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冷声道:“如果你是要说这个,我看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我想要休息,告辞!”

昭宁没有拦他,却叹了一口气:“本来有些话我是不该说的…不过四哥,你毕竟也是宇文家的人,又曾经和姐姐那么好。家丑不可外扬,我希望你听过以后,别告诉外人就是了。”

宇文潇顿了一顿,冷哼一声:“又搞什么名堂?”

昭宁幽幽的道:“四哥,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今天在金殿之上,姐姐和皇帝哥哥看上去那么熟络,只是寥寥几句话而已,皇帝哥哥就放了子山、子淇,还有一干后妃们。这种能量,就算是你我,也不能够,是吧?”

说到这里,宇文潇也觉得有些诧异,凭着直觉,他似乎感受到昭宁有秘密要吐露,便不自觉的坐了回来:“怎么说?”

昭宁长叹一声:“冤孽!真是冤孽!当年皇帝哥哥那般讨厌姐姐,见她一面都不愿意,我只是在宴会上为她说了几句好话,就被他重罚,可是后来却…四哥,想必你也知道,皇帝哥哥在两年前去巡幸冲云关的时候,曾经消失过半个月吧?你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么?”

宇文潇自然知道,宇文朗消失以后,他和宇文彦急疯了。他留下来处理政事,宇文彦跑出四下搜寻,终于半个月以后在草原上找到了他。不过,关于这半个月宇文朗是怎么过的,他只字未提,宇文潇也不敢问,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陡然听昭宁提起,他仔细一想,再加上今天所见的情况,很容易的,宇文潇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设想:“难道,皇兄失踪的那半个月,是和她在一起么?”

昭宁点点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姐姐那时候为了逃避追查,逃到了草原上,当一名普通的大夫,不知怎么的就救下了皇帝哥哥。当时冲云关互市是一个月一开,皇帝哥哥回不去,不得已住在姐姐那里,他对姐姐的感情应该就是在那里开始的。后来回国以后,两个人分开,本来这事也没了下文。但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姐姐有段时间不是忽然消失了么?我记得我还有去你府里问过的。”

宇文潇点点头,确有其事。而后他又惊诧道:“难道…她是被皇兄…”

“是的没错,她是被皇兄软禁了。然后,然后…”说到这里,昭宁陡然顿住,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是属于琴玥个人的私事,而且又是她极为敏感的事,过去只要略略蹭到点边,琴玥就会立即反应过来。就算是现在为了宇文潇以后不再缠着她,要告诉他这件事,但还是难以启齿。昭宁真不知对话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然后怎么了?”正听得兴起的宇文潇哪里能放过昭宁,他也觉得很紧张。

九十五、孩子,托付

“然后,然后…”昭宁抬起头来看着宇文潇,眼睛里疲惫而又悲伤,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是今年三月初的时候才在龙凤山庄见到姐姐的。当时宫里有个传闻,说是皇帝哥哥被某个野女人拴住了心,都不回宫宠幸嫔妃,也不爱处理国事。我去的时候才发现,姐姐当时身体状况很不好,人瘦了好几圈,无精打采的。而且…而且,她,她还…”昭宁欲言又止。

“还怎么样了?你说啊!”宇文潇急了,到事情的关键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她当时肚子里有了皇帝哥哥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被宇文潇一激,昭宁忽然拔高声调,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什,什么?”宇文潇真的像被天雷击中一般,立身不稳,差点就要摔了出去。惊诧过后,是延绵不息的愤怒,他忽然靠近昭宁,狠狠道:“说!她是不是,是不是被…”后面的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昭宁沉痛的点点头:“当然,不是她自愿的。

说实话,当时要不是为了救三哥,只怕姐姐早就自尽了。”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会,怎么可能…”宇文潇像是浑身散尽了力气一样,软软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他不敢去想,在那段时间里,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居然,居然有了皇兄的孩子,而且,并非出自自愿?!

一股气血陡然冲上眉心,宇文潇只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眼睛血红,拳头紧握。他霍的站起来,拉开门就想往外走,早被昭宁一把拉住:“四哥,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用问?”宇文潇狰狞着脸庞,咬牙道,“我去为她讨回公道!”

昭宁连忙拉回他,一下子关上门:“你疯了!大晚上的,你搞什么?”

“我搞什么?我…”宇文潇眼里的戾气慢慢散去,忽然很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你们来我府里找她,我甚至还在想她这是活该,应该得到点教训,却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要是我也去找她,也许她就不会受这些罪了!我还一直以为…我,我…”

昭宁也不好说些什么,就这么坐着,等到宇文潇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才继续道:“我去了以后,把姐姐接了回来,孩子拿掉以后,她好不容易才慢慢开始恢复。不过我们谁都看得出来,尽管她什么都不说,但是那些日子在她心里的烙印实在太深了,我真的很害怕她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所以,是三哥帮她,她才能走出来的,是么?”忽然,宇文潇抬起头来看了昭宁一眼,插话道。

昭宁点点头:“没错,就是三哥。如果没有三哥的话,我想姐姐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四哥,我只问你一句,如果姐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宇文潇哑然,他刚才义愤填膺,除了因为知晓心爱的女人遭遇到这样的事,而那施暴者,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的愤怒。而还有一点…他是个男人,就算琴玥和他撇清了关系也好,毕竟,他们也曾经相约过。这是对于自己领地侵犯地不快,是每个雄性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是,除去这些呢?宇文潇在认真地问着自己,就算是强迫也好,不得已也罢,他真的能对自己的爱人被玷污一事,毫无芥蒂,甚至帮忙开解么?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这种事,是个人都无法云淡风轻。就连当初的宇文护,想的也是逃离和分开而已。他最后能接受这个事实,也是因为经历过生死和人事颠簸,真正想明白了什么对于他是最不可失去的,这才没有放开双手。

他的选择是对或错,只看他现在的生活就知道了。虽然偶尔想起,他还是会为没有办法拥有爱人的全部而感到遗憾。可是多想无益,还不如好好地过他们的小日子。至少,经历过锤炼的琴玥,似乎已经踏破虚空,变得更加的出色,现在更有了他的孩子。血脉的亲情与更多的理解和支持,他们的感情,也毫无问牢固而绵长。

宇文潇的沉默,无疑很好的回答了昭宁的提问。她叹了一口气,又道:“如果说过去我对于姐姐选择三哥还有些惑疑的话,这一次,我是真的觉得姐姐有依靠了。诚然,三哥情史很混乱,而且为人还吊儿郎当的,说十句话也不能保证一句真话。但(是,如)果爱人有事,他是真的能站出来为你遮风挡雨的那(个人。”)

只说不做和不说,却默默为你做事。宇文潇忽然明白了。诚然,他对琴玥的感情是真的,也肯为了她等待四年。但是,当年宇文朗宣布琴玥的死讯以后,他选择的是痛苦之后的相信,而不像宇文护一般紧紧追了上去。多年之后的再见,他感慨的也多是为何琴玥会变心,而并不追问缘由。甚至是后来琴玥的失踪,宇文潇想的也是“活该”或是漠不关心。但凡他在人生每一个转折点,都冲上去拉她一把,也许,事情就会到这一步了吧。

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与胆怯么?只在原地等待,却从未想过要追出去。现在想想,在脑海里,他最深的印象,居然是她的背影,或落寞的,或坚决的。他从来只是站在原地遥望她的背影,没有为她考虑过,考虑的只有自己的情感和自己的想法。

宇文潇沉默的站了起来,昭宁叫了一声“四哥”,他也全然没有听见,一个人茫然的走了出去。月色清朗,他看向夜幕的眼光,不再只是愤怒和不解了。在国家败落面前,个人的一点荣辱得失似乎并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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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曲曲折折,他绕到了后院。后院比之前院更为冷清,再加上昭宁又释放了大批的家将,这里等于处在没人看守的状态。一路走来,有些凉风吹过,对于想要释放情绪的他来说是很恰当的。

不过略走了一瞬,他忽然发现前方有光亮,接着,有谈话声轻轻响起。

“玥儿,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出来?”明显是宇文护的声音。借着月光,宇文潇看到过来了两个人。前面一个穿着白色女装,后面一个身长玉立,应该就是琴玥和宇文护了。

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宇文潇一闪身,躲在暗处。这边琴玥拉着宇文护急急忙忙绕过池塘,向后院围墙这边跑去。宇文护一面大声道:“玥儿,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明天去不行么?——啊,好了好了,我跟你去,你走慢一点,别摔着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小心一些。”

不管宇文护在身后说什么,前面的琴玥只是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着他急急的走。到了一块巨石之后,终于是停住了脚步。而后,宇文潇听到了一声叹息声,是琴玥的声音:“这,就是我心里放不下的东西。我丑陋的全部。”

“东西?什么东西?”宇文潇很惑,他只躲在树影之后,是什么都看不清的,略略靠前一点,他才看到这两个人似乎是围着一个小土丘,土丘之前摆放了鲜花和吃食。他看见琴玥蹲了下来,似乎是整理了一下土丘上的杂草。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弥漫上心头,他猛然想起,这东西难道是…

他自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宇文护愣了很久,之后,也蹲了下来,也看着那个小土丘,忽然笑了:“说起来,你和我,也算是血脉至亲呢!”

不仅琴玥,就连远处的宇文潇也是惊讶不已。想一想,也的确不错,这里埋着的,的确就是宇文朗和琴玥还没成型的孩子。不过也确实是很怪异,琴玥是他的妻子,而宇文朗是他的亲哥哥,但是这孩子,却是在一种很奇特的情况之下诞生的。虽然孩子是无辜的,可如果任凭他生下来,只怕这里埋着的就会是眼前的这两个大人了。

在琴玥和宇文潇惊讶的目光中,宇文护继续柔声笑道:“你啊,虽然还没有机会看到这个世界,不过也算是个幸运的小家伙呢。因为你的父母,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一直都很关心你啊。”

说到这里,两人又是愣了一下。宇文护笑着解释:“这件事我和昭宁一直瞒着你。其实二哥来这里已经很多次了,只是他从来没有主动现身而已。你去清山,当大夫,治疗我,还有和我成亲,他都知道。你的所有东西,吃的、用的,都是二哥特意关照过的。而且,他知道我们成亲了以后,还特意约过我谈了一次话。”

琴玥更是大吃一惊,“嚯”的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宇文护的手,大声道:“什么时候?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九十六、狡兔三窟

下一句话,宇文护又把琴玥吓了一跳:“其实二哥已经来了很多次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他对你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关于你拿掉孩子的事,关于你住到清山的事,甚至是,我们成亲的事。”

“什么?怎么可能?”琴玥呆住了。

宇文护轻声道:“他为了怕你反对,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你。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昭宁暗中接洽,远远看上一眼就罢。后来我出现,你救了我,我们在一起,这所有的事他都知道。你的一切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特别关照过的。他知道我们在一起,后来特意见了我一面。沉默了半天,他只留给我一句:‘她是个好女人,事情不是她的错。以后就拜托你了。’”

琴玥这回终于震惊了,难怪宇文朗能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已婚的事实,还让自己认祖归宗,原来他是早就知道了。

一种奇怪情绪弥漫上心头。宇文朗毫无疑问是她最讨厌的人,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自己所受的罪,大多数与他有关。可是换一个角度来说,他又曾经是自己的丈夫,而且…就算强迫也罢,他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而且,眼前躺着的,还是他们两的孩子。身体的记忆和血脉的联系,真的有这么容易就被剪断的?何况,在最近的这次接触中,宇文朗的做法无疑让琴玥心里对他的憎恶少了不少。

还是恨,尽管已经没有到拔剑相向的地步。也许,在宇文朗让她认祖归宗,把剑柄递给她坦然赴死的那一刻,她也就对眼前这个淡然的男人下不了杀手了吧?

宇文护看到琴玥的表情,知道她此刻心里正翻江倒海天人交战,拉了拉她的手。琴玥忽然道:“你知道么?今天傍晚,宇文朗让我认祖归宗了。他说,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就也算是宇文家的一份子。”

“那不是很好么?”宇文护淡淡的笑道,“你本来就是宇文家的人,现在绕了个大弯,又回来了。”他说完,又蹲了下来,摸摸那隆起的小土丘,又柔声道:“听到了吗,小家伙?你的母亲终于得到先祖的认可了。——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你,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弟弟,你就安心吧。弟弟出生以后,我和你母亲会带着他来看你的。”

琴玥一愣,宇文护站了起来,笑着看她:“还有什么让你睡不着的事情,干脆一次性说了,免得拖来拖去。”

琴玥摇摇头:“他就是我最后放不下的东西…我还能有什么伤疤不能展示给你的呢。”

“傻丫头,这不是伤疤啊。”宇文护轻轻一笑,摸摸她的头发。“孩子是无辜的,不过他既然已经入土为安了,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何必再去一遍一遍地回忆那些不好的东西呢?逝者已矣,可是我们还活着,既然过去的不能再重来,我们就踩着足迹一直走下去吧。”

“你是说,‘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笨,还‘同行’!现在是,‘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于是两个人都不说话,而是极有默契地拉着手走远,直到两人的身影没入沉沉的夜幕之后,宇文潇才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

如果说原来他对于感情的纠结还有所戚戚焉,那么现在,就该是通透而自然。

没有什么好疑惑的了,到了这个时候,说爱或说恨都显得太肤浅。既然她已经找到值得托付一生的人,那么自己作为关心她的人,还有比看到这个更开心的么?

想到这里,长久以来压抑宇文潇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他长出一口气,忽然觉得天朗气清起来。月色很好,不找个人一起欣赏么?他应该感谢上苍,虽然已经错过了心头挚爱,至少,还有一个人肯默默的等待自己,那一盏灯,始终为自己而亮。

找不到我爱的人,那么,找一个爱我的人,也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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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亮,众人就收拾好了东西,早早地等在前厅。

很自觉的,大家都没怎么拿包袱细软,带走的都是一些贴身之物。而宇文潇的包袱里,无疑还有重中之重祖先灵牌。

当宇文潇很慎重地把灵牌藏好的时候,就连宇文护脸上那一抹随意的笑容里也带着一点沉重。

带着苦笑,几个人很沉重的看了看彼此。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强大的晟国会这么快的衰落,而他们这些皇子王孙们,居然要像丧家犬一般,带着祖先灵牌逃离国都?

(然后),宇文护忽然说了一句:“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还没等宇文护说完,宇文潇就接了上来。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瞬,忽然笑了起来。

“三哥。”

“四弟。”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感受到彼此掌心带来的压力,两人又是一笑。

“好了好了,两个大男人,肉麻个什么劲啊。”上来说话的是昭宁,“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再晚了怕耽误了行程。”

几个人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迅速出了驸马府。

走之前,昭宁还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很是留恋:“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不知不觉之间就有了依恋之心。虽然之前她也离开过很多次,但是不像今天一样。也许走了之后,就是永别。

拍拍她的肩膀,琴玥安慰道:“会有机会的,一定会有机会的。”

当然还有机会,而且马上就是机会。当众人的马车到了城门的时候,却忽然听见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喊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惊讶和沉重,琴玥和宇文护对视一眼,两人眼里尽是苦涩和玩味。不用说,这是金帐汗国的人打到上京来了!

“怎么办?”几人几乎同时说了出来,而后又是摇摇头。

“我看,实在没办法,我们还是先回驸马府吧。”首先说的是昭宁。

“要不,回我的逍遥王府也行。”

宇文护沉着脸摇摇头:“不行。以我们的身份,回去以后一定会被当成高级俘虏。我看我们不如随便找户人家待着,越不显眼越好。”

几个人点点头,同意宇文护的想法。马车马上掉转,在城里四下跑了起来。

让众人惊奇的是,宇文护带着大家在大街小巷里兜兜转转,居然一路跑到了平民区。一路破破烂烂的,和豪门大户占地广博的阀门全然不同。琴玥和寒霜还好一点,而昭宁、曲婉怡,甚至是宇文潇,都有些惊奇。只有寒霜的夫婿林然,由于过惯了苦日子,倒是觉得这里破败的锅碗盆,有些熟悉的感觉。

宇文护赶着车,在一户门前有棵歪脖子槐树,看上去很破败的小杂院前停了下来。众人走了进去,惊奇的发现这里虽然杂乱不堪、用具也是极其生活化,但是却没有人住,关键是,还很干净。

“怎么样?这就是我的‘狡兔三窟’之一。除去厨房,这里有四间小房子,你们可以随便选一间住下。”宇文护很得意的道。

“这里是?”不止宇文潇和曲婉怡,就连琴玥、昭宁、寒霜都觉得非常之诧异。

“这里是我过去跑路时在上京准备的窝。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好几处,不过这里最隐蔽就是了,而且我们这么多人,房间数目也正好。”宇文护毫不掩饰的开心,“这里没人住,但是每隔十天,就会有专人清扫。”

“三哥,当初你从皇陵逃出来,是不是就是住在像这里的地方?”宇文潇看着破败的小屋子,有些怪异的看着宇文护。

“那是自然。不过这里我倒是没有住过,只是买了下来,养着而已。这里隐藏在棚户区深处,往东不远就是大路,往南有一处积水潭,是运送漕粮的地方,交通顺畅。”宇文护如数家珍的指引众人,仿佛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一样。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宇文护,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宇文护接着道:“像这样的小屋子,我不仅仅是在上京,其他的城镇也有。”他说着,看向琴玥:“你们所知的宁绥边镇上的茅屋,也是这其中之一。我一旦跑了,二哥首先得追查曲家及其势力,其次是客栈之类的。他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布置这么多的小据点吧。”

九十七、晟国,灭!

众人目瞪口呆。真是想不到宇文护这人居然能考虑到这一点,难怪当初宇文朗出动那么多的力量,都抓不住宇文护的影子。这家伙,他还是人么?宇文潇甚至在想,以宇文护的能力,若是当初是他即位,晟国今日何至于此?只怕统一九州,称霸天下都是可能的。可是这家伙居然甘于寂寞,还把他所有的能力用在推脱皇子责任和泡妞这两件事情上。当皇子能当到他这个地步,真不知道是他的悲哀,还是晟国的悲哀。

“喂,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觉得我很强是不是?”宇文护有些疑惑的看着众人奇怪的目光,当然,脸上是带着满足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把他珍藏多时的玩具呈现给众人看一样。

长出了一口气,说话的居然是曲婉怡,她叹气道:“三嫂,本来我很羡慕你的…现在看来,珍重!”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曲婉怡第一次开口叫琴玥“三嫂”,众人都觉得有些惊奇。尤其是宇文潇和琴玥两个人,他们把目光投射到曲婉怡身上的时候,不经意看了对方一眼。不过两人都没有什么尴尬,相视一笑之后,又平淡的移开。

“你看,连四嫂都这么说了,三哥啊,还真是该稍微收敛一点了!”昭宁笑着打趣。

“都这么大的人了,改不了了,没办法。”宇文护状似无奈的摊摊手。

“好了好了,我想我们赶紧去处理一下马车吧,这么显眼的东西,随意停在门口可不太好。”琴玥赶紧来解围。

“还是娘子疼我!”宇文护连忙拉着琴玥走了出去,“你们自己选房子吧,给我们留一间就成。”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

中午回来的时候,宇文护手里拉着一个网兜,兜里有两三条活鱼。昭宁和曲婉怡觉得新鲜,连忙跑过来看。宇文护很平静的道:“没什么,我们处理完马车以后,玥儿顺便在积水潭里打的。”

“打的?怎么打的?”曲婉怡很好奇。

“简单咯,就是捡根树枝,往鱼身上一戳就是了。”宇文护随手一比划。

往鱼身上一戳就行了?你当是串糖葫芦呢?曲婉怡眨巴着眼。

“好了好了,我去厨房处理一下,中午大家就有鲜鱼汤喝了。”琴玥懒得和宇文护墨迹,以前没看出来,其实这小子很罗嗦的。

没有住过大杂院的宇文潇、昭宁和曲婉怡无对平民的生活很有兴趣,在宇文护的指示下,众人纷纷脱去了锦衣华服,穿着粗布麻衣,新鲜感还是有的。

吃饭之时,大家都听见不远处的山呼海啸,那整齐的军容和疯狂的吼声不断地传来。出人意料的是,之后,这些令人心悸的恐怖声响居然没有继续下去。

众人疑惑不已,当下那顿饭很迅速地吃了下去。下午的时候,宇文护和琴玥去不远处的大道上问问情况,他们这才知道,是宇文朗下令,打开城门,不做无谓的抵抗。条件就是,布日古德不准对平民出手。

布日古德似乎是答应了。傍晚的时候,布日古德派驻五万大军,重甲、全副武装,光是五万将士们踏正步的声音,就让众人心悸不已。一路走来,果然没有遭到伏击,到了宫门外,布日古德停住了脚步,却是看见了宫门大开,里面似乎空无一人。

夕阳晚照。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红光。那是太庙的位置,红光伴随着黑色的浓烟,滚滚涌上天际。

宇文朗,虽认输,却不出来受降。他选择保存古老的上京,打开宫门,却一把火,将太庙和自己一起点燃。保留着作为一个帝王的自尊和气度。

听到手下报告宇文朗的死讯,布日古德微微一愣,而后又吐出两个字:“厚葬。”

宇文朗已死,也就是说,晟国已经成为他的囊中物。但是眼下,还不是跟旧时人算账的时候。他需要安慰晟国的臣民,尽可能的多争取些势力。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一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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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夜晚,琴玥和宇文护拉着手慢慢走在积水潭的堤岸边,看着河畔的垂柳,琴玥忽然轻声道。

宇文护没有嬉皮笑脸,而是很沉静的点点头:“是的。二哥他…”

一阵风吹过,水面上荡漾起阵阵波纹。两个人站了半天,琴玥和宇文护同时叹了口气。晟国,完了。

“你当初,为什(么不继)承皇位呢?”忽然,琴玥问道,“别跟我说是你(不想,)我知道,一开始的你,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宇文护出人意料的呼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穿红衣么?因为这是血,洗不掉了。”

琴玥有些意外,宇文护接着道:“你知道我‘地狱红莲’的名头吧?当年阴山一战,我还是十四岁的少年。可就在那一战之中,我不仅救下了曲凌东,还带领仅仅几万人战胜了金帐汗国的十万大军。最后,那十万人的鲜血就染成了这一件红衣。我说的对吧?黑鹰。”

琴玥吓了一跳,连忙往身后看去。远远的,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树下,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看见宇文护和琴玥都看着他,黑鹰缓步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拜道:“参见三殿下。”

宇文护很随意的笑道:“说什么呢,我早就不是什么‘三殿下’了。”

黑鹰不曾说话,只是冷冷的扫了琴玥一眼。宇文护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又道:“你怎么找来了?你不是应该跟着曲继宗的么?”

黑鹰恭敬的道:“曲少爷已经投靠了布日古德,我是辗转才回来的。”

宇文护笑道:“那不是更好吗?你也好多年没有回去了吧?”

黑鹰陡然一惊,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三殿下…这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宇文护笑眯眯的道,“嗯,就是觉得,这么多年,背井离乡跟着我你也很辛苦了。我早已经不是什么三殿下,而你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回去大草原看看,这样不好么?黑鹰,哦,不,阿勒赤巴力。”

黑鹰眼睛陡然睁大,满脸都是惊讶,而后,脸上忽然一道阴狠之色:“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宇文护缓缓的道,“七年前,我杀了你的父亲战神巴力,你就是在那不久之后,才当了我的侍从的吧?看到你的面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而后,我悄悄派出人员查探了你的身世,居然是:查无此人。我就知道,你递给我的那张‘投名状’,还有你的身份、户籍,都是仿冒的。”

黑鹰脸上的黑气越来越多,而琴玥也是惊讶不已。

她自然是认得出来,这个黑鹰过去是一直跟着宇文护身边的,当年宇文护把自己抓起来,他还曾想让自己自尽,理由是“不要耽误了他的大计”。过去的琴玥还以为黑鹰话的这个“他”是宇文护,现在看来,应该是布日古德才是。

可叹布日古德居然布置到了这个地步,更可怕的是宇文护居然早就发现了黑鹰的身份,那他为什么不杀了黑鹰,还让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宇文护摊开手,无奈的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不过我也懒得说了。晟国完了,布日古德夺得了天下,巴力的理想已经完成,你也可以安心的回草原了。”

“不!”忽然,黑鹰怒吼了一句,琴玥看到他的眼睛已经赤红,“还没完!还没完!我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做!那就是,我——要——你——的——命!”

宇文护淡淡的笑道:“本来我早就不打算活了,把命给你也没什么。”刚说完这句话,琴玥就急了,一下子拉着他的手。

宇文护又深深的看了琴玥一眼,笑道:“——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所以这条命我还是留着好好的过。你要是想要,就自己来抢。”

黑鹰冷哼一声:“正合我意!”

琴玥不想让宇文护和他拼命,紧紧拉着他的手。宇文护于是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相信我,我会没事的。”

接着,他很自信的道:“跟你打没什么。不过,你的那些帮手,也让他们现身吧!老是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的。”

黑鹰心头一跳,眼里又闪过一道精光。他朝着身后的虚空点了点头,忽然,树影一摇,两道影子飘然而落。

“还有一个,为什么还要藏呢?”宇文护依然笑笑,“难道是想给我一记‘夺命镖’?出来吧,隐鹰营的朋友。”

九十八、夺命镖

果然还有一股影子,从很远的树上缓缓落了下来。

宇文护看着眼前的黑鹰和另外两个人,很轻松的点一点:“一,二,三。是三个人,没错了…”话音未落,忽然手一扬,一颗小石头飞速打了过去,正巧打中了首先出现的那个神秘的黑衣人身上。那个黑衣人痛苦的发出一声悲鸣,还没来得及说遗言,就倒在地上。

陡然而射的石子让众人措手不及,谁能想到宇文护忽然之间,毫无征兆的就动手?而且,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

“阿木尔!!!”

黑鹰和后来出现的那道影子悲愤的大吼一句,冲了过来。

“抱歉,我还不想死。”宇文护叹了一句,接着,两块石子冲着跑过去的两人的路线射了过去。

黑鹰中招,而另一个人却在石子即将打中眼眶的时候生生刹住了脚步。

面对忽然一死一伤的局面,不仅仅是黑鹰和黑衣人,就连琴玥都惊得呆住了。此时的宇文护充分展现出当初的雷霆手段:想要我的命?可以!不过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