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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皇帝和哪个妃子巫山云雨,与自己没关系。正好,你去风流快活,我不管,只要你别来打扰我就成。羞辱?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羞辱!

琴玥想着,睁开眼睛,眼前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凑了上来,用探视的目光注视着琴玥。琴玥想也没想,用被子掩住胸脯,向里躲,语气里慌乱不已:“你是谁?”

那人咚的一下跪了下去:“奴才张德才拜见皇后。”

琴玥一凛,不禁有些好笑。是啊,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帝一人以外,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男人?那么,眼前这个诚惶诚恐的人,是太监?

琴玥摆手道:“你起来吧。”

那人依然瑟缩着站了起来:“奴才伺候娘娘更衣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琴玥连忙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冷宫待惯了,她还真不习惯人伺候。前几日寒霜要伺候她,她还老大不自在,何况是太监?就算太监已经不是男人了,但是怎么想还是…

“寒霜呢?”琴玥想想,还是叫寒霜来比较好。

门大开,寒霜和其他两位宫女走了进来。琴玥见那两位陌生宫女年纪大约十五六岁,一位穿着红衣,一位穿着绿衣,见她坐在床头,三人倒下便拜:“奴婢叩见皇后。”

“你们是?”琴玥盯着那两名陌生的宫女看。

那位红衣宫女倒是很机灵,马上答话:“回皇后,奴婢是坤宁宫侍女赤霞。”

之后,那绿衣宫女也回话道:“奴婢坤宁宫侍女翠屏。”只是声音有些小,琴玥费了一番功夫才听清楚。

原来这张德才、赤霞、翠屏都是皇太后赐给坤宁宫当侍女的,门外其实还有好几位太监宫女,不过等级没他们的高,不能擅自进皇后居室,一直在门口侯着,也不敢出声。

琴玥眯着眼睛,让寒霜帮忙穿衣服。看来这皇太后对她倒是还不错。今早洗漱之后的头件大事,就是去拜见这位婆婆的。当然,之后还得祭祀太庙。按晟国祖制,新嫁娘必须在新郎的陪伴下,去太庙给祖宗敬香,以示新郎新妇孝敬祖宗,祈求延续宗嗣之类。自然,女人是不能进太庙的,也不能上香,女人能做的,就是跪在太庙之外,看着内里的夫君虔诚地敬孝祖宗。

夫君?琴玥想起昨晚宇文朗那句话,透着彻骨的寒意:“朕娶了你来,就是为了羞辱你的!你就等着在深宫里为他们抵债吧!”他是不会放弃这么一个极佳的机会的。

凤冠霞帔,穿戴齐整,又被按下在妆台前描眉涂脂。其实琴玥很不喜欢这些着重的妆容,比如这凤冠,那么多的金子珠玉,看着是金碧辉煌的,但是跟扛着行李一般,戴在头上得多沉啊。还有这抹在脸上厚厚的脂粉,虽然她也知道这绝对是上佳的胭脂水粉,但是感觉还是——一看光滑的青铜镜中自己的影子,琴玥倒吸一口凉气:天!这还是自己么?就连昨天大婚,都没有上这样厚的妆!

她哪里知道,昨天的大婚,反正喜帕之下的容颜,只给皇帝一人欣赏就够了,是以不用浓妆艳抹。而今天就不同了,从今天起,她得“母仪天下”!端庄和气度除了后天的修养,这妆容上也是不可小觑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妆化的她单薄的脸色顿时丰满起来,一道柳眉斜飞入鬓,一双美眸不怒自威,却也不失端庄。当真便是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

一番打扮,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收拾停当,看看日头也差不多了,琴玥带着寒霜与小德子出门(这是张德才的小名)。本来按规矩是皇后与皇帝一起去给太后请安的,可是今天是没这个机会了。琴玥估计,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她也不稀罕这个机会。

琴玥不识宫中道路,自有小德子在前指引。琴玥虽装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然而还是忍不住端详起晟国皇宫的样子。曌国的皇宫讲究地利,一步一景,布置得如同花园。而晟国的皇宫则中规中矩多了,高大的宫墙,宽阔悠长的走道,连建筑也是一板一眼,处处显出皇室的威严。琴玥一路走,两旁的侍卫、宫人们整装敛容,齐刷刷地跪下:“娘娘吉祥。”

琴玥也不叫起,一路前行。慈宁宫在坤宁宫西边,并不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走到慈宁宫门口。太监先去通报,琴玥静静侍立在外,并不四下张望。许久,慈宁宫里还没动静。跟在琴玥后面的有几个宫女太监有些站不住了,腿微微动了动。而琴玥依然纹丝不动,面色不改: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太后在观察她,她不能怯阵。

终于,在太阳破天而出之时,慈宁宫里忽而传出一声:“宣皇后觐见!”

琴玥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终于可以进去了。

三、太庙祭祖

一位富态的老宫女将琴玥引了进去。琴玥只看了她一眼,立马就能辨别此人的身份。自然,着装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是琴玥无意间看了她的眼睛一眼:那是一双老成世故的眼睛,虽然不乏慈祥,可是内里浑浊地如一潭深水,难以窥见其中深意。很明显,这是在宫中经历过无数风雨后的平和,琴玥不得不服。

慈宁宫并不奢华。琴玥只觉得明窗净几,佛光隐隐。一只青铜鼎中,檀香袅袅升起;一座观音像面色温纯,宝相庄严。似乎宫中无聊的女人们都喜欢礼佛,看来太后也不例外。

一卷珠帘缓缓升起,琴玥知道帘后就是太后,然而她不敢抬头看。那引她进来的年老宫女却轻车熟路地走进帘内,凑向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太后似乎有些惊奇,一双眼睛静静盯着琴玥看。

琴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恭敬地叩拜:“臣妾拜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

太后闻言,温然一笑:“不必拘礼。”琴玥依言缓缓站起,却依然不敢抬头。太后见琴玥肃立不敢怠慢的样子,又道:“过来,让哀家看看。”

琴玥依然前行。到了太后身边,她缓缓抬起头,用恭顺且和软的表情向着太后的目光。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上,太后冷冷地看着她恭顺的脸庞,还有浓厚脂粉下如花的容颜。

“听说,朗儿昨晚没有在你处。”这句话本是后宫女子最怕听到的:皇帝对你不在恩宠,而太后似乎也颇有微词,因为你抓不住皇帝的心。而对于琴玥是个例外:她根本无所谓获得皇帝的感情,所以,也就不怕失去什么。

琴玥轻轻点头,没有委屈,没有挣扎,却有些黯然:“臣妾无能,留不住皇上的心。”话一说完,她有些自嘲。面对太后,还是得表现出自己对那从未谋面的皇帝的一丝“情意”。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有些歉意地道:“朗儿从小就是太倔了…你们的亲事,本是哀家一手包办的。”

琴玥静静地听着。她自然是知道,宇文朗和她成亲自然也是万般不愿。两个互相仇恨的国家,两个互不相识的人,为了以亲为和,就这样被绑在一起。

琴玥知道,就算宇文朗万般不愿,自己的皇后之位也不可能被动摇。她的背景是整个曌国,只要曌国还存在,那么她就还会是晟国的皇后。除非她犯了大错,或者是曌国和晟国不顾一切全力开战。宇文朗气的估计也是这点,毫无疑问,他恨曌国,他也恨她,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废掉这位皇后。

无奈吧,无奈的不仅是她,就连这权倾天下的帝王,娶妻生子也全然由不得自己的意思。

“皇上的性子就是这样,你得多担待些。毕竟,你是我大晟国的皇后。”

琴玥点点头:“臣妾知道。”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去宗祠祭拜了。皇帝应该待会儿就会去的,在宗祠门口等等他。”

琴玥明白,退下去又是一拜:“臣妾告退。”

等琴玥走后,太后眯着眼睛,轻轻问:“你认为如何?”

老宫女答:“回太后话,是个好姑娘,很懂规矩。只是…”

太后手中转动着佛珠,闭着眼睛念佛。阳光缓缓洒了进来,看上去太后倒还真有几分观音的样子,慈祥,平和。然而,太后忽然咳嗽不止,那老宫女赶紧上前,将一位太监递来的茶端了上去,太后呡了一口,咳嗽渐息,而脸憋得通红。

“太后,您可别太操心了,皇帝已经长大,这些事他自己会处理。太医过会儿就来了吧。”老宫女劝道。

太后将茶连托递给身旁伺候的太监,眯着眼睛,盯着屋内的那座观音像出神。

太庙之外,早有司礼太监和宫女们侯着,不过皇帝不在。看来宇文朗是铁了心要在这件事上给自己难堪了。晟国祖制,新婚之后,皇帝必须携皇后祭拜祖先,如此才算是真正过了门。

太监宫女们看着琴玥独自一人走来,微微一怔。琴玥默默地看着司礼太监手里的煮好的三牲,抬眼看看“大晟国宇文氏宗祠”的牌匾,金色的楷书映着日光,格外显眼,仿佛昭示着大晟国的国运:徐徐上升的、充满希望的。

琴玥想也没想,三跪九叩之后,她“咚”的一下跪在地上,向着内里隐隐戳戳的宇文氏祖先英灵遥拜。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太阳高高升起,又缓缓落下。寒霜屡次想劝琴玥起来,琴玥只是笑笑,摇摇头,依然跪着。由于要见太后,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眼见着日薄西山,皇后这样怎么撑得住啊?

“皇后,您就先歇息歇息吧?奴婢替您跪着。”寒霜和小德子都劝道。

琴玥摇摇头,脸上依然是一抹淡淡的笑容,但是谁也看得出她脸庞上的疲态。除了略显单弱,脸上一份不屈不挠的柔韧,倒是一分没减。

“哈哈,有趣有趣!”远远的,传来一个稚气的拍手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此处传来。琴玥一抬头,见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脸凑了过来。虽然五官还未长开,眉宇间却英气十足,配着衣服上一抹水绿,显得格外俊朗。

那少年身后,几位宫女拜下:“参见皇后!”

“你就是皇后?”那位少年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琴玥。琴玥笑着点头。

四、宇文世家

琴玥听赤霞说了些宫内的事,知道眼前这位少年就是皇五子宇文彦,安妃徐氏所生,今年十二岁。先皇共育五子二女,长子宇文詹是太后之子,与宇文朗是一母所生。从小便被封为太子,文才武功,十分了得,可惜三年前死于与曌国的战争中。二皇子宇文朗即当今皇上。三皇子宇文护,母贤贵妃曲氏,今年十七岁。曲氏即大将军曲凌东之女。曲凌东镇守漠北冲云关,战功赫赫。宇文护人称“地狱红莲”,上了战场杀伐,犹如地域修罗。偏生爱的也是那一抹艳丽的红装,仿佛鲜血洗练,妖艳之中总带着点嗜血的疯狂。

四皇子宇文潇,其母本是宫人,先帝偶尔临幸,未曾想竟然诞下麟儿,母凭子贵,封为惠妃。可惜去的早,当宇文潇八岁时,便撒手人寰了。宇文潇倒是皇后一手带大的,丰姿俊朗,文武全才,很得先帝喜欢。不过为人平和,并不眷恋权位。

而先帝的两位公主,长公主长宁二十五,穆贵人之女,嫁给丞相李敬之孙李明堂;二公主静宁二十,安妃徐氏之女,嫁给云天扬之三子云迪。朝堂之上,曲家云家互为大将,家世显赫又同为外戚,彼此结党,争斗不休。而当今太后则是李敬之女,李家权势虽无曲家云家那般,也算是世代缨簪,威望甚高。

数月前先帝宇文岚猝死,还未立太子,朝堂上一片混乱。二皇子宇文彦、三皇子宇文护与四皇子宇文潇都有资格即位。而宇文潇由于母亲出身低微,基本上已经退出皇位竞争。宇文护身后有曲氏家族,且战功显赫,显得咄咄逼人。在这种情况下,太后当机立断,抢先让宇文彦以嫡长子身份即位,一面极力拉拢云家,一面给儿子安排婚事——这才有了晟曌两国的联姻。

琴玥望着宇文彦微一失神,宇文彦却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末了,哈哈一笑:“没有丽妃漂亮!”

跟着宇文彦的几位宫女吓得筛糠也似,连忙跪下道:“皇后恕罪!五皇子年幼无知…”

“闭嘴!”一声断喝,却是宇文彦向着身后的宫女怒吼,“我和皇后嫂嫂说话,你们插什么嘴!”

琴玥嘴唇发白,一脸疲态,平静地看着宇文彦,既不微笑,又不斥责,目光静静的,这让宇文彦绝对有些心惊。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平静的女子,毕竟年幼,愣愣地退后很多步,依然睁大眼睛看她。许久,转身便跑。

琴玥一叹。面对孩子,也得如此么?

她没有多想,依然一心一意跪在太庙之前。

只是,她不知道,在很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那就是皇后么?”说话声懒散,语气似乎还带着一缕调笑的意味。

“回三皇子,正是。”答话的声音很沉稳。

“有点意思,”三皇子宇文护用他柳叶般的眼眸仔细打量着那位跪得笔直的皇后的背影,轻笑道,“看来今后,皇宫的日子终于不再无聊了。”

一阵风吹过,柳叶轻拂,他穿得红衫在太阳下格外耀眼。

当太阳的最后一缕光亮隐没在天际之时,太监宫女们开始掌灯了,晟国的宫城华灯初上,莹黄的宫灯摇曳,使得白天看起来肃穆的皇宫别有一番情调。

琴玥在太庙门口下跪,已经有五个时辰了。

寒霜觉得皇帝很过分。五个时辰,琴玥从早等到晚,皇帝宇文朗一次都不曾过来。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对一个女人发泄,算得什么英雄好汉?公主金枝玉叶,这样连跪了五个时辰,她单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寒霜也知道,这是那位皇帝给的下马威,说了要好好羞辱她,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偏生这未央公主倔得很,谁劝也不听,就这样一直跪着。

“皇后娘娘,您起身吧。”寒霜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拉起琴玥,她向小德子一使眼色,小德子明白,两人上前,一人挽着琴玥的一边胳膊,努力想把琴玥拉起来。

琴玥不动。

不过,他们听到有人向这边走的声音。寒霜和小德子马上下跪:“拜见四皇子。”

琴玥没有抬头,没有看这位名动天下的“逍遥王”的真容。她只是听到一声:“请起。”声音平和清朗,和那位霸道无理的宇文朗与年幼刁钻的宇文彦都不相同,听声音如同和风细雨,格外动人。

琴玥依然面向宗祠,面容平静。她只听见身边的宇文潇说:“皇兄上午早朝,处理了一天的国事,到了傍晚还去太后那边请安,想是不久之后就会过来。”顿了顿之后,这位逍遥王始终没有说实话,下午艳阳高照那会儿,他分明在御花园撞见皇帝和柔妃携手赏春。

“嗯。”琴玥低低应了一声。宇文潇也是愣了,他自然是听到了昨晚皇兄和皇后没有春宵一刻的传闻,再加上今早皇兄刻意拖延时间,不愿上太庙祭拜,他明白这位比牛还倔的皇兄怕是不会给这个骄傲的公主好脸色看了。可是…要给下马威也不是这么个给法,听说这位公主已经跪了一天了。

宇文潇站在当地,不知该走还是留。直觉告诉他不要淌后宫这碗浑水,可是以什么名头走呢?

“四皇子若是无事,就请先回。夜深露凝,冻坏了不好。”倒是琴玥给他下了一个逐客令。宇文潇讪讪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愣了许久,方道:“请恕宇文潇不敬之罪,告辞。”正准备离开,忽然远处走来一抹明黄——那是当今天子、他的皇兄、琴玥的丈夫宇文朗。

“皇上万岁万万岁。”身旁一阵山呼海啸。连宇文潇也跪下,恭敬地道:“拜见皇兄。”

“免礼。小四,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如若不是亲耳听见,琴玥真的不会相信一个人竟然能说出如此不同的话来。昨晚的他发怒得像一头野兽,而如今却温和得如同护犊的长兄,言语里都是宠溺的味道。

五、活着就好

跪下的琴玥没有看见宇文朗看她时眼神中的不屑,她只知道宇文朗终究还是走到太庙前,吱呀一声推开了沉重的朱漆大门。后面的等了整整一天的司礼太监手捧三牲祭品跟着他入庙上贡。点了宫灯,依然影影绰绰,琴玥只觉得眼前这满堂的祖宗牌位和高悬的真容画像,仿佛一道道敕令,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鼓乐声声,两排司礼太监献好三牲,齐齐下拜。她跪在门外,不仅感叹,就连太监也能进得去的太庙,却容不下一个女人,即使她是权倾天下的皇后。

“朕诚心祭拜列祖列宗,愿岁事静好,国泰民安!”内里的皇帝三跪九叩,无比虔诚。

琴玥看着宇文朗祭拜祖先,眸光冷冷。这些又关她什么事?嫁过来本是为了弭兵,可是,以宇文朗对曌国的切肤之痛来说,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胜任这个角色。她对曌国皇宫没有半点情意,对这里又何尝不是?

活着就好。她也许这样认为。

皇帝祭拜已毕,冷冷地看着身后跪得笔直的皇后。其实夜幕深沉,他根本看不清门口跪着的皇后到底长相如何,他只觉得,这位皇后跪在地上,身体像一柄插在地上的利剑,虽不张扬,却凌厉得让人一寒。

他皱皱眉,本来对她无甚好印象,现在又是坏了几分。男人不喜欢桀骜不驯的女人,他宇文朗也是。

宇文朗迈着大步出门,走到她身边时,微微停了一点,话语里透出深深的寒意:“你给朕听好了!朕今天来,并不是为了你。要不是当初朕刚即位朝政不稳,又怎么会停止攻曌,娶了你来!”说罢,他又换了一副温和的神情,对身边的宇文潇道:“四弟,我们弈棋去。朕终于想出怎么破你那出棋局的法子了!”

宇文潇有些为难,愣了一下,回身拜道:“皇后娘娘,臣告退。”

宇文朗不满意地撇撇嘴,语气里有些不耐:“走走。”拉着宇文潇便离开。

琴玥没有半分的惊讶,她似乎觉得该是如此。她试图站起来,也许是跪了很久的关系,她的双腿不听使唤,试了几次,都倒在地上。旁边的寒霜连忙过来扶她:“皇后娘娘,小心!”

然而琴玥推开了她伸来的手,倔强地自己站起来。终于,她倚着太庙的墙,艰难地站立,身体还是有些晃,腿已经全然麻了。忽然畅通的血流使得她的腿一下子有如万千针刺,但是她捏紧拳头,缓缓迈出了步子,一步步朝坤宁宫走去。

只是五个钟头啊,这算得了什么?十四岁的时候,为了给重病的母后医治,她自进冷宫之后第一次不经宣召私自闯了出去,那时正值秋末,在萧瑟的秋风中,她在崇光殿前跪了整整一天。路过议事的大臣、太监宫女,还有路过趾高气昂看笑话的后妃们,白眼给的并不比今次少。

她还记得当时十五岁的琴瑶、十二岁的琴瑗正巧路过,看见穿着粗布麻衣跪在地上的她,琴瑶惊讶地问身边的侍女:“这是哪个宫的宫女?犯了错撵出去就是了,怎么没人管?丢人现眼,丢人现眼!”

琴瑗少年心性,觉得好玩,甚至让侍女向琴玥吐口水、将吃剩下的果核扔到她身上。带着温热的果核砸到她的脸上,残余的汁水顺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她紧紧握拳,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可是她不能发怒啊!母亲还缠绵病榻,就算是今天被她们当场打耳光,她也得忍着!

她想得真是没错。琴瑗看到这位“侍女”低垂着头,脸上绷得紧紧的样子,心下一气,一步迈了上去,一手揪住她的发辫,把她疼得脑袋向后一仰。她愤怒地瞪大了眼,谁料琴瑗一巴掌就打了过来:

“你这贱婢!还敢瞪我!打死你又如何?”

又一巴掌,琴玥被打倒在地,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她不屈地瞪大了眼睛,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忍受这样的侮辱,可是为了母亲,她必须得收回所有的愤怒。

深吸了一口气,琴玥换上一副平静如水的表情,直直地盯着愤怒的琴瑗,一言不发。琴瑗更是气愤,“啪啪”两掌甩去:“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瞪我!来人,给我拖下去,重则…那个两百,不,五百大板!”

说出这话,不仅旁边的宫女太监听得瑟瑟发抖,就连琴瑶都觉得有些过了。廷杖用的柏木大板,就算是壮年男子,挨个二十板也会半月个也下不了床。五百大板…这么个体格瘦弱的女子,只怕还没挨个十分之一,就一命呜呼了。她也知道自家妹子是在气头上,并非有意杀生。虽说这宫女一身粗布麻衣,万一要是哪个宫里娘娘的,得罪了不好。她劝道:“算了算了,我们何必跟一个低三下四的贱婢较真?拖下去随便打个板子就是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

琴瑗还不想罢手,临末了,把倒在地上的她当擦脚垫踢了两脚,才牵着姐姐的手,趾高气昂地走远。她也许并不知道刚才自己打的是什幺人,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就是她的几巴掌,彻底将琴玥心中对皇家的一丝幻想击得粉碎。

跪到第二天,昭穆帝终于答应派太医给凌贵人诊治。不过太医首先就给琴玥治傷。跪了一天,气血不畅,差一点琴玥的腿就废了。当琴玥给幽幽转醒的凌贵人喝她亲手熬好的药时,凌贵人显然知道女儿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要来这碗黑黑的汤汁,她一口一口喝着女儿喂的药,泣不成声。

现在又是如何?只不过是跪了五个时辰而已。也许她还要谢谢昭穆帝,谢谢宇文朗。虽然她嫁到这里才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但是,她毕竟还是皇后,在没犯错之前宇文朗就是再气也休不了她。比之在曌国冷宫的生活,这里要舒坦多了。

琴玥松松僵持的腿,感到好过了一点,才缓缓迈开步子,向坤宁宫走去。

宇文潇被皇帝拉走,转头一望,刚好此时琴玥已经转身。虽然膝盖很酸,腿很疼,却直直站立,并不要下人搀扶。宇文潇看到她的背影,倔强、骄傲。他忽然觉得心中一动。刚好此时宇文朗和他说着棋局的事,他便周旋了几句。再回头时,琴玥已经走远,单薄的身影没入浓浓的夜色中,再也分辨不出。

六、曲意悲凉

三个月过去。春日被渐热南风赶跑,明日就是七月初七,乞巧。

三个月间,琴玥每日除了晨昏定省需要参见太后,一步也不出坤宁宫。本来按照皇宫定例,贵人、嫔、妃、贵妃品级的后妃们,每日除了参见太后以外,还得分品级来拜见皇后。可是皇帝一道命令,说是皇后初来,不懂大晟的规矩,后妃们不必前来参见。这样一来,坤宁宫更是门可罗雀,整日常光顾的,倒只有御膳房的太监们。不过他们显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一个不得宠的女人,即使她贵为皇后,也得不到众人的尊重!

“怎么这样?给我食盒也不必这么不情愿吧!”赤霞愤愤不平地拎着食盒走进宫内。刚才御膳房的太监看她那不屑的眼神,赤霞一想起来就有气。

“别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她旁边的翠屏小声叮嘱。

“还有耳?人都没了!”赤霞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怎么回事?”寒霜从内里走了出来,向后一看,除了琴声,没有别的动静。她轻轻叮咛:“娘娘正在弹琴,不要出声。”

赤霞和翠屏连忙答应,将食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偌大的坤宁宫里静得很,除了她们三个和小德子,后院还有数名粗使丫头,其他的人,要不就是嫌弃此处自动逃离,要不就是被皇后打发走。就连赤霞翠屏与张德才,也是琴玥苦心劝离未果,三人铁了心要留在这里,没奈何才收下的。后宫活头多的是,断了他们向上的路子就不好了。

不一会儿,内里传来铮铮的琴声。于是她们三人不再说话,静静听琴。每当这个时候,坤宁宫就成了整个皇宫最安静的地方,除了铺天盖地的琴音,世界仿佛都空了。赤霞和翠屏本是太后的丫头,也跟着她参加过几次宫廷宴会。不过,眼前这位皇后的琴音,当真是仙音。无他,正是因为她是用的整个身心来弹奏,融情入曲,自然是比单纯靠技巧来奏乐的宫廷乐师出彩。

不过,今次这支曲子与平时弹奏的有些不同。是一支新的曲子,但是,这曲子…

是愁苦?是悲凉?还是傲视天下的霸气与孤独?当有可能站在天下之巅,完成惊世伟业之时,忽然一切成空,又该如何?千年之后,当激情已成往事,后人又该如何凭吊这段故事?付之一笑,还是皱起眉头,昂然向纠结不清的情愫里转圜?琴玥知道,自己脑后有反骨,注定成为不了寻常人家讨喜的大家闺秀。如果真的遇到了让她奋不顾身的事,即使强行扭过她的头,她的目光也依然会死死注视着彼岸。

即便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好久好久…当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听到窗外鸟鸣之声不绝于耳。微风过处,花落无声。

琴玥从内里走了出来,见门外三位一动不动,笑道:“怎么了?”

看着琴玥歪着脑袋笑着看她们,她穿着极简单的天青色绸裙,挽着极为简单的发式,不施粉黛,身上一件金玉珠翠也无。暑中天气热,皇帝带着心爱的柔妃、丽妃去西苑避暑,太后和几位太妃带着五皇子则去了五台山还愿。宫内留下的后妃大多是不怎么受宠的,京中留下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不过,这却让琴玥感到一阵松快,不用整日出门拜见太后,也省得一路上遭人白眼。

赤霞如梦初醒:“娘娘,这支曲子是什么?很好听!”

琴玥淡淡一笑:“不是什么好曲子…”

翠屏已经打开了食盒,琴玥凑过来闻了闻:“好香啊!”寒霜笑着往外拿菜,四菜一汤,唯一的“荤”菜就是一碟小小的鸡蛋羹。赤霞恨声说:“他们怎么能这样!毕竟娘娘还是…”

“赤霞,”琴玥淡淡道,“他们怎样随他们去,我也没办法勉强。”

“可是…”

“赤霞,算了。”寒霜摇摇头。

赤霞气鼓鼓地站在一旁,听见琴玥和寒霜的话,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她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居然有女人不希望得到皇帝的宠爱,宁愿这么平平淡淡地度过自己的一辈子。而且,无论皇帝给她什么难堪,她居然都能泰然处之,不是说公主脾气都很大么?至少,跟在太后身边的昭宁郡主就刁蛮得紧,连皇帝都得让她三分!

不过,这皇后唯一的好处就是对下人极度的好,不红脸,不打不骂。比如现在,她还想放好碗筷,翠屏赶紧抢过来做好。赤霞连忙道:“这些事哪用您来做?”寒霜笑道:“现下还好,刚见娘娘那会儿,娘娘啥事都是自己抢着干。”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想当年,母亲为了给我一碗鸡蛋羹,求了御膳房三个时辰。”琴玥淡淡道。

“娘娘,这是?”赤霞和翠屏瞪大了眼睛。

“我的外公,是曌国曾经的凌锋大将军,因为通敌卖国被满门抄斩。母亲也被牵连,废掉后位,带着我在冷宫生活了十年。”琴玥缓缓地坐下来,仿佛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一段经历一样,显得如此平静。

赤霞和翠屏跪下:“娘娘…”

“如果不是这次和亲,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那个地方。”琴玥看着窗外天空中飞翔的鸟儿,又说道:“皇上不会喜欢一个曌国人,我也情愿做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平平淡淡过一生。”

七、首次出宫

琴玥坐下,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问道:“小德子去哪呢?”

“小德子去他哥哥小荣子那,早晨跟您告过假了。明日乞巧,虽说皇上不在,毕竟还是节日,后宫里分派些东西都得靠他们内务府的经手。小荣子是管进宫送东西的,虽然辛苦些,这可是个肥缺呢!”

“哦…”琴玥目光一动,看着窗外的梧桐,一脸坏笑。

“什么?你想出宫?”赤霞激动起来,连“你”都说出口了,刚说完就觉得不妥,连忙跪下:“奴婢知错!”

“起来,你有什么错?”琴玥赶紧拉她起身。月影横斜,已是二更时分。小德子早已回来,几人围着琴玥,沉默无声。

许久,寒霜一脸犹豫:“娘娘,您这样不行的。”

琴玥道:“现在宫里人少,门禁也不是那么森严了。反正我这坤宁宫,也不可能有人来…我实在是很想去外面看看。”她说着,看了眼前跪着的小德子,他不说话,低着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是…”翠屏也跪下来求道,“娘娘,您可要想清楚了。私自出宫可是重罪。”

琴玥叹了口气:“我在宫里长大,别说江山,就连京城我也没见过,真的很想…我也知道不好,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小德子依然低着头不说话。琴玥连忙扶他起来:“对不住,都是我一时兴起。你起来吧!”

小德子不肯起身。他低垂着头,脸上阴晴不定。许久,他抬起头来:“娘娘,您真要出宫?”

琴玥眼眸骤然放亮,声音都有些发颤:“真,真的可以吗?”

小德子咬了咬嘴唇:“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可能要委屈娘娘。”

她忙不迭地点头,好似春花般绽放笑颜。

朱雀门。

“容公公,这次采办,你又得捞点油水吧?”看门的禁军侍卫统领一面盘查小荣子赶得几辆空车,一面笑着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