”

姚素娟在樊清身边坐下,一双眼睛朝步霄望去,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步霄知道她在打趣自己,转过脸淡淡笑了,姚素娟接着朝鱼薇问道:“你还没看过宝宝吧,要不要抱抱他?”

“可以吗?”鱼薇顿时坐直身子,她其实早就想看了,为了今天抱小婴儿,她还专门查过怎么抱一个月大的宝宝,之前用枕头练习了一次。

姚素娟把龙龙抱给她,鱼薇十分小心地接过去,平抱在怀里,把宝宝的头放在左臂弯里,肘部护着小脑袋,左手护着背和腰部,右手拖着屁股和腿,是很标准的姿势。

“你怎么这么专业?”步霄看她动作行云流水,连打愣都没有,抱过来还低下头,冲着宝宝眨眼睛逗引他笑,不禁有点惊讶。

“我查过资料的。”鱼薇漫不经心地回答,看着怀里的龙龙,嫩白的像个小团子,大眼睛乌溜溜的,身上全是温暖的奶香,小拳头紧紧握着,像是抓着什么东西一样。鱼薇还是第一次抱小孩,一时间舍不得撒手,怎么看怎么喜欢。

步霄也涎着脸凑上去看侄子,懒洋洋地喊了声:“小宝贝儿…”

龙龙的大眼睛在看见眼前忽然冒出的男人时,就像是看见了大灰狼一样,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把鱼薇吓得赶紧抱着他转过去,离步霄远一点儿。

步霄看见小侄子又被自己吓哭了,决定教育一下:“你小子从小就只喜欢美女,长大了可怎么办,嗯?”

龙龙像是能听懂似的,哭得更厉害了,鱼薇只能抱着他轻拍着,柔声地哄起来:“哦哦,乖,不哭了。”

也是奇了,连樊清和姚素娟都觉得神奇,鱼薇只抱着他哄了几句,龙龙就不哭了,像是变脸一样,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鱼薇低头看着,目光被他白嫩嫩的小脸牢牢吸引,觉得看不够。

步霄坐在她身侧,看她披着一头黑发,认真地抱着小宝宝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靠回沙发背上,悠悠地问了句:“就这么喜欢小孩儿?”

“嗯。”鱼薇又哄了一会儿龙龙,转头朝步霄看去,发觉他在盯着自己,有些好奇地冲他问道:“你不喜欢么?”

步霄看着她纯真的大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接着挑挑眉,不正经道:“怎么可能不喜欢?生孩子的第一个步骤多有意思…”

当然,得看跟谁生了,要是跟她生的话,生一车都不嫌多,步霄想着想着,觉得老脸都害臊,低低咳了一声,别过脸去,却还是觉得燥热,吐了口热气,站起身走去门口抽烟了。

鱼薇听他说了句非常不正经的话,却似乎把自己弄得很不自在,站起身离开了,不禁觉得好笑,却在此时,忽然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下楼的声音,抬眸一看,下来的人正是步徽,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果然,步徽在看见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小堂弟的那一瞬间,面色一沉,飞快地把视线移开,接着低着头走出门去找步霄了。

没过多久就开饭了,晚饭时,全家人都到齐,饭桌上的气氛比春节时还要热烈,庆祝步徽考上了G大,还有老三喜添麟儿,可谓是双喜临门,就连步老爷子都跟婴儿车里的小孙子做了好一会儿鬼脸逗他笑,喜滋滋地斟了一小杯酒,姚素娟更是没过多久就喝多了,谁劝也不听,最后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就说了,小徽这孩子,碰见鱼家丫头真是福气,要不是有你帮他,他怎么可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这会儿都坐飞机飞去国外了,一家子人都得担心他!”姚素娟说着说着哭起来,让鱼薇如坐针毡,因为步徽就坐在自己左手边,也在听着,侧脸表情很不自然。

步静生赶紧把纸塞过去:“行了行了,这么好的日子,你哭个什么劲!”

姚素娟擦干眼泪,擤了把鼻涕,破涕而笑,抱着酒瓶子站起来:“也对,我失态了,先自罚三杯,今儿是多开心的日子,我倒在这儿矫情起来了…”

步霄看见大嫂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把自己酒杯摆出去:“嫂子,我陪你喝。”

姚素娟当然不跟他客气,哗哗地朝杯子里倒酒,又恢复了往常的伶俐模样:“老四,满桌子就你一个孤家寡人了,你也抓点紧,好花堪折直须折,你那狐狸爪子赶紧折呀,下次咱们俩喝酒,就是你的喜酒了!”

步霄笑望着杯子里哗哗倒下来的白酒,洒出来的水花,一时间看得有些入迷,隔着那杯酒,对面坐着的人成了焦点外的虚影,可她一直坐在那儿,在他的世界里,又远又近,又清楚又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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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结束,鱼薇跟大家告别,说要赶紧回去,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姚素娟看外面黑漆漆的,但晚上大家都喝酒了不能开车,正想喊老四,让他把鱼薇送到地铁站再回来时,步徽走了过来说:“我送。”

鱼薇看见他走过来,也并不惊讶,知道他有话跟自己说,就先朝院子里走了。

可姚素娟却是一怔,朝着儿子看去,步徽神色凉凉的,套上了外套,走到门口换好了鞋,才转头对自己淡淡说了句:“我晚上不回来了。”

姚素娟心里顿时涌出来无数疑惑,昨天儿子彻夜未归,早晨是醉着回来的,一直睡到下午,今天又要夜不归宿,忍不住开口:“你小子该不会找女朋友了吧?昨儿夜里就没回来,你睡在哪儿呢?我跟你说你是个男孩儿没什么,不能欺负小姑娘,得有安全措施…”

步徽抬眸,十分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移开眸子:“我没有女朋友,睡网吧的。”

这么一听更奇怪了,姚素娟看见步徽朝外走的样子,心想着他这是怎么了,明明考上大学之后,疯得跟只狼犬似的,满世界撒欢儿,这两天却莫名消沉,闷闷不乐。

当晚去地铁站的路上,步徽一直还是没跟自己说话,鱼薇先开了口,问他晚上要去哪儿,步徽静静地转头看着她,语气凉凉地说了句:“我去哪儿你在乎么?”

鱼薇被噎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其实她还是很在乎他的,自从他和自己以及祁妙三个人走得很近之后,她开始把步徽当成一个很重要的人,位置在朋友和家人之间,分量很重,也很在意他的感受。

夜风习习,走在山路里,跟鱼薇并肩而行,步徽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明明憋了一肚子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昨天收到她的短信,她拒绝自己就算了,还说她有喜欢的人,这让他在那瞬间很难接受,直接把手机扔护城河里了…

毕竟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鱼薇是喜欢自己的,虽然她若即若离,看似冷淡,但也有可能只是她装的,或是她处事风格就是如此,可直到被拒绝的那一刻他才看出来,她是真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丝毫不曾在意过自己。

越想越难以接受,心情落差太大,还伴随嫉妒、愤怒、失望,他约了强电和李鹤人出来,在外面喝了一夜的酒,从来没那么醉过。

她永远不会知道,昨天晚上他跟两个好哥们儿在她家楼下的小区花坛边坐着喝酒,他冲着她家阳台的窗户里,看了一整夜的漆黑。

她就像那盏清晨才亮起来的灯一样,不是他可以碰的,也根本不是为他亮的。

步徽越想越沉默,上了地铁后,在灯光通明的车厢里,他拉着拉环,就站在鱼薇对面,能感觉到她时不时抬眸扫自己一眼,似乎很担心自己的情绪,于是他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没谈恋爱呢对吧?”

鱼薇听见他沉默之后,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她点了点头:“没有。”

她跟他之间的距离很近,在记忆里好像从没这么相对地、面对面站着,车厢颠簸时,身体轻晃,她听见步徽继续说道:“我是不会放弃的,追不追你是我的事儿,答不答应随便你。”

鱼薇觉得喉间似乎有一丝涩,轻轻涌上来,堵在她想开口说话的那个地方,一直融化不开,她知道话说出来太伤人,可她还是咬咬牙,努力把那分艰涩的感觉噎了下去:“我…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他一个人的,对不起,我真的…”

“别说了。”步徽打断了她的话,把脸转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看她,表情看上去很难受,鱼薇只能把嘴闭上了,开始一言不发。

冗长的沉默,长到时间变得很慢,车报站的声音终于响起,鱼薇知道下一站就要下车了,想跟他道别时,步徽又开口了。

地铁减速时,车门边围聚的人忽然增多,他的那句话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楚,语气更像是自言自语:“那天我去找你的时候,看见彩虹了…”

鱼薇在那一瞬间并没有听懂,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是高考前的那天,他淋着雨来找自己,雨下完的时候很快出了太阳,步徽回去的路上可能看见了吧。

“嗯,怎么了?”她问道。

地铁停下,车厢门正好打开,步徽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嘴张了张,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喉结滑动了一下,眼睫微垂:“没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彩虹,而她对他而言,是和彩虹一样的。见到彩虹的那天,把之前的他和之后的他一分为二,他有了全新的世界,她对自己的意义并不是只有一种,仿佛就是因为她,他不安躁动的青春期,在那一天提前结束,他有了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第39章 (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儿们,上一章最后部分有改动,新增500 ,麻烦大家回头重看了,再次跪下谢罪,38章第一版人设有点崩,修了一下,没看过的天使们在看这章之前麻烦跳一下咯~

渣作者总是喜欢改,还请谅解一下我的强迫症…

最后交代一下,告白和在一起,目测,在42章,就快到了,已经开始发售船票,大家坐等过几章的小船吧,豪华巨轮是没有的XDD

八月盛夏,每个白昼都像是被浸泡在了沸水般的蝉鸣声中,植物茂盛疯长,高温持续不褪,鱼薇每天到了便利店换工作服时,衣领里都汗出如浆,得吹好一会儿的空调才能把浑身潮潮的汗水吹干,一整天身上都黏腻腻的。

总的来说,便利店的这份工作并不麻烦,但因为都是体力活,远比在酒吧要劳累,她白天要在收银台里站着一天,刚开始时,没几天就静脉曲张了,她回家后喷药、泡脚,晚上稍微好些,第二天又必须咬着牙继续站,到现在腿都有点肿。

但最累的远不是干站着收银,每天上午送货的卡车开来,清点搬运,帮着司机和送货的师傅朝店里搬货,这让她有点吃不消。

大纸箱子装着满满的瓶装饮料,别说搬一箱了,她必须得在地上推着走,根本抬不起来。

小一点的还可以,但她搬完势必要双臂发颤,收钱的时候抬都抬不起手来,休息好一会儿才能动弹。

跟她一起上班的刘姐年纪比她大了整两轮,经常有些零碎的小事情交代她跑腿,清账、整理冰柜和货架的时候,她都只让鱼薇一个人做,但因为她辈分比自己大,又是领班,鱼薇也没觉得有什么吃亏的。

这天从车上搬矿泉水的时候,鱼薇不小心手滑,箱子掉下来,砸在脚面上,顿时传来一阵钝痛,她倒吸了口凉气,蹲下去捂住脚。

“你没事吧?”刘姐眼尖,不一会儿就从自动门里走出来问她,听见鱼薇说没事,她还抱怨几句:“唉,我就说了,哪有十七八的非要来便利店干的,你力气实在太小了!等你走了,我们得改招聘条件,多招大姐来…”

鱼薇被她说了,却丝毫不觉得生气,自从开始打工,她倒发觉了徐幼莹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就是她经历过她那样恶心的人之后,这种级别的言语伤害就跟不存在似的,就连刘姐有时候也感慨,说从来没见过像自己脾气这么好的小年轻。

凡事多往好处想,这份工作离家近,薪水多,还经常能把即将过期的零食带回家,鱼薇顿时觉得有力气了,走回去刚想搬第二箱,一双手臂从身旁伸了过来,帮她搬走了那箱矿泉水。

步徽又来了,穿着一身利落、干净的夏装,戴着棒球帽,他忽然出现在卡车后面,帮自己搬箱子时,鱼薇只是略微一怔,并没有很吃惊。

自从上次他说要开始追自己,隔天他就开始了行动,每天都来便利店找她,都是临近午休的时候,手里拎着饭盒,是姚素娟准备的,四菜一汤,分层用精致的食盒装着饭菜,保温桶里是煲好的鲜汤,还专门用一个透明保鲜盒,分三格,用来盛不同的当季水果,鸡鸭鱼肉、鲍参翅肚的,直接把刘姐看傻眼了,问她到底是什么背景,是不是富二代出来体验生活的。

他开始给自己送饭,其实是因为第一天步徽来的时候,看见她吃的盒饭,菜色糟糕,满盒油腻的菜和劣质米饭混在一起,他的浓眉拧成了“川”字,问她:“你就吃这个?”

鱼薇也不是一直这么吃的,但是那几天娜娜去夏令营了,她每天回家太晚,早晨累得根本没时间做饭,就在附近的饭店订餐想瞎凑活几天,恰好给他看见了,从那天开始,他就雷打不动地给自己送饭,她说太多了自己吃不了,步徽根本不理,就算后来她开始从家带饭,他还是照送不误。

步徽帮她把箱子都搬完,面色阴沉地走进便利店,鱼薇看他似乎心情很差的样子,赶紧跟进去,就听见他走到刘姐身边说:“以后别让她搬箱子,她搬不动你看不出来吗?”

鱼薇被吓了一跳,赶紧拽住他衣角,刘姐已经面色一变,皱眉道:“你谁啊?这怎么话说的?她自己的工作,难不成只领工资不干活吗?”

“那你怎么不搬啊?什么活都交给她干,她是你家的牛啊?”步徽刚才来的时候,看见鱼薇一个女孩儿搬那么大的箱子,还掉地上砸到了脚,气得都想把店砸了。

不止一次了,他经常看见鱼薇搬箱子累得没办法动弹,上次拆纸箱、整理货物太久,指甲都磨平了,还有次手指被划破,流了很多血,他平常跟她说话都轻言轻语的,怕吓着她,捧在手里都怕不安全,结果她还被人使唤着净干粗活。

刘姐冷笑一声:“呦,你是来闹事儿的?英雄救美也不是这么救的,不想让她干活就让她辞职啊!你找我的事做什么?”

步徽把帽子一摘:“辞就辞,她不干了。”

鱼薇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推了一下步徽,对刘姐说道:“没有,我没想辞职,真的不好意思刘姐,我朋友说话有点冲了。”

刘姐翻了个白眼,冷声道:“我们庙小,哪能留你这么大一尊佛?你男朋友家里这么有钱,还出来干什么,在家当大小姐就是了…”

步徽又想继续骂她,被鱼薇推到一边,只听她对自己说了句:“步徽,我求你别说了。”

他这才一愣,转头看见鱼薇似乎生气了,只能怏怏地闭嘴,看着鱼薇走到柜台后面,态度卑微地跟那个胖女人求情认错。

她态度越放得越低,步徽就越不舒服,心想着自己明明是为她好,心疼她又累又受罪,怎么她就这么倔呢?

鱼薇好不容易把领班劝好了,刘姐冷哼一声回储藏间吃饭了,她心情有点复杂地走进柜台里,步徽走过来,把一个大袋子放在桌上,是给她带的午饭。

他心气还是不顺,最后忍不住说道:“爷爷每个月不是给你打钱么?我问过四叔了,应该够了啊,为什么你非得出来干活,不够的话我让爷爷多给你打…”

“你别说了。”鱼薇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胸前有些起伏,平静了一下,低下头说道:“跟穷人提给钱的事,穷人是很敏感的。”

步徽蹙起眉:“你不是穷人,我有多少钱你就有多少钱。”

鱼薇听着他有点傻气的话,并没有回答他的钱也不是自己挣的,是家里给的,他是有家的人,自己是没家的人,而他的家永远不可能是自己的家。

说那些,他不会理解,步徽从小就养尊处优,含着金汤匙长大,他爸妈、二姑、三叔、四叔,都很有钱,更别提步爷爷了,就连老爷子退休金的零头对平常人家来说都是一大笔钱了,步徽没满十八岁,步霄就给他买了辆好车,天天在车库里停着落灰,他根本就没想过钱的事…

鱼薇想起自己在日历上圈出来的日子,下个月她就可以把第一笔钱还给步爷爷了,她一定不能丢了这份工作,于是开口对步徽说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真的不需要人送饭,娜娜会做饭了,我以后自己从家带,我来这儿是打工的,不是来度假的…”

鱼娜很懂事,知道她天天在外面打工很累,去年寒假就开始学做饭了,家里的衣服也是妹妹洗的,自己不能拖后腿。

步徽听见她又这么说了,叹了口气,他看出来她今天是真的有点生气了,站在收银台前愣了半晌,来了两个顾客结完账,他都直直地站着,等鱼薇抬头再看向自己时,他讷讷地说了句:“对不起,但是饭我还是会继续送的。”

^

步徽走后,刘姐的气果然还是没消,先念叨了几句她在店里干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自己这样的,言辞激烈了些,鱼薇默默听着,等她说完就态度很诚恳地道歉,毕竟步徽闹事的确有点无理了。

刘姐看着鱼薇的态度,顿时消气,不禁觉得自己是挥拳打棉花,这个小丫头其实她嘴上一直数落,但自己打从心里还是挺喜欢的。

鱼薇手脚勤快,脑子聪明,从来没收错过钱,眼睛亮得很,钞票放机器里之前,扫一眼就能认出来假/币,有人在店里偷东西,她胆子也大,上去就把小偷喝住,有次店里来了酒鬼,鱼薇也临危不乱地打电话报警,把事情处理得很妥当,除了力气小点儿,根本没别的毛病。

她叹了口气,对鱼薇说道:“我就不说你了,但是平常工作时间,你会男朋友实在有点不合规范…”

鱼薇低下头码齐百元钞票,用橡皮绳套上,愣了一下,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刘姐,我以后会注意的。”

本以为这天的突发事件就这一桩,但等鱼薇下了班,跟晚班的姐姐交接工作时,自己又被她拜托凌晨三点来帮她看一个小时的店,她临时有事要离职一会儿,鱼薇实在为难,但平日两人关系也算不错,她说会在之后帮自己多干一下午作为补偿,她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于是她在这天夜里像是个陀螺,被鞭子抽着来回转,从店里去了酒吧,结束了又回店里,坐在折叠椅里时,整个人几乎瘫软。

玻璃自动门外是浓墨般的夜色,毕竟是凌晨三点多的时段了,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店里更没人光顾,只有鱼薇一个人守着,她无聊的时候,又开始翻账簿。

她的小账本基本上快记满了,除了日常收支,她还记一些别的零碎的小事,翻到最后一页,鱼薇的视线停在那个日期上面,就是下个月发工资的那天。

那天正好是周六,她已经把每件事都考虑得清清楚楚,她会在那天把钱放进信封,还给步爷爷,说以后再也不需要他的资助了,然后她就会去找步霄,跟他表白。

鱼薇是做过很多的设想和考虑,才下定决心先去跟步霄表白,再去跟步徽说清楚的,这件事也只有这样能捋清了,不过两个结果:一是自己被拒绝了,她会把她喜欢步霄这事永生地烂在肚子里,步霄当然也不会主动跟步徽提,她不会再跟这世上的任何人说出她对他的心意;二是他接受了,她跟他就是两情相悦,之后要面对什么,她肯定会鼓起勇气,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一天…

她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门前响了声“欢迎光临”。

鱼薇立刻站起来,甩了甩头,把困倦都甩开,打起精神来迎接顾客,朝着门外看去时,她整个人却怔住了。

那一瞬间,她觉得说不定是自己太困睡着了、做了梦,不然,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出现在自己眼前?

玻璃自动门好整以暇地朝两边缓缓打开,反射着潋滟的光,步霄慢悠悠地走进便利店,洁白的灯光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形,肩宽腿长,高大挺拔,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西装,外套却搭在手臂上,白衬衫也解开两粒扣子,领带被扯开了,歪歪的垂下来,锁骨全露着,浑身邪气和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