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表弟的女友高菲菲就过来了,还带来了一束鲜花,一大捧粉色的郁金香。高菲菲将花放在床头:“晓姐,祝你早日康复。”高菲菲的心情不错,应该是听梁信诚说起房子的事了。

涂晓看着那束郁金香,这种花花店并不常见,尤其是这个季节:“谢谢。你在哪儿买的花?”

高菲菲支吾了一下:“就在医院门口的花店买的,这个花漂亮,我就买了,你喜欢吗?”

涂晓点点头:“嗯,谢谢,让你破费了。”

高菲菲呵呵笑了一声。

高菲菲将饭盒给她放在桌上,盒子分了好几层,每一层种类都不一样,都是涂晓喜欢吃的糕点。涂晓说:“难为你费心了。”

涂晓夹起一个精致的小笼包,吃了一口,一种遥远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记忆的闸门打开,这早点是来自一家叫珍味的粤式茶楼,开在他们学校附近,早点做得非常好,以前逢到特殊的日子,冯定尧就带她去吃早茶庆祝。

涂晓吃着吃着,眼眶就湿润了。

高菲菲没有注意到涂晓情绪的变化,她在一旁舔嘴角,显然是被这香味给勾起了馋虫:“晓姐,好吃吗?”

涂晓眨了眨眼睛,将眼泪眨回去,说:“菲菲,你吃了没,一起吃吧,这个太多了。”

高菲菲笑着说:“我尝一个就好了。”然后用手指抓起一块萝卜糕吃了。

涂晓随口问:“这在哪买的?”

高菲菲嘴里塞满了萝卜糕,一时间说不出来,眼珠子一个劲地转着,显是在想对策,等她吃下去,终于有了答案:“就在我家附近那个茶餐厅里买的。”

涂晓说:“太破费了,早上随便给我买点什么就好了。”

“哦,好。”

吃过早饭,涂晓见高菲菲还没走,低头玩着手机,便说:“菲菲,你有事就去忙吧,我没什么大碍,就是住院观察一下。”

高菲菲点头:“也好,我回去给姐准备午饭去。”她收了一下碗筷,然后离开了。

高菲菲走后不久,涂晓的两个同事过来探病。涂晓笑着说:“我这就一点小毛病,没什么大碍,不用来看,过两天我就去上班了。”

叫冷夏的男同事将自己买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直接坐在床边:“我昨天出差了,回来就听说你受伤住院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得严重不?”

涂晓用手轻抚了一下额前的纱布,轻笑:“没多大的事,就是坐车忘记系安全带了,急刹车,然后就撞到了,有点脑震荡,住院观察一下。”

冷夏是他们杂志社的摄影记者,年纪比涂晓小两岁,是个很开朗的小伙子,跟涂晓关系很不错:“你也太大意了吧,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上车系安全带。”说着伸出手想去弹涂晓的额头,发现她额头上有纱布,又将手收回去了。

同来的女同事孙惠说:“冷夏,你又没大没小了,你平时弹我就算了,怎么能够对涂姐也这么没礼貌呢?”

冷夏嘿嘿笑了一声:“对于不守规矩的差学生,我一向喜欢这样教训他。”

孙惠抬起脚踩冷夏的脚:“你说谁不守规矩呢?”

涂晓笑着看着两个同事打闹,心情轻快了些:“孙惠,那稿子是怎么回事?”

孙惠是涂晓的助理编辑,她说:“哦,你之前联系的那个撰稿人一直都联系不上,都快急死我了。然后昨天突然有人给主编送来了一份稿子,照片质量超棒,文字也很有水准,终于不用担心开天窗了,连主编拿着稿子的时候都眉开眼笑的。”

涂晓有些意外:“是吗?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好法。”

“你保准会非常惊艳的。”孙惠说。

涂晓虽然对那稿子有兴趣,但是更高兴的是问题已经解决,杂志能如期排版付印。

冷夏看着桌上的郁金香:“有人给你送花,谁啊?”

孙惠看着郁金香,笑道:“哇哦,粉色郁金香,代表永远的爱。”

涂晓心中一动,扭头瞟了一眼:“我弟媳妇买的。”

冷夏不以为意地撇嘴,说:“一束花而已,哪有那么多歪歪道道的,牵强附会。”

孙惠耸肩:“我只是照习俗说而已。”

第四章 相亲

冷夏和孙惠走后,涂晓看着床头柜上的郁金香出了神。一股幽淡的花香在屋子里弥漫着,沁人心脾。这花八成不是高菲菲买的,她顶多会选几朵百合或玫瑰,难道是冯定尧让她带来的?

他既然送花,为什么要挑粉色郁金香,永远的爱,真讽刺啊。涂晓一想到他,心就忍不住抽痛,她有时候很看不起自己,为什么就那么爱钻牛角尖,非要等他回来问个为什么,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在医院住了五天,冯定尧始终都没露过面,涂晓的心慢慢冷下来。出院后的第一个周末,她同意了冯定禹的建议,与他的战友见面,相亲。那天春光明媚,涂晓稍稍收拾了一下,化了个淡妆,披散着长发,穿了件白色的齐膝裙,上半身是同色的白色长袖小褂,衣服上有金色的挂饰,脚上是黑色的圆口半跟皮鞋,使她整个人显得清爽、干练。

他们约在一个茶楼里见面。周末的早晨,出门的年轻人很少,大家都在睡懒觉,茶楼里却不安静,多半都是习惯早起的本地老年人,他们每天都是周末,365日如此,每天大半的时间都消磨在这里,与老友吃茶聊天打扑克,生活安逸又闲适。涂晓曾经想象过自己年老的时候,和那个人一起挽着手上茶楼,啜着香茗,听着剧,享受着人生最幸福最安闲的时光。

她将目光从那些老人身上收回,慢慢上了楼,冯定禹两口子已经在了,涂乐冲她招手,她走过去,看见还有第三个人在,是位三十来岁的男性。冯定禹站起来,准备替她拉开椅子,那个男人已经起来了,替涂晓拉开椅子,笑着说:“请坐。”

“谢谢。”涂晓看了对方一眼,五官还算端正,面容也很和蔼,只是发际线略高,大额头在灯光下反着光。

冯定禹介绍说:“这个是涂晓,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涂乐的堂姐,她在杂志社做编辑。这是我战友,蔡志峰,目前转业在林业局,公务员。”冯定尧和冯定禹虽是堂兄弟,年岁却相当,冯家还未发迹的时候,都和涂晓生活在同一个小镇上,冯定尧是涂晓小学三年级时搬走的,冯定禹则到了涂晓上初二的时候才搬离,是以一起做了两年初中同学。

涂乐给涂晓倒茶:“我姐是个才女,从小作文就写得好,还出版过不少书。”

蔡志峰饶有兴趣地看着涂晓:“是吗,可以拜读一下吗?”

涂晓脸上有些发烫:“都是写着玩的,你恐怕不爱看。”当初一个人太寂寞,为了消遣,便在网上写了一些文字,机缘巧合,竟也被出版社看上了,一年能出那么两本小说,既是寄托,也能赚一点额外的收入,也正是这笔收入,才让她付得起房子的首付,后来便当成了兼职来做。她写的都是以爱情为主的小说,她从来都没拿给自己的亲人朋友看过,虽然是小说,但是每一个故事都有自己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她觉得给熟人看了,就是在向对方袒露自己的内心,这种感觉有些难堪。

蔡志峰表现得十分有兴致:“不会,我也很爱读书写字的。涂小姐一定要送我几本你的书,我会认真看的。”

这人太热情了,涂晓有点招架不住,朝涂乐使了一下眼色,结果涂乐笑嘻嘻地说:“姐,你就送蔡哥几本吧,以满足他的仰慕之心。”

涂晓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只好强笑了一下:“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蔡志峰说:“那一定要记得啊。”

涂晓鼻腔里嗯了一声,低头喝着杯子里的菊花茶,对这次相亲却有些后悔了。

不多时,跟所有称职的媒人一样,涂乐和冯定禹开始找理由离开,涂晓便站起来说:“等等,我也要走。”

涂乐冲她使眼色,示意她留下来,蔡志峰说:“那我们一起走吧,外面春光很好,我想请涂小姐一起出去走走,不知道是否肯赏光?”

涂晓只好点头:“好。”

出了茶楼,四人沿着马路牙子走了几分钟,涂乐拉着冯定禹走了,说是去逛家居市场,添置点东西。涂晓见堂妹走了,便对蔡志峰说:“蔡先生,我也有事,要先回去了,失陪。”

蔡志峰的脸上有一些愕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送一下你吧。”

涂晓礼貌地摆手:“不用了,我就在这儿坐车就好。”

蔡志峰说:“那下次我想约涂小姐出来,还有机会吗?”

涂晓看了一眼蔡志峰,觉得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己也没有特别的恶感,也许多相处几次会有改观,便点了一下头:“要是有时间的话。”

蔡志峰笑了起来,涂晓发现,对方门牙旁边居然有一颗牙断了一半,顿时觉得有些喜感,不由得笑了一下:“再见。”

蔡志峰被涂晓这一笑弄得心情十分愉悦,摆摆手:“再见,路上小心!”

到了涂晓这个年纪,相亲是件很窘迫的事。一般女人都要找年纪相当或者大几岁的男人吧,30岁以上没对象的男人,要不是事业有成条件非常好的优质男,要不就是那种条件非常一般的矮矬穷剩男,没房没车,或者性格有问题、外在条件有缺陷,介于两者之间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有了主了。

优质男轮不上涂晓,只能在矮矬穷里挑高个,涂晓自己非常清楚明白,今天这个蔡志峰,应该算是条件还过得去的,好歹是个公务员,虽然是清水衙门,穷是一定的了,1米7的个子,勉强达到了身高及格线,长得也端正,就是脑门有点秃,这点有点难以令人接受。不过既然是个文艺爱好者,那也可能会有一点共同话题吧,所以她没有完全拒绝。

涂晓还在车上,涂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姐,你怎么就走了,不跟人多相处一下?”

涂晓说:“我还有事,最近要找房子,所以先走了。”

“你找房子,你那房子要租出去?”涂乐问。

涂晓说:“嗯,我想把房子转给小诚。”

“为什么呀?”涂乐对堂姐一向很佩服,因为她年纪轻轻,没有家人帮衬,一个人就在G市供上了房,现在房子多贵啊,谁有房还卖掉,除非实在是混不下去了。不过呢,女人再怎么能干,也不如嫁得好,就像她,嫁了冯定禹,直接就住别墅,多省事。

涂晓说:“觉得一个人供房太辛苦。”

涂乐笑道:“你知道一个人多辛苦了吧。房子可以不卖,赶紧找个人嫁了,一起供房就轻松了。”

“不了,我不想住这里了。”跟另一个男人住在那里?这事涂晓完全没有想过。

“姐你真够傻的,这年头谁有房子居然还卖了,重新买多贵你不知道?”涂乐恨铁不成钢。

涂晓呵呵笑了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涂晓回到小区,站在楼下仰头望着位于十四楼的自家窗口,这楼层的数字在本地人叫来是非常不吉利的,但是冯定尧说,一四,就是一世,挺好的,于是就租下了。两人将房子布置得特别温馨,准备去结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别说一世,一天都没有。后来房东想要卖房子,房价也不是太贵,涂晓正好有点余款,就直接自己买下来了。

有无数个夜晚,她站在这里仰望,希望那个房间里会亮起等待的灯光,然而迎接她的总是一片黑暗,那个人走了,一直都没有回来。涂晓想起《边城》里的翠翠,不知道她最终有没有等回她的傩送。她等到了冯定尧,不过是结束了这个等待,让他俩的关系永远画上了句号。也好,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涂晓哂笑了一下,进了楼道,上楼,电梯门一开,看见了站在电梯外面的冯定尧。

冯定尧看着她:“你回来了?”听起来就好像他们在进行日常对话,仿佛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一样。

涂晓定定的看着他,站在电梯里忘记出来,电梯门又自动合上了,冯定尧赶紧伸手挡住了,电梯门又开了,涂晓眨了一下眼,从里面出来了。

她拿出钥匙开门,冯定尧跟在她身后:“你把锁换了。”

涂晓手顿了一下:“这里现在是我家,有太多不相干的人都有这里的钥匙,为了安全起见,我换了。”

冯定尧被那句不相干的人击中了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涂晓进了屋,并不邀请他进去,顺手将门关上了。冯定尧赶紧推门挡住,将脚卡进门缝中:“不请我进去坐坐?”

涂晓眼皮也不抬:“对不起,单身女人的房间,陌生男人进来不合适,太不安全了。”

冯定尧低头看着涂晓:“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的。”

“早已不是了。”

冯定尧哀求似的叫了一声:“晓晓,对不起。”

涂晓被这话又给击溃了,手上的力度也轻了些,她红着眼圈,忍不住对他嚷起来:“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来跟我说对不起!”

冯定尧推门进去,涂晓如临大敌,推他:“你给我滚,出去!”

冯定尧看着梨花带雨的涂晓,很想将她狠狠抱进怀里,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我就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你看见了,好得很,可以走了吧?”涂晓将他拦在玄关里,不想让他进去看见自己的狼狈。这屋子里一切都维持着当初的原样,就连贴的大红喜字都还在,虽然早已褪色得不成样子了。

冯定尧站在玄关处,扫了一下屋子,跟他记忆中的差不多,这些年应该没什么变化,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是在等自己回来吧,冯定尧觉得心被戳出了一个窟窿,哗啦啦地往外淌血。他滑动了一下喉结,艰难地说:“那你多保重,我现在回来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上次在你的手机里存了我的号码。”

涂晓下意识地摸出自己的手机,她没想到,自己锁了屏,他都能打开,滑动数字的时候,她又愣住了,这个数字,不是当初他们定好去结婚的那天么。涂晓停下手上的动作:“好了,你走吧。”

冯定尧拉开门,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出了门。

涂晓走过去把门反锁上,靠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开始无声地哭泣。

门外,冯定尧以同样的姿势坐在门外,双手捧着头,许久都没抬起来。

第五章 原因

冯定尧将车子停在一个小院门口,这是一幢有点历史的老别墅,父母就住在这儿。他回来之后,还没来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这里还心怀芥蒂,因为它就是一把无情的刀,会割开他心口的血肉,让他直面那些血淋淋的现实。当初为了逃避,他一走了之,结果发现还是逃避不了,他始终都要重新面对这个事实。

冯定尧看着门前高大的洋紫荆,满树的紫荆花蕾,又要到花季了,想起那年在树下见到涂晓的情景来: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仰着头看着飘坠的紫色花瓣,嘴角挂着讶异的微笑,像一个美丽的天使。他鬼使神差,主动去打招呼,女孩娇羞一笑,露出左边脸颊的酒窝,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结果对方还真是在等人,等的就是他们家人。女孩的名字一报出来,冯定尧就想起来了,原来真的是故人,他未离开故乡的时候,跟涂晓做过三年的小学同学,涂晓的姓氏太特别,以至于时隔近十年,他还能记得。

他们就是在这里重逢的,他们的爱情也是在这一瞬间萌芽的。

冯定尧已经没有了家里的钥匙,这些年,他始终收着幸福里那间房子的钥匙,却不知道将自家的钥匙扔哪儿去了。他按响了门铃,有人在室内的闭路电视系统看见了他,赶紧开了门。他走进黑色雕花的铁栅栏大门,已经有人迎出来了,高兴地说:“是阿尧回来了!”说话的是家里的保姆,已经快七十岁的许阿嬷,在他家已经服务了十几年了,居然还未退休。

冯定尧看着许阿嬷:“阿嬷你好,我爸妈在吗?”

许阿嬷连连点头:“在,在,你妈妈在家。阿红,阿红,你快来啊,你看看谁回来了。”冯定尧的母亲叫林苏红,许阿嬷虽是家里的保姆,但毕竟是国内,没有老爷太太之类的封建叫法,阿嬷年纪长一些,就直接称呼主人的名字。

冯定尧站在院子里,并不进屋,打量着院子里的情景,有不小的变化,院子里原本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现在都变成了各种弯弯曲曲的盆栽,少了些自然,多了些匠气,大约年纪大的人就爱这些。

林苏红站在大门口,远远地与儿子对视:“舍得回来了?”声音听起来平静,却明显压抑着怒气,儿子离家七年,回来快半月,还不曾踏进家门半步。

冯定尧看着母亲,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根白发都没有,漆黑如鸦,只是少了些光泽,染出来的头发跟自然色还是有差别的。她的脸孔依旧严肃,嘴角的法令纹更深了,直着腰站在那儿,像这个小小王国里的女王。冯定尧叫了一声:“妈。”

林苏红冷哼了一声:“杵那儿做什么,自己的家都不愿意回了?”

冯定尧走过去:“他呢?”这个他,指的是父亲冯建德。

林苏红也明白儿子所指:“在医院。”

“很严重?在住院?”冯定尧皱着眉头,他还不知道父亲得的什么病,只知道他身体不好。

林苏红冷笑一声:“你还管我们的死活么?”

冯定尧不再做声,走进大门,屋里已经换了一套红木家具,酒红的色调使屋子里看起来颇有点历史感,但也显出一分暗沉和暮气,他意识到一个问题,父母年纪都大了。

林苏红翘着腿抱着胸坐在沙发上,倨傲地看儿子。许阿嬷早已将茶水倒上来了:“阿尧坐啊,自己家里,不要那么生分。”

冯定尧看了一眼许阿嬷:“谢谢阿嬷。”他在一张单人木沙发上坐了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

林苏红说:“回来就不走了吧?”

冯定尧看着手里的茶杯:“不一定。”

林苏红将腿放了下来,大声说:“你爸都快不行了,公司根本管不过来,你还想去哪里?”

冯定尧说:“我对公司不感兴趣,我有自己的事业。”

“你有什么事业?到处走,到处玩就能成事业?真是笑死人!”林苏红讥讽起儿子来毫不客气。

冯定尧沉默不语。

林苏红敲着木质茶几:“你爸身体已经不行了,他没有几天好活的了,你必须去公司上班,否则就等着别人抢走属于你的东西吧。”

“我不稀罕。”冯定尧说,“他在哪儿住院?”

林苏红并不回答他,她端起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砸:“兔崽子你再说一遍!老娘我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受尽委屈,就是为你守着这份家业,你居然跟我说你不稀罕!你简直要气死我了。”

冯定尧说:“如果他想把家产给涂晓,就随他。”

林苏红拿起茶杯,往地上用力一掼,脸都扭曲了:“想都别想!绝对不可能便宜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冯定尧皱着眉说:“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照你说的,她就有继承权。”

“她没有!”

冯定尧看着林苏红,一字一句地:“是不是你们骗我的,她根本就不是?”

林苏红胸脯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平静下,她看着儿子,眼神里有着怨毒之色:“这都是冯建德的孽债,凭什么让我们来承担后果?”

冯定尧苦笑了一声:“这都是你们的孽债,却让我们来承担恶果。”

林苏红大声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冯定尧面无表情,起身:“我宁愿我从来没来过这世上。”

林苏红脸色发白,伸出手来想拉住儿子,冯定尧已经早一步跨出去了,这个地方,他一步也不想多待。林苏红出声:“阿尧,你要去哪儿?”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冯定尧说:“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她就那么好?这世上有几亿个女人,除了她,你眼睛就瞎了吗?你要搞清楚,那个女人还是你妹妹。”林苏红咬牙切齿地说。

冯定尧头也不回地说:“你不用强调了。我的心已经瞎了。你应该在很多年前告诉我,她是我妹妹,我就不会只看见她一个人。”

林苏红咬着牙,脸都有些扭曲:“你就给我死了那条心。”

冯定尧顿了一下,然后抬腿离开。

涂晓在网上搜了一圈租房信息,星期天去看了一下房子,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环境好一点的小区现在的租金已经很不便宜了,比付房贷便宜不了多少,难怪人人都要咬紧牙关自己买房子。不过她已经不打算再住在这里,有空的时候,就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住了七年,原来记忆有那么多,但是甜蜜快乐的回忆不多,几乎全都是独自一人形影相吊的记忆。算了,还是趁早搬出去好了。

周一去上班,许多同事都过来嘘寒问暖,涂晓平时人缘挺好,在社里时间也不短了,跟大家都很熟悉。涂晓一一致谢过大家的关怀,正在擦拭办公桌,冷夏挂着一个相机过来了,递上来一盒纯牛奶:“早餐吃了没有?”

涂晓说:“吃过了,自己吃吧。”

冷夏拉了张椅子,坐在涂晓桌边:“星期六我去惠民路拍片,看见你了,你跟一个男的在逛街?”

涂晓头也不抬地说:“跟一朋友在逛街。”

冷夏压低了声音说:“你跟我说,是不是在相亲?”

涂晓愣了一下,将手里的抹布折起来,嗯了一声。

冷夏笑着说:“你终于开窍了,准备找男朋友了?”

涂晓有些无语地瞟了一眼他。

冷夏又说:“你要找男朋友,用得着相亲吗,只要你振臂疾呼一声,保准有一个连的青年才俊排队等着你挑。”

涂晓自嘲地笑了一声,知道冷夏是在开玩笑,自己有多少斤两难道还不清楚吗。涂晓瞟到主编过来了,小声地说:“主编过来了。”

冷夏不慌不忙地拿出相机,换了个腔调,声音也大了起来:“这是我前天去惠民街给一个酒店拍的片子,你看哪些能用上,做一个P的样子,给配点软文吧。”跟现下大部分杂志一样,杂志社收入的主要来源,是靠广告。