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火回看她。床上女人盖得严实,还拉高被子盖住了她的下半脸。他和电话那头说:“这么快出结果?”

“嗯,而且合同初稿也传过来了。”海客冒着喜气,轻快自如,“我看完了,没有大问题。另外还有一份单身补充协议。”

“嗯?”宁火又看向黄一衍。

她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背部如白玉珠光,由点成片的红印像是串起珍珠的线画。

海客继续说:“恋爱综艺规定了成员必须单身。”

宁火静了几秒。

从这异常的安静中,海客嗅出了不对劲。“难道你——”

“协议除了单身有还没有别的要求?”宁火看着黄一衍穿上一件灰黑吊带裙。

裸背交叉的两条细带像是她带刺的藤茎。她一身利刺收放自如,该示弱就柔软,杀伐时,眼睛不眨一下。

“没有。”想到围着宁火转圈的婀娜美女,海客右眼皮直跳,暗自叫糟。“这是一种形式。他们担心万一哪个成员红了,被扒出来有对象,在道德上站不住脚。有了这张协议,隐瞒属于个人行为,怪不到节目组。”另外的原因是,海客的造星计划第二条:爱豆有主是大忌。当然,金主除外。

“哦。”宁火简单的一个回答。

海客心脏跟着眼皮一起急跳。“你不会跟谁好上了吧?”

“没有。”宁火说,“节目持续两三个月,我在这段时间看上谁就难说了。”

“什么都等过了协议期再说。”海客好声好气的,“你现在要是有人,可以先分手,拍完节目再和好。利害关系讲清楚,女朋友能体谅的。”

“再说吧。”宁火不置可否。

“真有人了?”海客没等到回答,电话已经被挂断。他上排牙和下排牙磨合发出“咯咯”的声音,“真有人了!”

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如今唯有蒙混过去了。好在只是一个综艺,没人细查。

这边的宁火扔下手机,和黄一衍解释说:“综艺节目要签单身协议,不知道查不查户口本。”

他扑回床,在被子底下摸索她纤细的小腿,“户口本上的我不单身了。”

冰凉和温暖来回摩擦,像是蛇行狮身。

冷血的那位开口说:“宁火,我们离婚吧。”

他僵了下,五指迅速地扣住她的脚踝,又笑了,“老婆,你说什么?”

黄一衍眼波不动,伸手去捧他的脸,却停在半空。“你的经纪人想捧你进娱乐圈,无论你将来是小红还是大红,婚姻都是障碍。”

宁火不唱不跳,端的就是一张脸,而吃颜值的那群粉丝,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爱豆拍拖。

黄一衍的手和他的脸相距几公分。她不像时下年轻女性涂满蔻丹,指上带有吉他手独有的粗茧,含在嘴里时口感略涩。他目光从她的手指移到她的脸,“不是你让我上这节目?我可是听你的话才去的。”

“我那是为你好。”她放下了手。

又被他猛地抓起,“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希望我大红大紫,给你抓小偷吗?”

“实不相瞒,我遇上了金灿灿的朋友,他愿意帮忙。”易昊军在乐坛的地位,十个现在的宁火也比不上。

宁火放开她的手,跟着冷淡了。“哦,我没有利用价值了。”

“我们只是过客。”看他要张嘴,黄一衍先一步说:“别不承认。你喜欢后入,是因为你不想看着我的脸。”

他按住她的背脊,不让她抬头时,更投入、更迷乱。恐怕,他那时心里想的是前女友。

也对,说出口的忘记,反而是一种铭记。

宁火微微垂脸,抬眉盯着她,但他没有反驳。

黄一衍忽然笑了起来,好言相劝,“你是时候要为前途努力了。”

这句话跳进他的耳朵,和过去某个场景重合。神经噼里啪啦作响。他堆聚寒意,勾唇讽剌:“你不会也看不起靠脸吃饭的男人吧?”

话中的“也”字说明了一切,他仍然介意着明望舒。沉默好过反驳,黄一衍不说话。

她的态度像是默认。

宁火下床穿衣,甩门出去了。

门声作响。剩下她一个人的房间,如同焰火晚会结束后的星空,弥漫着硫磺气。

黄一衍拔掉了尾指上的金戒,拉开抽屉,拿出那枚婚戒。

她戴上去,卡在了无名指的骨节处。她脱戒指费了些力,再放回原位。

和那只大型犬科动物越亲密,越危险。她再不走,恐怕要输得倾家荡产了。

故事纯属虚构

黄一衍去日日车拿回了录制带。

小肥仔穿的又是那件大T恤,鼓着圆肚子。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带着打量。

她抬头回视。

小肥仔假装收拾台面。原本整齐的书籍被他拿出来,又再放回去。他两眼游移,不自然地摸了摸喉咙,咳了一声。

黄一衍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了。

她和易昊军约在一所茶庄见面。

跟着服务员走到外亭,她客气地说:“抱歉,易先生。我迟到了。”

此时的易昊军,脱了西装外套,衬衫扣子解开一个,少了威严,多了份亲切。他用手势示意她入座。“没事,我刚到。”

刚才黄一衍问过服务员,他半小时之前就开始品茶了。

易昊军又说:“太忙了,偶尔独处也是一种享受。”

黄一衍坐下,“今天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我们算是盟友了。”

“这是我录制的歌。”她拿出录制带,递了过去。

易昊军接过的同时,用手在日日车LOGO上遮了遮。他低头翻看封面。

工作室的封面一如往常。雪白底,水墨字,不做多余点缀。

他再抚了抚小小的LOGO,“我这几天反复听了蔡辛秋的专辑,她的唱腔和小金很像。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是你们的歌迷。”

黄一衍否认,“不是歌迷。”

易昊军当然明白她的话中话。他放下录制带,开门见山地说:“这事我不能出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只能装作不知情。希望你能谅解。”

黄一衍说:“易先生愿意相助,我非常感激。你做你可以做的,做不了的,我明白你的苦衷。”

易昊军笑笑。

他和蔡辛秋团队有业务。蔡辛秋的成名,日日车也是推手之一。

这个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怕真有侵权,见面也不会打招呼说,“嘿,你那首侵权的歌。”他们说的是,“嘿,你那首销量很好的歌。”利益至上。

易昊军是年过三十的老狐狸了,运筹帷幄多年,又是高层。很多事他不是做不了,而是吃不到好处,不愿费心。

在他眼里,黄一衍只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他见多了这种年轻的孩子。是的,他称之为孩子——只有天真烂漫的孩子才会坚守对错。

不过,她少了孩子的心性。他人的善意和险恶,她淡然处之,或者说,皆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和他说话克制有礼,提出的条件仅是他的举手之劳,不影响他的圈内社交。

她不复单纯,可夺回作品的固执又无比天真。

易昊军说:“我有难言顾虑,但力所能及的时候,我会帮你的。”

黄一衍点头,“我明白,谢谢你。”

他看用指腹刮了刮紫砂杯,“你这声道谢,我反而不好意思了。”他和黄一衍不是朋友,并非因为正义而伸出援手。假设坐在对面的人是金灿灿,他一定不余遗力。可是她离开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迁怒似的,想通过黄一衍逼她现身。

“我先走了,接下来的事麻烦你了。”黄一衍喝了一杯茶,入喉回甘。

宁火消失了几天。

海客出差了几天。

星期五,他们到了公司,坐在接待室。

海客还在倒时差,面容疲乏,眼睛略显浮肿。他斜睨靠在窗边的宁火,“考虑得怎么样?”

“嗯。”

“嗯是怎么样啊?”海客打了一个哈欠,过去拿起一份合同。

“行。”

海客仍不满意,挤兑说:“干嘛呢?我没接高冷人设的网拍啊。”

宁火终于看过来一眼,“成吧,那就是合同?给我签。”

海客正想说话,姜迎夏推门进来了。想起她那天的红脸蛋,他赶紧闭上嘴。

她一眼看到了他手里的合同。

海客拿反了纸,大大的标题露在外面。

她嘴巴一扁,双手揪起衣角,像一只追不上大部队的丑小鸭,可怜兮兮的。

海客受不住了,拿纸张遮挡自己的脸,低声说:“宁火,出去喝杯咖啡吧。”

宁火看了姜迎夏一眼。

她向他撅撅嘴。

他神情不动,跟着海客走出了办公室。

姜迎夏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海客和宁火在咖啡屋角落的沙发坐下。

海客拨动纸张,“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人了?”

“没有。”宁火漫不经心地回答。

海客的眼睛写满了不信,“那纠结单身不单身?”

宁火扯起嘴角,“我怕太寂寞了,耐不住。”

“…”要不是手里拿的是合同,海客立刻就甩宁火脸上去了。他低吼:“我多少年都这么熬过来的,你两三个月都忍不住?你还没出道呢,别主动制造黑历史。尤其是男女关系。”海客知道有多少大长焦相机藏在暗处。有些,公关之后可以安全着陆。有些则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

“哦。”宁火往后靠,右脚翘起搭在了左膝上。

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却让海客想起风吹翠竹时的飒爽。

海客把合同递过去,“这份合同我和对方还在校对细节,红色圈的待定,其他事项你看看有没有疑问。”

宁火接过,翻了两页就合上了。“你觉得没问题就行。”

“这么信得过我?”

“你不是我的第一经纪人嘛。”

“那你给我多努力,为了我的生计。”

宁火点头,“好。”

海客走了后,姜迎夏绊着裙子过来,她收拾了情绪,甜美如樱桃小蛋糕。

有几个男人目不转睛地追随她的身影。

她径直走向宁火。

宁火看着手机,知道是她来了。她的香水闻起来类似樟脑丸。曾经的那间出租屋,黄一衍的衣柜就是这味道。

他抬起了头。

姜迎夏靠得近,扶在他的靠背。一腿直立,一腿微曲,居高临下望着他。

从她修长美腿往上,翘臀柳腰,再向上兜出两道圆弧。至此,宁火的目光停住。

丰满的球体遮住了她的脸。

她弯下腰,带出一抹笑:“你要上节目了啊?”

“嗯。”宁火还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除了天生的俊美,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放松随意,这使得他的脸上极少出现焦躁,哪怕面无表情,眼底也有可人暖意。

因此,海客没有给宁火安排表情管理。

姜迎夏在他身旁坐下,“我的面试真是倒霉。”

“过敏好了没?”他随口问。

她乐开了花,“好了。”

他侧头望她。

似有金钩划过,无声无息,却又留下余痕。

她的副交感神经瞬间投降,过了两秒才重塑自律。“对了,有个男人缠我缠得很紧,宁大帅哥陪我去砸场子吧。”

“不喜欢他,你不直说?”

“说了。”姜迎夏看向不远处,嘟起嘴,说不上是抱怨还是撒娇。“就像现在那个男的,跟你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还不停看过来。”

宁火笑了下。

她继续说:“缠我的男人真烦,自我感觉好到爆棚,不见真人不死心。”

“你不是一堆真人。”

姜迎夏抽烟、喝酒、打架,一样没落下,和男人的关系更是精彩。她只在海客面前才有所克制。

坏女人的本性被宁火道出,她恼火地捶打他的肩,“上次你被一个富婆纠缠,是我拯救的你,你忘了了?”

宁火格挡她的手,“好吧,什么时候?”

“下午。”

“中午饭你请?”

“好。”她跟着他起身。

宁火走出咖啡厅,有一通电话到了。“宁先生,你定制的戒指已经做好了,随时可取。”

一个裸背在他的脑海冒了出来。

看他眼波翻滚,姜迎夏蹙眉问:“什么事?”

“没什么。”宁火和电话那边的人说,“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

这几天,移动冰山没有联系他。看来是用不上他了。

回想她的最后一句话,捏住了他的倒刺,一提一放,带着猫捉耗子的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