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头问了芍药一句:“你能对付几个?”

芍药愕然看着她,晓晓挥挥手:“看我做什么,夫子多谨慎的性子,若不是你身上有功夫,哪会让你跟我出来。”

芍药心里都叹气了,也不知姑娘是聪明还是笨了,却道:“这几个草包一块儿上奴婢也能料理了。”

晓晓眼睛一亮,身子迅速往旁边儿一躲道:“那就交给你了。”

接着就跟看现场武术表演似的,芍药一拳一个,抬腿把后头两个揣在地上,伸手抓住那个要跑路的庄家,一拧胳膊:“哎呦喂,好汉爷饶命啊…”

芍药把他收起来的包袱拿过来,递给晓晓,晓晓打开往人群里一抖,那包袱里的铜钱碎银子撒的满大街都是,人群一下乱了起来,纷纷去捡,那几个泼皮忙嚷嚷:“那可是爷的银子,别抢,别抢…”可惜没人搭理。

晓晓趁乱一扯芍药,钻进了旁边儿的胡同,七拐八绕的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半天,刚缓过来,便听一个熟悉的声儿道:“哎呦,今儿爷造化了,小胡同里都能遇上熟人,这不是咱们丞相大人的爱徒吗,怎么着,琳琅阁逛腻歪了,跑这儿逛花鸟市来了?”

晓晓抬头看了他一眼,在这儿都能遇上了朱锦堂,今儿还真是不宜出行,晓晓还没站起来,芍药已经给朱锦堂见了礼。

晓晓却歪脑袋看着他:“我逛这里不新鲜,倒是您裕亲王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这儿可不是花街,没有莺声燕语的佳人伺候着王爷。”

朱锦堂略愣了一下,那天见得匆忙,倒未想她是如此个厉害丫头,不过想起刚她那十足刁钻的样儿,又觉就该是这么个脾性。

朱锦堂今儿就是跟着她来的,那天从琳琅阁回府等老刘头,一直等到三更,老刘头才满嘴酒气浑身脂粉味的来了,可见这一晚上都没闲着,不过倒扫听出来不少事儿。

这丫头原是乾清宫御前的宫女,伺候他那个皇上侄儿的,后来不知怎么机缘巧合就成了慕容兰舟的弟子,前头自己还以为这俩人是幌子,心里还说,真没瞧出来,慕容兰舟一副正经儿模样儿,却好这一撇。

可老刘头说了,赵丰跟他说的清楚,这位真是相爷实打实的弟子,手把手的教了三年,末了是因为瞧见皇上那头的意思不对,才从宫里带出来,日后如何说不准,如今却是相爷的心头宝。

朱锦堂这才明白,原来是慕容兰舟从他皇上侄儿手里抢过来的,说起这个,朱锦堂就不禁暗叹,堂堂大夏朝的天子,一国之君,连跟前的宫女都留不住,这得憋屈成啥样儿了,不过这个程筱筱倒是什么心思,是向着皇上还是丞相,若这丫头是皇上一头的,倒真是个机会,若她跟丞相一条心,想起那天的样儿,瞅着又不大像。

无论如何自己的试探试探,这关乎他朱家的江山,虽说如今自己混了个逍遥王爷,吃喝不愁,可脑瓜顶儿上悬着刀呢,不定那会儿落下来,他就跟礼亲王一样,别说自己的命,裕亲王府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谁都甭想活命。

慕容兰舟心黑手辣,朱锦堂隐隐觉得,他对他们老朱家的人怀有一种恨意,这种恨意让他把大夏祸害成如今的德行,要真是英雄,干脆点儿改朝换代,坐了大夏的江山,自己也能服气,毕竟能坐江山是本事,可慕容兰舟偏不,就这么把他皇上侄儿弄来当傀儡,他呢,手里握着朝政,不容有丝毫忤逆他的声音。

而自己这个仅剩的裕亲王,比乾清宫的皇上也强不到哪儿去,时时刻刻得担心着自己脑袋落地,后来朱锦堂算琢磨明白了,慕容兰舟这么干,就是为了折辱朱家的子孙,这家伙就是个心里变态,所以但能有一点儿机会,自己也不能放过,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老朱家,更为了大夏数百年的基业。

真让慕容兰舟弄死,到阴间都没法见朱家的列祖列宗,所以打那天起,他就使人盯着相府,他琢磨那丫头瞧着不是个能在府里待的住的,不定还得出来,等她一出来,自己寻机会试探试探,再谋后招儿。

却哪儿想到,那丫头倒是出来了,却是跟着慕容兰舟,两人坐着车去了归元寺,一住就是三天,这三天把朱锦堂急的都快上房了,好在第四天头上回来了,一回来就往外跑,接着小厮的信儿,朱锦堂都没顾上换衣裳,就跑了出来。

从晓晓主仆一进花鸟市,他就跟在后头,亲眼见她把那几个招摇撞骗的地痞耍弄的团团转之后,拽着丫头跑了。

朱锦堂一边儿在后头跟着,一边暗道,真没想到这丫头是如此鲜活的性子,破了地痞圈钱的营生,趁乱扭头就跑,这聪明劲儿,屁股上插根儿尾巴比猴儿都灵,那些地痞可不光那几个,真缓过劲儿来,一招呼,呼啦来一大帮子,就算她跟前的丫头再能,也得吃亏,可见这丫头多灵。

想想朱锦堂也觉得不新鲜,能把皇上跟慕容兰舟都哄的团团转,这丫头都成精了,说起来,一个乡下丫头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心眼子,而且嘴头子太利,根本不吃亏,这是拐弯抹角的说自己是个酒色之徒呢。

不过这话儿也不差,自己就是好女色怎么了,男人不好色还是男人吗,不说自己,就是一本正经的慕容兰舟不也把她弄到跟前吗。

想到此,朱锦堂唰一下打开手里的折扇,扇了两下道:“爷没有丞相的造化,弄的来知情着意的女弟子,若爷跟前也有个弟子,便是外头用钩子钩,爷都不出去。”

这话听着可不大中听,不过晓晓琢磨这人本就是个下流坯子,能指望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吗。

想到此,晓晓不想搭理这厮,站起来转身要走,不想朱锦堂却淡淡的道:“说起来,爷可有年头不进宫了,打从皇上登基,我们叔侄儿照了一面,这几年,跟我那皇上侄儿连句话儿都没说,爷这么想着,好歹是叔侄儿,总不见面也不像话儿,过两日去宫里走一趟,跟皇上拉拉家常,也是我们叔侄的情份。”

晓晓不由站住,回过身瞧了他一眼,他手里摇着扇子,一脸笑意,却那眼睛里仿佛有别的东西一闪而过,晓晓琢磨,他莫不是给自己递话儿呢?

第58章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听朱锦堂道:“这花鸟市儿虽糟乱,可也能寻个清净地儿,往前走,鸟市街口的朝风楼就不差,正对着鸟市儿,爷今儿跟人约好在哪儿瞧一只红嘴八哥儿,姑娘若有兴致,不若跟爷去瞧瞧热闹。”

说真格的,晓晓对朱锦堂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可他有一句话说的对,他是小白的叔叔,以如今情势,小白若想翻身,光指望朝上那些盼着用自己亲闺女换荣华富贵的大臣们也不成,怎么也要有个绝对信得过的人,这样的人如今也只有朱锦堂够的上。

首先他姓朱,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夏的江山,攥在慕容兰舟手上,二一个,他自由,虽然不知道慕容兰舟怎么想的,但朱锦堂过的日子着实不差,三一个,他这般浪荡,到底是真下流还是幌子,让人猜不透。

若是幌子,如此韬光隐晦掩人耳目,肯定是在寻机会,到底他是怎么个裕亲王,为了小白自己也得去走一趟。

想到此,便道:“前两日,夫子说我那廊下少了只鸟,赶上王爷这档子事,去瞧瞧也好。”

芍药楞了一下,不明白这话来话去的怎么就商量着一块儿去看鸟了,芍药可也知道朱锦堂的下流名声,姑娘跟他在一处,回头相爷知道,说不准要怪罪:“姑娘,咱们出来会子了,这可该回去了,您要是稀罕鸟,回头让赵管家叫人提着鸟笼子去相府,您瞧着中意的,挑一只养着,岂不好。”

朱锦堂却道:“你这丫头倒真谨慎,是怕爷的名声不好,带累了你家姑娘不成。”声音有些沉下来,芍药忙道:“奴婢不敢。”

晓晓白了朱锦堂一眼,这家伙倒会数落人,拉着芍药道:“我就是去看看,夫子若怪罪下来,有我呢。”说着跟朱锦堂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这丫头…朱锦堂摇摇头,也不知谁惯了这么个性子,朱锦堂在前头引路,穿过两个胡同,拐出去,就瞧见了朝风楼。

要说这名儿起的还真应景,对面就是鸟市,这儿弄个朝风楼,不正含着那句百鸟朝凤吗,至于为什么把凤改成了风,想来是怕犯了忌讳,这龙凤二字,在这里也只皇家能用,老百姓想用就得改,改成音同字不同的,反正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也就成了。

晓晓一身青衣小厮的打扮跟着朱锦堂进了朝风楼,那掌柜的迎上来,给朱锦堂见礼后,目光从上到下打量晓晓一遭,嘻嘻笑道:“怪不得前儿小的给潇湘阁送鸟食罐儿,瞧见湘儿姑娘郁郁寡欢的,说王爷您这一猛子好几天没去了,原来王爷身边儿得了位可心儿人。”说着又瞥了眼晓晓,一脸暧昧。

晓晓忽的明白过来,差点儿没把自己恶心坏了,知道朱锦堂下流,可没想到还男女通吃,自己这身小厮的打扮,跟在他后头,倒让这混蛋掌柜的误会成自己是朱锦堂的男宠了。

晓晓瞅着掌柜的,恨不能抬腿踹死他,掌柜的显然发现他的目光不善,心里头不禁撇了撇嘴,真是那句话当biao,子了还想立牌坊,可着京城扫听扫听,谁不知道裕亲王朱锦堂的名头,这位爷十岁就逛窑子,十一就混了个名头,之后这些年,什么没玩过,男人算什么,听说一气儿玩过男女的,这小子生的这么个招人模样儿,跟在裕亲王身后头,那还用说吗,长着眼的都知道怎么回事,还上脸儿了,真当自己是盘菜儿了,什么东西。

朱锦堂瞧了晓晓一眼,心里暗笑,却成心不开口解释,且还说了一句:“你这老家伙少说两句,她脸皮嫩,经不住。”

“哎呦喂,小的可没说什么呢,王爷就心疼了,得,是小的不对,一会儿上去给这位小爷上壶好茶,赔个不是,您小爷瞧在王爷的面儿上,甭怪罪小的了。”

这几句话面儿上是赔礼,暗里却句句含着讽刺,晓晓瞪了朱锦堂一眼,朱锦堂无辜的摆摆手,那意思,我可没说什么。

晓晓目光一闪,落在掌柜的脚上,直等着掌柜的抬脚往上迈的时候,左腿神不知鬼不觉的伸了过去,掌柜的哪会想到有人绊他,脚下拌蒜,身子一斜,眼瞅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眼疾手快的想抓住扶手,却不想却抓住一只柔腻的小手,刚一愣的功夫,那只手一缩,他就觉腿上又挨了一脚,再也站不住,直接滚了下去。

虽说楼梯不高,可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摔了这一下子,也是哎呦了半天,才勉强站起来,就听楼梯上的小子开口了:“掌柜的,您可站住了,怎么摔下去了,不定是潇湘阁跑的勤了,身子虚了,脚下就踩着棉花立不稳了,您可的保重,别管潇湘阁的酒多醉人,也得顾着老命。”

嗤…朱锦堂忍不住笑了出来,瞧着晓晓,心说,也不知慕容兰舟从哪儿淘换来这么个丫头,简直就是不吃亏儿啊。

掌柜的这会儿再傻也明白,是这小子使得坏,想是嫌刚自己说的话不中听,心里恼恨呢,忽想起刚抓住的那只小手,又揉了揉老花眼,底细瞅了瞅,暗恨自己眼拙,这明明就是个丫头,自己却认成了小子。

且瞧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虽说也做小厮打扮,可一行一动都以这位为主,再瞧她的眉眼气质,怎么瞧也不想个小门小户里的丫头,莫非这位是哪府里的姑娘,跑出来玩的,不能啊!若是哪府里的姑娘,能跟声名狼藉的裕亲王混在一块儿吗。

莫非是宗室?更不对了,宗室往前倒三辈儿,几乎都死绝了,如今裕亲王朱锦堂跟宫里的皇上,就是老朱家仅剩的两枝儿,这丫头倒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却不管怎么说,掌柜的明白了一点儿,这丫头他得罪不起,吃了亏也活该,想到此,再不敢说什么,强撑着身子,把两人引道楼上临窗的单间里坐下,刚要吩咐伙计上茶,朱锦堂却道:“茶就免了,我倒是没什么,可我这儿小厮的口儿高,他吃的茶,恐你这里没有呢。”

那掌柜的一听,以为打趣,忙道:“瞧王爷说的,就算小的这朝风楼入不得您眼,好歹也做了几十年茶馆子买卖,不是小的吹,您只要说的出名儿来,小的这朝风楼就能给您端上来。”

朱锦堂道:“这可是你说的。”侧头跟芍药道:“你们家小爷平日吃什么茶来着?”

芍药道:“我们小爷在家只吃敬亭绿雪,需得用城郊玉泉山的水冲泡才可。”

那掌柜的顿时傻在当场,要说别的茶,他这里真算应有尽有,可唯独就没有敬亭绿雪,这可是丞相大人吃的茶,本来每年产的就少,就那几百斤,大都进了相府跟宫里,市面上便流出些,也是千金难求,他这朝风楼,不算什么大买卖,哪有如此大的本钱。

再说,就是弄来了,谁往这儿喝来啊,这都不打紧,紧要的是这位平常只吃这一种,还得用玉泉山的水,好家伙,这位谁啊,相府的千金不成,这么大谱,没听说过啊。

晓晓听了却有些汗颜,琢磨自己有这么难伺候吗,其实她是喝什么茶都成的,虽说后来给慕容兰舟养叼了胃口,这茶也不是非吃敬亭绿雪不可,还玉泉山的水,这都是慕容兰舟的讲究,自己就跟着罢了,刚已经让他摔了一跤,这会儿再用这个难为茶楼掌柜可有此不厚道。

想到此,白了朱锦堂一眼跟掌柜的道:“王爷说笑的,不拘什么茶,到了你这儿,就是给我上一碗白茶,只要能解渴就成。”

掌柜松了口气,哪敢上白茶,下去把私藏了雀舌拿出来泡了端上去,朱锦堂吃了一口,瞥着晓晓笑道:“今儿沾了你的光,不是你,爷还吃不着这么好的茶呢。”

说着若,有若无扫了芍药一眼,晓晓明白,隔着窗户瞧见对面街上有个捏面人的,遂跟芍药道:“哪个面人好玩,你去问问,若是他能捏孙猴子,你让他给我捏个孙猴子三打白骨精,拿回府里摆在架子上倒有趣。”

芍药瞧了她一眼,略犹豫片刻,终是下去了,待芍药走了,晓晓才道:“人都支出去了,什么话儿王爷赶紧说吧!”

朱锦堂倒是没想她如此直白,挑了挑眉道:“这意思,爷猜的不错的话,你是向着爷那皇上侄儿的了,那爷却要问问,你跟慕容兰舟倒是怎么回事儿?”

晓晓瞧了他一眼:“你一个堂堂的裕亲王,尚且要听命与夫子,我一个宫女能怎么着,若你真有心帮忙,与其跟我这儿动心眼子,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那些大臣笼住,那些人可都不是善茬,纵皇上许了好处,若到时候这好处无法兑现,你觉着那些大臣会善罢甘休吗,到时候功亏一篑,皇上大不了还跟如今一般,你这个裕亲王的下场就难说了…”

第59章

这丫头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她这是威胁自己呢,用得着这样吗,也不想想,好歹是他朱家的江山,再怎么着自己也比她上心,不过,她既这么说,有一点儿算是明白了,别管怎么着,她是站在皇上一头的,至于慕容兰舟,可惜了一代枭雄,末了给个丫头算计了,这明摆着就是跟皇上合伙的坑人呢。

朱锦堂道:“你不用跟我这儿用激将法,我朱锦堂再糊涂,也知道哪儿头炕热。”说着顿了顿道:“其实你既有心,我这儿倒有个釜底抽薪的招儿…”他话没说完,晓晓就打断他:“想让我给夫子下毒的话,趁早闭嘴,我算计夫子是我的事儿,这么下三滥的招儿,您裕亲王既想的出,就自己上,说到底儿,是你们家的天下,怎么争怎么斗跟我一个丫头没干系。”

一句话噎的朱锦堂够呛,朱锦堂也就试试她,不想这丫头比鱼还滑溜,自己还没说出来,她先一步截住了话头。

朱锦堂缓过来,也没气馁,瞧了她一眼道:“那你这是打算用美人计?还是说,就打算这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过着,我怎么瞧你自己也没个章程呢。”

朱锦堂这话算说到晓晓心里了,虽说一开头就想帮着小白,可到了这会儿,她自己也有点儿拿不准,心里头的大方向没变,可随着慕容兰舟一日比着一日的对她好,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的心都是软,她是真怕,有一天自己把持不住,弄个里外不是人。所以朱锦堂找上自己,正好让她坚定了立场,告诉自己该怎么办。

话是这么说,可一回到相府,见到慕容兰舟,心里那股子愧疚窜上来,真有些扛不住,似她这种是不是叫养不熟的白眼狼。

晓晓越想心里越不自在,吃了晌午饭就回屋了,别管睡不睡得着,躺在炕上闭着眼,有股子眼不见心不烦的劲头。

芍药给她放下帐子,出来,略想了想,进了旁边儿书房,慕容兰舟正在案头瞧北地的地形图,本来是定好派韩青出战。

韩青是先帝时的老臣,早年曾在北边儿要塞驻守了十年之久,后先帝疑他又谋反之心,召回京里,夺了他手上的兵权,以后多年间郁郁不得志,却是个有真本事的。

北地的兵是冰天雪地里练出来的,天生一股狠劲儿,跟山圈子里的野狼似的,收拾这帮野狼是场硬仗,而且,长途征讨,最是劳民伤财,既要出兵,便要一击即中,把北边儿这起子野狼绞杀干净,以免留下后患。

韩青熟悉北地的地势习俗,他若出战定能事半功倍凯旋而归,为此,自己曾两度亲临韩府请将,终让他应下出战,眼瞅点齐兵马,置备粮择良辰吉日大军便可北上,不想今儿一早元忠上山,说韩府送了信儿来,韩将军病了,恐要辜负丞相所托,同时,北边鞑子也正式起兵。

慕容兰舟这才匆忙下山,先瞧了六部的折子,接着马不停蹄的去了韩府,病榻前瞧见韩青,慕容兰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前几日还能拉满一张玄铁弓的将军,这会儿躺在炕上,脸色黑青,嘴唇发白,哪还有半丝儿精神气儿。

见了自己,韩青睁开眼,挣扎着要下地,慕容兰舟急忙扶他躺下道:“怎么好端端的便病成这样了,我这就让人太医院的张陆来给老将军瞧病,说不得几剂药下去,就能药到病除。”

韩青却一把拽住了他,斌退了左右,才道:“如今也不瞒着相爷了,是我贪恋美色,着了人家的道儿,也算我咎由自取,只让老朽愧煞的是,恐耽搁了相爷的大事。”

慕容兰舟倒是知道韩青旁的都不好,唯独一点儿好女色,韩府里的妻妾之众在京城各府里头都算数得着的,却不想在这儿上头吃了如此大亏。

前几日,韩青出城去兵营巡视,半道儿上正遇上个两个地痞欺负一个女子,韩青驱了两个兵过去赶跑了地痞,本说要走,那女子却扑通一声跪他马前,磕头如捣蒜,只说自己是外省来京投亲的,不想投亲不遇,却遇上歹人,如今孤身一人,盘缠用尽,只有死路一条,将军既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愿伺候将军,也图个容身之地。

韩青见那女子生的杏眼桃腮颇得几分姿色,便动了意,让人把她带会府中,到了晚上就成了他房里人,这女子生的有姿色,更会哄人,哄的韩青一连两日宿在她房里,很得韩青宠爱。

却不想这女子自进府便心存歹意,竟趁着吃酒之机下了毒,不是发现的早,恐韩青这条老命早就交代了,那女子趁乱跑出去,等韩府的人追上,已让人一刀割断了脖子。

这一套做的干净利落,明知道有人背后指使,却死无对证,如此丑事如何宣扬出去,便只得称病。

慕容兰舟了解了前因后果,都不知该说他什么了,想着人毕竟都有短处,本来韩青就有个好色的毛病,人家按着心思要算计他,如何能躲的过,只不过慕容兰舟倒想不到这后头的人是谁,既算计韩青,就是为了绊住北上大军,是鞑子内探做下的,亦或是朝廷里有人要跟自己作对,不敢明着来,却暗里使这些龌龊的手段,其目的是什么?莫不是想让自己出征。

慕容兰舟原想是想自己领兵北上的,虽是文臣,弓马骑射也是自小练的,兵书战策更是瞧了不知多少,后他跟前的谋士说大军北上,这一仗打起来多则半年,少则数月,时候长了,京里难免生变。

这些慕容兰舟倒没考虑,他考虑的只是一个人,就是他的心头宝晓晓,数月乃至半年不见,这刻骨的相思之苦,该如何排解,若带她北上,北地苦寒,比不得京里,他是怕这丫头受委屈,故此,才退而求其次的选了韩青出战,不想倒出了这么档子事,看来自己是疏忽了。

这暗处的到底是谁,不揪出来,恐还要生事儿,至于北征之事,既然这些人想让自己去,去了又何妨,带着晓晓,这一路多精心些便是了。

提起晓晓,想起她今儿不大对劲儿,一抬头见芍药站在一边儿,遂问了一句:“今儿去哪儿逛了,敢是遇上什么事儿了不成?”

芍药略踌躇片刻道:“今儿跟着姑娘去了东城的花鸟市儿,遇上两个招摇撞骗的泼皮。”

慕容兰舟挑挑眉:“不用说,这丫头定是管了闲事。”说着放下笔,想到什么摇着头笑了笑:“可受了委屈?”

芍药道:“那几个泼皮没甚本事,被奴婢打了几下子一哄散了,只是…”说着顿了顿才道:“只是遇上了裕亲王。”

慕容兰舟皱起了眉:“朱锦堂?”芍药点点头:“裕亲王说跟人约好瞧一只红嘴八哥儿,姑娘就跟着去了朝风楼,略坐了一炷香时候。”

慕容兰舟手指扣了扣书案:“可说了什么?”

芍药道:“姑娘瞧着对街的面人有趣儿,使了奴婢过去,捏了个孙猴子三打白骨精的式样儿,待奴婢回来,便跟着姑娘回府了,不曾听见说什么。”

慕容兰舟暗暗沉吟,晓晓跟朱锦堂能有什么话儿说,依晓晓的性子,该对朱锦堂万分厌恶才是,难道还是为了朱子毓…

慕容兰舟目光闪过厉色,朱锦堂要是敢弄出什么事儿,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至于晓晓,慕容兰舟轻叹一口气,真不知自己还要使多少心,才能把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捂热了,让她知道自己的心,不求她应承,只明白即可。

想到此,慕容兰舟叹了一声,挥挥手:“下去吧!以后若再出去记着多带两个人,免得有什么闪失。”

芍药应一声退下,晓晓虽闭着眼却并未睡着,竖着耳朵听见脚步声,就知道肯定芍药去给慕容兰舟汇报自己的行踪去了,说是伺候自己的,其实就是监视,看似自己能自由出入,其实走到哪儿,都是在慕容兰舟的眼皮底下。

这么想着,心里的愧疚消了下去,反正自己算计他,他也防着自己,这就是一场不见血的暗战,想要活命,就由不得自己心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定了主意,心下一松,加上今儿跑了那么长一段路,实在累狠了,闭上眼,不大会儿真睡了过去,恍惚中,仿佛有个人影进来,撩开帐子瞧了她很久,才去,只她睡得迷迷糊糊,也分不清来人是不是慕容兰舟。

这一觉睡到了掌灯时分,起来漱口洗脸,问芍药:“夫子呢,可在府里?”

芍药递给她帕子道:“姑娘这一觉好睡,相爷来瞧了两回,姑娘都未醒,相爷吩咐不让唤姑娘,横竖无事,由得姑娘睡足了,也未用晚膳,说要等着姑娘起来一起,姑娘快着过去才是。”

晓晓听了,心里的愧疚又开始冒头,急忙压下去,心里跟自己念叨了数遍小白,小白,这才举步去了书房…

第60章

进了书房,见慕容兰舟还在灯下看书,晓晓蹲身福了福,倒惹的慕容兰舟笑了两声:“怎今儿这般规矩,莫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怕挨夫子的戒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晓晓只觉心虚无比,却定了定神道:“夫子不常教弟子要尊师重道吗,弟子给夫子行礼也是应当应分的。”说着走过去,瞥了他手里的书一眼,见是兵书,不禁讶异道:“夫子今儿怎想起瞧这个了?”

慕容兰舟瞧了她一眼,状似无意的道:“韩将军得了急症候,连炕都下不来了,瞧着怎样也要养上大几个月,更不要说领兵打仗了。”

晓晓愣了一下道:“莫不是夫子要亲自挂帅北征?”

慕容兰舟见她两只眼睁的圆圆,一脸惊异不已的样儿,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觉着夫子是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书生吧!夫子的骑射功夫也不差呢。”

晓晓倒真没想到他还能打仗,想想也是,自己才在相府待了几天,以往三年,虽说常见,却都是文渊阁里,他教自己读书写字,给她讲授经史典籍,或是教她下棋,自己了解的只是那样身为夫子的慕容兰舟罢了,而且,自己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露馅,分分秒秒小心算计着他,哪有心思了解这些。

忽然记起,他兴致来时倒是给自己讲过不少兵书里的小故事,如今想来,他说那些故事时的神情,倒真的很想一个壮志未酬的将军。

晓晓忍不住重新打量他,眼前这个人,就该是个做大事的,他的能力学识乃至城府手段,都注定了他不是凡夫俗子,晓晓想到小白,不禁暗暗摇头,根本无从比拟。

晓晓忽然好奇,什么父母会生出这样不凡的人来,心里这么想便道:“我来了这些日子,都不曾见过师公师奶呢?”

晓晓这会儿才想起,貌似没听过慕容兰舟的父母甚至他的亲人,慕容兰舟深深瞧着她,半晌才道:“怎么想起这个了?”

晓晓垂下目光,支吾道:“只不过觉得府里过于冷清了。”

慕容兰舟伸手牵过她的小手,拉到自己身边道:“慕容家的人都死绝了,除了你,夫子我一个亲人都没了。”说着拿着她的手放到唇边无意识的蹭了蹭:“所以说,你可不能弃了夫子而去,那样夫子会伤心的。”

晓晓心里一慌,急忙缩回手,万分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那个,夫子,该吃饭了。”

慕容兰舟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她的额头道:“你还知道该吃饭了,夫子还当你忘了这茬儿了呢。”继而吩咐一声:“摆饭吧!”

外头赵丰早候着呢,一听吩咐,没一会儿功夫就摆了上来,心里头存着事儿,晓晓有些食不下咽,琢磨他肯定知道自己见了朱锦堂的事儿,可他没问自己,连一丝不快都没有,是不在乎呢,还是觉着,朱锦堂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这事儿搁在自己心里就跟百爪挠心一般。

想着,晓晓抬头瞄了他一眼,慕容兰舟夹了一筷子鱼在自己碟儿里,除掉了鱼刺,推过来:“懒丫头吃鱼。”

晓晓咬着筷子看着那碟鱼肉,心里一时闹不清是种什么滋味,夹了一筷子鱼放在嘴里,仿佛有些酸涩的味道。

晓晓忽然放下筷子,看着他,咬咬牙道:“我今天见了朱锦堂。”

慕容兰舟只是应了一声道:“我以为你讨厌他。”

晓晓点点头:“是讨厌,可他是小白的叔叔,唯一的叔叔。”

慕容兰舟脸色一沉点点头:“最终还是为了皇上,我不想听,以后更不许你提。”他的语气已经相当严厉,晓晓给他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怔怔看着他。

慕容兰舟的脸色却已和缓下来,给她盛了碗汤,递过来道:“吃不言,寝不语,夫子说的话都忘了不成。”

晓晓觉着虽说是自己惹起来的,可这人真是喜怒无常,吃了饭,晓晓要走,慕容兰舟却叫她练字 ,足足写了十篇大字,写的晓晓手都快断了,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是慕容兰舟罚她呢。

晓晓捏着手腕走出书房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走了几步回头望望,书案后的慕容兰舟仍在捧着书苦读,晓晓忽然想起现代时老师经常说的一句话,世上没有真正的天才,天才大都因为勤奋,即便是慕容兰舟也如此,经常见他彻夜苦读,按理说,到了他这个地位,完全可以尽情享乐,可他却过得如此无趣。

忽听到两声咳嗽从屋里传来,晓晓叹口气,跟芍药道:“你去问问,有没有冬天存下的水梨,混着枇杷煮些水送过来。”说完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算了。”

可没多久,一碗混着枇杷的梨水便放在了慕容兰舟的案头,慕容兰舟只瞥了一眼,便皱眉道:“这是什么?”

赵丰笑道:“是刚姑娘听见相爷咳嗽,吩咐熬煮的梨水。”一边说着一边儿瞄着爷的脸色,果见爷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了笑意,拿过去吃了一口,道:“还当这丫头没良心呢,倒还知道想着夫子。”

赵丰道:“可是呢,相爷对姑娘好,便是块石头,这么长日子也该捂热乎了,更何况姑娘本来就是有心人,哪能让相爷白疼呢,既念着姑娘的心,相爷早些睡吧,真熬坏了身子,姑娘要心疼了。”

虽知道赵丰这是捡着好听的说,却这几句话听见耳里,也让慕容兰舟心里熨帖非常,瞧了眼那边儿架子上的自鸣钟,道:“是不早,该睡了,明儿正该着半月一回的听政。”

慕容兰舟琢磨那几个老家伙该着发难了,前儿宫里选秀,那几个老家伙的闺女可都封进了后宫,这下一步也该着上了。

只不过慕容兰舟怎么也没想到,这心里刚暖和了一点儿。就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以朱锦堂为首,几个刚出炉的国丈帮腔,在朝堂拿出了朱子毓亲笔手书的圣旨,说是圣旨,更像罪己诏,历数了自己登基以来的错处,并把慕容兰舟抬到了贤臣良相的位置上,明捧暗讽,文辞卓绝。

虽说慕容兰舟不会把这一纸圣旨当回事儿,可有一点儿却真正打击到了他,让他多年的修养功亏一篑。

当他瞧见那圣旨上的字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明白之后,便觉心里一阵绞痛,喉头发甜,不是他硬生生压下去,这一口心头血险些喷出来。

真好啊,真好,他教了三年的弟子,他在心头捂了三年的丫头,他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儿,从一开始就算计着他。

他瞧了眼朱锦堂,阴测测的道:“裕亲王倒真豁出去了。”

朱锦堂装不明白道:“丞相这话从何处说起啊。”说着还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道:“相爷可不能错怪了本王,我也是没辙了,好歹顶了皇叔的名儿,被这帮臣子逼的没法儿,才把皇上侄儿的圣旨拿出来,当着文武百官宣读,只不过本王心里也纳闷呢,没见我这皇上侄儿念书啊,怎么这字跟相爷如此相像呢,莫不是丞相大人口传心教成了帝师,若真如此,可洗清了丞相的冤枉,让那些背地里骂丞相乱臣贼子的人,瞧一瞧,看一看,丞相可是如何一位忠良,为了大夏江山,对皇上倾囊相授,这份忠心,这份苦意,载入史册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