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云亦没有再开口,因为他知道有些伤害造成了,说再多只不过是在同一个伤口撒盐罢了。

但是女人不同,女人是易感的动物,例如她们总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一样。

白紫晴走上来,紧紧的抱住她,吱吱唔唔的说了好多,也许是太过激动,语句有些凌乱,一旁的梁子和柳成云都没有听清什么,只见凉烟一直在笑,淡淡的笑,天上有云飘过,有着女人精致轮廓的脸,在缓慢的移动。

人来人往总是需要散场,凉烟走出来的时候正在听着伍佰的《挪威的森林》

那是夏默邮递给她的一张CD。

“或许我

不该问

让你平静的心再起涟漪

只是爱你的心超出了界线

我想拥有你所有一切

应该是

我不该问

不该让你再将往事重提

只是心中枷锁

该如何才能解脱”

男人和女人告别了这里,门再次关上。

房内那沙哑沧桑的声音戛然而止。

曲终人散,一首曲子终了,人,也该散了….

【原来,我这么爱你】

有些事情总在我们强调着无法忘记的时候被遗忘,有些伤痛则在更大的伤痛面前显得不再那般痛入骨髓。

如今凉眼再抬起头,小染的面貌变得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遭受了巨大的难以磨灭的伤痛和打击,还是因为时间这个无情的网又在发挥着它的功效,洗涤着人心灵深处那些沉淀已久的淤泥。

这天,梁子有工作,需要加班。

凉烟一个人在家里整理东西,再过一个月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好些年的地方。

这里的空气总是很潮湿,带着苔藓的味道,出去回来,白色的衣服就变得有些灰蒙蒙的。

收起了衣服,泡了一杯茉莉花茶,她走向写字台,记录着点点滴滴。

与电脑这样生硬冰冷的键盘相比,凉烟更加喜欢纸张这种质朴的带有怀旧的感觉,看着深蓝色的墨水在泛黄的纸张上晕染成一朵朵熟悉的花,谱出一个个瑰丽的故事,然后静静的合上。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看着墙上的钟表,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一刻。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走向门,按开客厅的灯。

透过门上的小孔,看到男人熟悉的一张脸。

“你走吧,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凉烟静静的陈述,那声音听不出喜却也不见怒,只是平静的似乎不带有一丝人气。

冰冷而麻木的。

“小烟,开门,我们谈谈好么?”

“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她拒绝与他交谈。

“你再给我个机会,再给我们彼此之间一次机会好么?”男人恳求着。

“我给你机会?那谁给我机会?谁给我的宝宝机会?”凉烟笑的苍凉。

然后转过身,向着屋里走去。

似乎听到女人渐行远去的脚步声,男人急了敲门的声响越发的大了起来,仿佛凉烟今天要是不开这个门,他就算用砸的也要把它砸开一般。

“烟——开开门,开开门,我只想和你谈谈,只要看看你还好么?”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啊?”一扇门打开了,女人的抱怨声传了出来。

“这是谁在那咚咚咚的敲门,怎么人不在么?明天再来了啦,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呢?好歹为别人考虑考虑吧。”又是一家出来抱怨。

咚咚咚——、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是不停的砸着门,仍是不停的叫喊着。

于是越来越多的门开开了,越来越多的人抱怨着,而他所砸的那扇门却一直紧紧的关着。

终于,就在他绝望的蹲下的时候。

吱嘎——

门开了,女人寒着一张脸,“进来吧。”

男人惊喜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马上进了屋,动作之快难以想象,似乎很怕女人关上一般。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最好一次性说完,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两条线,永不相交。”

“不——”

男人低喊着,“小烟你听我解释好么?那天在丹麦,发现你一直没在,我疯了一般的在大街上开始找你,甚至报了警,可是,无论我如何找,都没有找到你,电话打了又打,那边传来的永远是那句该死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真的急了,只是猜想也许你已经回了饭店?于是我又拼命的往饭店赶,只是当我到了那的时候却撞见这样的一幕,你还有那个男人紧紧的趴在地上,脸贴着脸,甚至两个的脸上都有着一抹粉红。然后….”说到这男人似乎很痛苦一般,眉宇紧紧的纠结着,无法舒展。

他抬起头,望向凉烟冰冷的眼,“然后…..我看到你们接吻,当着我的面,在楼道上,你们身体相贴的亲吻着,就在我和你进行了无数次亲密的接触的饭店你们在亲吻。当时我的心好痛好痛,从来不知道我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执着到这样一种程度,那一刻,心像是得了间歇性抽噎,连呼吸都变成一种奢侈,我需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克制住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我拼命的握紧拳头,用着骨骼之间的痛来缓和心中那仿佛窒息了一般的痛。

然后你扶起他,两个人好像不舍得分开哪怕一分一秒,紧紧的贴着,那一刹那我真想冲上去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你从来不曾显示如此的亲密?为什么在我疯狂的到处找你的时候,你竟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亲吻。接着我看到你们进了房。我就在外面坐着,一动不动的坐着。我看着手腕上的表,多么希望就在下一秒钟的时候,你就能从那里走出来,多么希望呵——可是,直到早上,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那扇门已久紧紧的闭着,你没有出来,你竟然在那里和你的旧情人呆了一整个晚上,回去的时候竟然还若无其事的告诉我你是在朋友家,而当我问是男的还是女的时候,你说是女的。是女的。呵呵….”君霆宇突然笑了,大声的笑了起来,仿佛那一刻他所隐忍的情感和怒气都在这笑中宣泄了一般。

一直到好久他才抹了抹脸,原来大笑也是会有眼泪流出的。

“我恨你——那一刻我真的很恨你——”缓慢的走上前,他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轻轻的伸出手,打算抚摸女人的脸庞,却被凉烟躲开了。

失落迅速爬上眼底。

月光洒下盈盈的光亮,地上,两个影子向着相反的方向延伸,流淌向不知名的世界。

男人敛了下情绪,继续喃喃的低诉,“你知道么?烟——我真的很傻也很蠢,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的爱着你,原来这就是爱,所以我的自尊我的人格我全身的细胞,组织都在叫嚣着,他们说君霆宇你不可以这么没用,你怎么能任凭一个女人把你搞到这种地步,你怎么允许她如此的玩弄你?可是没有用,虽然我身上的一切都在拼命的阻止我去继续爱你,但是它不会。”男人执起女人冰凉的手轻轻的放到心口。

“它在拼命的疯狂的叫喊着,不论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去阻止都是徒劳,于是我要伤害你,是你让我变得不是我,是你让我整个人被割裂开来,是你害的我这么辛苦,但是我最最想问的仍是,冷,凉,烟,你为什么不爱我呢?”

“所以,你就认定了我的罪,所以你就开始伤害我,所以,你就把你所受的一切痛都要让我感同身受,甚至是再痛上千倍万倍。所以,你宁愿让自己的孩子死去,所以…”凉烟字字泣血般的质问着。

“我不知道你有了孩子,不然….不然…..”

“不然怎样?不然你会怎样?”凉烟甩开他的手,指着他的心,“你是不是会问我,‘冷凉烟,他是我的孩子么?’”

男人没有回答,低下头,也许…也许…在那个时候他真的会如此回答吧。

【君之悔】

也许有些事情在我们看来就是这般简单,只要一句话,一个解释,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品着香茗,嗅着窗前的茉莉花香,所有的一切便都会简单而幸福起来。

但是就是这些在我们看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才构成了一些复杂而无法面对的悲剧。凉烟走上前,看着男人的脸,看着他哀戚的神情竟然没有丝毫心疼的感觉,她只觉得很荒唐,原来一切的一切,她所受的这些责难这些罪都是因为一个误会,一个误会呵——

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君霆宇,你现在和我说这些你认为有用么?它还有用么?”凉烟笑着问他,声音很轻很轻,近乎于某种呢喃。

“小烟不要这样——我们重新来过好么?我从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会变得这般痛苦,也从来没有爱上过谁,所以我不知道爱人,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但是,直到失去你,直到发生这一切,我才深刻的体会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让我这般的爱,她会让我的心都跟着痛,她会让我整个人都变得不像是我,她…”

“停——”凉烟突然大喝,眯起眼,仍是那好看的月牙弯弯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寒冷的光。“你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这些,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曾经我真恨不得打你或踹你几脚…”

“好,我让你打,往这打。”君霆宇截断她的话走上前,挺直了身子。

凉烟定定的看着他,须臾,伸出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啪嚓——

发出一声极为响亮的声音。

“这一巴掌是为了我还未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而扇。”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一巴掌因为你不配做一个父亲而扇。”

又是一声。

“这一巴掌因为你的不懂珍惜而扇。”

每一个都是极为用力,那里面蕴含着她深深的恨意与痛苦。

君霆宇一直站的笔直,像是一棵万年不倒的大树,有着坚挺的枝干和繁茂的枝叶,然后有风吹来,树叶瑟瑟作响,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烟——如果打我能让你好过一些,那你就多打几巴掌吧。”声音温和,肿胀着一边的脸,嘴角轻轻扬起,他竟然露出这般愉悦而满足的神情。

女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仰起头,“君霆宇,今天过后我不会再碰你一下,所有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当成一场雨,下过之后,不论当时的雨势再大,只要太阳出来了,它便也蒸发不见。而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一切都会在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消失不见,我…会忘记一切…”最后一句话,女人说的很淡很淡。

是那样的风淡云轻,仿佛真的就是这样般,太阳出来了,一切也都消失了。

“你不能这么残忍,小烟你看着我,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宁愿你打我骂我,甚至是恨我,但是求求你不要忘记我,不要把我们所发生的一切都当成你那该死的雨,它们不是雨,这些有着生命有着感情的事情怎么会像那冰冷的雨,我求求你抬起头好好看看我的眼睛,这双眼睛里面充满了悔意和罪孽感,还有他一直没有发现的爱意,你看看好吗?”男人仿佛一只负伤的野兽,发出最原始的悲鸣。

凉烟甩开他的手,挣脱开他的牵制,转过身,背对着他,“你想要说的话就这些么?如果没有别的那就走吧,我有些累了。”

君霆宇身体挺直,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雕像般,只是细细观察下,会发现男人的脸部线条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两道剑眉变得更加的纠结。

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要把手捏碎一般。

“你走吧….”女人再次开口,似乎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良久,君霆宇才转过身,缓慢的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走了一千年那般久远,可是尽管如此终有尽头,手摸上扶手那一刹那,他一颤,转过身,看向凉烟,月光照在她身上,竟然也变得哀默了。

“我会再来的。”说完转过身,低着头,疲倦的走了出去。

夜,凉如水。

接下来的几天,凉烟都会写些东西,整理下自己的心绪,偶尔还会听听曲子,只是夏默给她的那张CD没有再听过,也许是因为心疼,也许是因为感伤,不论是那种,都是她现在不想再去负担的。

只是看着墙上的日历,一天一天的过去,临近离开的日子也一天一天的接近,谈不上感伤但总是有一些人,一些事让她不舍,让她难以忘怀。

例如白紫晴。

凉烟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出来喝杯清茶。

那边很高兴,一口应允。

茶社里大部分都是男性同志,又以年长者偏多。大部分她们这个年龄的人在谈心的时候,都会选择一些环境好的酒吧或者是咖啡厅。以前的凉烟也是如此,可能是心境上的变化,连带着一些喜好也在跟着变化。

“紫晴,我想问你一句话,除了柳成云这辈子你还会不会爱上别的男人。”

“不会。”女人回答的很果决,没有一丝犹豫与闪烁。

“如果你无法与他在一起呢?”凉烟再次开口。

“这种假设不会存在。”白紫晴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凉烟。

她的眼神是那样清亮与澄澈,不含有一丝的杂质。

——这种假设不会存在。

凉烟低下头,她的目光太过耀眼,感情太过于清晰和纯粹以至于让她无法直视。

“他去哪,我就跟去哪,天涯也好,海角也罢,我都会跟随。”女人坚定的说,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执着。

“如果是地狱呢?”凉烟放下手中的茶,玻璃杯碰到桌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他的地方怎么会是地狱呢?就算是天堂没有了他便比地狱还要冰冷。”

“紫晴——”凉烟轻唤。

“恩?”女人抬起头,看着一脸神情激动的凉烟,等着她接下来未完的话。

并蒂莲,本是同根生,他是你的亲哥哥啊,你们注定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看开些吧,放了他也放了你自己,要怪只能怪命运作弄人,上辈子的债竟然让你们来还,世人的目光是无法允许的,还不知道一切的你放手吧,就当做他不爱你而放手吧——

“没什么…”但是看到女人那双晶亮的眸子美好的容颜,凉烟只能艰涩的突出这三个字。

白紫晴给了凉烟一个温和恬静的笑,“小烟——想来我们也算有缘,也许你不知道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被你身上的气质所吸引,你总是那么的恬静好似什么事情都可以云淡风轻不留痕迹,但是有的时候,又会在你身上散发出一种巨大的悲哀,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成云,你和成云在某些方面的特质都好像,后来我竟然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也许我这一辈子唯一的一个女性知己就是你了,我真的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联手创建自己的品牌,走出我们的天空。所以,到了那里,一定要保重,有什么可以和我和成云说,自己要多多注意,…我们是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凉烟握紧她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紫晴和我谈谈你以前的事情吧,我不想到现在,面对把我视为唯一的朋友的知己还一无所知的样子,那样蛮窘的。”凉烟端起茶,轻轻的向后靠去,样子慵懒而愉悦。

“我没什么好讲的,我的大部分人生都和成云在一起,你可能不知道,我啊,以前就是一个假小子,头发短短的,很爱动,而且蛮喜欢打架的,也很娇惯,没有人能管得了我,尤其是我和我爸的关系也不好。后来在我八岁的时候,成云就来了我们家,那个时候他总是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爸爸说他做我的保镖,说是保护我的,可是我哪里需要别人管我,总是向他挑衅,还故意找他碴,但是妈妈总是很向着他,说我这样很没礼貌,于是我就更加的恨他,但是有一次我被人欺负了,他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和几个人干了起来,浑身都是血,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头往下淌,我当时吓坏了,可是他只是轻轻的对我说了一句,“我没事,你别哭。’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找他碴了,甚至总是缠着他,慢慢的变得有些依赖他,有的时候我常半夜偷偷跑进他的屋子,嘻嘻,那个时候真的是很美好,随着我们渐渐长大,竟然有越来越多的女孩给他情书,这下子可气死我了…”

说到这的时候女人似乎很激动,竟然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凉烟哀伤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一脸幸福的女人,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思到,她所说的整个人生全部都只有一个人。

——一个她不能够爱的人。

【转身,再见!】

“我没事,你别哭。”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一个女人陷入了爱情的泥潭,从此,不得翻身,就算再苦依然甘之如饴。

那么她呢?她是因为什么蔓缠郁结呢?

摇摇头,放下手中已经冷掉的拿铁咖啡,她看向窗外。

又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T市仿佛永远都下不完一般。

不知是不是这个城市有着太多哀伤的事情,于是那些眼泪凝结成珠流向天空,最终化为一滴滴雨水滴落。

啪嗒…

啪嗒…

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小烟,真的明天就要走了么?”梁子坐在一旁,眼圈已经通红,竟然有些像小兔子。

小兔子,呵——和她性格完全不搭的一个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