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听到她的这句话,蒙面人拍拍大腿:“快!”

雪玄扶住她的肩膀,文雅无奈,只得哆哆嗦嗦踩了上去,还没立稳当,那人已一拖她双腿,拔身站起,一顶一抽,将她横腰挂上了院墙,文雅脑袋探出,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乍着胳膊惊恐大叫:“啊!别推我,是粪坑!”没等她叫完,脚底送来猛劲,一个倒栽葱就掼了下去。

没有体验到黏稠并熏臭着的滋味,人就落上另一双手臂,文雅惊魂未定的睁开眼,对上的是黑呼呼的脑袋状物体。

手松,人立,又一道闪电劈开黑暗,文雅拍着胸口靠在墙根,借着一闪即逝的光,不但睃摸到左侧原是站了三个蒙面人,为首的身材瘦小,也睃摸到离脚尖不足两尺处,真的有一个正泛着褐浪的粪坑。

不多时,雪玄也从墙头翻过,瘦小蒙面人刚接下他,就听他急唤:“文雅。”文雅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襟,“我在。”

蒙面人没有废话,低令:“我们走!”文雅微怔,她听出那好像是慧明的声音。不再耽搁,一干人贴住墙边,踩着泥水急速向东跑去。

离开书院院墙,又在他们的带领下跳进田里,雨水将田埂冲塌了,路田融在了一起。听着哗啦啦的雨声,文雅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极为艰难,觉得两只脚上像糊满了沉重的稀泥,抬不起迈不开,更难的是辨不明方向,看不清路,长裙拖拉碍事,头发贴在脸上,熟悉的山村在这暗夜中变得如此陌生,只好如瞎子摸象般茫然前行,慧明带的人应是都会武功,这样恶劣的天气与环境下,仍能疾走如飞,岂是普通人可比?

好在,雪玄一直走在她身边,左手牵着她的左手,右臂抬起挡在她的脑袋上,虽是徒劳,半分挡风遮雨的作用也不起,却还是让文雅心里安慰至极。

行了很久,众人冒雨涉过农田,几乎绕村走了一圈,穿过树林,爬上矮坡,文雅才惊讶的发现,自己这是身处了官道了。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雨势不见减小,车前的马儿套了蓑衣,仿佛认知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僵了一般动也不动,不晓得已被暴雨洗礼了多大功夫。

“上车。”蒙面人冲他俩一摆手,“快些吧!”

雪玄拉着文雅上了马车,蒙面人随后跟上,掀开帘子道:“有干衣,进去再换。”

两人进了车厢,打眼扫过,顿时都是一愣,车厢里干燥清净,挑了一盏小灯,有人坐着,而且是熟人,一白衣一绿衣,正是莫小倩和…莫如凡?

蒙面人拽着车框向后喊了一嗓子,不多会,车厢轻轻震动,似乎有“驾!”声,听不大真切,而马车确是开始前进了。

落汤鸡似的两人互挨着站在厢口,头上身上滴滴答答淋着水,衣服湿透贴上了皮肉,两只脚如穿了泥鞋般污脏,很狼狈,很难堪。

半晌居然没有人说话,文雅和雪玄兀自大口喘息平定心跳,莫小倩靠在厢壁上,面露诡异微笑。莫如凡则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俩,抱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矮瘦蒙面人又掀帘子进来,扯掉头上蒙步,先冲文雅吼了一嗓子:“你跟来作甚?”

随着车身的摇晃,能感觉出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文雅吸吸鼻子,看了雪玄一眼便低下头不作声。雪玄顾不得抹掉脸上的水,忙向他施礼道:“师伯,是徒儿请文雅一道的。”

这个蒙面人正是慧明,他皱眉叹了声气:“请!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拖累文施主。”

文雅一听他口气忙抬起头来:“他没有拖累我,我…我又没什么事情,雪玄和我是朋友,他一个人…呃…”说不下去了,越解释越混乱。

果然,慧明沉脸:“什么一个人,不是有老衲陪着他吗?”

文雅撩撩头发,觉得头脑被雨打得发蒙,好不容易进了干地,没说先坐下擦擦水,老和尚竟先质问起这事来,就算林郁之去告了自己的状,就算他想兴师问罪,也不该当着莫家兄妹这样不给面子,想着心里就不痛快了,斜他一眼道:“大师莫非忘了曾经跟我说过的话?”

慧明眉头越拢越紧,顿了一阵道:“没忘。”

“那就是了,云王爷爷俩有什么心思您比我清楚,但我还是听您的吩咐一直盯着乔初,努力跟他做过沟通,至少现在雪玄还是好好的在您身边不是么?你许过我的东西莫非都是诳语?”

“咳咳!”慧明按嘴咳嗽两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说过的话一定作数,不过这么久以来,你得知了些什么特殊的消息?不仍是与老衲所知一样?”

文雅冷道:“我自然得知了些你不知道的消息。”

“哦?”慧明目光一凛:“是何消息?”

莫家兄妹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靠在那处,不动不语,莫如凡甚至闭上了眼睛,连呼吸都听不见,仿如透明一般。文雅默了半晌没答话,突然转过身,撩开帘子冲道:“你赖我也赖,我知道也不告诉你,以为我真的在意么?好极了,你们要走快走,我正想回去呢!”说罢便要出厢,雪玄慌得拖住她的手:“文雅不可。”

难得见他沉了脸色,回头对慧明严肃道:“师伯,徒儿想与您谈一谈,在此之前,文雅不可离开,若王爷真要抓我,明日看到我不见了,定会为难文雅的!”

慧明神情不耐,不知文雅的话是真是假,身上湿衣贴着想必也不好受,啧了啧声烦道:“算了算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浮躁,今天老衲很累,有话明日再说罢,”甩着蒙布走到厢口,瞪了文雅一眼:“走的不是你,是老衲!”说罢将布往头上一搭,躬身出去了。

车子停了片刻,又驶动起来,车厢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雪玄将板着脸的文雅向里拉了拉,便对着莫家兄妹施礼道:“莫公子,莫姑娘,原来你二人也与我们同行。”

莫如凡微眯了眼,颔首算是回礼,莫小倩咯咯笑了,点头道:“是啊,收了人家的银子,事情便要办得圆满,这次我便陪同你们一阵去那风华国瞧瞧,我还没有去过呢。”

此言一出,文雅雪玄不禁呆住,面面相觑一阵,文雅呐然:“这是要去风华国?慧明大师不找…不找那个…”

莫小倩冲她招招手:“过来吧,换了干衣我们再说话…瞧你二人都淋成什么样子了。”

说了一会话,身上的水淋的差不多了,衣服黏在身上更觉难受,看莫小倩解开一个包袱,拿出一套女裙,一套僧袍递过来,摇头道:“还是我想得周到,就知你会来,多备了一套。”二人没作声,伸手接了。

文雅拿着衣服不知所措,左右瞄瞄,小声道:“这怎么换啊?难道叫他们出去?”

莫小倩抖起肩膀笑嘻嘻的:“出去岂不是又淋湿了,背个身吧,哥,雪玄,你们转过去,可不许看啊,我给文雅挡着。”

雪玄听话的转过身,两步跨到门口立着,背影坚定。莫如凡瞥了文雅一眼又一眼,眼神复杂难懂,半晌才磨磨蹭蹭挪到靠外的坐垫处,仍是坐着,只是脸对着厢壁而已。

文雅苦脸,有没有搞错?这个年代就如此不拘小节了,男女共处一间,即便背身不看,但一个女子脱光了换衣服还是有伤风败俗之嫌。

莫小倩可不知道她的想法,包袱里又摸出一条干手巾,起身将文雅推到里角,手巾甩给她,挡在身前两臂一伸道:“好了,换吧。”

不换不行,总不能穿着湿衣服熬到第二天早上,于是文雅一边瞄着莫如凡的后脑勺,一边快速将头脸揩了一遍,湿裙一解下,就听莫小倩“咦”了一声,莫如凡的后脑一偏,文雅赶紧缩肩膀尖叫道:“不准回头!”

脑袋不动了,文雅气愤白了莫小倩一眼:“你咦什么咦?”

莫小倩目露奇光,兴趣十足的看着文雅解胸衣,脱内裤,小声道:“你这肚兜在哪处做的?”

“嘁!”文雅嗤鼻,原来是对这个感兴趣,还是条运动式平角内裤,若是三角的,不知道她要好奇成什么样儿呢,“家乡带来的。”

莫小倩歪头笑道:“很有趣啊。”

文雅可不想与她讨论这个,擦干了身,套上干燥中衣,心里算是踏实下来,不再急赶,一颗颗扣着扣子道:“慧明大师为何要去风华国?他不是还没找到皇子吗?”

莫小倩点头:“没找到,完全没有线索可寻,正如你说的那样,皇子身上若也是鸽血刺身,想找他无异大海捞针,我本是不报希望赚这千两黄金了,可慧明却坚持要我帮忙,只说无机寻了这许多年也没有头绪,会不会皇子根本没出风华国?”

文雅觉得无稽:“那怎么可能,若是当年不确信皇子被带来无机国,慧聪和慧明为什么要特意跑来?我猜他是觉得无机国不安全了才想回去,这里是云王爷的天下,想抓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错,”莫小倩赞同,“况且他还曾做过国师,我昨日想云王这样大的动静,皇上会不知晓么?假若有意图谋风华国的不是云王而是皇上,慧明带走雪玄就是死罪,云王参上一本,梵音寺也保不住了,他定是不想拖累那些和尚,才不得不回去。”

文雅惆怅,“那我们难道真跟去那里吗?一定很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莫小倩哼道:“我是为了银子,你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这个问题不用问我。”

文雅撇嘴没作声,听她又道:“对了,你方才说慧明许了你东西是么,原来你与他也有私下交易,亏我还当你真是至情至性呢!”

文雅笑了:“若你知道他许了我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什么?”

文雅白眼:“反正不是黄白之物,我没你那么俗!”

两个女人议论不止,时同声,时互讽,不亦乐乎之时忽听莫如凡不耐烦道:“好了没有,换个衣服换这么久?”

文雅刚披上外裙,听他说话,忙俯去莫小倩耳边低道:“那你哥…又是为了什么要跟着?”

“呵呵”莫小倩倏地怪笑起来:“你莫不是以为他是为了你?”

文雅虎着脸:“乱说,我可没这样想。”

莫小倩拍上她肩膀:“没这样想就对了,他不过搭个顺路马车,回优州罢了。”

文雅愕然,半夜三更的搭顺风车?他的…探亲假终于要结束了么?

质疑声初起

整夜冒雨奔逃,神经如弦紧绷,丝毫不觉时辰过得飞快。擦身换衣收拾停当,文雅一坐下来,直觉肩痛腰酸,疲如山倒。马车摇摇晃晃,雨声哗啦作响,狭小空间里四人相对略显尴尬,却总算放下了心,有了安全感。

待雪玄也换好衣服坐在她身边时,文雅已有些撑不住了,听着莫小倩喋喋不休的分析来去,眼皮便开始打架,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上两声,脑袋靠住厢壁,在有节奏的晃动中昏昏欲睡。

莫小倩见她闭了眼,便停止了话题,挪到莫如凡身边低道:“坐到那边去。”

莫如凡虎着脸:“为何?”

莫小倩一挑眉:“我要睡觉,你杵在这边,我怎么伸腿?”

莫如凡瞄瞄睡过去的文雅,又瞅瞅注视着文雅的雪玄,心口不一道:“靠一会儿就是,没多久就要到优州了,还睡什么?”

“你管我呢,我的腿快痛死了,要伸平了休息休息,快过去!”那一条长座,足可以坐下三人,莫小倩靠着墙壁,伸直了腿也不过占了一半。

她连推带搡,莫如凡半推半就,雪玄的注意力全在文雅身上,压根没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这兄妹俩做了一出没人观看的戏,给自己找到了借口,莫如凡便挪去了文雅的另一边。

许是淋了一夜的雨,文雅的脸色有些苍白,微张的嘴唇也不复红润,睫毛盖住眼睑,有几根粘在了一起,本就是胡乱绾出的女髻不堪大雨的考验,凌乱堆在肩上,泼辣娇俏的模样此刻全然不见,莫如凡交叉抱臂靠在拐角,斜睨着她无知无觉的睡颜,莫名其妙的看出了几分柔弱美。

另一边的雪玄也还在专注望着文雅,唇边带着淡淡的满足笑意,看她的手从腿上滑落,赶忙双手接了,轻轻再放回去,眼眸中便漾起温柔。

文雅的脑袋冲他的方向歪着,一阵梦深,便控制不住歪过去,眼看就要歪上他的肩头,雪玄下意识的扫眼车内另两人,发现他们竟都在盯着他。俊脸一红,抬手托住了文雅的脸颊,感觉她的脸十分沉重,似有无穷压力施加在手掌上,但他不敢用力推,也不想放松,就那么托着,听莫小倩发出低低的嗤笑声,心里尴尬顿起,姿势确是有些怪异,她不会舒服的,是不是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呢?

他的念头刚刚冒出,忽见莫如凡挺身坐直,大手一覆,将文雅的手拢进了手心,继而另只手按上她的脑袋,朝自己那方一拨,浅笑道:“这丫头睡个觉也要给人找麻烦,雪玄不用受累了。”

文雅哼唧一声,没有睁眼,身子顺着外力倾去,靠上了厚实的胸膛,枕上了舒服的肩膀,只微微动了一动,便满意的继续睡去。

雪玄愣怔,与自己挨坐的她一瞬间竟进了莫如凡的怀抱,看着他的长臂揽住她的胳膊,面庞刹时涨红,开口道:“莫公子!”声音很小,是怕吵醒文雅,却压抑不住口气里的惊诧。

莫如凡神情淡然,瞥他一眼:“何事?”

雪玄直觉质问难以启齿,然不问又难平心愤,顿了半晌道:“文雅她…你这样是否不太妥当?”

莫如凡轻笑出声:“雪玄师父毕竟是僧人,看不惯我等俗人的举动。”

雪玄可没有被他唬住,即便少与外界接触,也知未成亲的男女之间是不该这般亲密,接口道:“男女有别,还是礼字当先的好。”

“礼字当先,不错。”莫如凡点头,“陌路男女是应遵礼,熟稔的友人间便不需诸多拘束了,况且…”他卖了个关子,低头看看文雅,满脸的疼爱一览无遗,笑道:“我与文雅这般举动也不是第一次了。”

雪玄瞠目结舌,不敢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莫如凡将她又揽得紧了些,手指有意无意摩挲着她的手背,无所谓道:“说了几次要成亲,却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事情搅了,明日到了优州,我不会再放她走了。”

雪玄紧紧咬着牙根,酸意腾出心房,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脊柱一阵阵发麻,一字一句道:“文雅不会留在优州!”

莫如凡仰头靠上厢壁,合了眼哼道:“留或不留,自是我与她两人的事情,雪玄师父身为一个僧人,该关心的应是参佛诵经吧?”

雪玄如被击中要害,顿时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攥着袍边,有些颤抖,就这一句话,使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去精髓一般,绝色灰暗,魂离魄散。

莫小倩冷眼旁观,听着二人针锋相对,一直带着诡异微笑,此刻看到雪玄模样,才轻咳一声低道:“哥,不要吵人睡觉了。”

莫如凡早已闭上眼睛,不看任何人,文雅像只生了病的猫咪一样蜷在他怀中,夹住的窗帘一角被风吹开来,冷雨如冰丝飘进,正飘向文雅身上,几丝落进颈侧,冷得她皱了皱眉,展开,又皱了皱眉,困顿让她无力睁眼。

雪玄僵硬的坐在一边,看着两人的亲密心如刀割,明知文雅在无觉状态,仍抗不住酸楚感觉,想撤开目光,想甩袖而去,却一样也做不到,僵了半晌,手指一颤抬起,默默把车帘夹好,将雨丝阻隔在外,文雅的眉头再没皱过,他的眉间飘满了伤云。

若不是在梦中被人追杀的无路可逃,文雅不会醒来避难,入眼便看见白帐一顶,顺着白帐移下目光,又见黑色双勾,将帐分开两侧,帐外…雕花桌,描金凳,黑漆柜,白纸窗,摆设精细,光线明亮,竟是一间房!

一个激灵坐起,文雅惶恐四下张望,这是什么地方?昨夜分明上了马车,迷糊了不大会儿功夫,怎么就进了个陌生的屋子?

慌慌张张掀开紫红色的缎面被,看身上衣服齐整,摸摸头脸,除了头发乱如鸡窝外,也没有别的异样,赶忙下地穿鞋,欲出门看个究竟。

左脚鞋刚套上,听门“吱呀”一声,抬头一瞧,熟人莫如凡手端瓷碗,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起了?”

文雅看见他定了心,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我以为被山贼掳劫了呢,怎么一睁眼不在马车上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莫如凡把碗放在桌上,道:“去洗洗脸,来喝碗汤。”

文雅奇道:“你家?是你的宅子?”

“没错。”

文雅翘首向门张望:“雪玄呢?慧明小倩他们呢?不是去风华国么?怎么又来了你家!”

“雪玄在另间房,慧明和小倩出去办事,是要去风华国,不过在我这处暂时停留而已,晚上才会走吧。”莫如凡挨个回答了她的问题。

“为什么要在优州停留?王爷说不定很快就会追来!”

“去风华不是说说那样简单,路途遥远,许多东西需要准备,之所以没有去酒楼,而是来了我的私宅,是因为小倩也参与此事,我不得不帮个忙了。”

“嗯,你这处王爷应该想不到的,”文雅边说边向门口走去,“我去看看雪玄。”

“别忙!”莫如凡一闪拦在了她的面前,嗔怪的口气道:“累了一夜,你是睡饱了,雪玄可没有合眼,正在睡觉呢,你最好不要去吵他!”

“噢,那我一会儿再去。”文雅左右转头打量起屋子,赞道:“你这房子不错,宽敞亮堂,这家具摆设这么精细,一看就是有钱人啊,外面什么样儿?”

“不过是个院子而已,”莫如凡手指床侧盆架,“去洗洗,把汤喝了,我带你到院中转转。”

洗了脸,梳了头,喝了汤,文雅的精神恢复不少,跟着莫如凡出了房门,扫眼一瞧,吸气憋住,半晌才干笑两声:“呵呵,宽敞,宽敞!”

相当大的宅子,三面厢房,房前筑了长廊,廊柱九尺一根,除正厅前方有一块空地,其余廊外都栽种了花草,西厢门前还有一处 假山池塘,看得出建时主人是用了心思的,结构合理,布局美观,富华气派尽显,当然…那是在有人打理的情况下。

不知他已多久没来这处,院中泥水遍地,廊下的花草没规矩的疯长,野草高过了栏杆,假山上空空荡荡,小池塘里飘满了残花败叶,池水浑浊污脏,成了青苔浮萍的天堂,

“怎么样?”

文雅好笑的望着他,摇头叹道:“这样大这样好的宅子若是给我住,我定把它整得和园林一样,现在嘛,像个野园子,我就不评价它了,只说你,你太浪费了!”

莫如凡不在意的微笑,四下瞧了瞧道:“你觉得它好?”

“嗯,很好,有人气才更好。”

“是啊,”莫如凡伸了个懒腰,歪头道:“我准备搬回来。”

“那就对了,不要暴殄天物。”

他的脸歪到了她的脸前,轻道:“可是一个人实在住不下去。”

文雅心里咯噔一下,别开脸淡道:“有什么住不下去的。”

“冷清。”

“找几个丫鬟小厮陪着你好了。”

莫如凡呵呵笑了:“若是我白日去酒楼,丫鬟小厮把家给偷了怎么办?”

文雅嗔他一眼:“你心眼真多,当人家都跟你似的不纯洁。”

莫如凡自答:“所以,我若搬回来,这个家还需要有主人看着。”

文雅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转过身:“那你就成天看着吧,守好你的钱。”

莫如凡绕到她身前,直盯着她的眼睛,“我说的是…女主人。”

文雅嘿嘿笑,东张西望道:“是么?唉,雪玄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我去偷看他!”说罢想跑,不出意料的没有得逞,他的手仿有吸力,牢牢吸住她的胳膊逃脱不去。

文雅立刻沉脸,指住他鼻子警告道:“不准再说了啊,我最讨厌你动不动就胡言乱语一通!”

莫如凡神色自如,唇边笑意始终不断,“你不给我机会,我做做梦也不行么?”

“不行!”文雅断然,倏地又沉声道:“莫如凡…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我们不可能!”

“因为雪玄。”莫如凡丝毫没有生气的表情,口气也很平静,“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宁遭天谴佛咒,也要把和尚拉下水,若让别人知道,你猜会怎么说你?有魄力?勇敢?还是惊世骇俗?”

文雅听他讽刺没有作声,他又道:“我也真是高看他了,身为佛门子弟,动俗心倒也罢了,明知不能给你承诺,不能许你将来,还一再与你纠缠不清,实在害人害 己!”最后四字吐出时,他已不再微笑,表情阴冷,咬牙切齿。

“不要这样说雪玄!”文雅忿然的摔开他的手,叫道:“你知道什么?谁说雪玄不能许我将来,他答应我要还俗了!”

莫如凡蓦地一怔,怔了半晌才喃喃道:“是么?还俗?不错…若他不许你,你又怎会不顾一切的与他一同逃出太平山呢?小倩与我说昨夜要带雪玄走,我不过有那么点疑惑罢了,车上候着,果然候来了你!”

文雅看着他似笑似忧的表情,心里又难受又气愤,莫如凡…为何要逼迫她,又为何要逼迫自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啰嗦下去,几时才是个头呢?长痛不如短痛,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能这样拖下去,还是早日说清楚罢!一狠心咬牙道:“是,你看到了,我还是喜欢他,我已经决定跟他同进共退!不管他去哪,我都会陪着他!”

莫如凡良久不语,眼神幽暗深不见底,背着手立在那里,脸部轮廓如刀刻般鲜明,他望着文雅,望了很久很久,那目光让文雅又想逃跑,蹭着向后退了两步,听他道:“你说他会还俗,我说他不会,你敢与我打个赌么?”

“呃?”文雅愣住,“什么?”

莫如凡垂眼冷道:“他若是真爱你,就不会在看见我拥你入怀,抱你下车,与你独处一室的时候没有反应了。”

文雅结舌:“什么…什…什么?”心脏不知怎的咚咚猛跳了数次,突然沉了下去。

莫如凡轻出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荒廖的假山池塘,嗤笑道:“我这人有个毛病,认定了一件事,便一定要等到结果,与人打了赌,便一定要决出胜负,正是你说的偏执!这样看来…只怕这处宅子又要荒很久了!”

谈情重于谈

薄暮无声无息笼罩天地,大雨浇灭流火,吸纳炎热,傍晚的空气十分凉爽,野园子里飘来草叶的清香味道。慧明和莫小倩还没有回来,莫如凡也不知去了哪里,文雅手里悠晃着一根长长的蔌草,斜靠在廊柱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左前方红漆花门。

那扇门里,有一个人,一直都没有现身,文雅在门口故意大声的说话,拖着脚步走来走去,甚至还“无意”的撞到了门扇,内里却始终无任何动静。觉睡足了么?饭吃过了么?文雅思忖来思忖去,想到最多的一个问题是,他难道连厕所也不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