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翰见着四周都围了一批看热闹的村民,压根不敢把女儿放下来。小丫头在爸爸怀里面左右眺望,很快与林三婶那对喜欢针对她的小兄弟对上了眼。

“是那个野丫头弯弯!”林三婶的大小儿子同时指着小丫头大声嚷嚷,那副气势像是要把丫头给拉下来与以往一样围在中间奚落。

小丫头那是好惹的吗?对那两个小混球甩了下头,不和你们闹。

四周的大人小孩子,都对着安知雅母女指指点点起来:这可不得了。回来的三叔公说的没错,这徐家在大城市里攀上男人,真是发迹了!

李墨翰和小禄的感觉是:四周的目光都是随时准备扑上来将他们撕咬分赃的狼!

在这时候,只有安知雅表现的相当镇定,在进村委会之前先问:“六叔公呢?”

“六叔公病了,在家里。”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

安知雅折身往六叔公家方向走。于是徐家人都跟在了她后面。包括徐桂花一甩王珊珊的手:“得去先看看六叔公。不然人家会骂我们母女忘恩负义的。”

有了这话,村委的干部们和村民们都不敢拦着他们。

安知雅是脚步如飞,到了六叔公他家宅院里,直接推开大门。老旧的砖瓦屋子里,六叔公躺在床榻上,唯有一个最小的儿媳妇在照顾老人家。

“六叔公。”徐桂花急匆匆跟在女儿后面闯进来,在看到病人床头什么药都没有,只有一碗清水,一愣,“他们都说你回来的路上染了风寒,病的厉害——”

“婶婶。叔公是不想去卫生院里看,说是惦念徐老爷子。”照顾病人的媳妇说。

安知雅走到床前。躺着的六叔公像是能听出她的脚步声,睁了眼皮子,见到真是她,那张老脸笑了:“知雅——”老人家说一句咳两声,心里却是特别高兴,无论别人怎么阻止都要往下说:“上回去到城里,来不及和你和你妈说上几句话。可是看到你妈打赢官司了,我想你外公泉下有知也能含笑闭目。”

徐桂花一听老人家这么说,眼眶子一红,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她对大弯村的感情其实一直都有的,哪怕是被大弯村的人赶了出来,她就知道,无论怎样村里都还是有六叔公这样的老人护着她们徐家的。

“既然你们回来了,得去看看老宅。我六叔答应过你们,一定办到的事绝对办到,你们老宅翻了新,什么时候想住人都可以。”六叔公像是拼了最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紧接是喘了好久没法喘过气来。

安知雅连忙想上去给老人家推拿几下顺气,却是迟迟动不下手。一看这情况,李墨翰把孩子交给孩子姥姥,和小禄一块上前给老人翻过身拍背顺痰,不然老人家一口痰哽在喉咙里头会咽气的。

六叔公喘完气的同时,小禄已经跑了出去看能不能在村里找点应急的药。幸好村里有一家老人也是在用药的,借了两颗平喘的,回来给老人家服用。六叔公本是死活不肯吃药片,安知雅在旁轻轻一声说:“叔公,你知道我学医但不看病开药的。而且,今后我们还得指望您。”

药片从老人家喉咙里咽了下去。同时间,老人家的眼泪落了两颗:“我现在病得不行,也没有你外公看着了。邻村还有个赤脚医生,咱们村是都没了。”

“爸,是你自己不愿意去卫生所。”六叔公的儿子和村里一些看不惯的村民发起牢骚。

“你懂什么?!”六叔公对着儿子和一干村里人咆哮。

安知雅知道。六叔公不甘的是,去到城里一看,进一步证明了徐家这样的技艺其实比什么都能振兴村里的经济,结果,村里人都鼠目寸光,还把徐家赶出村。现在,想让徐家回来,是比登天还难了。

这会儿,村长带着村干部遣散了围观的人群。傅民义走到床前,与六叔公对着眼神,说:“你看,桂花姐和知雅都回来了。我们是不是村里再做一次讨论,让她们回来住。”

安知雅眼神一凛。徐桂花周身抖了下。李墨翰和小禄都皱紧了眉毛不放。

看来,这村里是把他们当成了摇钱树要拼命抓紧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如果村里人执意要他们拿出什么才肯放人,就怕村里贪得无厌。

六叔公俨然是在村里的利益和徐家人直接摇摆着,一时迟迟没有声音。

这时李墨翰忽然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让知雅的表哥回来一块商量,再做决定不迟。”

徐乐骏?现在变成大律师了!上次通电话时傅民义已经有打算怎么骗徐乐骏回来,毕竟村里现在和卖地的开发商起了争议,有打算上法院闹。

“你们打电话告诉他。”不需六叔公的意见,傅民义直接指挥。

要等徐乐骏带人到这里救援,恐怕也得等到明天了。安知雅一家谢绝了村委会的邀请,回到老宅。不管怎么说,这老宅的确如六叔公保证的,让人给翻了一遍新,墙刷过,屋瓦修过,里面曾被徐朝贵砸烂的家具,都重新修理了,耳目一新。平日里成为村里老人家娱乐的场所,所以在院子里除了原有的石桌外,摆了几张老人家打麻将的台子和椅子。

晚上关了院门,仍有淘气的孩子攀到墙头,对着小丫头弯弯做鬼脸拉眼皮。

安知雅进了厨房,发现备有米油,简单地做了顿饭,拿了车里备有的罐头当菜,一家人这样凑合着吃了晚饭。饭后,王珊珊带了林三婶一群村里妇女,又称是来联系村里姐妹感情,送了不少村里果园刚摘下来的水果。徐桂花看着是一个都不敢吃。怕吃了明天人家要跟她一个苹果几百万的计算。

来的都是女人,李墨翰抱了孩子,与小禄躲到了里屋。安知雅给王珊珊等一干人倒茶。

王珊珊直夸:这人去了大城市里回来,不一样。

安知雅冷笑:我这不是第一次进城里。

王珊珊等妇女干笑着哑了口。那是,安知雅第一次从城里回来,没有男人自己大着肚子,村里没有一个不鄙视的。

老半天等不到李墨翰和小禄弯弯出来。徐桂花是个闷葫芦,安知雅是块冰。这气氛冷得不成了。

看到徐家发迹的林三婶心里早恼成一块,出嘴:“桂花姐,说是要让乐骏回来。可是,乐骏大概不知道他爸养了个女儿吧?”

“什么?”徐桂花果然是被吓到,坐直了身板。

林三婶心里一个得意,却见到安知雅完全不动声色,更是快言快语地说:“知雅,你舅舅徐朝贵,虽说上一阵子被我们村赶出去。后来说是遇到了个寡妇,改头换面。那寡妇死了后,他把寡妇的女儿收养下来。就住在我们邻村,现在倒是和那个干儿女一块生活,变成老实模样。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乐骏回来,必得和他爸见上一面吧。”

这——徐桂花望向女儿。

安知雅站了起来,客客气气的:“这天色晚了,我们今早才下火车,一路上山下山的,我妈年纪又大了,想提早点休息。还望王主任,各位婶婶阿姨体谅。”

“是。你们是一路旅途劳累,得早点歇息。大家早点散了吧。”王珊珊边说边向林三婶瞪一眼,没事提那个徐朝贵干嘛,现在可好,惹得人家遣客了。

这帮人一走,安知雅将院门拿条大锁链给栓了,打算什么人都不再让进来。

回到里屋,见弯弯小丫头跟着小禄玩扑克牌,李墨翰偶尔在旁指点女儿。小禄在夸小丫头聪明的同时,不忘亲热地伸手捏捏小丫头的脸蛋。安知雅看女儿也不排斥,想着丈夫来这里谁都不带只带了小禄,心里一直的猜疑益发重了些。

晚上帮丈夫脱下外套拍打灰尘的时候,安知雅像是无意中问:“你和小禄是战友?”

“我们是堂兄弟。”快回李家了,李墨翰把秘密说了出来。

安知雅默着。

话匣子一开,本来和她回大弯村,就是为了和她说清楚这事的。李墨翰拍着身旁的位子,道:“过来这里坐。”

安知雅像小媳妇一样坐在了他身边。李墨翰微笑了,特别珍惜这夫妻间促膝长谈的机会:“我和小禄有个兄弟,牺牲前要求竖块墓碑,立在后山那里。前几个月,我和小禄因着给他扫墓这事儿,才遇到弯弯和你。”

“他是这里人?”安知雅听出了稀奇。

“不是。他绝对不是这里人。”李墨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发出一丝艰难,“因为重新遇到你,知道了你姐姐去世的事情。我让小禄重新去查了下,发现,你姐姐当时住的医院住的那科室,他曾经在那里工作过。”

安知雅侧过脸看着他,幽直的目光像是要从他脸上挖出些什么。

“我和小禄跟他其实并不熟悉。我、小禄是长房的子孙,他是三房的。直到他那年去我和小禄所在的部队进修,执行任务时牺牲了。我不好评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我、小禄和他的接触真的很少。你姐姐的病历,我让小禄找人调出来看过。我本人仔细看过,也问过当时给你姐姐治病的主治医生,死亡的原因暂时查不出什么问题。”李墨翰深吸口气,说完这席话一时不敢和她的眼神接触。

死亡的原因暂时查不出什么问题……

安知雅缓缓地闭一眼睁一下眼:“你怀疑我姐姐被人杀的?”

“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表明。”李墨翰伸过去的手想在她手背上握一握。

安知雅忽的缩回了手。

应说她这个动作刺到他了。他返身马上把她搂紧,两只手紧紧地圈着她,决不让离开半寸,在她打算挣扎的时候沉重的声音低到她耳畔上:“你不是也有事瞒着我吗?”

“你说什么?”她两眼瞪圆了看着他。

“是你先怀疑你姐姐被杀,我才会去调查的。”

他眼前这双又黑又冷的眼睛,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心头猛地打了个寒战:她早该想到的,他们会是同一血缘关系。因而这嘴角的苦涩伴随一声冷笑飘了出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姓李。但是,他在大弯村时是没有姓的,人家叫他阿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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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到李家……(*^__^*)

李家长媳 第九十九章

阿源,安知雅对这个人的记忆,停留在那个与表哥一样体格单薄的纤细少年,不像表哥美得幻化,却是有一个非常笔挺的鼻梁,眼睛稍有近视,是村里唯一戴了眼镜的小孩。他无疑和他们徐家的孩子一样,是孤独的,寂寞的,只有和徐家孩子一块的时候,那冷漠倨傲的嘴角,方是会勾起一小弧度,露出一丝稚气的笑痕。然而,他眼睛的颜色,是深不见底的。最可怕的是,是他告诉她:科学的本质是数学。

她高考时,志愿里全填了数学一个专业。

现在回忆起这些,不能否认这个人对他们徐家包括她的一种潜在的影响。徐乐骏比她更拼命地念书,不惜身体,有这个人的“功劳”。

蹙着小芽儿似的眉尖,安知雅说起:

“一开始,阿源跟他妈到我们大弯村,因为人长得瘦小,没有爸爸,和我表哥一起,经常遭人欺负。不知不觉,我表哥、我姐姐和他都很亲近。”

“你呢?”李墨翰这话问的有丝急。

安知雅再白痴,也能听出些什么,看着他:“你怀疑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会因你姐姐与我家人的问题讨厌我。”李墨翰倒没有真怀疑她和其他男人有什么,她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了。

然这句话一出来,似乎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原来,互相猜疑是这般辛苦的,憋的辛苦,结果又大相径庭而无趣。李墨翰深有感触了,说:“小雅。如果你真不想和我回李家,没有关系的。”

“只是,你觉得我和你一块过去一趟比较好,是不是?”安知雅也这么觉得。

“就好像我要来大弯村,要向你外公说一声一样。我也有老人家想让你见一见。”李墨翰语气深长。

她回忆起他单膝跪在她们徐家墓前,整整默对着墓碑那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他定是有千言万语与她的亲人述说。他在表示他想进入她的世界里面,那么,他必定要融入她的家族中。同样的,如果她想进入他的世界,也一定需要去了解他的家人,不管是否是理解、讨厌、憎恶、喜爱。

“每个大家庭里,都有讨厌的或是自己喜欢的人。我希望你多了解我。而且,避免不了。我们的女儿有继承权。”

这些话在去李家之前说清楚,都是好的。他不想勉强她,然同时不免带了种期待,期待她愿意融入他的世界里去了解他。于是他开始诉说起他儿时在李家的一些事情,比如说有一次在李家的游泳池里溺水,是谁救了他。他吃坏肚子,是太奶奶在他身边照顾了一个晚上。然后十四岁在哈佛呆了两年,十六岁回国入伍。因为是十四岁离开李家,大他一岁的李墨源应该是在他同年回到李家。李墨源是三房的人。他和李墨源一样不熟悉。

“不熟悉的人我不作评价。但是,在几次家宴上,有幸见过,只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最后如是说,说完一双眼睛诚恳地对着她看,让她的小人影在自己眼瞳里晃动。

她一点犹豫考虑的念头都没有,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包括阿源。说句实话,我讨厌他。我讨厌他的理由很简单。是他,把我们三兄妹纯真的世界里头抹上了阴暗。换句话说,他教会了我们怎么耍阴谋。”

这个答案超乎他意料,他本想她会感怀,会伤感,因为都是儿时的玩伴,却没有想到突然是一句讨厌之词。不过,想想,第一次见她,她已是一个奇怪的人。就是她这种奇怪,把他给一步一步吸引了进去。

“我原以为,你和他是一样种类的人。至少在我们六年前见面的时候。”说出这些话时,她念得很慢,像是咬字一般艰难,但是念出来的力度很大,透发出她的意志,“可是,我要说,我从没有把你当成是他。而且,正如你说的,没有证据,他是不是与谋害我姐姐的人有关,我无从结论。然而,从感情上而言,我是很讨厌他这种人的。不是讨厌他耍阴谋,是讨厌他拖人下水。哪怕是他从大弯村消失后的现在,或许在美国和我表哥已经联系上了。我表哥与小雪如今交往,我很怕,小雪会像我姐姐一样受到利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让小雪和我们一块走,是想隔开他们吗?”

“你或许会觉得我这个做法有些蠢。但是,我都得试一试。不是拆开他们俩。他们俩真想谈恋爱,现在他们当着夏瑶的面都承认了,我肯定是拆开不了的,我也不会去做这种蠢事。只是想告诉小雪,她还有我们在。我答应过她,我稳定后要把她接过来的。”

他认真地将她的话听完,想她玲珑剔透的心,表面冷漠实际上比谁都热心肠,嘴角边的笑不由自主地展开:“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第一个支持你的人。没有人可以阻止我这么做,哪怕是李家的人我父母都不能。”

谈到这里,两个人不知觉地互相摩挲,轻轻接起了吻。李墨翰觉得,在这里老式的屋子里接吻实在太好了,透过窗,能看见一轮明月。乡村里的空气弥散一种回归的淳朴,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始。

秋末乡下比城里冷,他的脚在被坑里缠着她的小脚丫子,只有一床被子,两人只能靠得紧紧的。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她的呼吸萦绕在他鼻尖。

“村里的事你打算怎么做?”打出去村外的电话,是由她负责的。他当时说了一句徐乐骏只是一种缓兵之策,并不一定要徐乐骏。

“我表哥肯定不会来的。多少年天打雷动他都不来。不过,你放心,村里人的事,我和我妈心里都有数。”

想到那天她和安太公说的话里提到归土,的确,不管怎样,她们徐家是不能和大弯村完全闹翻的。

“对了,你刚刚说你读的哈佛,读的是什么专业?”

“应用数学。”

见她眨着眼有些不信,他不由轻吻她俏皮的睫毛:“我入伍那年才被部队指去学生物医学。因为当时有个部队奇缺人才,特别把我网罗过去。”

“喔。明天,让你办个事,大数学家——”

她这个话可真冤枉他。她不是也读数学吗?

——婚后强爱——

第二天下午,他们吃完午饭,村委会来了人,说有个张齐亚的过来找。一行人来到了村委会。一见,村干部们像那天赶她们一家出村一样,挤满了办公室,傅民义摆了张台子准备开庭审问,门外窗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乡民和孩子。

张齐亚路赶得急,汗还流着,见到他们几个没事,大大地松口气,对安知雅说:“雅姐,遵照你吩咐,东西都带来了。”边说,边拍了拍自带的两个黑色行李箱。

全部人都看着那两个行李箱,揣摩着里面装的会是什么东西。

安知雅先让人把村里的老人家,包括六叔公都扶了过来,接着对老人家表态:“六叔公,我家的事是由你在村里主持的。这一次,我和我妈回来,本是不进村的。不是说嫌弃村里人,而是我要跟我丈夫回一趟夫家。本想回了夫家再回村里,因为到时候我爸的骨灰要迁回来,那时候村里面的地有没有卖也清楚了。如果地卖了,大家生活都好。我和我妈肯定不能多事。但照这样的情况来看,这卖地出了问题,叔公,究竟这事是不是这样?”

这村里面的人本来是埋怨她们一家走了发迹了,然后忘本了,不带村里人了。现在听安知雅一说并不是这么回事,心里面的怨气都稍微和缓了些。

“村里这个卖地的事,与开发商闹了矛盾。”六叔公揶揄着开了口。

安知雅道:“我找人问过,说是大坝的坝址改了的问题。”

屋里所有人默声。这种公益建筑,涉及好多个村民百姓。他们一个村上去反应,上头一说要顾全大局,所有人只得悻悻地跑了回来。

安知雅向张齐亚和丈夫使了使眼色。张齐亚当即从鼓鼓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工程图纸,摊平在傅民义开庭的那张桌台上。村民们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名堂。但是,几位老人家和几位最主要的村委会干部,都围了上去看。一看,是大坝的图纸。李墨翰拿了只铅笔,在图纸上划了几下,写了些数字和公式。村里有文化一点的人看他写的那些π立方根,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都已经目瞪口呆。

林武德忍不住先开了口:“知雅,我说,你这是让他写什么?”

“告诉你们大家,这个坝移了坝址以后,对我们大弯村的影响究竟有多少。”安知雅道,“我想你们上去县委反应,但可能县委本身也不太清楚这里面的科学,只告诉你们顾全大局。可我们从设计院里面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其实这个大坝移了坝址以后,对大弯村来说,应该是最有利的。”

“既然有利,为什么人家不买我们村里的地了?!”村民们不懂什么建筑知识,只知道现实中他们吃了亏。科学是为实践服务的,不能证明现实的科学有屁用?

人声鼎沸中,傅民义心里边一样焦虑烦恼。你说他当村长到现在十几年了,就因为没人愿意当起这个破村的责任。那些来辅助他的大学生村官来了一个马上走掉一个,因为都看不到大弯村的前景。这学文化对村里有用?他真的到现在都看不到一点光景。学知识或许有用,也是跑到外面去赚钱,比如死活不肯回来的徐乐骏。这样一说,安知雅想骗村里人有可能。既然这样,他非要把这徐家人给办了。一拍桌子!大喝:“都停下来,听她怎么说!”

所有人一股怒火看着中间的安知雅。安知雅依然淡淡的表情,如昨晚上和丈夫说的,这世上看的太多这样的人了,早已麻木了:“开发商不是不买村里的地。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村里人自己先放出信心动摇的言论,因此要趁机压价。如果不信的话,可以由我代表村里向开发商重新谈价,应该能提高每人百分之十的利润。”

“你胡扯吧。人家都不愿意买地了,还说能提价?!”有人掀了凳子,抡了抡拳头。

在钱面前,不,应该说在常年的贫穷面前,人的一切,都早已触发了底线。

李墨翰微微一皱眉,妻子的手冷静自若地安放在他手臂上。

对于大弯村的人,没有比安知雅更了解了。她安知雅是看不起大弯村的人,哪怕是自家最穷的时候。她看不起的不是大弯村的穷,是大弯村人的骨气。这种骨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慢慢的,只看到钱。那些来大弯村想帮大弯村一把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大弯村的年轻一代都懒惰了。每个人,早就只眼红那些卖地赚了大钱不需要祖祖辈辈苦心耕地的村人。和大弯村撕破脸皮她会怕?她之前被赶的时候已经撕过一次,面对这种人,你不撕破脸皮真不能讲清楚了!

一个指头先指向了躲在傅民义身后的大学生村官:“你出来,和村民讲,这是你的义务!国家派你来,就是要让你的文化水平来帮助这个村的!”

安知雅中气十足的声音喝出来,畏惧一点的人全缩了脑袋。那位刚到大弯村半个月的新任大学生村官,被安知雅这一喝,觉得面子有点难堪,不情不愿走出来。但是,他对科学的是非分明,比起大弯村那些没文化的人,肯定要高一些。凑到了前面去看了李墨翰一系列数字,以及地图上画的一些图符,眼光一亮:“这是要建灌溉系统吗?”

灌溉系统?村里人都一愣。林武德吐了唾沫:“不是说修大坝,怎么变成灌溉了?”

大学生村官提了提眼镜笑笑,想着自己有用武之地了,指着那图纸说:“之前,我只听村长说是修大坝,以为只是大坝一项土木工程。因为它原有的地址,我听村长说是在一条江上面。但现在看这图,分明不是,是移到了三江交汇三县交集的地方。这样一来,蓄水库量增高,绝对有可能扩大灌区。看来是一项以灌溉为主,兼供水、发电等综合效益的大型水利工程。投资额保守估计要几十个亿吧。”

“对于我们村有利吗?”

“有利。这位教授根据了设计院的图纸,概算出了我们村享有的灌区能每年得到多少供水量,并与其它就近村进行比较。虽然他这个复杂的中间方程我看不太懂,我大学里虽说是学过高等数学的,好在结果我还是能看懂的。”大学生村官说着把崇拜的目光对向了李墨翰。能做出这样复杂的高数程式,这个理论水平,一定是教授级别的吧。

这个大学生村官,和徐家不认识,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帮徐家人,反而因为最后评绩问题,应该是巴结他们村长和村人才对。一时,村民们都愣了。其中,傅民义的脸皮涨了一层虾红,确实,县委对他们说顾全大局不会亏待他们村,他们听着不以为是,这原因,说是他们自身文化低肯定有这一点。再回想起来,这个大坝一迁,先恐慌的是他们村里人,包括他们这些村委。于是安知雅之前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六叔公一直在旁听在旁思考,从内心里他依然觉得安知雅才是可靠的,见这个时机到了,他现在来开口镇定场子变得特别有力:“知雅,你继续说。”

六叔公开嘴,形势改变,个个态度一变,比较能把安知雅说的话听进耳朵里。

安知雅说:“我这里说和开发商谈价能提价的原因,除了这个灌区的因素外,最主要是,我们昨天上山时发现有飞机飞过我们上空。据后来我们让人打探,是要建民用机场了。机场大道,会在我们村附近经过。”

村民这回全都张了嘴。林武德把口张大到能吞进一个鸭蛋后,忽然啪地狠狠踩了地上一脚,怒道:“这没有良心的开发商!我找棍子打死他!”村里年轻有力的人都响应起来,个个准备操棍子家伙。

傅民义和几个村委忙拦着人,一边向安知雅求救。现在村民们能信任的人,反而是安知雅的话了。

安知雅拉了丈夫先坐了下来。聪明的王珊珊知道她这是要村委表态呢。急忙吩咐了两个媳妇去倒茶。安知雅把自己那杯茶给了老妈子徐桂花。丈夫那杯茶给了丫头弯弯。他们两夫妻一个动作尊老爱幼,村民们眼睁睁看着,心里明白:这尊老爱幼的人,说什么都不会是没有良心的。

林武德率先表了态:“知雅,你说我们要怎么做?”

“可能我刚开始说的话,村里大伙儿都没能听进去。我再说一遍,我妈终有一天都是要回这村里的。本是想过个把月后回来,到时候大家分完红了,免得说我和我妈回来为贪这份钱。”安知雅道。

林武德连忙代表大伙儿说:“我们哪会怀疑你和桂花婶是忘恩负义的人呢。”

分明是怀疑了!小丫头弯弯撅着小嘴巴,但是,她也在学,学爸爸和妈妈怎么处理这个事的。首先,不能动气。

安知雅淡淡地横扫村里人一眼。有的被她的目光刺到垂头认错。一些原先叫的厉害的,都哑了口,躲到了最后面。安知雅最终看向了六叔公,寓意深长:“六叔公。如果村里人想卖地,我可以代表村里和开发商把价格谈得更高一点。但是,从实际意义上说,我和我丈夫都是做过生意的人,很清楚开发商的把戏。如果想把价格一再提高,这地可以再隔两三年再卖,等机场设计图纸全部出来,肯定是黄金价格了。”

村里人干巴巴地看着六叔公,喉咙里吞的唾沫翻滚的是安知雅说的黄金价格。四下里,又是众说纷纭。有的说,先卖了吧,免得夜长梦多。有的说,先搁着吧,看看政策,免得到时候后悔。

“你是什么看法?”六叔公问安知雅意见。

“我说个把月后过来,是想如果地都卖了,没有我和我妈的事了。我们打算把钱捐出来给村里建个小学。”

“如果地不卖呢?”六叔公眯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