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江德忠走进,说道:“陛下,可需唤人传膳了?已经快到午时了。”路侍郎果真猛如狼也,竟让陛下睡到这个时候。

齐光揉揉眉心,没想到自己竟起得这么迟。

她问道:“璟衡呢?”

江德忠堆满笑容,道:“回陛下的话,户部那边似乎有要紧的事情,林尚书一大早便让人来寻路侍郎了。”

齐光问:“什么时候走的?”

“辰时过后。”

齐光一听,心中不由忿忿不平。好个璟衡,昨夜折腾完她了,今早不跟她说一声竟然就溜了,她昨夜本来还想着翌日调侃下他的。路离是头一回,又从未去过烟花之地,房中之术也仅仅靠几幅春宫图所得知。她昨夜听罢,心中还觉惊奇。

皇弟仅得八岁的时候,她就撞见过他躲在假山里偷看春宫图,没想到路离已经二十有五,竟如此…单纯。她还问他,小时候都在干些什么。他说在陪小孩儿玩耍。当时他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齐光察觉出来了,却不曾领悟到里头到底有什么深意。

就在此时,有一内侍匆匆进来。

“禀报陛下,周公子来了。”

齐光愣了会才想起阿内侍口中的周公子是周穆清,她仔细一想,蓦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她道:“先让他在偏阁候着。”

“是,陛下。”内侍又匆匆离去。

齐光吩咐江德忠:“午膳先搁着,寡人先盥洗。”

江德忠唤人端来热水,随后又侍候齐光盥洗。在齐光洗脸的时候,他看看齐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齐光发现后,说道:“有话便说,都在寡人身边跟了这么多年了。”

江德忠这才说道:“陛下,今天十五。”

“十五怎么了…”话音一落,齐光顿时领悟。是了,今日十五,周穆清又过来了。蓦地,她若有所思地道:“江德忠,寡人今日才看出来你待璟衡不一般呀。”

这些年来,能让江德忠时常在她耳边说好话的人,似乎也只得路离一人。

江德忠嘿笑一声,说道:“路侍郎为人和善,待人温和,奴才说的也都是实话。”

齐光用热水擦了把手,方起身离开寝殿。殿外有秋风袭来,卷起地上的枯叶,颇有萧瑟之意。她驻足举目,忽道:“狩猎也快到了吧。”

江德忠说道:“回陛下的话,还有十日。”

齐光走进偏阁,刚迈入,周穆清便应声转身。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齐光,说道:“穆清拜见陛下。”口头虽是说着行礼的言词,但身体却动也不动的。

齐光一瞅他这笑容,便知道他晓得了自己与路离的事情。

她摆摆手,说道:“你们都退下。”

周围的宫人应声而出,不一会,偏阁里便只剩周穆清与齐光两人。齐光径自行到太师椅旁,落座后又慢悠悠地倒了杯清茶,缓缓地喝了半杯后,她方抬眼看向周穆清。

“病好了?”

她倒了杯茶,抬手。

他接过茶杯,顺势在她身边坐下,含笑道:“休养了半年有余,已然康复。倘若再不康复,陛下心中怕是再也没有我的地位了。”

齐光干巴巴地笑了声,问:“你的阿妹近来可好?”

周穆清道:“阿妹近来跟着宫里的嬷嬷学王妃的礼仪,日日忙得很。”话音一顿,他又道:“听闻当初陛下在慕容将军的千金和阿妹之间二选一,最后弃了慕容姑娘,倒是难得。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慕容珰。”

齐光说:“你知道便好,若非看在你的份上,珉王妃的人选必然是慕容家的姑娘。”

周穆清笑道:“我还记得当初陛下第一眼见到慕容珰,顿觉惊为天人,还暗自发誓不把慕容珰带回红袖阁也要慕容珰成为自己的人。当时陛下打的便是给珉王当王妃的主意吧。”

齐光喝了口茶,说道:“知寡人者莫若阿清。”

周穆清又道:“今日我进宫,一路过来时陛下可知我听到了什么?”

齐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今宫城里的人都晓得昨夜路离宿在她那儿了,她斜睨他,说道:“哦?听到了什么?”

他叹道:“路侍郎当真不可小觑,半年前一提起他陛下便一脸阴沉,如今竟堂而皇之地与陛下同床共枕。陛下对路侍郎是动心了吧。”

齐光不曾回答。

周穆清又说:“今日我过来是为了狩猎一事。”

“狩猎?”

周穆清笑道:“自然是狩猎,莫非陛下以为我是为了十五一事?陛下与我相识数年,我岂是不知情趣之人,陛下与路侍郎正值情浓,我又哪会这么没眼色,且路侍郎才是先帝亲自赐下的未婚夫婿。我若此时挡在陛下与路侍郎之间,恐怕户部的人也不愿。听闻路侍郎办公时一丝不苟,格外严谨,户部的人都盼着路侍郎早日与陛下成婚,好脱离苦海。”

听到周穆清这番话,齐光不由一怔。

她道:“你是想…”

周穆清苦笑一声。

“有些话陛下也莫要明说,给穆清留点颜面。我与陛下相识数载,亦相伴数载,每月十五虽得陛下隆恩,但也明白陛下的心思。”

齐光明白他的意思了。

每年能参加狩猎的也只有官职在身的人,周穆清若想参加狩猎,必须有官职在身。而他成为自己的枕边人时,正好是他蟾宫折桂的那一年,红袍白马,正是春风得意,然而不曾授予官职便化作虚无,如同南柯一梦。

这几年来,她与他之间,不像有情人,倒更像有身体交流的知己。

她与路离大婚后,路离的户部侍郎一职便要让出,如今周穆清这么一说,恐怕心中已有打算了。

她看了看他。

其实这些年她对他亦有愧疚之心,当初她意气用事之下,硬生生断了周穆清的仕途,而这些年她身边虽只有他一人,但她心中却从未喜欢过他。

与其说不喜欢,倒不如说是他成为了自己与母亲斗气之下的牺牲品。

齐光沉吟片刻,说道:“刚好前些时日璟衡与寡人提起户部的金郎中得了顽疾,已经辞官归乡了,官职也空了出来,本来该由下面的人提升上来,不过阅历尚浅,如今便由你补上吧。前年科举金榜题名的苏状元头回授予官职,是从五品。户部的郎中隶属度支一部,亦是从五品,也是个容易得到历练的官职,以阿清的能耐,升官亦是指日可待。”

她都想好了,她与路离大婚还有两年零三个月,待路离让出户部侍郎一职,到时候便可以由阿清顶上。再过一两年,林泉年龄也过五旬了,怕是也要辞官了。最多五年,周穆清便能官拜尚书,成为大周以来最年轻的尚书。如此一来,也算是她对周穆清的补偿。

她也不吝啬自己的想法,又与周穆清一说。

周穆清听了,神色却有几分复杂。

他动动唇,说道:“陛下对周家如此盛宠,便不怕我们周家有异心么?”他父亲是相国,他成了户部尚书,而他的阿妹是珉王妃,更别提周家的旁支出了多少文官和武官,倘若周家真的有异心,必然是大周的祸害。

齐光想也未想,笑道:“阿清,寡人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_┳)今天的时间都花在医院里了,之前因为体内某激素过高,吃了好些时日的药,今天总算降下来了,不过药还是继续吃…太忧伤了,降激素的药吃得我好暴躁!!

今天只写了一章,我估计第二章今晚赶不出来了,如果赶不出来的话我会在未来几日里补回来的~~

祝大家七夕快乐~~萌萌哒度过每一天~~~

谢谢微微和桑桑的地雷~~

然后上收藏夹前来一发收藏作者~\(≧▽≦)/~

第二十八章

周穆清很快便离开了承乾宫。

江德忠侯在外头,见到周穆清出来,堆起笑容,说道:“周公子请慢走。”周穆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些年来有劳江公公了。”

“奴才应该的,周公子客气了。”

周穆清笑了笑,旋即扬长而去。

江德忠不由一怔。

以前见到周公子时只觉他难以捉摸,行事风格肆无忌惮的,如今小半年一过,眉眼间竟有几分意气风发,像极了当年在琼林宴的他。

周穆清走了一小段路后,正要穿过御花园往南宫门行去时,十步开外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正是路离。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向前走了三四步便停了下来,扬起唇角,说道:“原是璟衡,好巧。”

路离说道:“不曾想到竟在此处遇到你。”

周穆清对他一笑。

“大抵是缘分吧。”

路离过来的时候,齐光正在用午膳。

若干美人儿穿着浅碧襦裙,挽着桃红披帛,整齐地站在离齐光十五步开外的地方。路离扫了眼,便径直走到齐光身旁。

齐光道:“户部的事情忙完了?”

路离笑道:“陛下的语气怎么听着有一丝酸味?”

齐光一本正经地道:“方才吃了醋溜白菜。”

路离一听,便知今日齐光心情极好。他一进来见到红袖阁的美人穿着浅色的衣裳便猜到了齐光心情不差。齐光登基后,他特地研究了齐光每日前来陪膳的美人和公子。

红袖阁与南风轩的衣食住行都是由江德忠安排的,而衣裳的安排和裁剪都要经过齐光的首肯。江德忠每天安排人来陪膳的时候都会先问齐光一句要穿什么。

路离研究了一年,得出了一个结论。

齐光心情好的时候,陪膳的人都是穿着浅色衣裳,若是心情不好便都是穿着黑蓝两种色系的衣裳。不过这种情况却极少出现。但凡被秦御史念叨久了,当天陪膳的人定然皆是红色衣裳。

他看了看美人,了然一笑,随后接过内侍手中的筷子,给齐光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酸酸甜甜才好。”

齐光不由莞尔,吃下糖醋排骨后,便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一众美人应声。

齐光瞅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忽然问路离:“你可知寡人为何喜欢收藏美色?”

路离说道:“我记得陛下曾告诉过周穆清,理由无他,无非是癖好尔。”

齐光一怔,问:“你与阿清很熟?”此话她只告诉过阿清,从未和别人提起过。齐光摸摸下巴,她怎么总觉得路离似乎知道很多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路离笑道:“不算熟,只是偶尔遇见时说过一两句话。”

方才路离在御花园遇见周穆清的事情,两位相遇,不到片刻,一经宫人的嘴便传得沸沸扬扬,连齐光也有所耳闻。她瞅瞅路离,没由来的竟有几分心虚。打从赐婚的圣旨一下来,她每次见到路离便总有这样的感觉。如今与他在榻上滚了几圈,听他提起阿清,她心中更是发虚。

她讪笑道:“用过午膳了么?”

“没有。”

齐光说道:“跟寡人一道用膳吧。”

瞧齐光这般神色,路离登时便猜出她心中所想,眼中笑意更深,“多谢陛下。”

江德忠进来添了双碗筷,随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去。偏阁里只有齐光和路离两人,路离时不时给齐光夹菜,桌上虽无言语,但也温馨。齐光不经意地抬眼,碰上路离含笑的目光,忽觉这样很好,只有他和她,没有第三人。

齐光有七八分饱的时候,方搁下了碗筷。

她轻咳了声,说道:“过几日,阿清在户部上任的文书应该会下来了。”顿了下,她道:“我与他只是知己。”

话一出,齐光就不由有些懊恼了。

其实她没有必要解释的,这些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她就忍不住想要告诉他,除了过去的往事,她和他真的没什么。

路离轻笑一声,说道:“陛下能与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听他一说,齐光心中的懊恼不翼而飞。

此时此刻的齐光早已忘记了今早要调侃路离昨夜的事情,每次与他相处,她都会变得愉悦。有时候甚至会想,选择路离当自己的夫婿,这估摸是母亲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合她心意的事情。

七八天后,狩猎之日将近。

大周每逢深秋,在京城郊外的不秋山都会进行一场三天两夜的狩猎。齐光摩拳擦掌的,准备过几日好好地在狩猎场上表现一番。

昨天夜里她与路离耳鬓厮磨时,与路离打了个赌。

倘若狩猎时他能赢得了她,她便许他一个赏赐。倘若不能,他便要穿上她精心准备的襦裙,在她面前跳支舞。前几日路离在她这儿过夜时,黑灯瞎火的,不小心穿错了衣裳。灯一亮,她偶然一瞥,登时大为惊艳。路离本就生得丰神俊朗的,不曾想到披上襦裙,竟有几分阴柔之美。

她当时兴致勃勃地说:“璟衡,你这样穿着给寡人跳支舞吧。”

未料路离死活都不愿,脸色青黑,仿佛此举有损他男子气概。她软声哄道:“不外乎是跳支舞,一点也不影响你在床榻上的雄风。”

此话一出,路离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而齐光向来是怜香惜玉的人,见路离如此也不打算勉强他了。不过昨夜的时候,一时兴起便与他打了个赌,没想到路离欣然应允。

齐光暗自窃喜。

这一回路离输定了。

每次狩猎的时候,文武百官为了皇帝的颜面,都会相让。即便她不懂箭术,只要随便一射,都能猎到猎物。她登基后的第一回狩猎,还闹了个乌龙,明明只是随意地往树丛里射了一箭,侍卫们却呈上了三四只猎物,有羊有兔还有大虫…

当时众人不约而同地扭过了头。

齐光了然一笑,也没计较此事,打了个哈哈便过去了。后来的几次狩猎虽然稍微收敛了一些,但是依旧有此类情况。

这一次狩猎,想必也会如此。

路离与她打赌,就相当于与大部分人打赌,一人之力想要胜过众人,怕也没这么容易,更何况她箭术也不差。

齐光越想便越觉得路离穿女装的日子指日可待,索性唤了江德忠前来。

江德忠一听,傻了眼。

“陛下,怎…怎么奴才没有见到红袖阁里添了个新美人?”这衣裳的尺码似乎大了点,不太合红袖阁里的那群美人。

齐光轻咳了声,道:“衣裳做好后送到寡人这里。”

“是,陛下。”过了会,江德忠想起一事,又问道:“过几日的狩猎陛下可要带红袖阁和南风轩的美人公子前去?”

前几年狩猎时,齐光皆有带人前去,不过人也不多,只带了六七个。至于今年,齐光沉吟片刻后方道:“不带人了,免得秦御史又说寡人。”

江德忠笑道:“陛□边有了路侍郎,陪膳也无需他人了。”

“多嘴,下去吧。”

南风轩。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公子们都格外兴奋,尤其希望皇帝能带上自己去参加秋季狩猎。如今狩猎的日期将近,参加狩猎的人选却迟迟未定,公子们不禁有几分担忧。

去年的这个时候,参加狩猎的人选早已经定下了。

有公子急了,便差人去向皇帝身边的内侍打听,得知今年皇帝不打算带任何公子美人参加狩猎时,都不由有些失望。

南风轩里大多数人失望的同时,云臻却是将眼珠子黏在了苏承宇身上。

近日来他费了好些功夫,绞尽脑汁地想了许多法子,目的只有一个——脱苏承宇的裤子。好比如他半夜爬上苏承宇的床,可惜刚钻进他的被窝便被发现了。

锦被之下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云臻打哈哈地一笑:“我…我有东西落在你这儿了。”

从此苏承宇对云臻退避三舍。

茴碧与茴香只觉自家公子着魔了,对苏公子疯了一样的着魔!两宫娥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云臻。云臻盯着苏承宇的房门,整个人像是一块石头。

过了会,苏承宇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云臻热忱地喊道:“苏大哥。”

苏承宇无奈极了,他道:“我真不是你大哥。”

“你脱裤子给我看,我便信你。”

此话一出,刚好有其他公子经过,顿时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云臻和苏承宇。苏承宇投降了,说道:“进来再说。”

云臻屁颠屁颠地进去了。

他问:“你愿意脱裤子了?”

苏承宇总算黑了脸:“不愿意,你休要再缠着我。”若当初晓得这个沉默的少年郎如此缠人,他死活都不会开口搭话。

云臻见他摆了张黑脸,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作罢。

茴香与茴碧见自家公子被赶出来了,小声地劝说:“公子,何必如此执着?苏公子若真是你的兄长,又怎么会不认你。”

云臻抿紧双唇。

苏承宇对他有所隐瞒,虽然他不曾提起大魏,但是苏承宇已经察觉出来他是魏人,并因为这一点待他格外不一样,就像是兄长待弟弟那般,且他也喜欢吃竹笋。

他一定是有苦衷,所以才会如此执拗。

他为了寻找兄长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断不会轻易放弃的!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今天去看了后会无期,里头有一句台词还蛮有感触的——喜欢就是放肆,但爱就是克制。现在齐光对路离就是放肆,而路离对齐光就是克制~~~~

能走远的爱情是互相克制呀~~所以现在齐光和路离都是处于第一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