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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过一条条青石铺就的长巷,裴澈跟在若映竹身后,走进了一座宁静古朴的深深庭院,黛瓦白墙,古典干净,雨后的青苔在墙角静静地生长,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完全符合他想象中的诗意江南。

原来当年让若老夫妇甘心隐逸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也难怪,连这里的空气,都是充满灵性的舒透,怎能让人不一见倾心,再见深*?

原本若映竹是打算带他去外面宾馆的,可是外婆又戳戳她的头,说她不懂事,毕竟人家大老远送她回来,关系又确定了,而且家里又不是没房间……

若映竹还微微郁闷,怎么感觉她不过回来拿了一套衣服,外婆对他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呀,对他好像比对自己这个亲孙女还要好。

铺好床单,若映竹又不禁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低低垂着眸,正认真翻着一本书,心里只想到一种可能性,难不成,这一张迷惑众生的俊脸,连向来淡定的外婆,都被收买了?

医生说外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明天就可以出院,原本打算今晚在医院陪床的,可是老太太硬是把她赶了回来,真不知道外婆是什么心思,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里,会发生什么事吗?

可是,又会发生什么事呢?若映竹想着想着,竟然红了脸,旁边的男人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怎么?"

"没什么,"若映竹利落地把床单的最后一个角拉好,丢下一句,"我先去做饭。"便快速走了出去。

裴澈看着她仓促的背影,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绯红,想起之前老太太说的话,低低笑了出来,真是个傻丫头,我可是在你外婆那里签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呢,要不然,她怎么这么放心让你跟我回来啊?

裴澈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家常菜,充满了浓郁的"家"的味道,紫菜蛋花汤清新可口,酸酸甜甜的番茄炒蛋火候正好,味道也不错,米粒柔软香甜,忍不住就多吃了一碗。

若映竹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他碗里,"你试试这个,挺好吃的。"

柔暗的灯光下,她撑着手,笑眼盈盈,静静看着他吃饭,白瓷般的贝齿轻启,从她嫣红的唇瓣中吐出来的声音温柔动听。

或许行云流水的一生,注定羁跘在她柔媚似水的眼神中吧?

裴澈笑笑,继续低头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哦!他们如此甜蜜!哦哦!这个作者熬夜码字如此勤劳,哦哦哦!亲*滴姑娘们快把你们温柔动听的表扬留下,我先去睡一会儿,醒了再回复留言。

裴总监有多*阿七,我就有多*你们……哦也!明天依然准时十点哦!

24一滴眼泪爱情

裴澈静静地打量这间古色古色的房间,他的目光停在白墙上的一幅国画竹子上,緑韵漫卷的瘦竹,在清晨氤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清秀隽永的笔法,自然流畅的线条,是他再熟悉不过。

很显然,旁边的国画山水又是出自另一人之手,笔力苍劲浑厚,意境苍深渊穆,可见功底非凡,裴澈走近,看了一眼右上角的落款,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淡笑,真不愧是一代深清、才华压世的国画大师若青云。

在他的印象中,若老前辈是画坛难见的"异才",不仅精通国画,而且诗学修养甚好,他的笔有鬼斧神工之效,作品意境深远,给人以无限想象,更难得的是,他为人清高自守,淡泊出尘,人人称道。

裴澈又不禁想起今天刚刚见到的沈老前辈,淡淡的眉宇间,亦是隐隐透着画家的淡然风骨,难怪他的小女人身上总有一种温婉素淡的气质,想必是两位老人家从小教得好吧。

裴澈洗完澡,坐在床边擦头发,木板床铺了两层厚厚的褥子,心里因为她的体贴而浮起阵阵暖意。

床头的黑色柜子上,整齐地放了一排的相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照片真的很少,似乎每年只有一张。

裴澈偏头看了一眼,那个青葱岁月里的女孩子,正对着镜头微微笑着,小脸稚嫩青涩,可是眉眼间已经染上了淡淡的沧桑和忧愁,想起老太太之前说的话,他的心里,仿佛有一道冰凉的泉水,浅浅流过……

擦好头发,裴澈慢慢走到窗边,伸手轻轻推开了雕花木窗,临街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清晰的流水声在静谧的夜里婉转动听,他想,或许曾经某一天她也曾经站在这个地方,和他看着相同的月光。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彼此……

清冷的夜,一道薄薄的墙,隔开了两个人。

"不要!"若映竹冷汗涔涔地从梦里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到地上,思绪像是被剪断的细线,缠成了一个个细碎的结,深夜的寒意袭来,她忍不住抱住自己的手臂,深深埋入自己的膝盖。

刚刚,她梦到了外婆,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白发苍苍,嘴角带着苍凉的笑,"丫头,你怎么还不回来,你是不是不要外婆了?"

渐渐的,外婆的轮廓越来越模糊,但是若映竹是那么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情绪,那是对她的深深的失望,她试着伸手去抓,可是指尖只能触到冰冷的空气,最后,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白。

她是不是错了?当初,是不是就不应该选择离开的?外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输了她就等于输了整个世界,而若映竹,此刻惊惶地发现,她根本输不起……

可是……他呢?他对她的好,在不知不觉间,就像毒药一样霸道地浸染了她的每一丝脉络,恐怕穷其一生都难以淡忘,然而,他注定不会是一个平凡人,又怎么甘心陪她在这个小镇终老一生?

裴澈难得安然入睡,却突然被一阵低低的声音吵醒,醒来之时,身处异乡,陌生的环境,还以为依然是个梦境,刚想重新入睡,又听到"哐当"一声清晰地传来,掀开暖被,打开木门走了出去。

轻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裴澈站在门前,一脸凝重地看着坐在窗边的背影,纤细轻盈,仿佛独坐在时光之外,把漫长的千年坐成此时此刻。

只是一个背影,却美得让他心惊,美得让他隐隐……害怕,似乎她的世界,他又进不去了。

裴澈走过去,从后面慢慢贴近她的背,修长的手绕到前面,握住了她柔软的手臂,另一只手,开始占有性地搂住她的腰,似乎在隐隐表达他的某种决心。

熟悉的清新气息弥漫,若映竹知道是他,移动了一□子,伸手轻轻环住他,白皙的手覆上他胸前跳动的地方,小脸紧紧贴着他温热的胸口,整个人乖乖地依靠着他。

她的温顺让裴澈稍微心安,他微微低下*身,温润细腻的下巴抵在她柔嫩的肩上,握着她手臂的手,开始慢慢往下,扣入她的十指间。

月光溶溶,一树谢却芳华的梨叶闻风摆动,小河水面对愁眠的渔火也轻轻摇晃,水面撒了一层柔和的光。

"你还记得吗?"若映竹从他怀中抬起头,声音带着回忆的味道,"那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我就站在这窗前……"

"犹豫不决?"裴澈很快接过话去,颇有感慨地轻笑着点点头,"当然记得,在那之前,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委婉拒绝我。"不是他心高气傲,而是,真的从来没有人在听到他是Van之后,还能保持沉着冷静,甚至跟他要考虑的时间。

或许,这就是她独特的地方吧,至少,让向来寡淡的他,开始有了初始的印象,然后,步步深陷,不可自拔。

"我哪有啊!"若映竹没底气地反驳,"只是那个时候,电话来得太突然,而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轻轻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只能说之前你给我的打击太大了,你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才选择走上这条路,可是你当时的一句话几乎击溃了我所有的信心和希望。"

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颓丧,"在回家的路上,我甚至想,或许这是命中注定吧,从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应该断了心里对服装设计的所有念想。"

"是我的错。"裴澈低低开口,想到当时差点就这样跟她错过,心里又隐隐觉得庆幸后来的那个电话,"其实当时我没有针对你,只是觉得,既然是许教授推荐的人,审核的标准就应该比别人高。"

"啊?"若映竹不敢相信地拉长声音,轻轻皱了皱鼻子,恍然大悟道,"亏许教授还跟我说,他事先打好了招呼,我的面试会比别人轻松呢!"原来一直以来,两人的标准大相径庭,她夹在中间,惶惶不知。

若映竹看了一眼窗外清冷的月光,在他怀里换了个位置,卷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眼底印下淡影,声音清凉平静,"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外婆一个人在家里慢慢老去,而我却不能陪在她身边……我,是不是很不孝?"

裴澈知道她跟他讲了这么多,终于说到正题上了,隐隐约约觉得,接下来的话不是他想听的,不禁微微挺直自己的腰,继续听她说,"我原本打算一毕业就回家陪外婆的,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可能就在这个小镇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可是……"她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了。

裴澈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想说,他是她人生中的一场意外。

若映竹仰起头,定定看着她,明净的眼里有着浓浓的挣扎,抓着他衣服的手更加用力,整个人看起来脆弱无助,"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完她的话,裴澈的表情有那么一刻的僵硬,然而也只是那么一瞬间,温柔的笑意柔和了他的线条,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沉吟道,"真是傻瓜。"

若映竹原本还等着他再多说些什么,这样子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下去,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说,她顷刻间竖起的所有防备都像打在软柔的棉花上,没有一丝回应。

"可是,"终于她抬起执拗的小脸,静静看着眼前这个会令月光失色的男人,神色认真,"你知道吗?外婆是这个世界上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我……"越来越低的声音浸着哽咽的感伤。

可是,你又是那么那么的好,我也……舍不得。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深秋的月光,像披了一层迷离的白纱,朦朦胧胧,夜深得看不清透。

怀里的小女人微微抬起头,泪眼盈盈地看着他,眼角的清泪沿着白皙的脸颊滑下,仿佛滴滴重重砸在他胸口,裴澈心里蓦地划过一丝不经意的疼痛,他知道她从小深谙世事,向来清淡自持,这样的一个人不会轻易落泪,可此刻……

裴澈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帮她拭去脸上的泪,可是手心越来越湿润,他终于低低叹了一口气,把她更紧地搂进自己的怀里,低沉的声音在冷寂的夜里,有着某种安慰人心的力量,"我知道你心里的顾虑,可是,你的孝心和你*我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必然的冲突,外婆的事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解决。"

感觉到怀里人心情的波动,裴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更加柔和,"别担心好吗,一切都还有我。"

只要我在,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必担心,你只需要,继续喜欢我,继续*我,继续和我在一起。

"嗯。"若映竹低低应道,埋首在他坚毅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心里一阵全然的轻松,困意袭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裴澈听到像小猫似的清浅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着,把她从窗台上抱下来,轻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刚想离开,一具温暖的小身子又贴了上来,抱着他的腰,不肯放。

难得她这么依赖他,裴澈笑了笑,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多年以后,裴澈依然记得那个月光朦胧的晚上,她泪眼盈盈地看着他,那个时候,他想,为了她眼角的那滴清泪,也应该对她这一世的*情负责。

25一见钟情

窗外,蒙昧的天光开始涣散,长长的巷子,传来了几声悠长的鸡鸣。不一会儿,曙光乍现,拂晓的风清寒入骨。

腰间覆着一只温热的大手,脸颊下是徐徐平稳的呼吸起伏,若映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抬起头,朦胧的光线里,那一双黑如墨玉的眸子正定定看着她,薄唇微微扬起,"早。"

男人的声音带着苏醒后的喑哑,隐隐中透着性感。

"早……"若映竹从这清晨的美色里清醒过来,声音缥缈地应了一声,依然心神恍惚地想,他们什么时候睡在一起的?还有……他不会是很早就醒了,然后一直在看她吧?

失神间,男人已经倾身过来,俊脸埋入她黑长的发丝中,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若映竹的心瞬间跳得很快,他的唇开始轻轻地贴上她的耳畔,落下宠溺的吻,然后,慢慢含住她粉嫩的耳垂……

若映竹不解情*事,哪能经得起他这般挑逗,连耳根子都红了个通透,这个男人也太无师自通了吧,不过短短几日,调情技巧就已经这般炉火纯青,要是日后……那还得了?

半嗔半羞地推开他,若映竹迅速翻身下床。床上的男人看着她匆忙出去的身影,勾起好看的唇,露出极其撩人的笑。

白皙的指尖在唇上流连,似乎是在回忆她甜美的味道,半晌,裴澈还是决定先起床。

都已经这么亲密了,还对他的碰触这么敏感,裴澈觉得应该对自己做个甜蜜的反思,让她更自然地习惯自己。

两人吃过早餐后,便一起到医院接老太太回家。

老太太因为这两天都在床上躺着,嚷着怎么也要走回去,活动活动筋骨,因为路程并不远,若映竹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似乎只有裴澈才注意到老太太嘴角那一丝诡异的笑容。

江南小镇最常见的青石小巷,错错落落,绿意的青苔在石缝间纯净地生长,有一种别致的美丽。

小路上落满了粉白的花瓣,残留着淡淡的花香。老太太走在中间,走在她旁边的两人皆是出众的容貌,一路上迎来无数人的侧目。

老太太春风满面地跟大家打招呼,被问到的时候,若映竹也会甜甜应几声,吴侬软语柔美灵秀,听在裴澈的耳里,只觉得如微风拂过面颊的舒坦。

回到家,老太太坐在前厅和裴澈聊天,若映竹则忙着为老太太准备热水,小镇有这个习俗,刚刚出院的人一定要冲一个热水澡,意在洗去不好的运气。

不过早上九点的时分,和煦的阳光慵懒地照着深深的小院,一切静谧而和美。

然而,外面清冷的深秋空气,却因为某个传言而沸腾起来。

小镇不大,民风朴实憨厚,往往一家有事百家晓。

街头的传言是这样子的:“听说若家孙女找了个了不起的男朋友,长得那是一个俊呀,相貌堂堂,那气质……简直就是只因天上有……”

有人疑惑地问:“若家孙女是哪位啊?”

很快就有人答话,“还不就是当年一出生不多不少刚好七斤重的若家孙小姐,那个叫阿七的小姑娘啊!”

“哦哦哦!”众人纷纷点头表示了解,“听说这个若小姑娘遗传了两位老前辈的作画天分,年纪轻轻便才情卓绝,连当年的国画大师都啧啧称奇,也只有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啊……”

即使缺乏真凭实据,从来都不能阻止这座小镇上的居民,把所谓的“听说”说成事实,或者把神话传说说成真实的历史。

很快,这个消息传到巷尾的时候,已经变成:“听说若家孙女嫁给了一个清俊无双的男人,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温文尔雅,风度修养绝佳,虽然若老太太没表态,但是一脸红光满面,这就是喜事来临的前奏啊,一路乐呵呵笑着,看来对这个孙女婿真真是满意到了极点……”

不过午饭时分,传到若家人的耳里,便已然变了本质:“听说当年出生不多不少七斤重得名阿七的若家孙女,嫁了一个百里挑一、事业有成的好男人,生了一对可*的龙凤胎,从此一家四口过着幸福的生活……他们这次回来,就是要接若老太太回城里,享受天伦之乐的……”

“啊??”外面流言满天飞,若映竹正瞠目结舌之际,旁边翻报纸的男人倒是淡淡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问了一句,“不多不少,刚好七斤?”

原来这就是“阿七”的来历。

若映竹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瞪了他一眼,就是不肯回答。

“那当然!”老太太从门外进来,接过话,语气里满是骄傲,“想当年我这孙女就是生得好,连护士都说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怎么不多不少刚刚好就七斤呢!”

“可是啊……”老太太的语气又慢了下来,“这孩子不争气,从小体弱多病,我和她外公可没少试过三更半夜背着她去医院打针,后来听隔壁一个长辈说,名贱好生养,便随便取了个名字阿七。”

“外婆……”若映竹想起小时候的那段时光,也不禁有点感伤,走过去抱住老太太,“您辛苦了。”

“这傻丫头……”老太太慈祥的眼底满是温暖的笑意,声音带着无数的慈*,“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似的和我撒娇啊?”

老太太又转过头,语重心长地跟裴澈说,“你别看她平时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其实骨子里啊,脆弱得很,动不动就躲起来哭鼻子,从小到大我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当小祖宗一样供着……”

我唯一的心肝宝贝,放在心里小心翼翼疼了这么多年,所以,如果我答应把她交给你,你是不是也愿意像我一样对她这么好,哄着她,疼着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裴澈怎么会听不懂老太太话里的深意,挺直腰背站在小女人看不到的身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太太得到想要的承诺,失却光华的眼底一片欣慰之色,也激动地点点头。

*

午睡醒来,若映竹突然有了闲情雅致,在书房挥毫舞墨,临摹了一幅汉隶曹全碑。这种细腻柔美的字体本来就适合女孩子书写,由于从小受外公影响,自然功底深厚,加上心境安然,看上去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裴澈就坐在她对面的木椅子上,随意拿起她放在桌上的书翻看起来,突然,他目光一顿,落到夹在书中的一张白纸上,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微微忍着笑意,“你,对我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什么时候的事?若映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这么说?”

“嗯。”裴澈用手抵了抵唇畔,嘴角的笑意已经难以遮掩,又看了手上质地沉厚的白纸一眼,淡淡说了一句,“你的素描不错。”

“哎呀!”若映竹看到他手中的素描纸,终于想起了什么,气急败坏地小跑过去,就要去抢。

裴澈顺势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伸手环住她的肩膀,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语气颇戏谑地说,“原来你一开始就喜欢我了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魅力这么大……”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男人这么自恋啊?若映竹脸皮薄,怕他再说出些什么来,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巴,没想到手却被抓住,然后,掌心传来一阵酥麻湿热,他竟然伸出舌头舔她的……

好吧,若映竹自知自己的修养没他高,闷闷地埋进他的怀里,想了一会儿,耸耸肩,很老实地开口,“*美之心人皆有之啊,从小到大我也看过不少相貌长得极好的男人,可是你的身上好像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我印象深刻,所以回家以后丝毫不费力地就画了下来。”

裴澈的视线重新落到那张素描纸上,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张冷峻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慵懒又透着疏离,生动逼真,正是他本人没错。

简单推测了一下,这幅素描不太可能是在那场不愉快的面试之后画的,那么在那之前,他们唯一的交集也就只有在西餐厅的那次,低头看了一眼落款日期,果然如他所猜想的那般。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对她印象深刻?他的记忆里,那一次她穿了一条浅色的裙子,笑容纯净,恬美清新得像河畔晨开的清水芙蓉,可是,从她口中吐出的,竟然是那样难以置信的话语,他还记得她从洗手间出来,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刻意多看了她一眼,谁知道她竟然一脸淡然地走了过去……

那是第一次,这个天之骄子般的男人,第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

如今,兜兜转转知道了这么多,裴澈心里越发庆幸命运对自己的厚*,如果当初他们错过,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有后面的故事,若映竹这三个字,是不是就会与他以后的生命毫无瓜葛?

幸好幸好,没有这种如果。

想到这里,裴澈把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又何必管那么多?发生的事已经发生,未来会如何还是个未知数,他只珍惜当下怀里的真实——她是他生命中的一场不可错过,是他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女人。

久久没有听到声音,若映竹抬头看他,男人轻轻笑了出来,声音低柔又霸道,下了一个愉快的定论,“你一定是对我,一见钟情。”

26体力真好

檀木桌上,老旧的白瓷瓶里,插着一枝绿柳,淡浅的绿色末梢,仿佛还残余一抹夏天的气息。

若映竹坐在庭前的青石长凳上,一边择菜一边和老太太闲聊,秋日的瑟瑟残阳里,融融的都是温情的味道。

前门"吱呀"一声推开,那个映着橘色夕阳柔光进来的男人,深邃俊朗的容颜也似乎染上了慵懒的笑意,若映竹抬头看他慢慢走过来,问了一句,"你刚刚去哪里了呀?"

她不过去屋后菜园摘了一把菜的时间,他就消失了踪影,问外婆她也说不清楚。

裴澈先是笑着向老太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在若映竹旁边坐下,解释道,"我刚刚出去走了走。"

还没等若映竹说话,老太太就说,"赶明儿让丫头带你出去走走,都说熟悉的地方没有好景色,可我老太太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这独特的江南风光,怎么都觉得看不够啊!"

"还有啊,"老太太想起了什么,又继续说,"阿澈,出去的时候你也多留心一下,这丫头从小就是个路痴,别看她在这里长大,哎呦,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小时候我和她外公不知半夜打了多少次手电筒把她从小巷的哪个角落找回来。"

裴澈看了低着头不发一语的小女人,面颊含粉色,笑了笑说,"好,外婆,我知道了。"

其实,江南的小巷阡陌交错,头尾相连,而且每一条都极其相似,就连记忆力甚好的他,刚刚都差点迷路。

吃过晚饭,三个人搬了木藤椅子,围坐在天井边惬意聊天。

秋水煮茗,茶香袅袅,雾气氤氲。

老太太戴了老花镜,拿了若映竹小时候的照片给裴澈看,"这个是一岁多的时候,还坐不稳,你看,"她指着照片边缘的地方,"我的手也出现在镜头里呢,就是怕她坐不稳会倒下去。"

照片上的小女孩子粉嘟嘟的脸,黑亮的眼底有着一尘不染的纯净,嘴角浅浅的笑素净美好。看着看着,裴澈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心疼,到底需要经历多少浮世悲欢,才能让那双曾经如此清澈的双眸染上淡漠,甚至连嘴角的淡笑都多了几分疏离?

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多了,老太太向来习惯早睡,摆了摆手,"我先去睡了,你们聊吧。"

闻言,若映竹也站了起来,扶着老太太的手,"外婆,我今晚和您一起睡。"说完,还若有似无地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看到他眼底的笑意,脸又是一热。

她的骨子里依然是保守的,虽然昨晚两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毕竟同床共枕,在她的意识里,这是夫妻才能做的事。

老太太看了两人一眼,撇了撇嘴角,语调却带着满满的*意,"都这么大了还赖着我啊?又不是还没断奶的孩子……"

"外婆!"若映竹又羞又气地嚷了一声,声音又小了下去,"我们回房间吧。"

裴澈看着一老一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嘴角的笑意依然淡淡,眸色却堪比这深沉的夜色……

两人静静躺在床上,同时盖着一条绣着鸳鸯的秀被,老太太见她今晚一直很沉默,握了握她的手,开玩笑地说,"睡着了可不能踢被子啊,想当年,我可没少为这个原因感冒……"

老太太的声音略带沙哑,在这清冷的夜里,却让若映竹心生无限悲凉。她怎么会不记得?

从小到大她的心是如此敏感,外婆告诉她睡觉不能踢被子,从此她睡觉规规矩矩,几乎连翻身都没有,外公说书香世家的女孩子要娴静优雅,她连笑都是淡淡的,还有,有人说,她的爸爸不要她了,从此她就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人再也不存在了……

"外婆……"若映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莫名的情绪,"怎么办?我现在的心好乱啊。"

老太太怎么会不清楚她心里的顾虑,知道她有太多东西放不下,低低叹了一声,"傻丫头啊,外婆见你幸福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让你为难?"

若映竹没有说话,像孩子般脆弱地缩在被子里,老太太*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慢慢分析起来,"你应该知道外婆的性子,当年和你外公避隐在这里,就是不愿被尘世的流言所伤,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你说,我怎么又愿意再回去自投罗网呢?"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一个人在家没个照应,可是,我住在这里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习惯了,你突然让我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

老太太说着就激动了,"少了和赵老头儿夫妇斗嘴的乐趣,那还不得把我闷死呀?再说,你要工作,总不能整天陪着我吧?到时我还不是一个人在家?"

"还有啊……"老太太转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如果决定回来陪我,你舍得他吗?"

若映竹不知道在自己犹豫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看透了这么多,她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既然已经确定自己离不开他,那么两全的办法就是把外婆接到外面和自己一起住,可是又担心她不愿意。

"可是我也舍不得您啊,外婆。"若映竹往老太太那边靠了靠,轻轻吸了一下鼻子,"要是以后再发生像前天那样的事,您要我怎么办?"

老太太突然笑了笑,低头看她,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丫头啊,有些事情外婆一直看得很淡,你说谁没有个生老病死啊?当年你外公去世的时候,那时我几乎觉得人生无望了,可是不也熬过来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我心里……"

若映竹又不禁想起那个白须飘飘的老人,德高望重却一世淡泊,对她的人生,有太多太深的影响。

"所以,丫头,听外婆的话,跟他回去吧,至于外婆,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而且,不是还有这邻里邻居的,平时相互照顾……"

老太太循循善诱的话几乎找不出一丝反驳的漏洞,若映竹在深思许久后,终于点了点头。

见目的达到,老太太暗暗松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不过,你可不许让赵老头再监视我!"

老太太的语气让若映竹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乖乖地点点头,"好,都听您的。"心里却琢磨着,既然赵爷爷不能找,要不要走之前再去拜托一下隔壁的三叔公?

山温水软的江南小镇,晨曦的天空中飘着淡淡的烟云,这是一个闻着清风都可以做梦的地方。

在这个纯朴灵性的小镇,两人牵着手,走过一道道青石小路,一起到街头的老电影院看一场黑白电影,那个记忆里从来没有完全清醒过的放映员爷爷,依然撑着手在打瞌睡,白花花的胡须一翘一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