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岚扶着裴母到一个角落坐下,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她手边,"老妈,您先喝几口润一下喉咙,我给您揉揉肩膀。"

都说女儿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别看裴岚平时古灵精怪,可一直很懂事,裴母欣慰地笑了笑,轻轻拍拍她的手,"好。"

有许多世家小姐、豪门千金看到角落里的两人,纷纷上前打招呼,恭贺生辰快乐,拘于礼数,裴母一脸和气地站起来和她们聊了一会儿,便以委婉的理由谢绝了她们的邀请。

裴岚站在一边,听见自己的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撇撇嘴角,冷哼了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

闻言,裴母好笑地抬起头,捏了捏她嘟起的的小嘴巴,"谁又惹到你了?"

"老妈啊……"裴岚撒娇般晃了晃裴母的手,"都怪你把我哥哥生得太优秀了,现在还连累我,唉,好烦啊!"

"这话怎么说?"裴母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我儿子优秀怎么又跟你扯上关系了?"

裴岚耸了耸肩,拉下一张小脸,环视了一下四周,名门世家小姐,淡妆浓抹,极尽风情。"你不知道,她们只要一逮着我,就肯定是追着问,你哥今晚会出现吗?你哥最近还好吗?你哥还是和以前一样英俊帅气吗……"

说着说着,裴岚激动地叉着腰,胸脯一起一伏的,"我都怀疑她们根本不是来参加生日宴会,而是选美相亲来了!"怕裴母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真的!我对天发誓,如果待会儿哥出现的话,她们如狼似虎的眼光分分钟都会把他凌迟掉!"

裴母被她这副生动的模样逗乐了,拉下她的手,笑着低叱了一声,"公共场合,注意形象。"

裴母和这个个性率真的小女儿一样,也不喜欢这种略带目的性的交际场面,可是毕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纵然有太多的无奈,也是无可逃避。

又有世家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向她们走过来了,裴母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得体的淡笑,目光却倏然落到入口处,那两个悠然走进来的身影上,就此定住,嘴角莞尔的笑意被惊讶取代……

门口处的那两个人,有一个是她熟悉的儿子,而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穿着粉色七分旗袍的女孩子,对裴母来说,全然陌生。

饶是如此,裴母眼底的欣赏之色依然没有减少一分,以前总以为旗袍是岁月对女人的钟*,只有长久的气质积淀才能穿得出它独有的韵味,可是,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清软的布料贴着纤柔的腰身,曲线纤毫毕现,白皙的肌肤裹在那一层淡粉中,更显得娇俏可人,和她一身黑色正装的儿子站在一起,简直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裴母年轻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然而在这样一个美得惊人的女子面前,还是深深折服了,她的气质,当年的自己,又怎么比得上?

男的英气逼人,女的风姿绰约,两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般,有人重重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人轻轻屏住呼吸……仿佛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那一幅绝美的画面。

然而,有些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看到两人一起出现,明艳的眼里都快喷火了!

觉察到别人探究的眼光,若映竹心里不是不紧张的,每次只要和他走在一起,就必然是人群的焦点,可旁边的男人一脸平静,分明没有半分异样。她修养极好,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面色虽然淡然自若,可是一想到要见他的父母,就隐隐有点担心。

有自己的母亲出面应付,裴岚自然乐得轻松地站在一边,低着头,手歪在背后看手机,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不断走近的两人,一脸惊喜,完全忘了裴母刚刚的叮嘱,小跑着过去,不顾众人的眼光,拉住若映竹的手,紫色的裙摆来不及收,还在空中打着旋儿,"若姐姐,你来啦!"

若映竹其实挺喜欢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的,只是她个性清淡,对她蓬勃的热情,还真是……有点不适应,淡淡笑了笑,"你好。"

裴岚看了自家哥哥一眼,见他一脸纵容,便很快会意,"若姐姐,我带你过去见我妈妈,你放心,她人很好的,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你……"

裴澈站在原地,跟几个熟悉的长辈打过招呼,便迅速跟在身后走了过去。

裴岚一直是裴母心中的开心果,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然而虽然有岚岚这块可*的小跳板,也对他的小女人充满信心,但是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在场的好。

看着自己女儿拉了那个陌生的女孩子过来,裴母嘴角含着礼貌的浅笑,目光慈*,等她们走近。

"老妈!"裴岚欢快地跳到裴母面前,拉着若映竹的手依然没有放下,"这是若姐姐。"又转过头,扬起小下巴,"若姐姐,这位就是我貌美如花的母上大人啦!"

"你呀!"裴母乍听这个姓氏的时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着点了点裴岚的头,声音却是温柔的,带着母亲对女儿的宠溺,"真是没大没小。"

裴岚吐了吐舌头,退回到若映竹身边,拉了拉她的手,挤眉弄眼道,我说的没错吧,我妈妈很好相处的!

若映竹的心,因为这愉快的见面方式松了下来,笑意盈盈地点点头,礼貌说了一句,"伯母,您好,初次见面,我是若映竹。"

谦卑有礼的态度,让裴母心里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几眼,眼前的女孩子面容姣好,眼神纯净,心里暗暗有了个底,或许,这就是儿子上次提到的,若姓女子吧?

女孩子白皙的脖子上,挂了一条红色的细绳,底端的那块色泽莹润的双鱼碧玉,裴母自是熟悉不过,然而,也只是淡然一笑,没有说什么。

不一会儿,裴澈也过来了,跟裴母说了几句生日祝福的话,若映竹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轻轻皱了皱鼻子,压低声音问了他一句,"你喝酒了?"

"嗯,"裴澈点点头,"刚刚过来的时候遇到几位长辈,推不掉,喝了一点。"他是知道她对气味敏感的,又偏头说了一句,"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喝了。"

若映竹因为他这句话红了脸,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旁边还站着他的母亲呢,竟然也这样子……

"哥!"裴岚见他两手空空,心里有点不平,"你竟然什么礼物都不带就过来了?"亏她还特地动用自己藏了好多年的私房钱,给老妈买了一对耳环呢!

裴澈目光温柔地落在若映竹身上,别有深意地反问了一句,"你难道没看见,我已经把最重要的宝贝带过来了?"

"哦……"裴岚恍然大悟地拉长语调,低低笑了出来,看了脸越来越红的某人一眼,"怎么办,我好像……秒懂了!"

这个时候,一向沉默的裴母突然轻轻咳了一声,裴澈向自己妹妹使了个眼色,两人合作惯了,裴岚很快收到,亲热地揽住若映竹的手臂,"若姐姐,我们先过去吃点东西吧,我刚刚发现有好几样味道很不错哦!"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裴澈回到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淡定地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说,"妈,不知道您对这次我送的礼物,还满意吗?"

裴母拉他到一旁坐下,轻轻叹了一声,"都情定终生了,我能不满意吗?"

裴澈也笑了出来,"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您。"

"她就是你上次跟我提过的那个若姓女孩子?"虽然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但裴母还是问了出来。

裴澈收起了玩笑的口气,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嗯,她正是沈老前辈的嫡亲外孙女,前段时间,我曾上门拜访过……"

听完裴澈的话,裴母想起那段往事,心里也感慨万千。真是时光易逝,当年那个尚会走路的小女孩子,竟然出落得如此清丽模样,不过想想也是,那淡然清若的气质……也只有那样的书香世家才能培养得出来。

"等一下让她陪我去见一下几位长辈吧。"裴母轻轻开口,视线又落到餐桌前的那个曼丽身影上。

"妈,"裴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母亲这么说的意思,这是在隐晦地告诉他,她已经把他的女人当作这个家的一份子看待,他只是有点惊讶,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很多,郑重点了点头,"谢谢您。"

何尝见过自己儿子这个样子,想必对那个女孩子真的是*到心里去了吧?裴母也笑了笑,"就算我不相信你的眼光,但就凭她是若家孙女这一点,就足够让我对她推心置腹。"

当年的若老前辈,几乎影响了她的全部人生,两位老前辈的恩情,她一直深感无以为报。第一眼先入为主有了好印象,加上惺惺相惜,对这个静若秋水的女孩子,裴母也是从心里喜欢。

或许,这就是命运为了弥补她的缺憾刻意的安排。

想想也是,似乎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让她向来心高气傲的儿子心甘情愿折服吧?

32沧海明珠

一路匆匆赶过来,加上微妙的紧张心情,若映竹这个时候也的确感觉有点饿了,裴岚像快乐的小麻雀一样吱吱喳喳跟她说着话,这让她的心情全然放松。

若映竹挑了几块精致的糕点,要了一杯香草奶茶,便和裴岚一起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裴岚一开始没留意,若映竹微微弯腰整理裙摆坐下的时候,胸前的绿玉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忍不住叫了出来,"呀!这个是我哥的玉佩!"

"嗯。"若映竹轻轻应了一声,白皙的手开始覆上温凉的玉璧,动作轻柔。

"哇塞!"裴岚惊呼了一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想当初我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只是没想到,哥哥竟然下手这么快!"

若映竹跟不上她转换太快的思维,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抱歉地笑笑,"怎么了吗?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嫂嫂,"裴岚突然凑过来,拉住她的手,眼底落满了八卦的光芒,"哥哥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跟你求婚的啊?"她真的很好奇,平时那么清冷寡淡的一个人,到底是怎样求婚的啊?

他从背后轻轻拥着她,低声问她"嫁给我,可好"的画面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若映竹心中,身上似乎还停留着他的温热,她的脸开始染上一抹可疑的红色,竟也没有留意到裴岚的称呼已经从"若姐姐"变成了"嫂嫂"。

裴岚注意到若映竹脸上的变化,更是不依不挠地晃着她的手,"好嫂嫂,你就告诉我嘛!拜托了!"

终于意识到这个暧昧的称呼,心里难掩羞怯,若映竹抬头静静看着对面一脸兴奋的女孩子,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跟我……求婚了?"

"啊?"裴岚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似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这不是很明显吗?"她的手指着她胸前的双鱼碧玉,又小心地从自己脖子上拉出一条细绳,若映竹看到那块紫色玉佩的时候,也有点吃惊。

裴岚指着两块款式一样但颜色各异的玉佩开始说,"这是我奶奶临终前给的,我和哥一人一块,从小贴身携带,奶奶说,除非遇到生命中的那个人,才能把它交付出去,而且啊……"她咬了咬下唇,"送出去了就再也不能收回来了,所以,除非真的确定那个人会陪自己走一辈子,否则的话,就失去它原来的意义了。"

这就是为什么裴岚至今依然孑然一身的原因,这一辈子的承诺太重,她还太年轻,承受不起这样的代价。

在那之前,若映竹凭着他珍视的程度,隐隐觉得这块玉佩对他而言很重要,却从来不知道竟然蕴含了这样深远的意义,不禁心神微漾。

"还有啊,"裴岚又指着她胸前的玉佩,"妈妈跟我们说,这双鱼相拥,寓意'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若映竹微微愣了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了,惊讶已经无法诠释她此刻的心情。

前一刻还带着笑意的女孩子,神色突然变得认真起来,郑重地握了握她的手,"我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向来冷漠疏离,仿佛对什么都看得很淡,除了服装设计,很少看他对什么上心过。"裴岚重重点了点头,"所以说,嫂嫂,我哥哥一定是很*很*你,才会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一生。"

凡尘世间,冥冥之中有太多变数,有多少约好一起同行的人,纷纷芸芸间,失散了彼此。只是,那个男人,心性使然,从一而终,他不会探看途中别的风景。

若映竹很少有过这样的时刻,心中盈盈的感动消逝了她的声音,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如果过去经受的种种磨难,是为了让她遇见这样的一个男人,那么,她该学会对自己过去的命运深深感激。

宴厅的另一角,欧阳明看了自己女儿身上的黑色裙子一眼,眉头皱了皱,却是对着自己的妻子,"生日喜宴,穿成这样真的合适吗?"

安雅如瞥了他一眼,嘴角勾出一丝冷艳的笑,"今时不比往日,哪有那么多说法?"又拉过欧阳语宁的手,"宝贝,别管那么多,自己喜欢就好。"

因为路上塞车,所以三人到得比较晚,撇开宴会的性质不提,欧阳语宁今晚的确"惊艳"全场,欧洲名师的设计,独特的剪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既甜美又性感,不过一会儿,有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儿,频频上来跟她邀舞,可毕竟志不在此,她一一婉拒。

欧阳明神色微变,顿了顿,没说话。

宴会厅很大,裴母带着若映竹到主桌见了家族几个长辈,虽然她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看着她亲昵地拉着女孩子的手,彼此也心领神会了。

"这女娃长得真好!"一个白发苍苍却神采奕奕的老人,笑呵呵地对裴母说,"五官清秀,眸光纯净,一看就是宜室宜家,配阿澈,自是再好不过了。"

裴母恭敬地点头称是,转过头来微微笑着跟若映竹说,"映竹,还不谢谢七叔公。"

若映竹礼貌道了谢,然后静静站在裴母身边,乖顺娴静的样子让几位老前辈心中好感又多了几分,年纪轻轻,就有这份淡然出尘的气质,实在可贵。

人群里,一抹粉色淡然绽放,她从不张扬,就像一颗沧海明珠,夜越黑光芒越亮。只有懂她、愿意给她时间散发芳华的人,才会知道,她的好,才会懂得,她的难能可贵。

"妈妈,"欧阳语宁踮起脚尖,目光在人群里梭巡,"你帮我看看,裴澈在哪里啊?"

"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忙着招呼客人吧。"安雅如说着,还是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看到主桌的时候,目光一凛,"老公,那个女孩子是谁?怎么从来都没有看过?"

欧阳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看到一个纤细的粉色背影,很快收回目光,"不知道,估计是裴家的亲戚吧。"

"啊!我看到裴澈了!"欧阳语宁高兴地拉住安雅如的手,"妈,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欧阳明原本想阻止,看到妻子纵容的目光,暗暗放弃了,那是主桌,在座的都是裴家重要的长辈,女儿这样贸贸然闯过去,恐怕就不只是教养问题了……

唉!欧阳明重重叹了一口气,都怪他,平时把这个女儿惯坏了。

熟悉的气息若有似乎地弥漫,若映竹微微侧过身,看到走近自己的男人,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果然是他。

在家里的时候,她没睡醒就被他叫起来,现在又跟着自己的母亲满场跑,裴澈知道她一定是累坏了,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表现出来。

若映竹的确站得腰背发酸,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揉,只能硬撑着,突然感觉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腰,她心一惊,刚想阻止,男人却突然出声,"别动!"

裴澈的手在她身后轻轻揉着,神色自若地和长辈们打着招呼,还好他们站的角度微妙,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挡住了手上的动作,如果不细看,还真的看不出两人间有什么。

若映竹实在有点累,见别人脸上没有什么异样,也就安心享受他温柔的服侍。

"若映竹?"一个惊讶的声音突然响起,略带着尖锐的质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自己的名字,若映竹先是下意识地挺直腰,然后才看向眼前用纤纤玉指指着自己的人。

"语宁,"裴澈先反应过来,脸色微变,低声说道,"不得无礼!"

桌前原本谈笑风生的长辈们纷纷看了过来,神色诧异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子,老人家思想比较旧,对欧阳语宁身上的那一袭名贵黑裙似乎甚是不满,有的还轻声讨论起来。

一边的裴母连忙打圆场,拉了欧阳语宁跟各位长辈道着歉,"小孩子不懂事,还请见怪莫怪……"

见裴母的态度恭谨,欧阳语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扯气高扬的态度顿时软了下来,顺从地道了歉,只是看向若映竹的眼里,恨意仿佛又多了几分。

被欧阳语宁这样无缘无故敌视,若映竹还真觉得自己有点无辜,她对这个女孩子,除了她的姓氏让她印象深了点,不过,那些,她现在已经不在意了。所以唯一能让她记住的,就是那次抄袭事件。只是,她还是不懂,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立场,又有什么资格,用这样的语气,指责她?

那边的躁动也惊动了欧阳夫妇,安雅如看了一眼,见裴母和裴澈都在,估计出不了什么事,继续和一个打扮高贵的夫人聊天。

欧阳明的心思和她完全不同,他就怕这个娇纵的女儿会闹出什么事,毕竟这种盛大场合,来的都是商场上的大人物,要是……面子上怎么过得去?他以后在商界可怎么立足?

只是,当欧阳明心急地望过去的时候,那个一身粉色旗袍的女孩子正好刚刚转过身,绝美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那容颜,像极了他尘封在记忆里的那一个人……

他不敢相信地晃了晃自己的眼睛,又多看了几眼,一阵森然的寒意像钢针般,突然密密麻麻地刺入他的内心,那是,那是……

欧阳明的手无力垂下,整个人仿佛灵魂被抽空般,泛白的唇中绝望地吐出两个字,"苏苏……"

33老婆开门

耳边是妻子欢快的笑声,欧阳明却深感跌入了冰冷的地窖,胸口的起伏似乎伴着不经意的疼痛——这种感觉他好久没有过了,原本以为,只要此生不再相见,他就能守那个秘密一世……

很显然,命运不是这么安排的。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孩子,落在他身上的淡淡目光,仿佛一把雪亮的刀,剜开了他心底最深的伤疤……

他欧阳明活了大半辈子,不信命。然而此刻的重逢,却让他不得不信,那个绝望的时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该来的,终究会来。任他在人海浮生中兜兜转转,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不过眨眼间,原来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啊?她,跟她的母亲长得真像……

“怎么了?”觉察到若映竹的异样,裴澈低头问了一句,“是不是累了?”

若映竹摇了摇头,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苍白笑意,“不是。”刚刚,她似乎看到不该看到的人了。不过这种场合,细想之下,他会出现在这里,也理所当然。

辗转难眠的夜,若映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那个人再次相见的场景,也曾经那么执拗地以为,她的心不会为他起一丝的波动,然而……

还在乎吗?哀莫大于心死。即使她的身上,还有着和他永远无法割裂的联系。可是,那又如何,从他放弃她的那一刻起,对这个人,若映竹已经完全绝望了。

“那待会儿去见见我爸吧?”裴澈搂了搂她的腰,语气淡淡,“放心,我会陪在你身边。”

“嗯。”若映竹微微慌乱的心因为他的话而浮起阵阵的暖意,“好。”其实又何必想那么多,她只需要知道,未来无论发生什么,这个男人都会一直在她身边,这已经够了。

欧阳语宁闷闷地走了回来,原本跟人聊天的安雅如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担心地问道,“宝贝,怎么了?”

“妈妈,”欧阳语宁嘤嘤扑进她的怀里,“刚刚裴澈骂我!他说我不懂礼貌,人家只是……”说着声音有点哽咽,“人家只是很久没见到他,有点激动嘛……”欧阳语宁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想到他近日来的冷落,哪里管得上这是什么场合,声音不免大了些。

“好了,不哭不哭啊!”安雅如拍怕她的背,轻声哄着,“再哭下去我的宝贝就不漂亮了哦!”

看着抱在一起的妻女,又看看周围人的异样目光,欧阳明脸上有点挂不住,咳了一声,“生日喜宴,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啊!”

安雅如回头白了他一眼,不过她倒也知轻重,好不容易安抚了女儿的情绪,在人群里看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宝贝,裴澈身边的女人是谁?”

欧阳语宁擦干眼泪,妆容有点花,眯了眯眼睛,看清是若映竹,“裴澈上次就是因为她……”声音弱了下来,“把我赶走的,我讨厌她!”

听女儿这么一说,安雅如不禁多看了几眼,然而因为隔得比较远,轮廓看得不是很清晰,就想走近点去看,欧阳明见状,赶紧阻止了她,“待会儿要切蛋糕了,我们先过去吧。”

这么隆重的家宴,除了C市的名流,如果不是裴家尤为亲近的人,又怎么会出席呢?安雅如心里虽然好奇,但终究还是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象征性地切完蛋糕,来宾纷纷就席,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偌大的宴厅,气氛和融。

若映竹晚上一般吃不多,加上之前吃了点糕点,对着满桌的珍馐佳肴,也只是意兴阑珊地举了几次筷子,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她知道——是坐在主座上的裴父,也就是裴澈的父亲裴行之。

一晚上下来,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虽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但是眼神却不尽然如此,如果细看的话,会看到其中的淡淡疏离,若映竹心里太清楚,那样礼貌又疏远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裴澈觉察到她的失神,装作不经意地看了某个方向一眼,在桌子下握住她的手,“待会晚宴结束后,陪我一起留下来送送客人,然后我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尤其是最后三个字,像温暖的泉水般缓缓流过她的心底,若映竹抬头看了对面一脸柔色的裴母一眼,很快点点头,“好。”

两个小时后,晚宴结束。

若映竹站在灯光璀璨的大门前,脸带笑意地看着旁边的男人,一个人礼貌又周到地和客人道别,偶尔有人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他都会带着某种意味地搂住她的腰,然后淡淡微笑。然而,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不是裴澈在身边,若映竹心里有点恶趣味地想,她大概会被那些名媛淑女的目光分尸吧?

欧阳明一家三口走出来,看见门口的两人,三人的心思各有不同。

裴澈倏然感到身旁的小女人身子僵了一下,低下头,见她脸色有点苍白,忍不住担忧地问,“是不是真的太累了?”

欧阳语宁见两人的亲密模样,心里压抑了无数愤怒,却碍于裴澈在场不敢表现出来,憋得一张精致的小脸近乎有点扭曲。

安雅如倒是特地看了若映竹一眼,隐隐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但为了忙着安慰自己气鼓鼓的女儿,也没细想,很快淡开目光。

欧阳明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闪耀的水晶吊灯,有点啼笑皆非地发现这个场面有点讽刺,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这个女儿,只是,或许在她眼里,他已经完全是个陌生人了吧?

他的女儿,就近在咫尺,触手可以企及的距离,可是,他怎么还有这个脸……

送完最后一个客人,若映竹转身抱了抱裴澈的腰,极其依赖地在他胸口蹭了蹭,“送我回去吧,我累了。”

回去的路上,若映竹一直很沉默,裴澈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有说,跟她道了晚安,便又驱车赶回了裴家。

裴母和裴岚正在客厅聊着天,听到声音,回头看见裴澈,裴岚先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语气极为夸张,“哥,你回来之前,我和老妈可是在老爸面前帮你把嫂嫂的好话都说了个遍啊……”

裴澈宠*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笑,“做得不错。”又看了一眼裴母,点了点头,“妈。”

裴母站了起来,“你爸在书房,去跟他好好谈一谈吧。”

母亲慎重的语气让裴澈的心瞬间紧绷,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妈。”

书房的微微敞开,裴澈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心里大概了然,他的父亲,一直在等他。

“坐。”裴行之从文件里抬起头,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声音不带任何的情绪,随后,他也起身,坐到了裴澈旁边。

在裴澈的记忆里,裴行之一直很忙,父子两这样面对面促膝长谈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的,他也大概猜到,自己的父亲,接下来会跟自己谈什么。

“我觉得,”裴行之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开门见山,“你们不合适。”

果然是这样。裴澈也不感到震惊,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为什么?”

在这个家里,他的妻子温柔贤淑,他的女儿纯真活泼,而眼前的儿子,从小到大也没让他操过心,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对于今晚妻女一直称道的那个女孩子,虽然印象也不错,但是从来的行事作风,他一直都以清醒的眼光去看待。

裴行之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要知道,将来的你会有怎样的生活,这样的女孩子,不适合站在你身边。”

“爸,”裴澈想了一会儿,低低开口,“我知道我的身上背负了怎样的重任,可是,所有的这些,都不会妨碍我去喜欢她,而且……”他抬起头,幽深的眼底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有这个自信,您能许自己心*的女人一个安然无虞的生活,我也同样可以!”

裴行之倒是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话来反驳自己,难得地愣了一下。

当年他和妻子毅然相*,遭到了家里长辈的反应,也是为了可笑的门第之见,裴行之还记得,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让公司的业绩翻了两番,用几乎“不可能”争取了他们继续走下去的“可能”……

他本该是过来人,怎么会忘记那种为*奋不顾身的深刻体会?只是如今,他怎么这么糊涂,又在自己儿子身上犯了同样的错误?

裴行之拿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定定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浅笑道,“我拭目以待。”顿了顿,又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别忘了在我未来儿媳面前替我洗白一下。”他今晚的冷淡,想必是吓到人家小姑娘了吧?

裴澈站了起来,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轻笑着点点头,“我会的。”

这就是他的父亲,亦师亦友,冷静自持,却从来的深明大义。

若映竹刚泡完澡,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突然听到门铃声,心里有点疑惑,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她呢?

刚站起来,门铃声就停了,相反的,沙发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按下接听键,是她熟悉的声音,“老婆,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