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抓住她的手,“改天一块儿去看看他,我妈和念眉常常去,我也怕她们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可又没法儿劝。”

乐言抽出手来没吭声,她有自个儿去医院探望过穆晋北,只是没让他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没有改变,比较明显的一点是将沈念眉真正当作自家人看待,他出钱出力支持她在北昆进修和演出,她家乡苏城的那个剧团他也不忘以晋北的名义帮忙照料。

他其实非常心细,只要他上了心的事,都能做得很好。

穆皖南见她又不说话了,也摸不透她是什么心思。脸上的伤都处理好了,他见她收拾东西,又指着肋下对她道:“还有这里,很痛,不知是不是骨折了,你帮我看看。”

她顿了顿,“我又不是专业的医生,怎么能看得出来你骨没骨折?要实在疼得厉害,还是去趟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最近经常去、天天去,闻见那个味道我都觉得不舒服。”

他知道她对晋北的事不是无动于衷,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她心软。

乐言却说:“我看你肋骨没什么问题,肩关节的问题比较大,你右手是不是都没法抬高使劲?否则今天不会输得那么惨。”

“你知道?”他颇为惊诧。

其实她是见他最后打池睿那一拳才看出来的,他很不顺地用了左手,力道不够不灵便,所以两人这么激烈地打了一架,他伤痕累累,池睿却几乎看不出什么。

“我这边肩膀,怕是以后都只有这样了。”他苦笑,“可能伤到了筋骨,没法儿用劲儿,拎不了重物,不知道还能不能好。”

他现在特别介意人家说他老哇,因为确实感觉得出青春不再了,不再是以前年轻时那样有什么伤啊病的很快就能复原。

“我记得之前还没有这么严重。”

“嗯,是那次起火。”他顿了一下,“就是思思走丢了的那回,你还记得吗?我从供应商的厂区赶过来,那天厂区起火,烧得很厉害,我耽误了些时间。”

其实早该向她解释的,思思走丢的事是他们关系的一个拐点,也始终是他们心头的一条刺,他想起来仍觉得难过,也不希望她有那么大的误会。

可是转念想一想,解释也没有什么意义,的确是他做得不好,孩子丢了也是事实。

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难得有这样面对面坐在一块儿,跟她说一说也好。

他心里的压力其实也是不堪负荷的。

乐言先前在媒体上看到过火灾的报道,也联想到那个厂是南华集团最重要的供应商而且南华是大股东,也许跟穆皖南有关。

但那天的事她实在不愿多想,每次想起都像被灌了一整碗辣椒水,心口烧得疼。

后怕得厉害。

如今听他讲,才知其中有这么多曲折,竟然又是何维林那个人渣。

多少条人命,搞不好就在火场中化作冤魂,他竟然可以毫不在乎,就为了自己那点个人恩怨。

她认真起来,“听说何维林因为光伏路条的事提起了行政诉讼,南华收购他们应该也不会太顺利。如果,我是如果,我加入何薰现在所在的律所,有没有可能把南华的法律业务交给我们来做?小薰在南华做了那么多年法务经理,没人比她更了解公司内部的整体状况,我…在高田所跟高师兄和池睿他们也接过行政诉讼的案子,我有信心可以做好。”

穆皖南微不可闻地笑了声,“你不介意跟池睿做对手?”

她垂眸道:“律师这行当最初本来就是学徒制,出师之后跟师父打对台也是常有的事,专业的律师不会介意。”

他吁出一口气,“我现在不是董事会主席了,有许多事不是我说了算,公司要做各个方面的考量。能不能争取到业务,要看你们的准备工作和实力。”

“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穆皖南点头,趁机问道:“时候不早了,我今晚,能不能睡在这儿?”

“不行。”乐言想也不想地就拒绝。

“我身上疼得厉害,”他眼里又流露出那种受伤的动物似的可怜的光,“我这鼻青脸肿的开不动车,也不好打车。你就让我住一晚,我睡沙发就行,明早我就走。”

“不是这个问题。”

她想起看黄碧云的小说,书中的女主角不留前夫过夜,说了一句话:这房子就是我的心,此心不留客。

她此刻正有深切感受。

可穆皖南就是不走,话锋一转道:“明早我跟你一道去接思思,咱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出现在孩子面前了。何况你怕什么呢,我现在这样…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尽管他很想。

乐言闭了闭眼,放弃了,“随你吧,我实在累得不行,有什么明儿再说吧!”

她回到房间里反锁了房门,穆皖南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和衣而睡。

不冷不热的初秋,与她只有一墙之隔,即使身上脸上真的很疼,但也不妨碍他一夜好眠。

婚祭 第76章 偶遇

第二天是周末,乐言难得睡到比较晚,刚一睁眼就听到门铃声。

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这种时候一般不是物业就是快递,要不就是孔女士,他们都很有耐心,本来是不需要着急的,慢条斯理穿好衣服去开门就行了。

她拿过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来,穆皖南是不是还睡在客厅?

她像突然按了快进似的火速套了件衣服就跑出去。

穆皖南好似也才刚起来,因为身上的伤还在疼,动作快不起来,门铃却一声接一声催得急。

这个世界上这么按门铃的人他只认识一位,就是他亲妹。

他已经拧开了门锁才见乐言冲出来,套了一件宽大的t恤衫和家居棉质热裤,露出一双又白又长的腿。

他微微失神,喉结轻轻滚动,声音还有被窝里带出来沙哑:“早!”

乐言张了张嘴,他已经把门打开了,门外果然站着穆津京,一手还牵着思思。

意外地见到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自家大哥,头发乱蓬蓬、衣衫不整,一看就是刚起床,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脸惊愕的前任大嫂…

穆津京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一只手指指着他:“噢,你…你…你们…”

穆皖南抿了抿唇,似乎没打算解释什么,一脸“就是你想的那样”的表情。

还是乐言慌忙解释:“津京,我们没有…”

“爸爸!你怎么来了?你来看我吗,可是我昨天在奶奶家呀!”思思像一只小蝴蝶扑向穆皖南,一下子把所有大人要讲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穆皖南蹲下来抱她,她摸了摸他的脸:“爸爸,你脸上怎么受伤了?”

他看向身旁的乐言,思思也疑惑地转头:“妈妈,你跟爸爸打架了吗?”

一言难尽,她倒是想。

穆津京其实刚回家没两天,就是想送思思回来然后约乐言一起去逛街的,没想到“偶遇”自家大哥,眉飞色舞地拉他们一起去附近茶楼吃广式早茶。

她打发穆皖南和思思去挑新鲜点心,自己拉着乐言一脸八卦地问:“快点儿快点儿,快跟我说说你怎么原谅我哥的?是不是他在你面前长跪不起,还是冒着瓢泼大雨等在你楼下?或者他写了血书向你忏悔?”

乐言哭笑不得:“津京,你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才不是呢,是真有其事。冒着瓢泼大雨站楼下的梗发生在我英国读书时的室友身上,血书呢是我高中时收到的,追我被我拒绝的男生不知割破了哪儿,血用水稀释了,写在纸上就那种虾红色,别提多瘆人了。不过…”津京暧昧地眨了眨眼,“不爱的人做什么都是错,也许爱的人做来就特罗曼蒂克、特感动呢!”

乐言淡淡地笑:“要是真的爱,就不用做这些事了。”

“哈?那我大哥是怎么做到登堂入室的?瞧他鼻青脸肿的…啊,他不会是英雄救美,为了你跟别人打架吧?哈哈哈,这就对了嘛,像是我大哥会做的事儿!”

乐言暗自叹了口气,这话说反了,是她跑去救他,否则这会儿他大概真进了医院了。

津京还在滔滔不绝:“不过让他出手可不容易啊,咱们小时候挨了别人家孩子的欺负都是二哥去帮忙出头的,其实二哥没大哥能打,但除非真被欺负急了,大哥一般才不会插手呢!他第一次英雄救美已经大了,直接拿块砖头把人脑袋开了瓢,被我老爸好一顿打!”

乐言笑笑,沉默地小口抿着杯中的茶水。

穆津京忽然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哎哎,他可不是为了那个什么康欣啊!是他中学时候刚来的一个年轻女老师,出了学校在胡同被流氓围住调戏,他刚好看见了,随手捡了块砖就迎上去,开了一个,那架势就把其他人都吓跑了,帅吧?”

虽然已是很遥远的画面,乐言还是点了点头,她曾经过他年少青葱的岁月,知道那时的他有多好。

其实他们两个人,不知该说是相逢恨早,还是相逢恨晚。

穆皖南牵着思思回来,几个人好好吃了顿饭。吃完了津京按照计划想拉乐言去逛街,可又怕耽误她跟大哥的好事,正犹豫呢,乐言主动道:“津京,有空陪我去挑两套衣服吗?我想置点儿新套装,面试和入职的时候穿。”

“你换新工作了?好啊,没问题,保证挑最美的把你打扮得靠脸就能拿到offer!”说完偷偷觑穆皖南的脸色,“大哥,你也一块儿去吧!看你这一身邋遢的,帮你也挑两身儿!”

给了你陪心爱的女人逛街做苦力外加刷卡的机会,可别不知道珍惜哦!

爸爸妈妈在一块儿,思思是最高兴的人,何况还有小姑姑陪她玩儿,简直乐得找不着北。

穆皖南其实很累,身上哪哪都痛,可女儿高兴,又能跟乐言一起,他觉得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