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挺有主见的嘛!老祖宗眯起了老眼,向孩子招招手:“过来。”

小丫头不需要看妈妈,几步走到了老祖宗的手心下。

老祖宗一个掌心放在孩子脑袋瓜上,道:“很好,你喜欢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你喜欢了我家,你会不会改姓呢?”

小丫头举起两只小指头对了对,咕噜噜转了眼珠子,并不回答。

李太奶奶嘴角一丝笑抿了抿,对安知雅说:“你去忙吧。孩子放我这里。”

从那天之后,小丫头每天都要呆在老祖宗的屋里。卢雪陪在旁边。

安知雅也没有空去答睬老人家想怎么教“坏”她女儿。接手厨房的事,已让她少有的焦头烂额。

六婶分三天时间,将李家的三个厨房交给她。这三个厨房分别是,一是给李家人的厨房,这厨房安设在李太奶奶住楼后面的厨间。二是给除李家人的李家工作人员设的厨房和饭堂,有独立的一个大屋子,建在大房和二房中间。三是设立在主楼附属的厨间,供接待大量来客时做宴席时使用。这其中不包括先前已交出去的李太奶奶专用厨房。

幸好,这六婶没有蠢到在移交人和厨房仓库时做手脚。安知雅只要扫一下物品名目,见物品大致与自己所见出入不多,对方想最后捞一笔的数目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也就不会多说。却是陪伴她清点的六婶,看她一句话都不说,心里梗着不免嘲讽两句:“侄媳妇,我先说好了。这东西一交,就都是交清楚了。你到时候发现缺了什么,可别再追着六婶要。”

“这我清楚。”安知雅道,然后见那六婶还想唠唠叨叨个不停,而自己手里活又多压根不想和她废话,只能下手重的,“六婶恐怕不知。我之前负责大公司的食材仓库,里面的东西,比这个厨房里的要多上十倍不止。一个人盘点,也不过几天时间完成。”

“喔,什么大公司?”六婶挑着眉,压根不信。

李家招来的媳妇,要么是大门不出不需在外工作的娇贵千金,要么是一出门工作,就是在家庭企业里指挥底下人做牛做马的高级管理人员,哪里需要到仓库这样的小部门任职。

“真愈美的亚太总部。六婶不信,可以让人去查。”安知雅轻轻把笔套盖上笔尖,“还有,几十家大面店的管理我都做过。”

见着安知雅干净利落的背影几步已飘到了前面去,六婶狠狠一跺脚。

东西其实好管一些,最难管的,向来是人。

新官上任应该是三把火。在正式就职之前,安知雅先召集了所有厨房员工,包括厨师和帮手的厨工,以及与厨房有交涉的工作人员,都要到场。一望下去,坐在饭堂里聆听她讲话的人,密密麻麻,将近一百号人。可见,这个厨房,对于李家里的运作有多么重要,民以食为天,可以说是核心之一。

论厨房管理,本应是讲良心,讲道德建设,但是,在这个以利益为中心的资本主义国家里,说这些相当于空话。不如借助于资本家本身的管理模式,更为有效。

因此,不管下面这些人各怀什么诡计,安知雅先把话给说绝了:“对于这家里,我初来乍到,本是不该由我来管厨房这事。但是,太夫人让我来管,大家都清楚,军令如山。责任在我,做事在你们。这可能是六婶之前的做法,于我并不是。从我接手这刻起,责任会分担到你们每个人身上。幸好,李家缺的绝不会是钱。愿意承担起责任大的,钱多。责任小的,钱少。我出自食品公司高级管理,学艺不多,唯一一样最精,算钱最精。”

这席话一完,底下正要起一片喧哗。

安知雅又抛出一句:“本年度起,我所管的厨房会设立年终奖制度。年终奖最高,为24个月的工资。”

底下一片沉寂。紧接,各自都默默散开了去干活。

在以钱为中心转悠的地方,没有什么,能比钱能更让人闭嘴和默默地埋头苦干。

听说只开了个会,自己原先的人都服了,六婶回到房间向自己丈夫哭嚎:“你瞧瞧,你奶奶属于偏心的!喜欢你那侄子,给她侄媳妇管厨房,就舍得花那么多钱。我这么多年给你们李家省吃俭用,都被狗吃了!”

“你胡说什么?”六叔大手一挥,“我奶奶的性子大家都清楚。如果给侄媳妇多钱,这家里人早就反了。再说,侄媳妇这钱是和二奶奶拿的,和太夫人没有关系。”

李家长媳 第一百三章

六叔咬的肯定,事实并没错。二房再想有意讨好安知雅,也没有这个无私往厨房备用金大量贴私房钱。再说了,二房真是有意与安知雅一块站吗?

于是说到这二房的二奶奶,是代李太奶奶掌管着李家的家用财务。安知雅在去二奶奶那里拿钱之前,问全姨:如今大房女眷管的是什么?

全姨道:以前,大奶奶管厨房,挪出给三房大孙媳妇六婶接管后,清闲不少,如今管的是家里的物品,包括车辆、摆设等等。九嫂去年刚进门,又碰上怀孕,什么都没来得及管。

那么,三房六孙媳妇腾出了厨房管理后,还剩什么在管。

全姨细细说来:若论人数,二房与三房是差不多的。只是三房的三奶奶三爷爷死的早,权力落空。为了家里制衡,三房腾出厨房给大房的人管,李太奶奶必然会另划分出权力给三房。

果然,很快传来消息,李太奶奶要把大奶奶管的物品中单独抽出车辆与花园两项交予六婶。这样一来,李家的家政大致可以分为三大块,一个是财务,第二个是物品,第三个是厨房。至于用人这块,是与事务联系在一起的。比如全叔一家,归李太奶奶一个人使用,在李太奶奶个人支出中划钱。要论哪个房管的比较重,无非是二房了。拿公司来比喻,哪个公司和单位不是财务最有钱最吃香,哪个国家不是银行最有钱最吃香。

显然,二房压过大房是有道理的,二房人口如今为全家最多,全家香火最旺,墨字辈即李墨翰这一辈,最大的曾孙为四婶所出,岁数大李墨翰三岁,这位称为大哥的李墨成,出奇意外,居然还未结婚,据说是以事业为本。

安知雅走到二房去见二房奶奶的时候,二房的管家是把她直接引到了四婶那边。老四为二房的大房,两个儿子,大儿子李墨成,二儿子李墨州,排行老七,他的媳妇七嫂,第一天由四婶带着与安知雅见过。

走到房间里,又不见四婶,只有七嫂在等着。

“知雅,快,这里坐。”拿了块绣花的毛绒垫子垫在一张精致的桃花木椅子上,七嫂的热情一如往来。

由于纽约的天气与中国的华中地区差不多,今十一月份,已是冬初的态势。只要不下雪,在外走动穿件棉外套和毛线衣基本可以御寒。但是在屋子里走动,因有暖气供应,温度高时,穿T恤衫都可以。所以,七嫂在家中,还是穿着那件淡淡的白绿家常服,偶尔外加一件咖啡色的毛线衣,只有真正出外,才会加上厚外套。相较而言,安知雅人显得瘦,刚从外地来,不敢在穿着上马虎,在李家内无论哪里走动,都穿了羊绒毛衣,也不怕臃肿难看和麻烦,只要出屋外,都是套上厚实有帽子的棉外套。

七嫂帮她脱了的外套挂起,看着她身上那件浅白没有花纹的纯色羊绒毛衣,笑说:“这是自己手织的吧。”

“嗯。”安知雅简单应道,不是戒备,是向来如此寡言。

七嫂听此,有些尴尬,却没有为此冷脸,而是拿起了自己椅子上的一件未织完的小孩子毛衣,展开给她看:“九嫂那孩子今年不是刚病过一场吗,我婆婆和我商量,想给孩子用手工织几件物品,你觉得这颜色怎么样?”

“一般。”安知雅依然简单两个字,完全不卖对方的面子。

小孩子的衣服,说来说去就那几个颜色,只要鲜艳的都好看,九嫂的孩子她没有见过,何谈来哪种颜色见的好能衬孩子的肤色。说到底,二房对她客气可能是想笼络她。毕竟,她来到李家后,与大房的人都还未正式见过面。但这不意味她能为了二房,和大房先公开划分界限。亲戚中,也有远近,有些界限说什么都不能踩的。

七嫂被不冷不热地顶了两次,多好的热情和目的,都得冷了。况且七嫂这人既能被四婶带出来见人,聪慧必是有的。笑笑,但那笑没有原先那般灿烂了,毛衣搁在了一边,桌上的花茶是先准备好的,倒了两杯,这回没有亲自端给客人,就在那里放着,你爱喝不喝。

安知雅觉得这样的开始才是好的,不然很难进入这涉嫌割地赔款的谈判。两个互相友爱的人在中间突然翻起脸来,比一开始厮杀要难看的多,她安知雅不喜欢做这种虚伪的事。

七嫂闲闲淡淡坐下来,拿起毛衣针边织边说:“我婆婆出去了。二奶奶说,如果你来找,要钱,说个数,由我报过去。知雅你也别介意,我们二奶奶身体不好,怕你进去她房里闻着那药味儿头晕。”

“一开始六婶是拿了多少数?”安知雅问。

“这个,据我所知,当初大奶奶向我们二奶奶拿,到后来数目移交给六婶,都是二奶奶和六婶自己主张,没有个定数。太夫人在这方面有交代过,什么都能省,这厨房的不能省,我们李家在吃方面的用度是很宽容的。”七嫂道,丝丝碎碎的声音是愈来愈冷,完全公式化了。

在安知雅听起来,这与公司财务人员的口调是一致的。这符合她心里面有关二房财务人员的形象。在公司干过的人都觉得向财务拿钱难,财务最喜欢拿一些规规条条包括以往的例子,设门槛为难和各种推拒。管财务的人不能说全部都是冷,相反,多是见风使舵的。那怎么才能从财务手里拿到钱呢。

一种方法是拿上面的人来压,最好是拿那个最终决策的老板来说事,多少钱财务都得拿出来的,哪怕财务自己得先从其它公款移过来贴你这块,老板只要一声令下,什么都好办事。

另一种方法,是钻漏子,与财务玩智力游戏。

只有以上两种方法,如果误以为巴结财务能得到挪用公款好处的,只能说是新进职员一点都不懂得财务。财务人员的本质是,为老板理好财务,账面出现问题,即要被老板炒鱿鱼。如果作为一个财务能多设门槛让下面的人拿不到钱拿少钱,才是老板心中的好财务。因此,安知雅没有任何好处选择能要二房的殷勤。

与二房的人怎么玩这场智力游戏,安知雅之前有想过好几个版本了。而七嫂的这番话,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之于为什么不拿李太奶奶来压人,那是由于李家各人都想必要看着她这一场较量。这是一场智力的较量,不能用官压官。

“厨房与财务是每隔多久结一次账?”安知雅问。

“这个可以由你自己定。”七嫂仍低着头织小孩子毛衣,“反正六婶那笔数我们这边和六婶交接,与你无关。”

“从今天划分。”安知雅也不客气,口渴了,自己拿了茶喝。尝一口,财务果然是有钱,上等的茉莉花茶,香气浓郁,迎面扑鼻,宛如春天来临的气息。

“想从今天定每个月一次,我们这边是没有问题的。”七嫂这话等于同意了一个月一次结厨房账金。

“你们那边结账,应该对我这边厨房每次上报的账单有个账面细目划分的要求。”安知雅说。

七嫂手中的毛衣针错了一针,赶紧重新挑开:“按理说是这样没错。不过,没有关系。第一个月,你不熟悉,我们不会硬做规定。”

安知雅冷笑一声:“七嫂,你确定你这话能代表二奶奶拿的主意?你这话的意思,等于说是下个月这个时候我报上来的账,不管如何,你们二房都是要给报销的,而且责任在你们二房身上而不是我身上。”

“这——”七嫂低着的脑袋,皱着的眉,使劲儿对着那错的一针。

“问问你们二奶奶吧。如果你们二奶奶同意,也麻烦我们彼此间立张字据,道清楚各自职责。不然,你们这钱我还真不敢拿。不是拿多拿少的问题,是彼此之间账目不清,公私不明,会伤了我们两房的和气。七嫂都给我们九嫂的孩子织毛衣了,我怎么可以做这种会陷害七嫂不仁不义的事情呢?”安知雅淡淡说完,淡淡一搁杯子,自己起来,自己倒茶,一气呵成,完全不当自己是客。她这是来谈家内公事,等于公司内部职员交流,双方平等,不会当自己就得低人一等的客气。

七嫂放下了毛衣后,绞了绞秀眉:“这样的话,弟媳,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老人家意见再过来。”

转了称呼了,由知雅变成弟媳。安知雅道:“七嫂尽管去。我有的是时间。今天是六婶最后一天在管厨房。”

永远,不要吝惜把和财务磨叽的时间留出来。因为,财务永远不会如你所愿,除非你自己是老板,拿的是你自己的钱。

七嫂把话禀到二奶奶房里时,二房的女眷都在,包括声称出外的四婶。

“真是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四婶的眉头皱了一个大疙瘩。

“有人说她自己和六婶夸口,说是公司高级管理人员,管理这些家务事等于小意思,将六婶差点活活气死。现在看来,她这个夸口是有点道理的。”二房里的五婶若有所思。

“但她气焰也太嚣张了,以为她是出自公司干过公司的活,就很了不起吗?我看,不如告诉她二奶奶头晕,拖她几天,拖死她!看她先不先向我们求饶?!”怒气中冲,说话不饶人的是二奶奶的二女儿十姑,离婚后回娘家决意不再嫁的女人。

一时间,这些二房的女眷众说纷纭,议论不休。然不管怎样,无疑,安知雅这个人,软硬不吃,让人难以讨好,令人不知觉感到生厌和棘手。

坐在最上头那张太师椅的二奶奶开了口,声音倒是温温声声的,像是不见半点不满的情绪,哪怕明摆安知雅这一套是对着她这个二房掌门而来的:“她想当清官,但世上清官难以生存。”

姜是老的辣。老人家一句话,底下的女眷都笑开了眼。七嫂明显松了口气。

“你回去时,尽管照她说的办,该怎样的手续怎样做。看她报多少钱,再到我这回话。”二奶奶稳如泰山,一步棋对一步棋。

安知雅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相反,都是站得住理。她若在这上面做文章,倒是显得财务自己本身管理账务不明不清,有帮赃和私吞嫌疑。漏到太夫人耳朵里,她们二房想必不用管理财务了。以小失大不值得。

领了二奶奶的命令,七嫂回去,带上纸笔,与安知雅对谈论账。

由于安知雅有备而来,七嫂本人又在二房里管理财务有两三年,立下这些可能的厨房账目分类,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后,立下了每月厨房与财务账目交接细项。安知雅签下名,七嫂拿文书交回二奶奶那里签名。

二奶奶先交予底下的四婶和五婶看了看,两位婶婶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这些账目项,与之前的六婶并无太大区别。二奶奶点了头,问七嫂:“她有说要多少备用金吗?”

“到现在还没有提到要拿多少钱。只说这些细则没问题,那么,备用金肯定也没有问题。”七嫂有点惴惴不安的,总觉得这个安知雅高深莫测,一脸的淡漠生冷,不知腹中吞了多少墨水,能让人心惊胆跳。

那些女眷听这么一说,也都和七嫂一样有了担虑。五婶道:“这事,不然报到太夫人那里,让太夫人定夺好了。”

“笑话!”二奶奶没有开嘴呢,十姑又先冲出来话抢说,“太夫人知道,肯定会说你们二房连这点事都拿不定主意吗?”

二奶奶对二女儿的意见,却是赞成的:“因我们不是第一次接手厨房这个项目,如果我们去跟太夫人说,请求老人家意见,做法稳重,但相对来说,会显得我们好像刁难这个新出茅庐的小媳妇。”

众人点了头。

二奶奶对七嫂道:“你代我把这个名签了。再来和我拿钱。”

七嫂接过二奶奶的印章,盖在了双方协议上。接着,取了其中一份,送回给安知雅,便说起具体数目的事。

安知雅在她一去一回之间,已经在心里大致算好了厨房一个月的用度:“八十万。但这个数,不计节日在家办宴的格外支出,这点在协议上已经表明清楚了。”

这个数报回来,却是大出二房所有人的意料。毕竟,以前六婶一拿都是一百万的整数。本以为这个安知雅在拿钱之前做诸多刁难是为了狮子大开口,结果虚晃了一枪,倒显得她们二房斤斤计较。

“批了,给她钱吧。”二奶奶揉着峨眉头说。

二房的女眷都没有话说,包括那一开始认定了安知雅使坏的全身怒气的十姑。

安知雅从七嫂手里接过厨房备用金专用的银行卡,仔仔细细把棉袄穿整齐了,暖和了,才走出二房的门。二房的女眷从窗口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孤独却坚韧地在路上行走,被阳光拖下来的影子,充满了斑驳的色彩,各自的心境中起了奇妙的变化。

十姑啐了口:“她那件外套在哪里买的,真难看。”

二奶奶朝二女儿瞥了一眼:“你找时间,送她件衣服看她收不收。”

“她那样清高的人,会收我们东西吗?”十姑不想凑这个冷脸。

二奶奶对这个二女儿是不寄望了,眼睛是往屋子角落里一直默默无声的那个年轻女人说:“兰芝,你和太夫人感情较好,或许由你去从中说说,这事能有眉目。”

“好的。二奶奶。”姚兰芝细声的乖顺地应了这声,那柔顺的美目,是与七嫂遥遥相望上。

安知雅走到半路,又遇上了自称大房管家的人,说是大奶奶要见她。

“大奶奶前些天便想着要与太太你见面了,毕竟是自家的子孙媳妇。可是,你一直在太夫人房里做事,大奶奶不敢随意把你叫过去耽误太夫人的事。”对方说了一大堆,以表示大奶奶此番问话并无二心,只是想联络媳妇与婆婆的感情。

早晚都得见。之前找不到机会,一是大房长辈不唤,二是明显丈夫与大房长辈不亲,有意忽略不见。今大奶奶才要见她,是因为她安知雅真的是在李家开始掌到权了。李太奶奶说让她管,但是,若她安知雅没有在二房里拿到钱,没有钱在手什么都是空谈。大奶奶今是见她拿到钱了,叫去训话绝对是应该的,属于一个婆婆的本分。最好嘛,媳妇能把到手的钱交给婆婆主意,更好。

这大房与二房离的距离并不远。走到大房,迎面给她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上不比二房三房的女人时髦,有些严谨,挽着的发髻,那叫做梳的太过整齐,显得一丝死板。据那引路的管家唤,安知雅称呼了对方一声:“七婶。”

这位七婶,就是那个初生女儿被认为是中毒的九嫂的婆婆。

“侄媳妇。”七婶那个笑,不像六婶虚假,不像二房的四婶七嫂殷勤,挂戴的有丝尴尬,“你来这么久,我们都没有见上面。”

这才叫做真正亲人之间的一点真情流露,自家房里的人果然与他房不太一样。

“七婶,是我和墨翰不对。但你知道,太夫人那里忙,走不开。”安知雅顺着大奶奶先给出的理由应付,对于七婶伸出来的那只手,却是握了握。

七婶见她愿意亲近,那是相当高兴的,一路挽着她的手臂,走向婆婆的房间。

安知雅见她一路都不说话,便知道此人很畏惧自己婆婆。想必,是该畏惧的吧。有闻大奶奶过于苛刻不近人情,表现在,大儿子大儿媳,私奔不归家;二儿媳常年不管事务,躲在深闺中,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其中最有力的证明在于,厨房这般比管理物品更重要的事居然后来交给了六婶去管。当时太夫人对外称是大奶奶年纪大了,吃不消厨房此等杂碎琐事。照安知雅看来,倒不如说是大奶奶在厨房有可能过于苛刻,不止员工吃不消,连家里用饭的人都吃不消了。

走到房门口,听着房间里传出嗯嗯哼哼的声音。

七婶又尴尬了,半红了脸皮说:“按摩师在给老人家推拿。老人家一到冬天浑身酸痛,不能入睡。侄媳妇,据说你学过推拿的,应该不会见怪。”

“我那学的推拿不叫推拿,只会在人大限的时候掐几个穴位。”安知雅朗朗当当的声音先传入一门之隔的卧室里面。免得到时候老人家以她会推拿为借口,要她孝顺天天要她来这里给人推拿,顺便把她管得死死的,让她无暇管理其它事务,这权力,自然旁落到老人家手里了。

所以说,这大奶奶真会挑时间,早不挑晚不挑,明知道自己在推拿专门喊她过来。

七婶对此是完全无话可说了,只用一双浑浊的眼珠向上打量一下安知雅高挑的身高。安知雅长得不漂亮,但是这身高倒是符合模特儿的标准。

安知雅一时呢,对于长房的人,也不敢妄加评论。能被李家招进来当媳妇的,理应智慧上不会太差。要么是婆婆技高一筹把人压得死死的,要么这些人自有应付的策略。

“妈。”正要敲门进去,走廊另一头走来的年轻女人抱着个小娃,俨然是九嫂了。

“孩子刚好不久,怕吹风,你抱出来走廊做什么。”七婶竖起眉,有点叉腰的姿态对着儿媳斥话。

九嫂对于自己婆婆,不知是不是不怎么畏惧,一直在年轻的脸上绽开如花的笑容,抱着孩子走到安知雅面前:“八嫂,你好。”

安知雅在李家这么多天,见过的年轻女人真不算多,只因这些女人喜欢藏着,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自愿露脸的,完全符合大家闺秀的性格。见过了小家碧玉的七嫂,这个自家房里兄弟的九嫂,那姿色是整整上了一个层次。哪怕是生了孩子,身材一如窈窕,体态风流,眉毛如画,标致的瓜子脸,笑不露齿。手里抱着的这女儿,说是病过一场,仍是粉嫩可爱,年纪小,也是露出了小美人的骨骼,笑起来那叫做一幅画。

咯咯咯,那女娃应是被母亲一逗,对着安知雅甜甜地笑了起来,充满了童真。

“她小名叫做悠悠,现在有七个月大了。”也不管安知雅有没有兴趣,九嫂已经急着先把女儿介绍给安知雅认识。

安知雅想了下,道:“我也有个女儿。”

“我知道。听说过了,在太夫人那里养着。”九嫂说着这话,不无羡慕的语气,“八嫂,如果你有空,常来坐。悠悠也很喜欢你。”

母亲刚说完这话,女娃又是咯咯咯一笑。

安知雅对于大人都没法完全的信任和亲近,却是不会拒绝无辜的小孩子,道:“有时间再说。”说完这话,忽然想起,接上一句:“我刚从七嫂那里过来时,七嫂说织了毛衣想给囡囡。”

七婶和九嫂不约而同地在脸上闪过一丝不知如何形容的颜色,紧接九嫂说:“七嫂真是有心。”

“是,有心。”七婶木头似地附和。

房里的老人家即使有意晾一晾安知雅,今听她们在门口磨磨唧唧一时,也变得有些不耐烦,唤道:“是谁啊?”

一听老人家发话,九嫂抱了孩子走开。七婶推开门进去,喊:“妈,是墨翰的媳妇过来给妈问候来了。”

“喔。”老人家在床榻上翻个身,背对起了她们。

七婶将门关上,那个年纪三四十岁的女按摩师,仍在给老人家的腰背上拿捏着。

一时间,屋里静默到只听见女按摩师给老人家拍背的声响,啪、啪啪、啪啪啪,节奏、力度错落有致,声音悦耳,可见其手法规整高超。

“妈。”七婶见自己连同安知雅当着外人的面都被晾起来,实属尴尬至极,“妈是不是有什么话?”

呼——老人家这一声,极像是按摩的太舒服,睡着了。

安知雅垂下的眼稍一思索,与望过来的按摩师对上。那个按摩师便笑着说:“哎,太太,是我揉的太舒服了是不是?”

老人家这下想装睡,却是极其难了,若继续装,七婶就可以正正当当先带安知雅离开。于是,老人家不悦地睁眼扫过那按摩师,坐了起来:“茶。”

七婶急急忙忙将桌上备着的开水壶里倒开水进茶壶,现冲上一杯热的,端给老人家。

老人家接过,慢慢地喝着。

安知雅只负责站,不说,也尽可能不和老人家对上眼。

喝完一杯,老人家将茶杯交给了那按摩师。那按摩师笑着离开房间。七婶则忙问:“妈,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吃。这时候去麻烦你六婶,是隔房的人,要说闲话的。”老人家摆了摆手。

现在对方点出了厨房这事,安知雅更不敢随意接这个嘴了。

“妈。”七婶则是得接着老人家的话说,“明天开始,侄媳妇掌了厨房,一切都不一样了。”

“嗯。那也得看她怎么想。”老人家道。

“能有什么想的?知雅现在来见你老人家,不就是表明了一切吗。”七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