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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看您说的!咱家要是出去了,还会短了您的好处?”小荣子凑到他身前,悄悄把一块细丝锭子塞到他的手里。那统领眉开眼笑:“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荣子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今儿个我再寻那有趣的东西回,晚上换班的时候我过来找你。”

“哈哈。”统领心领神会,大手一挥,放行。小荣子松了口气,他表情一肃,手一挥,身后的几辆马车缓缓地驶出城门。然而,当最后一辆车从这统领面前驶过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除了驾车人以外,还有两个小太监,低着头,面孔很是生疏:不用说,自然是换装偷跑出来的琴玥与寒霜了。

车子隆隆而行,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说了句:“等等。”

三个人一惊,寒霜几乎要吓得跳起来。小荣子心里咯噔一沉,还是换了副微笑的面孔,虽然有些不太自如:“有什么事么?”

“这两位公公,很面生啊。”统领来回在琴玥和寒霜身边转悠,摸着他的胡子盯着她们看。

小荣子赶紧凑上来:“这是尚膳监新来的两个小太监,第一次出门办事,不懂礼数。还不给王统领请安?”

寒霜赶紧跪了下来:“给王统领请安。”太监说话本来就像捏着嗓子,她并没有特意压低嗓音。

但是琴玥却没有跪下。她只是抬起头,用很平静地目光注视着王统领。他一时间有些失神,只是定定地看着琴玥的脸庞。

小荣子只想:“坏了坏了,今天怕是躲不过去了。”他手哆哆嗦嗦探到袖口里,里面还有一大锭金子。如果真的被他看出什么苗头来,先得靠这个封住他的口啊!

他颤颤巍巍走过去,刚想对王统领塞封口费,却见这王统领忽然哈哈一笑。小荣子心里一颤,手里的金子差点没拿住。他一张脸惨白地看着王统领,却听他道:“这是谁家的儿子,生得这般俊俏!不会是你们故意选来泻火的吧?”

琴玥差点就要跳下来打人了。这个黑丑的男人,三十余岁年纪,胡子乱糟糟的,贼眉鼠眼地上下打量自己,眼神猥琐不堪。虽然他还是把自己当成小太监,可是这样的话,她哪里听过?

名节大如天。她在冷宫里受尽屈辱,但是也没有哪个大着胆子的奴才敢叫她一声“婊子”吧?

事关名节,也许今后她面对这些指责能泰然处之,而如今,她确实是怒火中烧。

寒霜一把把她拉下了车子,小荣子一下挡在她的面前,对着王统领笑道:“这是我老家一邻居家的孩子。他爹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只好把儿子送进宫。咱家也是看着乡里乡亲的份上照顾一下,才进来的,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王统领又是大笑:“容公公费心了!”马车继续行驶,不过走前王统领还意犹未尽地看着这位新来的“小太监”的小蛮腰,比凤仪楼的红杏还要细呢!看着“他”明媚的面庞,这位王统领开始想,若“他”是女儿身,那该如何销魂?

他不禁笑着搓搓手,想到凤仪楼的相好红杏,上回没给她多少钱可糟了她不少白眼。今日容公公给的格外大方,好好在她那喝壶花酒,那滋味美的啊!

幸好琴玥不知他这些思想,居然把她和妓女相提并论。就算是冒着被认出的危险,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巴掌。

八、遭遇调戏

车子在天街上行驶,离朱雀门已经越来越远了。寒霜长出了口气,按着依旧起伏不定的胸脯:“谢天谢地,终于过去了。”

小荣子也抹了抹汗珠,一回头见车上的琴玥面无表情的脸,连忙小声道:“娘娘,那位王统领不识天颜…”

“不知者不罪。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能这么容易出来。”她淡淡地道,两只眼睛一直好奇地看着两旁的风景。

小荣子也凑上来:“娘娘,过了天桥,就是整个京城最为繁华的十里春风路。一路上酒肆、店铺聚集,非常繁华。”

“那是什么?”琴玥显然是看到有一家富丽堂皇的门店上挂着七彩宫灯,看着像个开门做生意的,可是却大门紧闭,外面一个行人也没有。再抬头一看,一块金字匾额“凤仪楼”。“这是什么地方?”琴玥很是好奇。

小荣子自然不好跟她明说这是妓院:“这…应该是一家曲艺馆,每逢节庆会有戏班来这里说唱。”

琴玥微笑着点点头,眼睛又瞟到别处,小荣子只好跟她介绍:“这是“天香楼”。这是天河,远处那座拱桥又叫明月桥。桥边有个著名的‘远望楼’,是上京最为著名的酒楼。坐在酒楼二楼的雅阁上,一面喝着他们自己酿的酒,一面看天河沿岸的风景,是仕宦们平日最喜欢的消遣。”

琴玥不再说话了,她只是默默看向天宇,凝眸:母亲,我终于出宫了。您在天上,可有看见?

“娘娘,我就送到这里,酉时来远望楼找您。”小荣子向琴玥告别。这时琴玥和寒霜已经换好服装,打扮成有钱人家的公子和小厮。

琴玥赶紧上前扶起他:“本宫还要谢谢你呢,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她向寒霜使了个眼色,寒霜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银子:“请你收下。”

小荣子惶恐地摆摆手:“这怎么使得?”

琴玥笑道:“本宫每月有内务府支的月钱。深宫里,也用不了多少。这些银子,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小荣子这才收了:“小人听说娘娘是顶好的主子,只求…娘娘对小德子好一点。他命苦,从小就没了母亲。”

琴玥点点头:“当然。”

小荣子退了下去。寒霜问道:“娘娘,我们接着去哪里?”

琴玥眉毛一挑,眼睛神采飞扬:“去哪?当然是去上京的大街小巷转转啦!还有…”琴玥用湘妃竹折扇的扇骨轻轻敲了一下寒霜的脑袋:“从现在起,我姓凌,凌家少爷凌月。而你,则是本公子的贴身小厮寒霜。明白?”

“明白了,娘娘。”寒霜很老实地点点头。

“你叫本公子什么?”

“少爷…”寒霜吐吐舌头。

“这还差不多。”琴玥右手微一使力,故作潇洒状地打开了折扇,摇头晃脑地迈起了男人的八字步,与寒霜一前一后闯京城。

逛了几条街巷,不觉已是晌午。琴玥想起小荣子介绍的远望楼的佳酿好菜,肚子咕咕直叫。她和寒霜沿着天河缓缓向明月桥走去,阳光正好。微风过处,河岸边的垂柳微微飘荡,碧波粼粼,琴玥和寒霜并肩而行,不觉心旷神怡。

走到远望楼的时候,忽然有一些骚动。走进一看,是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和他的两个仆从围着两个年轻女子调笑。那位公子身着绿色长衫,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右眼下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痣。他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只不过那眼角弯弯的轻浮模样,让人看着有些厌恶。他围住的那两个年轻女子显然也是一对主仆,小姐模样的少女一身浅红,柳眉微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胜恐慌。她的小侍女则挡在她的身前护住主子。可奇怪的是,虽然调戏发生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来往的人们总是很自觉地绕过这五个人,而偶尔路过的人的目光撞上小姐的充满希翼的眼神,总是匆匆避开,视而不见。

只听这绿衫公子又笑道:“小姐何必如此害羞?不如跟了我去,下半辈子保你吃香喝辣不用愁!”他说着,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仆人,他们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那小姐又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一位路过的三十余岁男子,那男子脸上露出不忍之色。绿衫公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马转过头去,加速逃离现场。公子于是笑得更开心,一回头见这小姐的目光,不觉赞叹道:“看看!真是我见犹怜!这比凤仪楼的姑娘还要美!”说着,他终于禁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光滑白净的肌肤。

手指离这小姐还有半寸,绿衫公子甚至能感觉到她肌肤淡淡的温度,心内一阵狂喜。然而,一瞬间的功夫,他的手忽然顿住。定睛一看,是一把古意的扇骨拦住了自己手的去势,然后,一个清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的,你胆子可不小!”

九、“英雄”救美

那绿衫公子愤怒地看了过去,身边却是一位笑盈盈的白衣公子。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阳光之下那张淡淡微笑的脸庞格外耀眼。他不动声色地挡在红衣小姐面前,微风轻扬,他的衣襟、他的还未冠好的黑发在空中飘啊飘。映着蓝蓝的天,粼粼碧波,还有随风飘荡的柳丝,感觉像是从画中走来。

自然,他们看到的,正是女扮男装的琴玥。

那粉红衣衫的小姐看见琴玥英雄救美,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很柔顺地躲在她的背后。那绿衫公子眼见好事告吹,恼怒异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来坏我的好事!”

琴玥刚想说话,却见寒霜迈一大步冲到他面前:“放肆!还不跪下!”

“呃?”却是绿衫公子和他的两个仆人一愣,接着放声大笑:“哈哈!太有趣了!‘放肆’,哈哈!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敢要我跪下?你以为你是王爷呢,还是当今圣上?”

“你!——”寒霜又想冲上去说两句,琴玥拦住了她,然后微微一笑:“我不是王爷,自然更不是皇帝。”

他笑着看看寒霜,又看看琴玥,眼神忽然一下子变冷起来:“那就给我滚!”

琴玥又是微微一笑:“这,恐怕做不到。”

“公子,你还是先走吧,”那红衣小姐忽然哀婉地道,“他是当今柔妃的亲弟弟许卓然。柔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他仗着姐姐的关系在京城骄横跋扈,无人可管。公子,还是快走吧!”

“哦?是么?你是柔妃的弟弟?”琴玥若有所思地看着许卓然。

许卓然傲然地看着她,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知道了就赶紧给我滚!”

“有意思,”琴玥忽然定定地看着他,“本来我还真没打算管这事的。不过现在嘛,我改变心意了。”

“你什么意思?”许卓然依旧恶狠狠地看着他,有些疑惑。

“我的意思是…”琴玥忽然欺身上前,扇子骨一晃,“啪”的一声脆响,在许卓然的额头上重重一敲。“啊…”许卓然捂着吃疼的脸,指着身边的两个仆人:“你们站着干什么?我养你们是白吃的么?给我上啊!”

两个仆人马上冲了上来,一个攻左,一个攻右,想要先制住琴玥的手腕。而琴玥比他们更快,身影只一闪,向左斜侧,“唰”的一声急蹲下来,扇子对着左边仆人的气海穴一点。那人软软倒下,而琴玥就在他倒下的瞬间向后一跳,身子尚未站定,空中便飞起一脚,踢向已被点了穴道的人。于是他的身体向右摔去,只听见“诶哟”一声,他将身边的同伙也绊倒,两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琴玥轻轻巧巧站好,刚想微笑,忽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却是许卓然一拳打到。她赶紧一侧身,终究还是差了一点没有躲过,那一拳重重打在她的背上,琴玥踉踉跄跄向前好几步,几乎站不住身子。回头一看,许卓然满脸戾气:“知道本公子的厉害了吧?本公子今日让你死无全尸!”说着,他挥舞着拳头冲了上来。

琴玥此刻,却好整以暇地一叹:“那就怪不得我了。”说罢,收起折扇,定定站着,也不动作,看着许卓然向她冲来。

寒霜紧张万分。她不懂武功,只是看着许卓然凶神恶煞的模样,很为主子担心。而真正喊出声来的是那位红衣小姐:“公子小心!”

一拳过来,琴玥微一侧身下蹲,那拳头擦着她的耳朵而过,鬓角在猎猎急风中高高飘扬。趁着拳风未尽,琴玥左手托在许卓然出拳那一臂的肘部,身体一扭,右手重重拍在他的胸口处。巨大的冲击力下,许卓然的身体一甩,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噗通”一声,极不雅观地栽入身边的天河中。而后一上一下吐着水,一脸狼狈,再加上一身绿装,像极了一只大王八。

“哈哈!”周围人拍手叫好。许卓然仗着姐姐在京城横行霸道多日,无人敢管。眼前的俊朗少年仗义除恶,不少人都甚感痛快。

寒霜笑道:“娘…少爷,想不到你居然懂得武功?”

琴玥亦笑,潇洒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那丫鬟见小姐得救,连忙上前跪下:“感谢你救了我家小姐。”琴玥赶紧让她站起,却见小姐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有些担忧:“公子,您不该牵扯进来的…”

十、酒不醉人

“娘娘,易小姐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么?”寒霜缓缓往白瓷酒杯里斟酒。酒色清透,酒香中还散发着淡淡的荷叶香气,凉凉的,带着几丝爽利。琴玥轻轻呡了一口,冰凉透心,荷香沁人。

送走了易茹主仆二人,琴玥和寒霜到了远望楼,叫上一壶闻名的荷花酒,几样时新的果子。坐上二楼的雅阁,阁内只他们二人。店小二送上酒品果子,便乖巧地掩上房门。透过深褐色的窗棂,可以看到外面的天河与明月桥,游人如织,甚是繁华。

而她们刚才所救的主仆二人,那红纱小姐名易茹。易茹是翰林易汉之的独女,易汉之虽是五品,却也拿这飞扬跋扈的国舅许卓然没有办法。当宇文朗还不是太子的时候,许嫣然就嫁给了他。许嫣然外貌极美,又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和宇文朗极是恩爱。后来,虽然宇文朗娶了名动一时的号称“晟国第一美人”的丽妃,但是,对许嫣然的宠幸依旧极盛。讽刺的是,虽然琴玥才是名义上的大晟皇后,可是宫内宫外,就算是犄角旮旯,人们也只知道宫内有个柔妃,而不知有她琴玥。

据说这许卓然极为认仇,若是有人不小心得罪了他,那一定是家破人亡的后果。易茹虽然感谢琴玥仗义救人,却也真的很为她担心。不过琴玥淡淡一笑,丝毫不理会易茹的担忧。笑话,若是他许卓然真有本事追查到皇宫里,那才算是本事!

“嗯,这酒不错。——咦,不对,还有花雕酒的香味,果然够醇!”琴玥双手握着方方的白瓷酒杯,酒在杯中晃着,荡开了圈圈的水纹。她淡淡地道:“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们根本管不了,也没法管。”

“这许卓然仗着柔妃,这般欺人,实在是…”寒霜还有些愤愤不平。

“那该怎么办?”琴玥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酒杯,“难道跟他说,我是当今的皇后?”她说着,一口把杯中的残酒呡了。酒虽好,喝得急了,还是有点上头的。琴玥不是个酒量好的人,她有点晕眩。

“可是…”

“不要忘了,我们是偷跑出宫的。就算我想惩罚他,又能如何?亮明身份?我在宫里也不过是个挂名皇后,又算得了什么?”琴玥深吸一口气,努力咽下冲鼻的酒气。

“少爷,想不到您居然会武功?”寒霜想到刚才琴玥露的那几手,心里充满了揍死小人的快感。

“我外公是大将军,武功盖世,他教会了我的母亲。我和母亲独居冷宫之后,日子无聊,她也教了我武功。不过我这只是花拳绣腿,打几个混混还不打紧,要是真碰上武艺高强的,可就得束手就擒了。”

她说的的确没错。虽然外公武艺高强,但毕竟母亲十五岁进宫,学武不过十年。懂的也就是基础武步、点穴、轻功和简单的几手擒拿而已。琴玥自小由母亲教习,扎马步、打拳、认穴位,算不得什么内外双修武艺高强,碰着许卓然这种只凭蛮力的还不打紧,要是真出了什么大事,也只得认栽了。

“不过…”寒霜看了看琴玥,又笑道,“凌家少爷,我看这娇滴滴的易茹姑娘可是看上您了!”

琴玥一愣,笑道:“不许胡说。”

寒霜笑着打趣:“我这双眼睛看得真真的!易小姐看着您的时候,那眼神又是欣喜,又是有些担心,分明就是看着情郎的模样!”

琴玥忽然酒气一上,眼睛都有些恍惚,她定了定神,又笑道:“还情郎!你这妮子,连喜欢的人都没有,还说得好像自己是情圣一样!”

“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寒霜忽然娇嗔地答,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缓缓垂下头,脸已是红透。

“哦?”琴玥看着觉得很有意思,“谁呢?曌国的?晟国的?该不会是皇帝吧?”

“当然不是!”寒霜断然否定。

“那是谁?不论是在曌国还是晟国,我记得你应该没有机会出宫才是。那是四皇子?”琴玥又问。

“娘娘你…”寒霜羞怯不答。她抓起桌上一只未动的空杯,倒了点酒,急急灌了下去壮胆。

“总不是太监吧?你也太…”琴玥摇摇头,要是喜欢上了太监,那真得自己认倒霉。

寒霜摇头。

“那要不…是他已经娶妻?”

“不是啦,娘娘你别猜了。”其实那人娶没娶亲,她还真不知道。虽然也算和他不远不近相处了几个月,但是,他是何等身份?自己一个小女子,怎么高攀得上?

“我真的希望你能找到幸福,若是真有这样一位男子,就算让我跪在地上求宇文朗,我也会千方百计帮你嫁给他。”琴玥虽然说得淡淡的,语气却颇为坚定。

“娘娘…”寒霜有些梗咽。她知道琴玥其实是个心气极高的女子,虽然在晟国皇宫逆来顺受,可是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低下她高昂的头。这次,为了自己,居然肯屈尊下跪,去求那个从未正眼看她的宇文朗。真假虽不必说,琴玥有这份心,已经是极为难得了。有主如此,又有何求?

“娘娘,寒霜真心希望您能快乐。”

主仆二人深深对视了一眼,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掠过心头,暖暖的,就像这耀眼的阳光——也许这就是亲情吧?

然而,下一秒,这和煦的阳光忽然间变得毒辣起来,透过深褐色窗棂射进来的阳光箭一般打到她们身上,她们觉得身体像火一般燃烧。

琴玥脸红如朝霞,眼波如丝,看着窗外灼目的太阳,忽然间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这酒…好醉人…”

十一、万念俱灰

琴玥和寒霜双双倒下。许久许久,雅阁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店小二鬼头鬼脑地走了进来,看着琴玥二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他还不放心地探探鼻息,这才安心地一回头:“他们都醉了。”

门一下子大开,一位绿衫男子大笑着进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仆人——正是换了装许卓然主仆三人。店小二弯着腰,很谄媚地在他面前笑道:“这是本店最烈的荷花酒,小人怕他不倒,还在酒里混了几十年陈酿的花雕,可是下足了本钱呢!”

“知道。你为本公子做事,本公子不会亏待你的。”许卓然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远远扔在地上。店小二两眼放光,赶紧扑过去捡了。许卓然道:“不要跟别人说起今天的事,知道么?”

“小人知道,知道。”店小二用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咬了咬,果然是货真价实的银子。他看出许卓然有些不耐烦,马上笑道:“小人马上滚,马上滚。”说完便跑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少爷,我们拿他们怎么办?”一个仆人问道。

“怎么办?哼哼,当然是,要他们好看啦!”许卓然眼睛忽然变得狠厉起来,他看着琴玥和寒霜,就像看着一件天底下最有趣的玩物。

“把他们拖走!”许卓然下令。两个仆人心领神会,一人一个,上前架人。

然而,就在一瞬间,琴玥忽然跳起,而寒霜也坐了起来。许卓然大惊:“你们…你们,没有醉倒?”

琴玥忽然大笑:“你以为我闻不出酒味有异?花雕和荷花酒,好手段!”

许卓然退后一步,他的两个仆人也不敢上前。显然,刚才琴玥以一敌三的功夫,他们还是颇为忌惮的。

琴玥果然大步上前。她拉着寒霜的手带着她一起跑,步子有些踉跄。琴玥另一手先直取许卓然的左眼,许卓然一惊,连忙跳开。琴玥不再追击,又向前对着一个仆人的下腰上戳去。那人方才被她点了穴道,现在兀自心有余悸,看见琴玥气势汹汹,想也没想,往边上一闪。

门就在眼前,琴玥心头一喜,拉着寒霜迅速冲过去。许卓然看出了琴玥的意图:“不好,他们要跑!”

两个仆人也反应过来。他们于是紧紧相追,电光火石之间,琴玥开了门,把寒霜往门外只一甩:“快走!”

“不行!我不能…”寒霜酒醒了大半,她眼见着身后两人追着琴玥,哪里还有心思跑?

然而门“砰”的一声合上了,寒霜只听见里面琴玥倒下的声音:“你只有跑了,才能救我…”然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耳不可闻。

寒霜咬咬了嘴唇,终于转身就跑。出了远望楼,太阳照在她的身上,她盲目地在晟国的大街上跑着,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天下之大,我该找谁帮忙?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过脸庞,寒霜跑过了好几条街,确信许卓然他们不再追来,才在一个角落里休息了下来。小荣子外出采办,不到日落不会出现,可是娘娘的事怎么能拖到日落?可是不找小荣子又该找谁?她大口喘着气,一时间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她的脑中闪现出一个人影:是他,是他!寒霜忽然站了起来些:没错,是他的话,一定可以!

想起她来,寒霜的眼睛骤然放亮。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云府很好找,寒霜随便在街上找了个人,就问到了云府的所在。晟国人把云天扬奉若神明,云氏一门英武,官声极好。而云府也不是云家自己买地所建,却是云天扬设反间计杀掉凌锋之后,先帝将皇家园林赐给他,并赐名“云扬馆”。

但是当真到了这里,寒霜忽然不敢相信,实在是太安静了。没有车水马龙的景象,三进三出的府门丝缝合严,门前古木郁郁葱葱,上面还有跳来跳去的小鸟。门上一块金字大扁,写着“云扬馆”三个大字,旁边一串小字,却是“某年某月某日,宇文岚钦赐。”宇文岚正是先帝的名讳。

寒霜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若是平日,她是绝对不会如此冒失地去敲这样一户人家的大门的。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毅然走上前去,扬起手: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敲门声。寒霜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没人。

“咚咚咚!”寒霜用力地敲门,震得双手都发麻,可是里面依然没有动静。她背倚着门缓缓坐下,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娘娘啊!未央公主!

我该怎么办?

寒霜木然地看着眼前那棵古木,万念俱灰的失落,奔跑后的疲乏,再加上先前的酒意,寒霜眼睛一黑,缓缓倒了下来…

十二、前尘往事

为什么凉凉的?还有潮润的气息笼罩着全身?细细闻起来,空气里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味?

她略微一动,却“咝”的一声咬住嘴唇。好痛!身体就像被无数蚂蚁咬过一般,一道道的,酥酥麻麻的,却也火辣辣的疼。

眼前人影晃荡,可是眼皮却重重的,好难睁开。那就算了吧!这样闭着也好。

可是为什么,这个场景会如此熟悉?

哦!想起来了!这个时候我是在地下室里。昨天父皇四十大寿,大赦天下。她也有幸出去这狭小的暮霭小院,去御花园透透气。一大早母亲就给她捡了一件干净的新月纹饰的衣裳,让她出门去玩耍一番。

琴玥蹦蹦跳跳地出门了。她不过只有十二岁,正是孩子心性。一路上她甚至唱着歌儿,朝御花园而去。繁花似锦,她在青石小道上飞奔。耳旁的风呼呼的吹,一路上鸟语花香,她快乐极了。也许她爱的并非那姹紫嫣红,她喜欢的只是这样奔跑的感觉。

呼吸着自由的芬芳,天地任我行!

然而,她的欢乐只持续了很短一阵。一个转弯,她奔跑太快,迎面撞上一个捧着果盘的宫女。“诶哟”一声,她和那宫女同时倒地。果盘“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果子四下滚落。

“啪!”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脸上便热辣辣挨了一巴掌。一个女人的声音怒吼:“小贱人!没长眼睛!往姑奶奶怀里撞!找死!”

“啪啪!”又是两声,却是那个打她的宫女也挨了两巴掌。琴玥捂着脸,怔怔地看着一个威严的老宫女冷冷地道:“竟然打碎了皇上的果盘!来人啊,把这两个贱婢拖下去!”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和那个宫女就被人拖走。到了哪里?她也不知道。皇宫太大了,而这里只不过是一处不知名的地窖。后宫里多的是这种惩罚奴婢的场所,犯了错的奴婢们会被管事的太监宫女拉过来。

有如她十二岁细细手腕一般粗的皮鞭,一个太监眼神中满是狠厉,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震了震鞭子,凌空竟然发出“嗡嗡”的声响。跪在她身边的宫女浑身发抖:“不关奴婢的事,都是这个小贱人,是她撞的我!”说着,她哆哆嗦嗦地指着身边的琴玥。

那太监于是把目光投射到琴玥身上。十二岁的琴玥虽然小,她也明白即将迎来的是什么命运。她不想躲避,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太监,眼睛又深又静,没有一丝的慌乱,没有一丝的难过,平静得像一湾浅水。

太监皱了皱眉,然而,原本积攒的戾气还是让他高高扬起了鞭子:

“啪!”

“啊!——”

晕倒的是那宫女。不过她叫什么叫,鞭子又不是抽在她身上。

太监再看看琴玥,她小小的身子被鞭子拉开一个大口子,隐隐约约能见得血红的伤口和外翻的皮肉。他很自信自己的鞭法,不论多倔的人,只消挨上一鞭子,也必定会跪地求饶。那又是为什么,今次会如此安静?

他疑惑地看着小小的琴玥,只见她紧闭牙关,虽然紧皱的眉头告诉她自己身体的痛楚,可那一双晶亮的眸子中却依旧淡然如斯。

“啊!——”

叫的却是那太监,他一时间血贯瞳仁,狠命扬起了鞭子,奋力朝琴玥抽去。一鞭,两鞭,三鞭…狂暴中的他似乎激起了极大的力量,然而那鞭子极沉,七八鞭之后,他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他极为满意地看着蜷缩在一起的小小身体,因为疼痛的关系偶尔一缩。她是会害怕了,哈哈,她害怕了!那太监笑得极为阴寒,是啊,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这样的鞭刑之下,还有什么不怕的呢!

然而下一刻,他恰好撞上琴玥的面容,她面色惨白,紧咬双唇。只是那一双眼睛里,投射出来的依旧是清亮如水的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叫?她不痛?不是的!你看她皱紧的眉头,她无意识颤抖的身体,她惨白的肤色,她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怕?她在蔑视我?她在嘲笑我?

那太监猛地跳了起来,拎起身边一大桶水,“哗”的一声劈头盖脸淋了她一脸一身。然后他扔掉木桶,放声大笑起来:这回你该叫了吧?求饶啊!求饶啊!!!

依旧如此安静。他看见琴玥身体冷的一缩,可看着自己的眼神仍如开始那般淡定。他心头忽然有种凉意,那种被平静的目光注视的感觉,让他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呼喊起来!

后来呢?琴玥当然没有被他打死。他发现了琴玥脖子上带着的这块“云龙佩”。没错,就是她们凌家的大仇人,本属于晟国云天扬的云龙佩,陷害她外公的云龙佩!这么珍贵的玉佩显然不是一个低三下四的宫女能有的东西,他忽然心里莫名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