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躺倒在床。

手机有微信声响起。

莫名想,会不会是宁火?

理智在讥笑她自己。

微信当然不是宁火,而是易昊军。「这次的事非常抱歉,音乐平台的歌,我通知已经下架了。」

她冷笑一声。这通知是不是太晚了?不过她正要找他。「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

易昊军:「明天下午一点半,我有一个小时的空闲。还是那个茶室。」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道不道歉,无济于事。

前几回,易昊军亲自沏茶,黄一衍念着自己是小辈,不敢多喝。今天她大咧咧的,翘起二郎腿,一口喝光一杯茶。

喝了三杯。

易昊军至少看了她六眼。

她唇一弯,左边酒窝盛满的,叫讽刺。

他卷起衣袖,笑了下,磁性嗓音缓缓道出:“大黄,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朋友。”

“我知道。”今日的她,一反从前木讷的脸,而是挑起一抹鲜亮的冷酷。像烈日下的钻,像灯光下的剑。“易先生如果要和我做朋友,我还得仔细斟酌。”

易昊军放下茶壶,手指定在壶盖上,“你就是小孩子,藏不住脾气。”

“错了,我要是小孩子,就开打了。”黄一衍端起空杯,不客气地说:“麻烦续上。”

他目光沉沉,不怒而威。

她向酒杯努努嘴,“商人嘛,尔虞我诈是习惯。但你耍我,是逼不出小金的。”

“那我就不需要你了。”易昊军面露恶意。

“可你又不得不需要。”黄一衍放下了杯子,故意让杯底和石桌发出磕碰声,“小金给过我一个铜罄。”

易昊军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亮光,“在哪?”

黄一衍盯着他的反应,“你条件都不谈就张口,是觉得自己嘴大?”

“黄一衍。”易昊军冷冷一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话题?抵制江飞白。”

她无谓地说:“抵制嘛,终有结束的一天。”

易昊军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茶盖。“你想要翻身,太难了。”他的初衷并非置她于死地,网暴是失误。他哪料到,蔡辛秋居然买黑子买营销,这么大阵仗的,就为对付一个网红主播。

“不难。”黄一衍说:“省电视台有一个歌唱类比赛,参赛选手要有签约公司才能进。因此,我要签约日日车。”她除了签约日日车,别无选择。其他公司看见江飞白三个字,撇清关系都来不及了。

也有素人的歌唱选秀,排到明年去了。

省台的比赛,暗藏公司之间的角逐。大树底下好乘凉,她要拉日日车一起。

易昊军沉如磐石,“那我的工作室就有了污点歌手。”

黄一衍猖狂地接话,“正好给易先生体验一把网络暴力。”

他厉声问,“我凭什么签你?”

“你不想逼小金出来吗?我要是上了节目,声势更猛,那时才叫全网黑。”

这话说到易昊军心坎去了。他坚信金灿灿不忍让黄一衍孤军作战。他眉峰一挑,“没想到,我一个老大叔被一个小女生看穿了。”

“利益角度分析。”

“我以为,你不会再跟我合作了。”

“易先生道歉了。”他的道歉没有诚意,她这话也没有。

易昊军又再给她倒了茶,“你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式?不尝试搜集证据,正当维权吗?”

“没证据,而且,正当维权这种哄小孩子的话,骗不了我。在我这里,战胜无耻的方法就是更无耻。用真善美感化反派,那是偶像剧女主角做的事。”

易昊军从不觉得黄一衍是善茬。她的话符合他的认知。“对了,那能捎带一个条件吗?”

黄一衍仰靠在椅背,斜睨他,“那要问易老板,签我这个污点歌手吗?”

“我要铜罄。”易昊军和黄一衍之间的利益输送只有金灿灿。

“好。”黄一衍爽快地答应。

这是金灿灿的铜罄吗?当然不是,那只早不见了。

黄一衍网购了新的,依样画葫芦,涂了一堆鬼画符,倒是神似金灿灿的那只。

至于易昊军将来质问为何铜罄召唤不出金灿灿?

因为金灿灿不愿意出来呗。

黄一衍回了金边花园。

她买了一道门,店主说,从制作到安装要几天的时间。

房东大婶正好过来了,她吓坏了。“你这招的什么仇家啊?不是欠了巨债吧?我不敢租了,你收拾走吧,押金我也退给你。我这本分人家,受不住这些黑社会的啊。”

黄一衍当然不会住这儿了。地址暴露了,万一来个未满十四岁的人,动刀动枪的,那她可冤了。

黄一衍让五金店拆了金属杆,收拾了几个箱子的东西。

一天哪来得及找租房,终归要回永湖山庄。

也是正好,宁火发了微信:「你的离婚证忘拿了。」

「我回去住。」离了婚,她出奇地自然平静,和他的剑拔弩张不见了,反而有一种回到了和明望舒、宁火合租的感觉。

宁火:「什么时候搬?」

她仔细看他回的几个字,是否也有些从前的味道?「今天。」

「我帮你。」

黄一衍放下了手机,想起了高中之后的日子。

刘永岩除了一把吉他,什么都没有。她义无反顾跟他来到S市。

年轻的她没想过将来。

但和宁火一起,她思虑多,行动少。理性压抑感情。那一个满腔热情,不计得失的野孩子,去了哪里。

宁火开车到了金边花园。他戴上了帽子。

保安认得他的帽子,熟络地招呼着:“帅小伙。”

宁火主动掏出身份证,“老伯。”

“又去303啊?”保安拿起笔,在登记表写下303的房号。

“是。”宁火写下身份证号,“对了,听说8幢503的门被偷走了?就我朋友上两层楼。”

“不是偷走。”保安摆摆手,“是拿胶水封住了。叫了119过来,卸了门板。一个姑娘家住的,幸好没出事。不过,善人怕恶人,防不胜防。房东昨天来看,吓得啊,直嚷嚷说不租给那小姑娘了。”

“哦。”宁火朝8幢看了一眼,“我朋友也是一个姑娘家,这事闹得大,她怕了。”

“是啊,能理解。我们这边换岗严格了很多。警察查了,问了,可保安亭没登记到可疑的人啊。”保安手往斜对面一指,“我们怀疑是从另一道废弃铁门爬过来的。旧小区,树多,草多,监控一团黑影,看不清,抓不到。”

“我让我朋友多注意。”宁火说:“也劳烦你们了。”

“没问题。你给你朋友安安心,这小区治安以前都不错的。封门的事是个案。”

“谢了,老伯。”

宁火上了楼。

503的门洞有金属焊锈,又有残留的玻璃胶,跟个钟乳洞口似的。

他走了进去,“东西收拾了?”

“啊。”黄一衍半蹲,正用透明胶封箱,“有些小东西,我装袋子就行了。”

“哦。”宁火双手插兜,走到了她的身后。

她的牛仔裤因为蹲姿向下扯起,露出一截小麦纤腰。

他沉甸甸的眸子一直定在那里。

直到黄一衍起身,“开车了吗?”

他移开了眼睛,“哦。”

“你给我抬箱子。”

“哦。”宁火双手抱起大箱子,稳稳地向外走。

黄一衍看向他的背影。他今天身上这件宽T恤,是他喜欢的联名款,有两三年了。

现在走出去的宁火,和过去某个时刻陡然重叠。

前年夏末,黄一衍和刘永岩的关系有所好转。他求了婚,说来年春天就结婚。

明望舒和宁火闹得很僵。

宁火已经搬来出租屋住了,结果出去了好几天不回来。

那几日,明望舒失魂落魄。

有一个晚上,黄一衍正站在阳台讲电话。

明望舒忽然大声说:“这房子风水不好,住进来的都要遭遇情劫。”

黄一衍回头。

客厅灯关了,明望舒一身白裙飘在门后,凄厉得像是索命女鬼。

好在黄一衍胆大,她皱了下眉,继续讲电话。

明望舒回到客厅,打开了大灯。

讲完电话,黄一衍准备回房。

明望舒跟了过来,“黄一衍。”

“嗯?”黄一衍停下脚步。

“宁火对我好不好?”

“好。”

“当然了。”明望舒跑回房间。

黄一衍:“…”只能说,明望舒被宁火宠成了患得患失的性子。

之后,明望舒和宁火和好如初。

她生日时,宁火安排花店布置了半屋的玫瑰花。但她不知跑哪去了。

玫瑰凋谢如泥。黄一衍眼睁睁看着花瓣飞落到吉他边。这场花里胡哨的构思,余下一片狼藉却由她收拾。

黄一衍正把碎花倒进纸箱,门开了。

她背向大门。听脚步声,猜那是宁火。

他静默很久。

黄一衍随便用透明胶缠了缠箱口,回头仰望,“你给我抬箱子。”

“哦。”

那天抱箱的宁火,穿的正是今天这件联名款T恤。

作者有话要说:邬山镇的离婚,第一次递交申请资料,夫妻双方必须亲自到场签名。

30天内任一方不撤销申请,就可以领离婚证了。代办说的是代领离婚证。

这些前面章节都有说明。

故事纯属虚构

已是晚上十点多。

黄一衍收拾完剩余的小件物品, 再打扫了一下。

宁火抬起最后一个箱子, 就要往外走。

“宁火。”她喊住了他。

这声低嗓如同猫尾巴,挠得宁火耳朵发痒。

黄一衍指了指横在墙角的金属杆, “你会电焊吗?”她这一走,房子又张着一个大口,终归不妥。

“会。”

宁火兼职多份工作时, 当过水电工、修车工, 还有泥水工等等。

没有才华,不代表无一技之长。他下楼,向五金店借了一把电焊, 固定了金属杆。

黄一衍给房东说明了情况,连夜撤走了。

她先上了车。回头见到宁火和保安在说话。

她今天累,不想开车,没坐驾驶位。她看着他戴上大黑帽, 走过来,一言一行都是大片。

宁火上车摘了帽子。

她看向他的侧脸。他在节目有上妆,外加柔光特效, 糊得不及真人一半。他最美的还是立体感,眉是眉, 鼻是鼻,越是刁钻的镜头, 他越是美得心惊。

宁火转眼过来,“你看什么?”

黄一衍扯了一下他的T恤。

这件T恤他穿得少,跟新的一样。身为男模还穿几年前的T恤, 可以说又长情又念旧了。她和他睡床上的日子,对比他和明望舒的浪漫,简直不值一提。“宁火。”

“嗯?”

“你为什么和我结婚?”这一句话,直到离了婚,黄一衍才敢问。她不再困在他的怀里,问了也不慌张。

宁火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光影绰绰,“说了你又不信,就不说了。”

“你不说,又知道我不信?”

“我说过了,你就不信。”

她转眼向车窗外。他以前说是因为快活,她才不信。

车里的空气又冻住了。这辆车很是无辜,成天被一双男女的情绪左右,冷热温差极大。

沉默一路。宁火送了黄一衍回永湖山庄,自己出去了。

黄一衍也作罢了。

离都离了,结婚的原因不重要。

歌唱节目名叫《烽火之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