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草原可有趣了!”一提起家乡,绿荷眼睛骤然放亮:“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场。河流像玉带一般,牛羊如同珠宝一样星罗棋布…”

“绿荷!”秋叶打断她的话,一脸严肃,“晟国也很好,尤其是身在皇宫中,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我们应该好好侍奉皇上才是!想那些没用的干什么?”可以看出,她对琴玥等人依旧芥蒂甚深。毕竟才刚刚认识,还不至于到交心的地步。

琴玥明白她的意思,淡淡一笑,也不追究。倒是昭宁撇撇嘴:“皇宫有什么玩的?转来转去都是这么些地方,腻味死了。还不如去草原里信马由缰,牧牛放羊呢!你说是吧?臭小子!”她说着,推推宇文彦的胳膊。

宇文彦低着头,并不答话。昭宁有些好奇起来:“哟,今儿个你是怎么了?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你倒是支应一声啊!”

“彦儿是身体不舒服么?”听到琴玥关心的问话,宇文彦忽然全身一阵战栗,他微微抬起头,就对上了琴玥那双关切的眼神。很温柔,还带着一点微笑,却刺得他一缩脖子,赶紧又低下头,抓紧茶碗,小声道:“没事的。”

“真的没事?”琴玥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嗯。”宇文彦头压得更低了,额头几乎要碰到膝盖。

正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宇文彦手中的茶碗。宇文彦一抬头,却见琴玥把茶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伸出芊芊十指拉着宇文彦的手腕。温软馨香的触觉又一次感受,宇文彦脸上一红,心脏似乎跳到了嗓子眼。琴玥看着宇文彦呆呆的眼神,还以为他担心自己是身体,便笑道:“别紧张,放松,只是给彦儿把把脉而已。”

“唔…”宇文彦愣愣地回答。琴玥把他的手腕架到一边的桌子上,还很细心地在下面垫了一方手帕。接着伸出一只手指,按压在宇文彦的脉门上,细细检查起来。

宇文彦只觉得心猛烈地跳,全身都像被烈火焚烧一般的烫,心中焦躁不安。琴玥切完脉,还用她的手贴在宇文彦的额头上测量体温,接着用双手捧起他的脸,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症状。“轰”的一下,宇文彦的脑子像大地震后的屋子,全是断壁残垣,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意识。

“张开嘴。”琴玥耐心引导。

“啊——”宇文彦像木偶一般,乖乖听琴玥的指令行事。

周围的三人都看着她的行径。待一切都完毕,琴玥微笑道:“放心,可能是稍微着了点凉,喝碗热汤就行。你们这里有姜汤么?”她问问身边站着的秋叶和绿荷。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煮。”秋叶听完,转身跑向另一间屋子。

昭宁奇道:“皇——寒霜,你还会治病?”

琴玥笑道:“外祖父是习武之人,怎能不懂一点医术?在冷——我和母亲住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母亲帮我处理小病的。我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对这些风寒小症还能对付过去,真有什么大事,自然是太医靠得住。”

九 邂逅皇帝

绿荷拍手笑道:“寒霜姐姐真是好本事!”

琴玥淡淡一笑:“这可受不起。”

不多时,姜汤已经煮好。秋叶还很贴心地在姜汤里放了一点红糖,喝下去甜甜的,不会难以下咽。琴玥看着他喝完了,末了在他的头上摸了摸:“以后出门多穿点衣服,别冻坏了身子。”

“嗯嗯。”宇文彦的脸更红了,不知是因为喝热的姜汤,还是其他。

几人又坐了一会,到正午太阳高升时才起身走人。秋叶和绿荷一直把众人送到广遥宫门口,并邀请三人有时间再来这里玩。琴玥她们自然答应下来。一路上,昭宁倒是兴奋不已:“真好,又认识两个有趣的人!皇嫂,我们以后有机会常来转转怎样?”

琴玥笑道:“由其是那位秋叶…看上去一脸的柔媚样子,可是为人行事又是那般老成得体,人很不错。”

昭宁也打趣道:“我看啊,那位绿荷小妹妹也不错啊,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牙齿。皇嫂,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可老是往臭小子这里看呢!诶,臭小子,不如…”她挤眉弄眼地朝身后沉默的宇文彦看去,却见宇文彦目光直直,眉头深锁,似有心事。

昭宁重重拍拍他的肩膀:“喂,臭小子!傻了?”

宇文彦龇牙咧嘴地瞪着昭宁:“疼!下手也不知轻一点!”

“哟,还会回嘴?看来没事了。”昭宁松了口气。刚才的宇文彦实在是和平常的他太不一样了,平常的他就是一只上蹿下跳的脏猴。

“下手这么重,小心以后没人要,只能嫁给许卓然那样的人!”宇文彦冷冷回嘴。

“你?”昭宁柳眉倒竖,叉着腰道:“好小子!那我就祝你娶一个厉害媳妇,整天管着你!”

“她不会的…”宇文彦目光游离,落点却都在琴玥身上。

“什么‘她’?”昭宁抓住了话柄,“哟,想不到你人小鬼大,居然现在就有喜欢的人了啊?行啊你!”她说着,又走了过去,一把揪住宇文彦的耳朵就拧:“臭小子,牙还没长全呢,就想着老婆了?”

“疼疼,轻点轻点!”宇文彦龇牙咧嘴地抗议,无效。两人追追打打,向御花园走去。

要是能一直这样,也不错啊,琴玥想着想着,脸上的笑意逐渐扩散。连忙上前劝架,三人打打闹闹,又进了御花园。

虽是北风寒刺骨,内里春光暖人心。

三人嬉笑着,忽然听到一声沉稳的男声大笑道:“有什么乐事?说出来让朕也乐乐。”

琴玥当场愣住,瞪大了眼睛:居然遇到了皇帝宇文朗!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昭宁刚要上前回话,却被琴玥扯住了衣角。昭宁一回头,却见琴玥一脸严肃地站在当地,她便明白了。琴玥又拉着宇文彦,极认真地对他点点头,宇文彦也知道了。接着,琴玥松开手,小退了一步,让昭宁和宇文彦挡在前面。

远远听到前方有男人和女人的对话声和笑声。太湖山石之后,走来一抹明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绿衣女子。这种绿色并非绿荷身上清透的浅绿,也不是翠屏身上昂扬的碧绿,而是那种夏末之时樟树那抹浓郁的苍翠之色,柔和中显出一抹老成。宇文彦一下子跑过去:“皇帝哥哥,柔妃,昭宁姐姐欺负我!”

琴玥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位绿衣女子正是柔妃,许卓然的姐姐,皇帝宇文朗最宠信的妃子!虽然相隔甚远,看不清她的容貌,却也能感受出她掩不住的气势,竟然比身为正宫皇后的自己还要“母仪天下”!

想也没想,她很“自觉”地跪下来:“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这或许是此生,她对他说的第三句话。但是,话语里永远都透着那么一抹冷冽。

昭宁心疼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子不得不弯下她的膝盖,低下她高傲的头。从小她就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女,理应受到万民的礼拜。但是,看到琴玥给宇文朗和柔妃跪下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酸楚。她很想上前拉起琴玥,可是走了两步,扬起的手终究还是放下手来。

宇文朗今天心情很好。他十八岁登基,晟国国事太平,人民安居乐业。宫内柔妃温柔贤淑、丽妃明艳动人,又加之新晋的含雪争气地怀上了他唯一的子嗣,可谓春风得意,一路顺遂至极。

皇后也很合作,立即按照自己的心意加封含雪为“雪妃”。后宫的平衡之道他是明白的,如果太过于偏袒某位妃子,那么其他人肯定不会答应。这不,一大早他就直奔晨露宫,赏赐柔妃许多佳宝珍玩,又陪她来御花园逛逛。柔妃还是一如既往地贤惠,尽管知道了含雪晋封为“雪妃”,依然不气不恼,反而劝宇文朗多陪陪含雪。宇文朗开怀之余,对柔妃更加敬重了。

“五弟,怎么了?”宇文朗爱怜地看着这个只比他矮半个头的弟弟,柔妃也欠身道:“五殿下好。”

“昭宁姐姐又欺负人,她老揪我耳朵!”在宇文朗面前,宇文彦回归了自己的孩童本色,也许他从小就习惯了宇文朗宠着自己。

“昭宁,”宇文朗故作沉声地训道,“你是姐姐,怎么老是欺负弟弟?”

十 冤家聚头

“哪有?”昭宁一撒娇,向宇文朗跑过去:“皇帝哥哥就知道偏袒人!”柔妃在宇文朗身边,依然笑脸盈盈,欠身道:“郡主好。”

自从上回酒宴之后,昭宁就和柔妃结下了梁子。昭宁越看柔妃越不顺眼,虽然人前她对自己依然喜笑颜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可她总觉得这是口蜜腹剑,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想辙阴自己呢!

当然,面子上还是得客客气气的,毕竟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着也得让人面子上过得去不是?于是昭宁也满含微笑地道:“哟,大早上的,皇兄和柔妃真是有闲情逸致啊!”

“还早上呢,你看看现在,日头都正午了。”宇文朗笑道,“你啊,没给朕到处去惹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哪有?”昭宁不满意地扭扭屁股。

宇文彦跑上来道:“听说宫里很快就有小毛孩了!”

听到这话,柔妃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直,然而只是一闪而过,重又恢复自然。宇文朗没有发现柔妃神色有异,依旧红光满面地笑问:“五弟喜欢孩子么?”

“喜欢!”宇文彦点头笑道。

“臣妾参见皇上。”又传来一阵婉转甜腻的女声。知道的人不用看也明白,这是丽妃来了。

“爱妃不必多礼。”宇文朗笑着一摆手。丽妃见柔妃婉然在侧,脸上明显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走上前道:“哟,姐姐也在?”

柔妃却显得亲昵很多,挽着丽妃的手腕道:“几日不见,妹妹似乎有些清减?”

能不瘦么?含雪那小妮子都爬到和自己一个等级了,若是诞下麟儿,还不踩在自己头上?

丽妃勉强一笑,话语含酸地道:“臣妾都好几日没见到皇上的天颜了,甚是想念。”

宇文朗怎能不知?这一阵他去含雪的地方是有些多,其次便是来柔妃的晨露宫,丽泽宫倒真没怎么去。他笑笑道:“爱妃心急了?这样,朕今晚就宿在丽泽宫好了。”

虽然宇文朗是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但是此话却给柔妃、丽妃及她们的下人不小的惊讶。丽妃喜道:“是真的么?”

宇文朗笑道:“君无戏言。”

丽妃赶紧跪下谢恩:“谢谢皇上。”她高兴的不止是宇文朗今晚会宿在丽泽宫,还有在这么多人前自己将柔妃比下去那种快感,长了脸。

“谢朕做什么?好好准备才是。”宇文朗笑意盈然。他害怕柔妃不自在,赶紧道:“明天朕再去晨露宫。”

柔妃却淡淡一笑:“皇上还是多陪陪雪妹妹吧,她刚刚怀上孩子,需要人照顾。”

宇文朗很满意柔妃的贤惠,笑道:“不必了。总是去含雪那里,岂不是冷落了你们?”

柔妃这才跪谢:“谢谢皇上隆恩。”

“诶~~”昭宁在一旁摆摆手,“皇帝哥哥,我和彦儿就不打扰你宠信两位姐姐了。若是无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宇文朗无奈一笑,大手一挥:“去吧。”昭宁赶紧拉着宇文彦回身便走。琴玥不着痕迹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没人知道刚才跪下的那位低调的白衣宫女是谁,也许宇文朗与琴玥的第一次打照面,就这么错过了。

走了两步,却听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懒散的招呼声:“哟,今儿人真齐啊!皇兄早啊。”

琴玥一倒,几乎站不住身体:

宇文护,是三皇子宇文护!

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天啊,今天出门前真该翻翻黄历,看看上面是否写了:不宜出行!

琴玥赶紧闪身走人,可惜还是差了一步,身后传来宇文护的声音:“哟,昭宁妹妹、五弟,你们也在?”

琴玥知道躲不过了,轻轻拽着昭宁的衣角。昭宁会意,“刷”的转过头去,一脸笑容:“三哥,是你?”

宇文护摇摇摆摆走来,懒散地弯腰对着宇文朗行礼:“臣弟见过皇兄。”琴玥趁机不着痕迹地跪了下去,深深低头,让人看不出她的模样。

宇文朗笑道:“不必多礼。”那一边柔妃也道:“见过三殿下。”

丽妃和宇文护互相不对付,见礼之后,还不冷不热地回一句:“三殿下怎么不去天香楼上喝酒,倒是在御花园闲逛呢?”

宇文护淡淡一笑:“丽妃娘娘这就不知道了吧,本皇子已经很久不去天香楼了。”

“哦?”这下连宇文朗也觉得惊讶,“那为何整日见不到三弟的人呢?”

宇文护笑道:“臣弟白天睡觉,晚上去凤仪楼听曲。”

“凤仪楼?那是什么地方?”柔妃也来了兴致。

“青楼啊,”宇文护笑道,“不只是我,柔妃的弟弟许卓然、虎贲中郎将王赫也一起去呢。”他没有说出曲继宗的名字,很简单,曲继宗的曲家是他的朝中内援。而许卓然和王家支持的却是宇文朗。

当下宇文朗脸色微变,丽妃和柔妃也是红着脸低着头。宇文朗沉声道:“三弟,流连青楼可不好!”

宇文护满不在乎地笑:“这有什么?反正现在四海升平,国家无事,又用不上我。”

十一 青色的楼

宇文朗当年登基之时,一直不让宇文护带兵镇守边关,给的原因是“四海承平,不须皇子以身涉险”。不须涉险?还不就是想收回兵权么?宇文护明白,所以在人前他尽量做出一副风流王爷的样子,平时寻美人,喝花酒,甚至为了寻找琴玥翻遍后宫,也许这样才能打消宇文朗心中的疑窦。

“什么是青楼?青色的楼么?”宇文彦疑惑地问。

宇文朗严肃地摇摇头:“小孩子,别问这些。”宇文彦吐吐舌头,不敢多问。

“想不到三殿下又去喝花酒了,前一阵还见三殿下为一个宫女翻遍后宫呢!”丽妃笑得很讽刺,很明显,她在挑事。

“是啊,可惜一直没有见到她。”宇文护难得一脸迷惘,眼睛微微眯着,看上去若有所思。他哪里想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如今正跪在他的脚边呢?

丽妃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把那个女子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难道真是天仙下凡不成?”

宇文护出乎意料地正经起来,脸上满是悠然神往之色:“即使不是天仙,也差之不远。”

“哦?”宇文朗也有些兴致了,“能让三弟如此上心的女子,朕倒是真想见见。”

“我看是当时三殿下喝醉了酒,看花了眼吧?”丽妃满是讥笑。

“就算眼睛看的不真,难道当时我怀中抱着的感觉,嗅到的发香,还有她唇上的香软,也是假的?”宇文护的眼神忽然变得柔情似水,脑中满是那晚的回忆。

此话一出,昭宁惊异地看看跪在地上的琴玥。琴玥似乎也是震惊住了,身体微微发颤。昭宁一叹气,看来宇文护说的,那晚的拥抱和吻,都是真的。

“哦?”宇文朗疑惑地问,“既是如此,为何她要离开?”

宇文护自嘲地笑道:“拥抱和吻,都是我一厢情愿。之后,她赏了我一巴掌,然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此言一出,就连昭宁也觉得震惊,宇文朗惊异地问:“这究竟是什么女子?竟然敢打你一巴掌?”

宇文护自嘲一笑:“亏我自称风流绝世,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

柔妃也上前问道:“三殿下真的没有看错?或者真是那天喝醉了酒?”

宇文护摇摇头:“决计不可能。因为在此之前,云飞也曾见过她。”

“云家老四云飞?”宇文朗问道。

“是。”宇文护点点头。

“这样…”宇文朗沉吟,“可是整座皇宫都被你翻遍了,还是没有。朕也无能为力。”

宇文护点头,有些遗憾地叹气:“臣弟明白。只能说,我和那位姑娘,有缘无分吧。”

昭宁也很惊异。没想到平常风流不羁的三哥宇文护,居然会如此钟情于琴玥。而皇兄一直被蒙在鼓里,若是他知道宇文护一直惦念不已的美人就是自己一直忽视的皇后,又会作何感想?而琴玥就在眼前,静静听着一个风流的魅力男子对自己的仰慕,不知又会作何反应?

“皇帝哥哥、三哥,要是无事,我和彦儿就先走了。”昭宁问道。

宇文朗一挥手:“你们去吧。”

昭宁和宇文彦告辞,琴玥随之默不做声地起身走人。一切水到渠成,谁也没有发现刚才跪在这里的小宫女就是当今皇后,也是宇文护念念不忘的女人。

不过,就在琴玥要完全从众人眼前消失的时候,宇文护的眼角忽然瞟了过来。毫无疑问的,他看见了琴玥一闪而过的身影,忽然心念一动,迅速朝她们的方向跑去:“等等!”

宇文朗和柔妃、丽妃三人面面相觑,不及细想,三人也跟着宇文护跑去。

过了一个转角,前方赫然只剩了昭宁和宇文彦两个人。宇文护四下望去,却找不到方才那个白衣宫女的身影。他跑到昭宁面前急急忙忙问:“刚才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位白衣宫女呢?”

“什么白衣宫女?”昭宁在装蒜。

“别装了,我明明看见了,她在哪里?”宇文护问。

“哦,你说她啊…她不是什么宫女…”昭宁一急,本想说那是自己的贴身侍女蓝琳的。可是真实的蓝琳是谁?上次可是假扮坤宁宫大侍女“寒霜”的。

“那她是谁?为什么上次我没有找到?”

“她,她是…她是金帐汗国送来的美人秋叶。”想到这里,她脑子忽然闪现出刚才拜访过的秋叶和绿荷。秋叶的身高和琴玥差不了多少,便说出来了。

“不可能。我遇到她的时候伊顿王子还没有来!”宇文护一脸不信。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昭宁眼珠一转,“她们一年前就被送到宫中偏殿接受礼仪了,所以才能碰到。”

“是么?”宇文护沉吟。

宇文朗和柔妃、丽妃也跑来:“三弟,怎么了?”

“没事…”宇文护摇摇头。

一块巨大的太湖山石之后,琴玥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天,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一切都是如此安静。她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了。

十二 大年夜

腊月里总是很忙的。人们为了辞旧迎新,祈求来年的好运,打扫屋子,拜祭天地祖宗,准备过年的什物。在三国之中,诸礼最备的当属曌国。曌国自称是夏周子民,老祖宗传下来那一套东西,不论是渣滓还是精华,尽皆保留下来。而晟国明显没有那么讲究,过年不过囤积膏粱,打扫屋子,求个好彩头罢了。

当然,晟国的皇室除外。

腊月之后,在宇文朗的率领下,皇室成员以玉璧祭天求上苍赐福,以玉璜祭地祈大地施恩,又以四神兽祭东南西北四方,求得边疆安宁。正月初一,还需三牲祭祖,所有皇室成员齐集太庙,盼望祖宗显灵,大晟国运昌隆,福泽绵长。

自然,女人是不能被允许参加祭礼的。被阴人的手碰过的东西,晦气,神灵祖先不愿享用。不过女人也需参加一些求福活动。三十之夜,从神坛上撤下来的福礼——多是大头大头煮熟的牛羊之类,不再加热烹制,而是由御膳房的太监当场切分,装入大鼎中,沾上调料直接食用,号称“作肉”,最是意义非凡。

本来食用作肉,必须是皇上皇后先行享用,才能分给后宫的妃子们。不过,琴玥是享受不到这个“虚荣”。三十那天,她接到宇文朗的一道旨意,被禁足在坤宁宫,不许她参加任何皇室活动。自然,作肉她的那一份,就“无福消受”了。

三十,宫内张灯结彩。朝霞馆更是人声鼎沸,家宴开始了。

“喝酒!”清婉的一声喊,是琴玥说的。之后,五只盛满酒的杯子很清脆地碰在一起,水花飞溅。

“娘娘,这样真的合适么?”怯怯的声音,来自在一旁瑟缩的翠屏。红铜的火锅下炭火熊熊,热气蒸腾,锅内肉食翻滚,阵阵香气袭来,分外引人。

“怕什么?又没有外人!只此一天。”琴玥满不在乎地举起杯子。

“咕噜噜,”却是赤霞一口灌下了酒,脸色瞬间变得红如朝霞,一扬空碗道,“小德子,帮我倒酒,满上,满上啊!”

“好嘞!”小德子很干脆地抬起酒坛,把赤霞的空碗斟满酒。

“娘娘,不要多喝。”寒霜看着琴玥喝干了杯中的酒,好心劝道。

“怕什么?就算是醉了也没关系!”插嘴的却是赤霞,她满脸通红,一身的酒气。

“就是,反正是御膳房孝敬的百年陈酿女儿红,不喝白不喝。”琴玥眉飞色舞,一推空碗到小德子面前,“给我满上。”

小德子答应着给琴玥倒酒,一脸喜气。尽管不能去朝霞馆参加家宴,坤宁宫的一干人等依旧喜笑颜开。也许,就算宇文朗请她们去赴宴,她们还不乐意呢。这样轻松地喝酒吃菜,多好!

“来,吃菜吃菜,老喝酒干嘛?”琴玥说着,扬起筷子夹起一大块肉:“你们不吃,很快就没了。”说罢,把肉放到嘴里,直说:“烫烫!”

寒霜很细心地端来一碗酒,琴玥看也不看便一口灌了下去,喝完后,又拿起手帕抹了抹嘴道:“真是痛快!”

翠屏扑哧一笑:“娘娘,您可真不像是曌国人!”

“不像又如何?”琴玥挥舞着筷子,看准一大块肉夹了下去,却没想到,被赤霞抢先一步,放到嘴里。

琴玥微微一怔,寒霜却沉着脸道:“赤霞,真没规矩!”

“没关系没关系!”琴玥很大度地摆摆手,“就应该这样抢着吃,才香!”她一说完,马上从小德子筷子下抢下一块肉,很得意地放到嘴里。

“娘娘太阴险了!”小德子不满地抱怨,寒霜又是一瞪眼:“怎么说话的!”可是没人理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火锅吸引住了。

寒霜叹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碗里多了一块肉。她惊异地看着琴玥,却看见琴玥一脸微笑:“快吃啊,要不都被抢光了。”

“哦。”寒霜看着琴玥,鼻子一酸,还不及道谢,就见琴玥又扬起筷子,加入战局。

屋内热气蒸腾,一派欢欣。就连屋外的凛冽寒风和略显清冷的月光也挡不住屋内的融融春意。春节到了,春天的脚步也在临近。

而朝霞馆内,却是另一番景致。宇文朗端坐中央,左手边分别是趴在案上懒洋洋的宇文护和奋力吃东西宇文彦,右手边第一位是正在埋头苦吃的昭宁,随后是一脸微笑的柔妃、神情倨傲的丽妃,最末的是新晋的雪妃。她依旧一身白衣,体态微微发福了些,不过精神头很好,看得出她最近心情不错。

琴玥没来——这是肯定的。太后没到,她去南方养病了。宇文潇也没到,他陪着太后去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