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广遥宫,宇文朗再回头看看远处高大的殿宇,忽然有一股想哭的冲动。是啊,为什么过去没有发现她是那样的人?不论在宫里,还是在茫茫草原,她总是那么乐于助人,低调行事,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为什么,连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种美,说错过就错过了?直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才发现那个最讨厌的人才是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

不对,过去的事情虽然不能重来,但是她现在还活着,还在龙凤山庄!是的,只要她还在我身边,就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宇文朗的眼眸陡然迸发出灼灼的光芒,要不是明早还有祭祀大典,他真的恨不得一瞬间就飞到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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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到了。宇文朗先去拜祭宗祠,照例站在城楼上接受百官朝拜,而后,就是冗长的宴席,分发百官后妃祭肉。这样一闹腾,忙完所有事情,也到了傍晚。华灯初上,宇文朗看了看时辰,想了想,还是作罢。晚上,他也是一个人睡在正心厅里,并没有招人侍寝。这样反常的做法引起了宫妃们的一致猜疑,但是由于没有出现那个绯闻中心的女子,所以大家还只是猜测而已。

第二天早上,上了早朝后,宇文朗急急忙忙的跳上马车,赶往龙凤山庄。两天没见,他心里还真是想了很久。何况,今天早一点的时候,他听说手下人买下了一张琴,很有可能就是琴玥失落的那张“凤曌”。抱着这张琴,宇文朗似乎觉得,久违的她的笑容,应该可以看得见了。

然而,辛辛苦苦出了城,到了龙凤山庄的时候,侍女告诉他,琴玥已经两天没有吃下一点东西,也没有喝一口水。宇文朗听到以后,立即跑了过去。

还是那间屋子,门窗紧闭,窗帘拉上,虽然是白天,可是屋子里很暗。没有一丝生气,餐盘被晾在桌子上,里面的饭菜一口都没有动过。

而琴玥静静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知是因为两天没有进食而没有力气活动,还是她本来已经睡着。

不过,当宇文朗进来的时候,他明显看到琴玥的眼眸微微的睁开一下,转了转。等看到来者是宇文朗以后,又微微的合上,似乎没有见到他一样。

宇文朗叹了口气,缓缓走了过来道:“何必如此呢?你知道是我来了。”

琴玥没有搭理他,依然很安静的躺着。宇文朗坐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低声问道:“为什么不吃东西?身体饿坏了是自己的。”

琴玥还是没有理他,过了一会儿,宇文朗又问:“你这是何苦呢?就算你真的这样去了,你以为就能摆脱一切么?你不理寒霜了?还有昭宁、还有…”

宇文朗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琴玥睁开眼睛,一双眼眸中射出冷暗的幽光,嘴唇微启,用细小的声音道:“你不必在惺惺作态。无论怎样,你都是不可能放我回去的。与其在这里饱受折磨,我还不如就这么走了干净。”

六十四、变局

“折磨?”宇文朗有些失态的大声道,“我究竟怎么你了?我是对你用刑了,还是侵犯你了?我只不过就是想留你在身边,让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而已。”

“不需要。”琴玥很冷静地道,“只要你放我和宇文护走,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哼,放你和宇文护走?你知道的,你现在不仅对我,而且是对整个晟国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和平力量。至于宇文护…他的存在对我是一种威胁,而且,他又…于公于私,我都不会轻易放他走。最多,我答应你会放他一条性命,并且好吃好喝待他,把他软禁起来。等风头过了,再找机会放他离开。”

琴玥静静地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说完,又闭上眼。

宇文朗一时气结,把他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以为自己会按照她的心意一点一滴的做事?太过分了!他一下子伸出双手抓住琴玥的肩膀,把她从床上躺着的生生提得坐了起来。而琴玥终于睁开了眼睛,似醒非醒的扫了他一眼,似乎带着一抹嘲讽,还带着一丝不屑。

宇文朗彻底崩溃了,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子对他,就算是讨厌他、不满他的人,也不会用这样一种藐视的神情。他是皇帝,一出生就带着皇室的威仪,就算是当皇子的时候不受父皇母后的重视,他高贵的血统也够他傲视群雄。更别提他后来登基,一言足以定天下的威势。谁敢这么藐视他,谁敢这么看不起他?

“琴玥,你不要太过分了!”宇文朗瞪着眼睛,一字一句狠狠地道。

琴玥眼皮一翻,露出一副想要睡觉的困倦表情,打了个呵欠道:“皇上若是无事,我就先休息了。”

“你!…”宇文朗被琴玥的样子气得眼冒火光,还偏生撒不了气。他手一松,就看见琴玥身子缓缓倒了下去,头一歪,睡了过去。

宇文朗看到她这番动作,简直就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偏生她还睡得这般踏实,呼吸这样沉稳,就像是累了很久的人陡然沾到床褥时的贪恋一般。宇文朗觉得全身很无力,就像用尽力气想去打拳,却发现敌人变成了一团棉花。

但是看着琴玥一卷被子,睡得这么香甜,他心里的无明业火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一掀被子道:“你给我起来!”

琴玥觉得身上有点空,冷风灌了进来,微微一睁眼,用有些不耐烦的声音道:“皇上又有什么事?”她其实并不是完全地蔑视宇文朗,两天没有吃下一点东西,她整个人都虚脱了,根本没有一点力气来应付他的话他的动作,只好深深地沉睡。不过,在琴玥的想法里,也许这样睡着,再也醒不来,也不失为一个良好的辞世方式。

看到琴玥这样的态度,宇文朗真的完全被激怒了,怒火烧灭他心里的一丝清明,他现在只想让眼前这个人正视自己,哪怕一眼都好。

抓住她的瘦弱肩膀,宇文朗又把她从床上提起来,摇着她的肩头:“琴玥!”

琴玥眼睛依然睁不太开,似睁非睁地朦胧眼眸看上去依然有一种慵懒和茫然。宇文朗看到她的样子,真是恨不得想要一下子把她揉碎,或者掰开她的眼睛,只要她的瞳孔里投射出自己的影子,就一瞬就已经很好。

没有吃过东西的琴玥哪里有力气跟他折腾这个?宇文朗手松的时候,她的头垂了下来,又要熟睡的样子,宇文护被带走后,她就处于得过且过的状态,而这几天又滴水未进。现在的她全然没有过去在草原上的飒爽英姿,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又因为没有见到阳光的关系,看上去肤色格外的白。可以说,现在的她的状态,就跟当年昭穆帝让她远嫁晟国时的反应是一样的,反正逃不过,躲不掉,那么就只好随波逐浪好了!但是,想要我正视你,门都没有!

看到琴玥这幅神态,宇文朗又是痛心,又是无可奈何,他松开了手,琴玥又软软地倒了下去,头发散开,微凹的眼眶和略尖的下巴显示出她的生命之火的地燃烧也到了一种极限。

宇文朗无奈,知道无论自己再说些什么都是枉然。不禁长叹一声,又给她掖紧了被子,缓缓道:“我走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对自己稍微好一点。我们都不是为了自己活着,你若是死了,有些人会很伤心的——当然,包括我。我知道现在不论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但是…我是真心想要你过得好,想(要补偿)些什么。你可以把我看成那个十恶不赦的晟国皇帝,(可以把)我看成是那个傻傻的闻朗。”

琴玥还是躺着没有动静,宇文朗俯下身子,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你是因为我才来的晟国,又是因为我才吃了那么多的苦。想轻易把我从你的生命里抹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否则,我下次真的会撬开你的嘴,给你直接灌进去。”

琴玥没有答话,宇文朗犹豫了一番,还是缓缓转过脸庞,在琴玥的唇上浅浅的印上了一个吻。而后,才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刚准备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琴玥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叹了口气,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然而在关上门的一瞬间,琴玥眼睛陡然睁开。然后,一缕似有似无的悠长叹气声,缓缓回荡在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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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朗出门之后,叫来一个侍卫。询问了一下琴玥的近况,宇文朗了解到她除了不吃东西以外,倒是也没有闹事。可是不吃东西确实是一件大事。依照琴玥的脾气,她说不想吃东西,他根本劝不住。

宇文朗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个侍卫上前报告:“秋叶和绿荷两个宫女带到!”

宇文朗眼睛一亮,对了!琴玥和这两个人私交甚好,如果是她们两个来劝的话,说不定能够劝回琴玥。当下招来她们两个,像她们说明了琴玥的情况。不过,当她们听到原来的“寒霜”就是那个很著名的废后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事实就是如此…”宇文朗坐在椅上,叹了口气道,“现在她完全听不进我的话。她要打我骂我惩罚我都没有关系,可是她已经好几天不吃东西,又不听人劝,这样下去,我真的担心…”

秋叶和绿荷互看了一眼,秋叶道:“请皇上放心,奴婢一定劝寒…娘娘吃下东西。”

宇文朗苦笑道:“你们可千万别叫她‘娘娘’。若是这么叫她,说不定她可能当场自尽…是朕对不起她。总之,你们的任务就是要好好照顾她,让她慢慢恢复过来。”

秋叶和绿荷回道:“奴婢遵旨。”

宇文朗摆摆手道:“你们去吧。”两人退下以后,忽然,外面又有一位侍卫跑来:“报!边关急报!”

宇文朗连忙站了起来,问道:“何事?”

侍卫道:“金帐汗国集结了十万精兵,齐集太行山!”

“东线?”宇文朗大惊,“怎么会是东线?他们不是只有五万兵员,且在潼关附近么?”

侍卫道:“情报上是如此写的。”

宇文朗眉头深锁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回宫!叫上文武百官,还有逍遥王、五殿下,一个时辰以后,在金銮殿上议事!”

“是!”所有的侍卫们都大声回应。国家,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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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金銮殿上,宇文朗神情严肃地扫过满朝文武,大声问,“先前的战报不是说金帐汗国有五万兵员,都聚集在潼关附近么?那这十万精兵又是从哪里来的?”

鸦雀无声。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下朝,又立刻被抓了回来。到了皇宫,几个大臣私下里议论,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不过,大家都很自觉的装聋作哑。宇文朗暴怒的时候,敢捋龙须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自然,他们自认为自己不属于这两种人。

队伍里,宇文潇出列。他虽然最近不大管政事了,但是毕竟一有事,宇文朗会第一个通知他:“据报,蛮子在攻入之后,便抽调精锐部队秘密东行,只将一些老弱病残,并普通牧民。”

“哼,现在他们倒是得到消息了!为什么他们当初换装的时候没有人来报告?那些探消息的人都死了么!”宇文朗依然怒气冲天,宇文潇也不敢再说话。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连最受宠的逍遥王都被骂了,谁还敢开口?大家纷纷低着头,像犯了错一般,只剩下宇文朗一个人在生闷气。

六十五、出征

一时间气氛很凝重。没有人说话,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连针掉下都能听得清。隔了许久,忽然宇文朗又暴怒起来,拿手指着他们一个个的开始骂道:“你们都哑巴了么?说话啊!平时有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就争论不休,真有事情了,一个个全都变成哑巴!既然如此,朕还养着你们干什么?全都给朕去种田好了!”

宇文朗这样一番骂,有些殚精竭虑的臣子倒真是面红耳赤,但是也有不少文官心里小声嘀咕:打仗你问我们干什么?我们只管治国写文章,又不管打仗的事。不过当然,他们也就是腹诽而已。谁要是那么不开眼把话说出来——除非是自己嫌命长。

“云天扬到底怎么了?一场接一场的败仗!现在连这点情报都拿不到!他过去的威风呢?他的战绩呢?都是浮云吗!”宇文朗又在上面大吼,下面的臣子们纷纷战战兢兢,不敢发一言。说实话,这一年下来,云天扬在布日古德的精巧布局和草原骑兵的犀利攻击之下,接连吃了几个败仗。但是一直坚守冲云关不出,布日古德也奈何他不得。但是,后来布日古德选择向西突进,从西面突入长城之后,云天扬终究因为救护不及,只得逐渐退守。金帐汗国在吐蕃的通力配合之下,节节胜利,最后不得以逼迫云天扬退居潼关,闭关自守。

“传旨!将云天扬降级三等,罚俸一年!暂领大元帅之职,戴罪立功!”

宇文朗自己一个人在上面发脾气,下面的群臣都不敢说话。

就连云飞,听到宇文朗惩罚自己的父亲,也不敢多说一句。过了很久,宇文朗自己气稍微消了一点,粗着嗓子问:“吐蕃和曌国那边怎么样?”

沉默了一瞬,一个将领出来禀报:“吐蕃方面按兵不动。曌国还是老样子,想要趁火打劫,喊的还是原来的口号。”他们熟悉的很,所谓的口号,还不就是未央公主的一条命么!

不过说到这一点,宇文朗心里忽然活动开来。形势紧急,如果实在是混不开的话,是不是应该把她献出去呢?宇文朗当然不会傻到相信曌国真的会为了一个未央公主而起兵、弭兵,毕竟国家大事,不以一个女人的命运而左右。

又沉默了一瞬,最后站出来的还是宇文潇,宇文彦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跟着他站出了队列。宇文朗一抬头,明白宇文潇和宇文彦的意思,便道:“宇文潇、宇文彦听旨!”

两人跪下道:“臣领旨!”

宇文朗又大吼:“王田、云飞听旨!”

王田就是当初和云飞比试争取驸马的那位,经过几年的拼杀,已经到了骠骑校尉的职位。而云飞虽然在与昭宁成婚以后,平素只是领个闲职,但是毕竟还是有军事背景的。现在的宇文朗会比较提拔有干劲的新生官员,而不太愿意用垂暮的老者。新生的官员,尤其是没有什么背景没有什么后台的,既便于控制,又有冲劲。

王田和云飞出列,大声道:“臣领旨!”

宇文朗吩咐道:“宇文彦、云飞、王田,领东方军十万,赶赴太行山,即日起程,不得拖延!”

三人肃然道:“是!”

宇文朗又转头道:“宇文潇,收拾行李,带上三千御柳营,赶赴天门关,三日后出发。”

宇文潇点头:“是!”

场下有些小嘀咕,虽然北部战事比较紧急,但是宇文潇此行带的人也太少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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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宇文朗把四位将领留下,先是吩咐了一番,然后,让云飞等三人走了,只留下了宇文潇。

场内只有宇文朗和宇文潇两个人,宇文朗坐在龙椅上,让宇文潇也坐下。太监送来两盅茶,宇文朗自己拿了一盅,另一份递给了宇文潇。

“关于这次的任务,你是不是有什么疑问?”宇文朗坐在龙椅上,看着眼下的皱着眉头的宇文潇,轻轻地问。

“没什么,皇兄您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宇文潇很平静地道。

宇文朗喝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道:“还是南方的茶,香气浓,滋味甜美。你若是去了南方,一定要给我带一点好茶回来。”

宇文潇有些一头雾水,不知道宇文朗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既然宇文朗提出要喝好茶,他自然是会答应下来的:“臣弟知道。”

宇文朗盖上茶碗,忽然问道:“四弟,你(和王妃的)感情如何?”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似乎想要窥(探人心似)的,露出莹莹的光亮。总之,看的宇文潇心里有点毛毛的。

宇文潇想了想,答道:“很好。”

宇文朗又问:“真的很好?不要骗朕。据说,四弟和王妃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同房。

为兄还担心了很久,要是真的和那个曲婉怡这般不合,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若是她有些什么不好的地方,以后家庭生活也不会快乐。”

宇文潇觉得宇文朗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仿佛要看透他心里的每一丝想法,一时间,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有些惶恐地道:“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互相不认识,可能在接触方面有些问题。但是现在已经很好了,请皇兄放心。”

宇文朗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了回来,有些悠然的道:“那就好。只要你能过的快乐,为兄也就放心了。”

宇文潇长出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宇文朗从来没像刚才那样,只是看着他,如山的威压就从眼睛里转移到他的身上。哆哆嗦嗦的拿起茶碗的碗盖,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有些汗湿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喝着茶。又过了一阵,宇文朗忽然打了个呵欠,起身道:“我累了,就先走了。四弟,三日后再为你送行。”

宇文潇连忙站了起来道:“是。”

宇文朗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了他一眼。宇文潇觉得那眼神中大有深意,还带着一抹玩味:“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是,我敢保证,你过去以后,与曌国这场战争,至少能暂时缓和好一段时间。”

宇文潇还没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有些愣愣地回答:“遵旨。”再一抬头,宇文朗的身体已经隐入了宫宇里的黑暗处,难以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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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潇刚出宫,本来打算是要回去的。一旁的云飞和宇文彦走了过来,宇文潇知道这两人今天就要走,怎么样也得为两人辞行的,随即跟着他们去了驸马府。

昭宁早就得到消息,知道云飞和宇文彦要走,早就等候在驸马府的门前。一看到三人都来了,立即请进屋,为三人践行。

酒席很快就摆好了。席间,大家都不说话,满脸的忧色。昭宁也知道此去凶险异常,虽然领了十万精兵,但是草原骑兵的凶悍,是让众人都始料未及的。连云飞的父亲云天扬都只能退守潼关,坚守不出,就可以看出其他的将领的治理之下,该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如果还是曲家当事,也许金帐汗国没有这么快能攻入长城。曲家守北部边防几十年,熟知这里的风土人情和草原骑兵的作战方式。而且日久年深之下,培养了一大批的将士,各种军队中的盘根错节的关系,并不足以为外人道。云天扬虽然战功赫赫,但是却并不善于和骑兵的作战。且军中旧部多属曲家,调动起来难免有些龌龊。不过没有办法,宇文朗深深的忌讳支持宇文护的曲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他们把守自己的北大门。

“皇上要你们什么时候离开?”许久,昭宁终于问了一句。

宇文彦面色凝重地答:“傍晚时分,皇兄在朝霞馆为我们设宴。然后,我、云四哥和王田校尉在西郊点兵,先领五千将士,星夜赶往东方军驻地,调拨完军士之后,直接上前线。”

昭宁有些吃惊:“这么快?今天就要走?”

云飞答:“这有什么办法?父亲都被降级三等,罚俸一年了。皇上在这个时候用我,说明他还是信任云家的。”

“公公也被?…”昭宁惊讶道。

云飞皱着眉头道:“是的,所以我待会儿还得回一趟云扬馆。我的行李,就拜托你帮忙收拾了。”

昭宁点点头,又问宇文潇:“四哥,你也是今天走么?”

六十六、最是无情帝王心

宇文潇摇摇头:“不是,我三天后才离开。不过我觉得这回…皇兄似乎有些怪异。他单独留下我,问了我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还说他有办法能平定南边的问题。说实话,我觉得皇兄的话大有深意。”宇文潇想想当时的情景,依然觉得心里有些瘆得慌。

昭宁拍拍宇文潇的肩头:“皇兄也许是太紧张了一点,四哥也不要乱猜了。”

宇文潇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希望这次,皇兄可以撑过去,晟国也可以撑过去。”

宇文彦道:“四哥说什么话呢!别忘了,晟国的未来可就寄托在我们几个身上了。连我们都没有信心,你让其他人怎么办?”

宇文潇笑道:“五弟说的对。这一阵我的确有些心情不好,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似的…皇兄也是。可能最近他太累了,所以有些情绪上的波动吧。”

昭宁笑着眨眨眼看着宇文潇,道:“四哥,听说你最近,和四嫂的关系不错啊?”

宇文潇红了脸,微微嗔道:“昭宁!我们现在谈正事,你说起这个来干什么?”

宇文彦和云飞也笑了。昭宁笑道:“逍遥王和曲家关系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宇文潇想了想,点点头:“还不错。”

昭宁欢呼了一声,宇文彦和云飞也相视一笑。昭宁又问道:“——什么时候要孩子?”

宇文潇吞吞吐吐道:“我怎么知道?得有了才知道…喂,我们现在不该讨论这个么?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看到宇文潇这个反应,三人都笑了。昭宁有些欣慰道:“原来我一直以为四哥会过的不舒心,看来真的是我们多虑了。我想,你现在这么幸福,她一定也为你高兴吧…”

说到这里,昭宁缓缓低下头,慢慢地伸出筷子拨弄碗里的菜。一时间另外三人也有些沉默,大家心里都明白,琴玥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以他们的能耐,居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可知,这次她说不定真的是凶多吉少。

可是,她现在到底怎样了?她是走了,还是已经遭遇不测了?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寒霜都已经瘦了整整一圈了,每天双眼无神,可是瞳孔里却有熊熊烈火。每每昭宁进去看她的时候,她就会使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昭宁的胳膊,问她是否知道琴玥的消息。以至于到了后来,昭宁都不敢进寒霜的房子,很害怕看到她那副表情。

一时间大家都很沉默,许久,昭宁忽然笑道:“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是我的错。我们今天聚会,就是要祝福大家,在战场上一定要努力,为国争光,早日凯旋!”

一番话说的三个大男人也豪情万丈,宇文彦举起酒杯:“说的不错!还没有上场杀敌,怎么能说些泄气话!我们晟国是最厉害的,就让那些蛮子的鲜血,来铸就我们的军功吧!”

几个人碰了杯,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宇文彦站起身来道:“三哥、云四哥、昭宁姐姐,我先回去了,待会儿在城东点将台再见!”

几个人纷纷点头,宇文彦随即告辞。云飞也起身道:“王爷,昭宁,我也先去云扬馆,你们慢聊。”

宇文潇点点头,昭宁道:“早去早回。”

云飞点头,站起身来。昭宁也起身道:“我送送你?”

云飞摇摇头:“不必了。我去去就回。”

昭宁有些忧郁地坐下来,宇文潇也刚好喝下又一杯酒。宇文潇安慰她道:“(不会有事的。”)

昭宁点点头,宇文潇忽然想起什么事情,问道:“你后天有没有空?”

昭宁问:“什么事?”

宇文潇道:“我总觉得皇兄这几天有点怪怪的…据王公公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在宫里了,就算他晚上在宫里休息,也不叫一个人侍寝…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是我还是觉得应该要注意些什么。我走了以后,皇兄就拜托你了。”

昭宁点点头:“没问题,那我们后天早上,四哥你下了朝以后,我们就去看看皇兄吧。”

宇文潇道:“谢谢了。”吃罢饭,他骑着马回府。门口,曲婉怡和其他人也早就候着,见到宇文潇回来,都是一脸关切地问:“王爷,听说你…”

话还没说完,宇文潇摆摆手,捏捏眉间道:“别说了,我头疼得很,想先休息休息。傍晚的时候,还得去东郊送别五弟和云飞。”

曲婉怡点点头,拿起宇文潇的披风,伺候他躺到床上。宇文潇把手背在脑后,开始回想今天宇文朗的一些反常行为。也许昭宁说的对,都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了才会如此。但是,当他想起宇文朗阴(森地道)“你生活的幸福,为兄也就放心了”的时候,宇文潇还是不免有些奇怪和担心。

到底是怎么了?皇兄他…还有,他说“我敢保证,你过去以后,与曌国这场战争,至少能暂时缓和好一段时间。”只给自己三千人,就真的能保证和曌国的战事能缓和么?还是,另有玄机?

诶!想那么多也是枉然!宇文潇打了个呵欠,躺着睡了过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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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朗回到龙凤山庄,已经傍晚了。吩咐厨房开始一顿可口的南方小炒,还特意问了问丫鬟们琴玥的情况,宇文朗很高兴的得知,有了秋叶和绿荷的帮助,琴玥真的喝下了半碗粥,几杯水。虽然摄入量很小,但是至少,她不再以绝食来抗争。

不久伙房就把晚饭做好了,宇文朗让丫鬟端着盘子,自己在前面走着,转到琴玥的房间。一推开门,秋叶和绿荷正坐在一边,和躺在床上的琴玥低声聊着天。见到宇文朗进门,三人都沉默了,尤其是琴玥,不仅闭上嘴,还重新躺了回去。秋叶和绿荷站起来,跪了下去:“参见皇上!”

宇文朗一面吩咐着丫鬟进门放下杯盘碗碟,一面笑呵呵地问道:“你们在聊些什么?很开心啊。”

秋叶道:“禀告皇上,娘娘——公主她在与我们聊这分开的五年里的生活。”

宇文朗笑着走了过来:“那你们说的是在金帐汗国的事情吧?朕也在那里,和玥儿生活过一段时间呢!”

听宇文朗说起这番话,秋叶和绿荷皆是一震,相互看了对方,似乎觉得有些震惊和不敢相信。不过床上的琴玥一点动静也没有,安安静静地躺着,就像没有听见他说这话一样。宇文朗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笑道:“你们说了这么久,一定是累了,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朕就足够了。”

两人又是看了一眼对方,想了想,秋叶道:“奴婢告退。”说完,带着绿荷,两人缓缓走出了屋子。

“关上房门。”在秋叶和绿荷离开的时候,宇文朗还不忘嘱咐一句。

门关上,房子里剩下他们两人。琴玥还躺着,一动不动。宇文朗却也不着急,只是伸出食指,在她的脸蛋上轻轻地摩挲着。当指尖话到嘴边的时候,琴玥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声音冷淡地问道:“宇文朗,你到底想要怎样?”

“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空间。在这里,没有什么皇帝,没有公主、废后,更没有妃子宫女太监之类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而且我们两个还曾有夫妻的名分…你说我想干什么?”宇文朗说话的时候,故意俯下身子,上半身压在她的身体上,贴着她的耳垂,喃喃的道,看上去特别撩拨人。

琴玥冷哼一声,并不以为意:“哼,真是好笑。我这种丑八怪,居然被皇上看的上?真是我的荣幸啊。”

宇文朗笑道:“你也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嘛…虽然你论面貌,是比不上‘晟国第一美人’,现在的皇后——哦,就是当年的丽妃,李诗云,就比你好看了千百倍。不过,论起最爱的,还是在金帐汗国那段日子里,你骑着马拉弓射箭的样子。”

琴玥冷笑道:“难怪说‘最是无情帝王心’。你最爱的人,难道不是柔妃么?”

宇文朗笑道:“哟,吃醋了啊!——柔妃是很好,但是也就是很好而已,说最爱还谈不上。”

听到宇文朗说柔妃“很好”。

琴玥冷笑一声,也不反驳,依然眼睛平静的注视着床顶的幔帐,并不看宇文朗一眼。宇文朗又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很想就这么和你在一起…你若是想要一个名分,我可以立刻废了李诗云,让你回到你应有的位置。”

六十七、看不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