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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王将军他们要搬动车子,您小心。”嘱咐琴玥的就是她的贴身丫鬟寒霜,也是父亲唯一赐给她的嫁妆,今年十七岁。

“知道了。”琴玥在车内答。

云飞招呼几个兵勇来移动车轮,兵勇们整齐地呼喊着号令,齐心地把车子推出泥坑。然而,可能是有一份力使错了劲,车轴“喀喇”一声断裂,车子左右剧烈晃荡起来,车外的人能清楚地听到琴玥在其中碰撞的声响。寒霜很着急地问:“公主,公主,公主可好?”

又过了许久,琴玥的声音传来,虽然有些虚弱,却依然平静:“没事。”

“公主,王将军说,这车恐怕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现在天色已晚,驿馆马上就到,能否换辆马车再走?”寒霜又问。

里面沉默了一小会儿,琴玥又道:“就依将军。”

隔了一会儿,一只芊芊素手撩起车帘,寒霜赶忙上前接应。不一会儿,一位穿着大红喜服,头戴珠翠,脸上带着面纱的女子缓缓走下来。

很单弱。

这是云飞对琴玥的第一印象。

很骄傲。

他深深觉得,这位未央公主的傲,并非蔑视天下的傲气,而是,骨子里那份自立自尊的傲骨。略微一动,全身上下环佩叮当,像一支悠扬的乐曲。金碧辉煌的配饰在她身上并不显得俗气,反而有了一种点缀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帝王家与生俱来的高贵吧。

她站起来,抬眼看着碧蓝的天,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舒服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是贪恋这份自由的气息么?因为身为公主,一生都是笼中鸟;即使是出嫁,也依旧离不开庭院深深的命运?

云飞觉得有些叹息。

不知道,在面纱之下,会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呢?

当然,云飞站在她的身后,所以云飞对她的所有想法琴玥都一概不知。琴玥下了车,马上就由寒霜领到另一驾马车上,整个过程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由于周边的人,包括王子腾、张怀议为了避嫌都撇过了脸去,不敢看她,琴玥倒像是被屏蔽了一样。只有不谙世事的十七岁少年云飞瞪着他大而黑的眼睛,仔细地注视这位晟国将来最有权势的女子——听娘说后宫险恶,她一个单弱的女子,真的能经历风雨么?

琴玥进了新的马车,车帘一盖,略微休整一番,车队复又前行。云飞心中有些牵挂,于是策马徐行,跟着琴玥那驾马车,缓缓地走。

此后,一连几天,云飞不似之前意气风发策马飞奔,而是不声不响跟在琴玥的车驾之后,目光深沉,似有心事。

许久,王子腾仿佛也是看出什么端倪,一日见云飞神不守舍地跟着马车,还以为他是看上了人家丫鬟了,便也缓下脚步,和云飞并肩而行。唤了几声,云飞才惊醒:“王叔叔,有事么?”

王子腾仔细地盯着他,这让云飞有些忐忑。许久,王子腾问:“飞儿今年几岁了?”

云飞不知王子腾为何有此一问,他恭敬地答:“回王叔叔,飞儿今年十七。”

“十七…是该娶亲的时候了。”王子腾仰头望天,忽然又一次看他,“叔叔记得,飞儿还未有家室吧?”

云飞明白了,他红着脸,缓缓低下头。王子腾却哈哈一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难堪的。这样,你回去以后,我亲自和你爹说说这事,诶…真是的,孩子这么大了,都不上心!”

“王叔叔,我不用的,”云飞忽然满脸通红地抬起头,嘴角浮现出坚定的笑容,“四皇子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要学习他的品性。”

王子腾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去!照你这么说,我们晟国和曌国对峙两百年,都别成家立业算了!——当然,四皇子先国后家,实在是天佑我皇!”牢骚发完了,恭维话还是得说的。何况,一提起四皇子“逍遥王”宇文潇,只怕全晟国的人都会满意地夸赞,他王子腾也不例外。

只可惜,他的母亲不是皇后,而且早死,宇文潇根本没有势力,所以他只能是四皇子,而不是当今圣上。

谁说母凭子贵?子的金贵,也得凭母!

王子腾叹息,然而,劝说还是必须的:“所以,飞儿,那宫女虽然漂亮,毕竟还是未央公主的人,所以…”

云飞愣愣地看着他。敢情,王叔叔是以为自己喜欢公主身边的小丫头了。云飞连忙摇头:“不是的…”

王子腾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年轻人,前途无量啊。”说罢,一拉缰绳,策马急行。

那边云飞还在发呆,他也不拉缰绳,只管任那马自己向前走。听王子腾提到那位小丫头,他这才想起貌似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不觉向她看了过去。其实她也是很好看的,十七岁的女孩子,唇红齿白,温柔和顺的样子,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真是江南的女子,难怪他常听哥哥云翔说“娶妻当娶曌国人”。不知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会是什么样子呢?他想。

寒霜和公主小声说了几句话,刚放下车帘,一回头,就见那年轻英俊的副使双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她有些恼地转头,然而,心里忽然也升起一股淡淡的喜悦。

五、天籁之音

车行数日,终于,快要进入晟国境内。琴玥掀起车帘的一角,透过红色的面纱望着眼前蜿蜒起伏的群山,远处是雄伟的天门关,那里就是外公坚守了数十年的边关重镇?为了争夺它,又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了所有?

一路走来,这边关重镇天门关中,想来是人最多的地方了。前些日子由于晟国围城,晟国与曌国几十万大军对持,热闹不已。为了她此刻的远嫁,两军倒是真的安定了不少,军队大都驻扎城外,街道上没有见到刀枪凌立的场景。而云荒六州,早已被晟国收入囊中。官道偶尔路经古战场,虽年深日久,还是能感受到一阵肃杀与萧疏。细细辨析的话,能感受到风中簌簌的悲鸣,无数将士魂归于此,鲜血染红了大地与天空。

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爱国。是的,幽居深宫多年,她对于“国”和“家”的概念都极为模糊。对她而言,曌国都是昭穆帝的,那么“国”就等于“家”了。可是,家又给过她什么?作为公主的尊严?她的身份是这个“家”中的最大笑话,叛臣之孙,废后之女,却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公主,您怎么了?”一看到琴玥掀开帘子,寒霜就自动走过来,担心公主有什么差遣。

“没事。”依旧是不习惯有人照顾。十年来,琴玥和母亲身边没有照顾起居的宫女太监,什么事情都是靠的自己。别的公主都是伸出白净滑腻的芊芊玉指,埋怨没有什么上好的胭脂涂甲,而琴玥呢?她的手中什么也没有,然而,肩头所系却是整个国家!

什么公主、皇后,富贵荣华,她都不在乎。然而,她没有办法放弃承载在身上的重担。

和亲,她的肩头,是整个国家!沉甸甸的,甚至她不屈的脊梁都感到一阵酸麻。尽管和亲并不能够阻止两国的征战,但是…

我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琴玥自嘲地笑,母亲告诉过她,后宫不问政事。国家大事始终不是女人们该插手的。若是两国真的有心开战,又岂会是她一个女人能消停得了的?

“公主?”在寒霜的印象里,未央公主一直都是安静平和到刻板的人,这么长时间把头探出车窗看外面的风景,从未有过。末了,未央公主甚至还道:“寒霜,还有多久才到驿站?”

“公主,还有小半日车程。”

琴玥沉默良久,“等到了驿站,把我的琴取出来。”

“是。”

琴玥还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车帘。云飞一直在旁边看着。上次王子腾跟他提过以后,他行事小心很多,在角落里,低着头,眼睛却一直却一直瞟过来。未央公主这次探出车外很长时间,她带着面纱,看不出长相。可是,那抹红纱还是掩盖不住她面部玲珑的曲线,高而耸的琼鼻,小巧的面庞…

当他听到琴玥要取琴的时候,云飞眼睛一亮。她还会弹琴么?他还记得那天琴玥掀开车帘时白净纤长的十指,这样的指尖滑过琴弦,会是怎样的一番样子?

难道真是如同王叔叔所说,自己没有经历过女人,所以,才会这么渴望?

云飞不敢想了。

夜里,云飞并没有听到琴声。他有些失望,然而,也有些开心。脚下这片土地,已经是晟国的地界。他终于回家了。

就这样,车驾进入晟国境内。不得不说,进入晟国之后,路况好了很多,官道极宽,行车不久便有驿站。路上经过一些城镇,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琴玥还是可以感受到市镇的繁华,更甚于曌国。路上的官吏对琴玥极是恭谨,每到一处行馆,都安排得很是周到。琴玥也发现了,这些安排,大多数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副使所为。她不认识云飞,但是,她也很感激云飞的打点,虽然她知道他也是听命行事,也许,也有邀功的意思。

云飞的确是听命行事,不过,他听的却不是晟国新皇帝、琴玥将来的夫君宇文朗的命,而是四皇子宇文潇。一直以来,宇文朗对这门亲事都不闻不问,求亲的是太后,打点的是宇文潇。“明天就到京城了。”云飞端着一碗酒,碗口有手掌般大。他笑着一饮而尽,用袖口抹抹嘴边的残酒。他是不喜欢曌国的,男人们也扭扭捏捏,就连喝酒,用的都是浅浅的小酒杯,不够劲。

“等进宫,拜过了皇上和四皇子,我就去你们府上,和你爹好好喝上一杯!你们云府藏的佳酿,想想就…”王子腾笑着,红光满面地喝下一口酒。

“真想母亲啊。”云飞还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过家。云家的子弟本应该自小学习兵阵,十五六岁就披挂上阵的,云飞的大哥云翔、二哥云峥、三哥云迪早已是独当一面的战将了。不过云飞是家中最小的,且一直跟在四皇子身边,是以没有机会去边关锻炼身手。这一次远道去曌国,还是四皇子格外安排的。

“想啥啊?我看,就该早点跟你定一门亲事。”

“王叔叔,你又胡说。”云飞红着脸,不知是因为喝过酒,还是其他。

“胡说什么?你也差不多该娶媳妇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了赫儿了。”王赫是王子腾的长子,如今官拜虎贲中郎将,镇守北部冲云关。

云飞默然无语,又喝下一碗酒,只会嘿嘿傻笑。王子腾看着他,摇头笑道:“真是傻小子。”而张怀议轻轻喝着酒,看着王子腾打趣云飞,温然一笑。

是啊,明天就要到家了。三巡酒后,众人散去,云飞也回屋。也许是喝酒过多,也许是明日就要回家的兴奋,他有些步履蹒跚,不想随意回屋休息。信步走来,花径曲折,三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花开。皓月当空,他就想,还是晟国的好,就连这月亮,比之曌国,都分外大而明亮。

睡意袭来,他看着路旁一块较光滑的太湖石,想也没想,走过去,歪着头便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间,他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在耳旁,遥远而又浅近,就像是来自天国。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想要搜寻这声音的源头,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追随着这声音而走,心也随着那声音而一上一下的跳跃。这是什么声音?这是什么曲子?又是什么人在弹奏?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他所听过的最好的曲子。

天籁之音。

然而他追不到。一堵红墙隔断了他的前进之路。他在墙外,能清楚地听到里面的人在弹奏,甚至,连划弦的震颤也一清二楚。琴声幽幽,云飞听得飘然如仙。

一曲方罢,琴玥长出一口气。她本是想弹奏《关山月》或《阳关三叠》,可手指一触琴弦,却不自觉地弹了《广陵散》。

她想她应该恨这首曲子,就像当年母亲把《广陵散》当成凌家的催命符一样。毕竟,为了这支曲子,她们凌家付出了太多。

明日,就要进京了啊。

虽然她早已习惯了失去恩宠的孤寂,然而,面对这种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十六岁的琴玥也不仅有些神往了。是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勾心斗角的惨烈她并非不知,但是…总还是有人能顽强地活下来。

反正,她并不想帝王独宠,只求平平安安,度过此生。

想到这里,琴玥不禁一叹。然后,转身进屋。

她没想到的是,墙外有人真真切切听到她的琴声,她的叹息。云飞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他明白一墙之隔的那人是谁。他很想看看这个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他又想起了日前马车上那一幕,她的芊芊素手,即使用面纱也掩不住的美丽。

想又如何?别的女人还好,他名满京城的云家四公子哪家姑娘娶不到?可她是曌国的公主,将来的大晟国皇后!别说自己,就算是四皇子看上了,也不能够!

月明如洗。墙外的人已是痴了。

六、龙驹凤雏

清晨。

城门还没有开,然而,在城外早已聚集了很多人。商贩们的牛车上多是牛羊蔬菜之类的时鲜,趁着天光未大亮,来赶个早集。有的是来走亲戚的,拖家带口,拉着老婆孩子的手翘首以盼。官道旁还有不少卖早点的小贩,高声兜售,热气蒸腾,不少没过早的人围了过去,甚是热闹。

春日阳光暖暖升起,绿柳如丝。依照晟国古制,太阳升起方可开城门,可是如今日头已然高升,还不见动静,不少人已经低声骂了起来。

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鼓乐,在城门口等待的人不禁回头去看个究竟。渐渐的,鼓乐声近了,在城门口等待的人首先看到两行盛装的士兵冲了过来,把站在门下的人全部清理开,一些早已等候的人忙乱了起来,孩子的哭声和牲畜的叫唤声交织在一起。

不久,又有一小队人马上前清扫道路,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在马上,来回巡视,禁止喧哗。母亲赶紧给哭闹的孩子捂住嘴,一脸惶恐地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鼓乐声越来越近了。所有人不禁向着声音的源头看去。远远的,看见一抹艳丽的红,红色的车驾,红色的侍从,就连马也是选的红色。这是哪家的姑娘,嫁人竟然要如此大的排场?不少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车驾近了,所有人都看见两班侍从上打出了大大的“曌”字,有人识字,立马认出来,这可能是曌国来和亲的公主。正在此时,城门忽然大开,从门内有跑出两班全副武装的侍卫,站定,亮亮的铁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神。万众瞩目下,一位年轻公子骑着高头大马马缓缓出门,身后还跟着一位握着剑、神情冷厉的年轻护卫。这位公子穿着白衣,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那么耀眼,衣襟在风中飘啊飘…

不少人低低轻赞一声,能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东西的声音——那一定是姑娘们手中的花篮。孩子们也忘记了哭泣,好奇的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位如玉公子。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可能是由于他与身俱来气度,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是那么的耀眼,令人心醉。

这位公子不慌不忙下马,车驾在他眼前停了下来。只见他缓缓走过去,对着那红帘内模糊的人影一作揖,声音清朗地道:“晟国四皇子宇文潇恭迎未央公主大驾,公主远来辛苦。”

原来这位年轻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四皇子、“逍遥王”宇文潇!不少人心中轻叹:果然是龙驹凤雏!

隔了不久,他仿佛看到车内的未央公主一抬手:“四皇子客气,不必多礼。”

这个声音…宇文潇一凛。声音明明很是婉转,看来这位未央公主有着一副好嗓子。然而,语气却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像是个待嫁新娘。

“微臣奉太后、皇上之命,前来迎亲。”面对这位未来的皇嫂,宇文潇恭敬异常,再拜。

“有劳四皇子。”

依旧是平静如水的声音,宇文潇再一抬头,看见眼前一帘之隔的未央公主正襟危坐,举止端庄有礼。他只觉得她的身影似乎过于瘦弱了些,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花嫁也撑不起来。宇文潇不敢再看,而未央公主身边的人都纷纷拜下:“拜见四皇子。”

宇文潇立马摆摆手:“免礼。”这时,王子腾、张怀议、云飞走上前来,又拜:“未央公主一路平安。”

宇文潇看着三人,笑道:“起来吧,有劳。”三人站起,宇文潇看着云飞,笑意更浓。随后,他又向琴玥一拜:“已为公主安排下驿馆,还请公主移驾。”

车队复又前行。宇文潇和云飞先行跨上马,在前面开道。

把公主送入驿馆,安排好一切,宇文潇和云飞便进宫汇报情况。

深夜,琴玥辗转反侧,良久,终于撑不住起来,披了件小衣出门。

四月天,正是北国春光烂漫时。花香浓郁,月影横斜,杨柳迎风而立,绿叶沙沙作响。

三日后,她就要嫁人了,成为她国家的死敌——晟国的皇后。母亲,你在天有灵,可曾看见?

“公主,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寒霜起夜,正要回房,冷不防看见超手游廊上倚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定睛一看,正是未央公主。

“睡不着。”琴玥微微一笑。映着融融的月华,好美!寒霜虽是个女子,也不禁暗暗赞叹。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寒霜展现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却闪现出一抹疲惫,几许无奈。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应有的沧桑啊!

“怎么了?”琴玥看到寒霜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似有心事,又是一笑。

寒霜又看见琴玥的笑容,这个笑容里没有那么多的思虑,有的只是温然的暖意。这才是是属于十六岁的女子微笑,虽然青涩,却挡不住内里的温柔美丽。有理由相信,假以时日,待琴玥真正长成,这笑容该有多么迷人。只怕,整个晟国都要沉醉在这笑容里了。

“寒霜没事,”寒霜摇摇头,“公主,三天后就要入宫了啊。”

琴玥轻轻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看着天边的月华。看着她的侧脸,寒霜又一次觉得这未央公主未免太过少年老成了一点。她是听过关于这未央公主的传说的,据说她的外祖父就是鼎鼎著名的凌锋大将军,是曌国人眼中的英雄。而她的母亲,则是曌国最为温柔贤惠的凌皇后。后来,听说凌将军叛国被诛,她是不相信的。她没有办法理解,像这样一位权倾天下,忠心为国的英雄会里通外国。何况,爱女入宫,贵为皇后;凌氏一门显赫,犯不着冒此大险。

真真假假,没有办法辨析,可是吃苦的是眼前这个小公主。听说她和母亲一道住进了冷宫,昭穆帝十年来对她们不闻不问。这样一看,这位未央公主的童年只怕还没有自己的幸福。寒霜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总算父母宠爱,过得倒是颇为舒心。进宫以后,她先跟着长公主琴瑶,琴瑶公主心性,仗着父皇母妃疼爱,平素对这些下人并不怎么好。偶然路过冷宫,她也总是匆匆而过。听宫内的老人们说,进了冷宫,总会沾着一些晦气,不详。

因此,当选定她作为琴玥的贴身大丫头时,寒霜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的。不过…看来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琴玥对人,尤其是对下人,非常和善,和善到穿衣盛饭都要自己动手。平时说话做事也不拿公主的架子,就像是,对姐妹一样。

“我是没事的,只怕是苦了你。”琴玥又是轻轻一笑。寒霜瞪大了眼睛。这真的是公主对下人说的话么?她心里蓦的升起一阵感动。自从进宫之后,打骂经历过不少,可是,这种温言,倒是从未有过。

“公主…”寒霜眸子中闪动着光华,盯着她看。

“回去吧,也该歇息了。”琴玥站了起来。清风吹过,她单薄的外衣在风中微微摆动。寒霜点点头,跟着她回房。

第二卷:宫闱深深深几许

一、新婚之夜

大婚之日,琴玥被折腾了大半天。晟国的礼节虽然没有曌国那般繁复,然而,也足够闹上大半天了。琴玥五岁时听母亲说起她大婚时的情景,那时母亲还没有被废。凌皇后带着幸福的笑容告诉她,完成那些乱七八糟的礼仪能来回折腾整整一天一夜,等真正上了龙床,她和父皇早已没了力气。琴玥还记得当时她一撇嘴道:“成亲原来这么痛苦,那我不成亲了。”

凌皇后一抹她的鼻子,笑道:“傻丫头,女人怎么可能不嫁人?你啊,也做不成皇后的,你父皇舍不得送你去吃苦。”

可她终究还是嫁人了,而且也是做皇后。

坐在龙床上,琴玥还是感到一阵紧张。毕竟这是她的新婚之夜,她的夫君,是当今大晟国的皇帝。日前,她听寒霜带着少女无尚赞颂的目光谈起四皇子宇文潇的丰姿俊朗,这宇文朗虽和宇文潇不是一母所生,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哪个少女不怀春?琴玥也开始幻想起来,这位宇文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琴玥一贯被无视,自记事起,也从未得到这般礼遇。她以为,这次来和亲,或许真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呢!

想及此处,不免掌心冒汗,屁股也有些坐不住了——她坐得也确实太久了。自中午礼成之后,就被请进了坤宁宫至如今,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五脏庙早已抗议,没人进来传膳,除了寒霜,身边也没有别人。

其实并不是没东西吃的。隔着喜帕,她能清楚地看见桌上堆得满满的糕点。她甚至能感受到屁股下坐着乱七八糟的果子,有桂圆、花生等讨喜的干果。可是…她怎么能动?她是皇后,一言一行得讲规矩。

二更天了,新房内依然静悄悄的,门外也没有任何响动。寒霜着急地左顾右盼:“怎么皇上还没有来啊?”

琴玥静静坐着,虽然语气尽量的平静,也掩不住她内心的一丝犹疑:“今日大婚,皇上大宴群臣,许是贪杯多饮了几盏。”

“哦。”寒霜应了下来,四下看去,忽然又有些开心:“公主,这晟国的皇宫实在好看呢!金碧辉煌的,我看,比之我们曌国不会差到哪里去。”

“寒霜,”琴玥的话语变得有些冷,“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

“奴婢知错。”寒霜知道方才的话有些不妥,连忙跪下认错。

“你起来吧,我并不是要怪你啊。”琴玥叹了口气,“我们毕竟是和亲,身处皇宫,一言一行得有样子。”

寒霜站起来,忽然听到门外又侍从高声呼喝:“皇上驾到!”

琴玥正襟危坐,寒霜看看她,第一次发现,这位未央公主内心出现了丝丝波动,因为看她膝盖上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

门外一片奴婢跪倒的声音:“拜见皇上!”

门“砰”的一声被踹开,琴玥的心也提到最高点。隔着喜帕,她看见一位身着喜服、身材修长的少年闯了进来。寒霜赶紧跪下:“奴婢叩见皇上!”

没有说话声。琴玥坐着,看不见她这位夫君的天颜,隔着喜帕,只见这位少年天子站在门边,动也不动,末了,带着冲天的酒意哈哈一笑,可笑声怎么听怎么有些刺耳:“你就是曌国的公主?”

琴玥一愣,缓缓道:“回陛下,臣妾正是。”

“你真是昭穆帝那老儿的嫡亲骨肉?”

琴玥眉头一皱,话怎么能这么说?什么叫“那老儿”?她不喜欢父亲,可是,现在是她和皇帝的洞房花烛,再怎么也不能…

许是看见琴玥良久未回,那宇文朗又问:“你真的是他的嫡亲骨肉,凌锋大将军的外孙女,未央公主?”

琴玥眉头紧皱。她似乎猜到,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朕问你话呢!聋了么!”那少年天子见琴玥不答,语气十分蛮横。

“回陛下,正是。”琴玥想了想,还是回答。

“哈哈…”琴玥瞪大了眼睛,她看不见宇文朗的表情,可是她清楚地看见,宇文朗伸出右手食指,恶狠狠地指着她,大笑道:“朕娶了你来,就是为了羞辱你的!你的外公害死了朕的皇叔,你父亲又害死了朕的父皇和皇兄,你就等着在深宫里为他们抵债吧!哈哈!”

轰!

什么感觉?

天塌地陷!

宇文朗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已经全然不知。她脑子里只回响着那句恶狠狠的话:“你就等着在深宫里为他们抵债吧!”

她一下子揪紧了床单。

“公主,公主,皇上他走啦。”许久,寒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的落寞,唤道。

好久好久,琴玥回复了心神。是啊,也许又是冷宫吧!又能如何?反正,她早已习惯冷宫幽居的日子,至多不过是由曌国的冷宫换到晟国而已,她不担心。

想到这里,琴玥自己掀开喜帕,对寒霜道:“我饿了。”

“呃?”寒霜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看琴玥的面容,如此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饿了,把那盘糕点给我递过来,顺便,倒上一碗茶。”琴玥没什么心情管别的事,眼下,填饱肚子是正经。

“是。”寒霜赶紧按吩咐做了。琴玥吃饱,更是自己动手摘下满头的珠翠,吩咐寒霜把龙床上乱七八糟的果子都扔了。还要睡觉呢,硌着身体多难受啊。

没办法,琴玥虽然有着丰富的皇宫生活经历,就算真的被打进冷宫可能也不会哭天抢地,可她毕竟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连日来旅途劳顿,她真的很想好好休息一下。

羞辱?她生平所受最多的便是羞辱,嫔妃主子们的,太监宫女的,甚至,还有她父亲的。

桌上的红烛还在燃烧,窗外一轮圆月分外明亮。而晟国皇后、曌国和亲的未央公主,在大婚之夜独自躺在宽大的龙床上,盖着百子千孙被,安稳地合目而眠。至于什么羞辱抵债…全都放到脑后去吧,睡觉才是正经,今天她可被折腾坏了。

二、母仪天下

还没到第二天,皇帝大婚没有和皇后共处一室,而是去了柔妃寝宫的消息,已经传遍后宫。

清晨,琴玥被寒霜叫醒,睁眼时外头还是浓浓夜幕。后宫每日的晨昏定省是不能少的,尽管她和皇帝啥也没发生,毕竟嫁到晟国,是晟国的皇后。挂名夫妻,那也得挂名不是!

“啊——”琴玥满足地打了个呵欠。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睡过觉了。高床软枕,没人和她争,琴玥可以随意翻滚,想想便是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